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性耳聋。
房间里, 医生在检查之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说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能听到一点声音了?嗯。
何榕舫应了一声。
你这个情况大约再过个半小时就能完全恢复, 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 人走节哀,照顾好还在世的亲人吧。
最后, 他也只是拍了拍何榕舫的肩膀, 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何榕舫朝着医生道了声谢, 站起身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走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颓了下去。
在医院后面的那条街上,看到那朵盛开的海芋百合时,他就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个男人是想来看她的。
那个男人——可能还是爱她的。
在得出这个结论时, 何榕舫几乎要瞬间嗤笑出声。
他不明白,那个男人做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别告诉他, 那个男人是幡然醒悟, 弃恶从良了。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还有一点点良知、一点点善心的话,那么他早干什么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后, 在一切都不能挽回之后,才这样假惺惺地做这一些。
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 他的这份迟来的、可笑的道歉和爱, 有人需要吗,有人想要吗。
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自己也已经走上这条路, 他这才告诉自己, 其实他不是故意的,他错了,他后悔了,他想要去补偿。
除了可笑,何榕舫几乎想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拿走你这滑稽的怜悯吧,我不需要。
何榕舫在心里,对着他父亲那个秃顶的身影说道。
他看到那个老头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他说出口来,身周的场景忽然变化,再次来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海边空地上。
他的父亲跪在地上,麻绳缠绕着他的手臂,紧紧捆在他的身上。
耳边是浪花打在礁石上的声响,以及雨珠不断落在伞面上的颤动。
何榕舫低着头,穿着身不属于他的衣裳,站在那里,看着身前,那个他应该称为父亲的人。
你的父亲,我替你找回来了,何榕舫,这个出院礼物——你满意吗?何榕舫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眸子,将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
虽然这件事情他已经努力去忘记了,但是男人和王高的身影,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现在,当时发生的很多细节他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当时的心情,何榕舫却一直记得。
他对于这个父亲的感情一直是十分复杂的。
说爱算不上,但比起恨来,还是差了点感觉。
想到最后,何榕舫认为——用憧憬这个词可能会更加准确一点。
他总是在期望,期望那个男人可以像一个正常的父亲那样,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哪怕最后他彻底放弃了那个男人,他也是会隐隐盼望,如果那个男人回心转意了呢。
那时的他想,如果那个男人要是回心转意的话,那么他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和她,那个女人,也就是自己的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明明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半条腿陷入泥潭里了,却还是期待有人可以干干净净、毫无怨言地将自己拉上去。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理所应当地觉得别人就是要救自己。
说到底,自己和她——都是一样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