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吗——何榕舫?何榕舫的手指慢慢蜷起, 紧紧攥在一起。
他的脑海里,回旋的是之前王高说过的话,恨不恨自己的父亲。
他的眉眼微微向下垂着, 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颤抖着嘴,讷讷地, 小声地问了一句,何……何榕舫?男人向前挪动了一下, 他仰着头, 看着少年冰冷的面庞,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轻声说道:你是何榕^舫?慢慢地, 他的语气变得肯定起来。
他叫着何榕舫的名字,逐渐变得兴奋。
何榕舫!他跪在地上,努力挺起身来, 一双浑浊,而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何榕舫, 说道, 儿子——老子的儿子——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这可是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男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在何榕舫耳边响起。
他看着那个男人,看着倒映在男人眼中——那个模糊的自己的身影。
恨他吗?在他身后, 王高向前走了几步,又将手搭在何榕舫的肩上。
王高站在少年的身后, 微微俯下身子。
在少年耳边轻声问道:何榕舫——你恨他吗?在他身旁, 少年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但是少年还是垂着眼眸,抿着嘴, 没有回答王高的这个问题。
王高在何榕舫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随后拄着手杖, 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那个男人的身旁。
男人看上去已经有一些老了,多年的酒肉生活让他的皮肤松弛,色素开始沉淀,形成一块块明显的斑痕。
他将目光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移开,撑着手杖,向着不远处的大海走去。
海面上掀起了层层的浪潮,像是与空中漆黑的乌云连在一起,不断地,朝着岸边的礁石拍打过来。
王高身边有人给他打着伞,但是翻涌上来的、潮湿的水汽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了。
大雨中,他迎着海风抬起了头,面对溅起的水花,猖狂地大笑起来。
他像是疯了。
毫无畏惧地面对着这汹涌的浪花。
在溅起的水花中,他忽然转过了身。
他看着何榕舫,脸上是一种疯狂而又极度兴奋的表情。
他们都是废物,都是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何榕舫,他差点就毁了你,差点就将这么天才的你扼杀在摇篮里,你不恨他吗?你难道不想杀了他吗!你是个天才——何榕舫,你是个——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双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下,随后轻声赞叹道,完美的野心家。
你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你受过教育,有着比我更好的起点,你会比我走得更远——但是这个男人却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一次次挡在你成功的路上,何榕舫——难道这些你都感觉不到吗?你本来可以走得更远,有一个更加完美的成长环境,一个美好的童年,没有打架,更没有像野狗一样去抢食。
何榕舫,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灾难——全部都是这个男人带给你的。
是这个男人毁了你,是他压弯了你的脊骨,让你只能匍伏在别人脚下,让你把高贵的头颅低下,去奢求那一点点恩赐。
何榕舫——你不恨他吗?难道你就不想去杀了他吗?何榕舫?何榕舫!何榕舫…………男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他歇斯底里,疯得彻底。
更大的浪花在他身后溅起。
哗的一声拍打在王高身后的空地上。
何榕舫一直在听着,他的眼神似乎逐渐变得空洞,紧接着——慢慢地,一种愤恨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内心。
为什么经历这一切的那个人会是自己?为什么那个狼狈——为活着拼命的那个人会是自己?为什么他要去经历这些?为什么他就不能像那些正常的孩子一样,每天只想着学习,带着一个愚蠢的大眼镜,背着书包,往返在学校和家里,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自己?他的拳头慢慢握紧,一种不甘——愤懑——妒忌等等一系列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种快要疯了的感觉让他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变得困难起来。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
隐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回到了被父母丢弃在路边的那段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