榕舫, 榕舫!我求求你,好不好?好不好!何榕舫,我是你妈, 他是你爸, 妈妈不能没有你爸爸,何榕舫, 何榕舫!屋子里,女人披散着头发, 坐在床上, 朝着眼前的男孩看去。
她的目光有些颤抖, 透过枯槁的头发, 看上去十分瘆人。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甜甜的笑了起来。
何榕舫,她慢慢抬起头, 声音颤抖的、用哄着小宝宝的声音说道, 榕舫,宝贝,答应妈妈——好吗?见男孩还是无动于衷, 她忽然就从床上跌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向前膝行了两步, 抱着何榕舫的腿, 恳切地说道:榕舫,宝贝, 小心肝, 妈妈求求你, 你就答应他吧,好不好——听到这里。
何榕舫低下了头,朝着女人因为营养不良而消瘦的脸颊看去。
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如此痴迷于那个男人。
明明她也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为什么要一脚扎进来,任由这些污泥沾染上她白皙的裙摆。
他垂着眼睛,看着那个抱着他不断哭求的女人。
你起来,他轻声说道,我们可以再商量,这件事情不是绝对不行的,要再考虑一下……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
她睁着那双曾经迷人过的眼眸,不管不顾地对着眼前的男孩道:不——我不起来,榕舫,何榕舫,我求求你……我答应什么,你想让我答应什么!何榕舫喊道,你是我妈,我今年才14岁,我还没有成年,我能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王高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有什么样的手段,你不知道吗!你让我去干什么,去给人当打手吗?冲上去犯法吗?还是不管不顾地去送死?陆秀芳,你是我妈,我妈!你知道什么是‘妈’吗,你知道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吗?你生我——不养我,那你还要我干什么,你为什么——生下来不把我掐死,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要跪着吗?好——我陪你一起跪着,你还想要怎么样,喊吗?哭吗?闹吗?来啊,把你那些撒泼的本领都使出来,看看是你疯还是我疯——说完这句话,何榕舫将木棍一扔,右腿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不,可能是女人终于想起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抱住了何榕舫,哽咽着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跪下。
是妈妈没用,榕舫,妈妈没用,妈妈没想要伤害你,你不要跪下。
她将头靠在何榕舫的身上,断断续续的说道,妈妈只是离不开他……何榕舫叹息一声,将手搭在了女人的头上。
女人的头发有些枯槁,干燥燥的,摸上去软软的,很柴很乱,像是他的心一样。
他的心还是软的。
他妈这么一闹,他就决定了一件事情,他要去找王高。
他想——不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吗?不就是——大不了一死吗。
他想——他连死都不怕了,只是去给人当打手,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那时候他太小了,不能真正理解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死就是两眼一闭,舌头一吐,然后就嗝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一个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个字,甚至于——他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