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 桃之轻轻地将手搭在何榕舫的身上。
她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背部,听着少年沉重的过往。
她是那么心疼,明明是同样大小的孩子。
她能在学校里安心读书, 和朋友抱怨着学校的饭莱有多么难吃。
但是何榕舫却已经为了生活——为了活命——而奔波劳碌。
他成熟得不像是个孩子, 但又不能像大人那样对生活对命运随心地掌控。
她知道——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悲哀。
但是他们又是不一样的。
桃之见过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最幸福的时光,但是现在的这个美好却离她而去, 她从光明直接坠入了黑暗之中。
但是何榕舫不一样, 他生来就在黑暗里, 从来没有触碰到光。
他整个悲惨的童年少年都是用全部的生命在呐喊, 在嘶吼,在伸出手,拼尽全力想要触碰到头顶上的光。
在她身前, 何榕舫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妈——她其实不是坏。
她只是不那么聪明, 是个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女人。
她被那个男人逼疯了, 疯傻了,甚至于——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是失去了理智, 变得疯疯癫癫的。
后来我带她去医院看过,做了检查, 那些医生说——她是功能性精神障碍……说道这里,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声音有些颤抖, 但还是尽量平和地说道:从她对我的描述来看, 她并不是海潮的人,可能是新区,或者是更好一点地方的人。
她认识王高,并且年轻的时候还喜欢过他。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毕竟王高这个人极其善于伪装,不了解他的人会被他吸引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那天她看到王高杀人,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刺激。
她跑了,像个无头苍蝇,不知怎么就遇到了我爹,稀里糊涂地赔上了她的一生。
之前给她看病的那个医生和我说过,她这个病——很可能是从小就有,一直到现在,不断受到刺激,不断加深这个病对她的影响,他的话越来越轻,双手也在无意识的颤抖着。
桃之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用自己的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抚着。
后来——他抹了把脸,说道,她说她活着也是害了我,她爱我,所以她说她要去跳海。
那你——桃之眼眶有些湿润,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是不是会很难过啊。
会,当然会,何榕舫慢慢抬起眼来,朝着桃之红肿的脸颊看去,但是难过有什么用呢,想要欺负你的人还是会欺负你,不会帮你的人还是不会帮你,除了让自己难过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后来我答应了她之前的那个请求,去新区找了王高,成为他底下的一名打手。
当时他去找我,应该就是为了好玩,这么一丁点的孩子,疯起来,几个成年人都不一定按得住,这对他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
不过他对我的兴趣也仅仅维持了短短几天,兴趣过去了,也就对我不再关注了。
他底下的那些打手看我极快速得从受宠到失宠,也都瞧不起我,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人看待,只当我是一只听话——不会反抗的狗,让他们随意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