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烬火 > 第 58 章

第 58 章

2025-03-22 08:35:52

他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那张熟悉的脸, 那同样的话语。

还有为了家人,苦苦哀求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 在男子痛苦的挣扎声中, 很享受得弯起了嘴角。

……十五年前,海潮的zf曾经出台过一个秘密政策, 他们想要知道那些混混究竟是在和谁做交易,究竟是做的什么交易。

于是zf的人就和一些自愿加入的卧底达成了协议, 由他们潜入混混中, 去探查这件事情。

那个男人的哥哥, 就是当时自愿参加的那批卧底中的一个。

因为这件事情绝对保密, 所以除了当时参与的那四五人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

后来何榕舫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一个偶然因素。

当时他刚刚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挂着滴点, 整个人处在一种麻木晕乎的状态。

刚开始周围十分安静,随着他清醒时间的增长, 慢慢地, 一些细小的——像是蚊虫嗡嗡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他动了动耳朵,渐渐辨认出,那是人说话的声音。

大哥, 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情,大哥——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大哥……大哥!那个人的声音凄厉, 随后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何榕舫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侧过了头, 朝着脚步声逼近的方向看去。

肯是他刚醒过来的原因吧, 他现在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只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些事情。

老大,之前的那件事情——传下去,谁都不准透露出去,包括这件事情,就伪造成自杀身亡的假象就可以了。

是,帘外的那人声音迟疑了一下,随后问道,王哥——那条子的事情怎么办呢。

病房里响起了一声打火机的声响,紧接着,一股呛人的烟味透过帘子,传入何榕舫的鼻腔里。

王高抽了口烟,一时间没有回答手下混混的问题。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窗户前面,慢慢将身前的玻璃窗推开。

他叼着烟,呵呵笑了一声。

既然十年前的他们没有管那件事情,那么——这远离那件事情的今天,他们也照样不会管。

当年zf下达这个秘密政策的时候,本来就没想过那件事情会成功,后来那五个参与者全部死亡,负责那件事情的人从这里调离,那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你觉得——一件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会因为参与者弟弟的’自杀‘——而掀起多么大小的风浪吗?声音落下,周围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手下那名混混慢慢鼓起掌,颤抖着说道:高,王哥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听到这里,王高又低低笑了一声。

他抬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冲着那名混混轻声说道:知道了还不赶紧滚出去,难道还要我请你吗?是,老大,我这就滚——我这就滚……声音逐渐变淡,最后随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声咔嚓,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何榕舫躺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听到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幼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事情,一定关系到了王高的地位。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可能是他之前昏迷的时候——躺的时间稍微有一些长。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一些胀胀的,酸麻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逐渐感觉到胳膊和腹部传来了轻微的疼痛。

他想——可能是麻药的效果逐渐过去了吧,所以才会感觉到伤口的疼痛,那种细微的——像是草叶在腿上摩挲的刺剌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轻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试图将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挪到被子里面。

可就在他挪动的时候,轻微的摇晃带动床板,发出吱扭的一声响。

在这个寂静的病房里面,这一声,显得格外的明显。

脚步声再次响起,随着窗帘唰的一声被人拉开,何榕舫的身前忽然亮了起来。

醒了?男人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笑意,他拉过凳子,随后在凳子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他轻声问道。

何榕舫摇了摇头,看着王高的眼睛,没有说话。

都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你还怕我啊?王高看着何榕舫的这副表情,哈哈笑了起来。

在这貌似和善的氛围中,何榕舫浑身绷紧的肌肉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过。

他看着眼前男人温柔的面孔,却觉得一阵阵——脊背发凉。

王高的眼睛,是一种浅棕色,有些发黄的眼睛。

虽然他的表情是在笑,但是他的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看到这里,何榕舫低下头,将目光从王高眼睛上移开。

我会还你这次医药费的。

过了一会,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哈,听到这里,王高忽然乐了,他拍着腿,对着何榕舫说道,你还我?他道:你为了救我受的伤,你说你要还我医药费?何榕舫,我突然就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了,刚才的那场争斗中——你确定真的没有伤到脑子吗?何榕舫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夸张的表演。

慢慢地,王高的笑声逐渐消失,他坐在那里,目光探究地朝着何榕舫看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轻声问道,我这一辈子——有很多人救过我,有的人是为了我的钱,有的人是为了我的势,那么你呢?何榕舫,你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的回答给到了何榕舫这边。

他其实有一瞬间想过:对啊,自己是为什么要救他呢?是为了钱吗?他想确实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他抬起头,随后对着王高说道:因为你能帮我把‘他’找回来。

好,王高说道,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你和我很像,何榕舫——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吗?为什么?何榕舫问道。

因为你的眼神……说到这里,王高忽然止住了话,他仔细端详着何榕舫的眼睛,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就是你现在的这种眼神,这样死死地盯着我,凶狠、野蛮但又克制、警惕。

他弯下了腰,凑到何榕舫耳边轻声说道:就像是那外面讨饭的野狗的眼睛,野性而又理智。

何榕舫——你就是那条野狗——就是我膝下讨饭的野狗——不会叫、但是会咬人的野狗……他的话越来越轻,最后覆在他的耳边,伴随着喘气一般的声响,呢喃着说完那最后的几个字。

何榕舫躺在病床上,看着男人慢慢直起身子,坐回到之前的那个凳子上。

王高将燃尽的烟蒂随手丢在地上,用脚将他慢慢碾灭。

他看着何榕舫的眼睛,低笑着说道:怎么——很惊讶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何榕舫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王高的眼睛。

不过现在我对你又重新燃起了兴趣,何榕舫,你说——像你这样的家庭——你还挣扎个什么劲呢?干脆就烂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每天活得那么辛苦,去拼命,就为了挣口饭吃——不累吗?何榕舫没有接着说话,他将目光从王高身上移开,看着吊瓶里面不断下落的葡萄糖水滴说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什么价值。

他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嗓音说道。

我活着,所以我活着,我死了,所以我死了。

我在活着的时候想着死,在临死的时候想着活——有意义吗?王高鼓起掌来。

187的大高个,往病房的墙上一靠,翘着腿,对着何榕舫说道:好,好一个——没有意义。

何榕舫,其实我们都一样,出生在一个错误的家庭里,以一种毁灭式、报复式的方式度过了自己悲惨的童年、青年。

我们都是这个社会里——少之又少的伟大抱负家、野心家、理想家,我们都有着自己穷尽一生要追寻的目标,并愿意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甚至付出自己全部的血肉。

何榕舫,你就是过去的我,我就是将来的你。

我们互相是对方的影子,是过去未来现在彼此的照映。

何榕舫——这才是我对你产生兴趣的原因。

我的童年,我的过去——都是一个错误,我有着和你一样的人生目标,一样的经历,一样的过往。

你的父亲——我的父亲,你的母亲——我的母亲……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怜,一样的不受人喜欢……你恨他们吗——何榕舫?如果你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是你的爸妈,你说不得就可以有一个更好的起点,更好的开始,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病房里,王高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不断在何榕舫耳边回响着。

何榕舫,如果说有个机会——何榕舫没有答话。

他侧着头,朝着一旁正在输液的右手看去。

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管流淌进血管里,和暗红色的鲜血交织,融合在一起。

何榕舫微微垂着目光。

但是他放在被子里的左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他在犹豫,因为王高那句:如果这个机会——我可以给你呢?何榕舫,这个机会现在就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