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真是太疯狂了。
严风开着车,载着她前往普斯科夫的公寓时,忍不住想着。
途中他一度想把车开到机场,把她丢上飞机,但她恐怕不会肯乖乖就范。
就算他真的把她塞上飞机了,她大概也会在飞机落地后,立刻搭下一班飞机回来。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安分守己,听男人吩咐的女人。
他不相信她来这里是因为韩的命令,虽然她坚持如此。
瞧着那个看着窗外、全身上下包得像熊一样的女人,他真的很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那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你究竟在想什么?他很想问,但他不敢,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该死,她明明很怕冷的......他把车开过一座又一座的桥,穿过一条又一条黑暗的街道。
她的出现让他喜怒交加,她不该在这里,他抛弃她,没有留下一句话。
握紧了方向盘,他觉得愤怒又迷惘。
她应该要痛恨他才对,她应该要待在那温暖的城市才对,但是,天啊,他该死的想念她!他想用力将她紧拥在怀中,也想对她咆哮,他想把她藏起来,藏到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另一方面却又极度渴望她在身边。
而她,真的在这里。
为了他。
心口在那瞬间,抽得死紧。
不!她不是为了他,她说不是,她说她是来讨债的......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认为她是为了他而来的。
但,如果是呢?如果她说谎,如果她真的是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她......爱他?心脏,因为这念头而大力跳动着。
那是一个太过美好而危险的幻觉。
就算他没资格,就算他没有被通缉。
那依然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像她这样的女人,太过热爱自由和所有新奇的事物,就算为了他而停留驻足,在新鲜厌过了之后,他就会对他失去兴趣。
天知道他甚至连个象样的嗜好都没有,他是个比石头还无趣的家伙,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你们这种人,只懂得使用暴力!他的胃紧紧缩着,重得像装满了石头。
她说得没错,一直以来,他只懂得以暴制暴,她不可能爱上像他这样的人。
他应该要松一口气,但是他没有。
普斯科夫的公寓就在前方两百公尺处,他把车速放慢。
你和屠勤约在哪里会合?前面,他已经到了。
她指着一辆黑色的休旅车。
他一愣。
你把车停河畔这边就好,转角那里没车位了,我们走过去。
他照她的意思,停好了车。
她打开车门,走下车,然后把门关上,在他下车时,走到他身边。
但是积了雪的马路太湿滑,她差点摔跤,他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点。
他说。
我应该穿着冰鞋来!她抓着他稳住自己,有些恼怒。
你根本不应该来。
他说我已经来了,所以你大可以闭上你的嘴。
她气愤难平的瞪着他,带头走在前面,却差点再次跌倒。
又一次的,他扶住了她,不过这次他聪明的没再开口。
红红仍觉得懊恼,但这一回她不再逞强,她勾抓着他的手臂,免得自己在马路上跌得四脚朝天。
严风和她一起走过积了雪的街道。
虽然隔着他厚重的羊毛大衣和她身上的羽绒外套,他依然能感觉得到她的体温透了过来。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她卷曲的黑发飞扬。
她穿了一大堆的衣服,可他仍然可以感觉得到他在发抖。
才短短几分钟,她的鼻子已经被寒风冻得发红。
这女人冻坏了。
他想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温暖她,但他怀疑她只会赏他一记拳头。
你走里面。
他开口,示意她走到内侧。
红红没有抗议,她真的快冻僵了,不过绕到内侧后,她还是不忘勾住了他的手。
他挡住了一部分的风,不过她还是觉得冷。
好不容易走到那辆休旅车前,她敲了敲车门,一个男人拉开了它。
那人没有多问,只是侧身让两人进来,才把门关上,也把那刺骨的寒风关在门外。
坐在车子里,红红松了一口气,可是牙齿仍直打颤。
车里的男人泡了一杯又热又甜的咖啡,递给她。
她抖颤地喝着它,一边替两个男人介绍。
这位是屠勤,他是严风。
之前屠勤和静荷出差了,所以你没见过他。
那男人朝他伸出手。
严风握住那男人的手,屠勤不像阿浪一样有敌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他礼貌性的也点了下头。
严风要和我们一起进去。
OK。
屠勤缩回手,继续看着膝上的计算机。
情况怎么样?红红捧着那杯热咖啡,边喝边问。
那一层的住户,还有两个小时才会下班回到家,时间刚好。
畿红深吸一口气,放下咖啡道:两个小时够了,我们走吧。
因为位在北纬六十度,这个城市的夏季,白天最长可以达到将近二十个小时,但冬天则刚好相反,黑夜严寒而漫长。
虽然黑夜早早就降临,但这城市里的人们,依然和其它地方的人一样,一天工作八小时,虽然冬季白日短暂,他们一样上班下班,赚钱过日子。
屠勤穿着货运公司的制服,戴着帽子,趁着有人出来时,扛着箱子,混进了那栋公寓。
五分钟后,她和严风装成情侣,结伴上前,假装按电铃,然后推开屠勤没锁上的大门,也跟着进公寓里。
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红红和他上了楼,屠勤已经溜进那间房里,两个人跟着进去。
要混进这里,对他们从来就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不能开灯。
这间房子的主人两个多月前死了,至今没有人住,只要灯一开,就有可能有人会注意到,她需要时间,所以不能冒险开灯。
这件事,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清楚。
你想怎么做?严风问。
她递给他一副夜视镜,戴上它。
他接过手,戴了起来,室内景物立时浮现。
红红也戴上夜视镜,边说:根据FSB的内部报告,普斯科夫是在客厅被枪杀的,我请屠震入侵FSB的计算机,调过现场照片一,其中有一张照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是睁开的,眼中出现小淤点性出血,那是只有在被勒死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勒死?他有些震惊。
你确定?他也看过那些照片,但他只注意到普斯科夫胸口的子弹孔,和那些鲜血。
确定,如果我可以看到尸体,可以更确定。
他已经被火化了。
严风心一沉。
我知道。
她脱下保暖的皮手套,戴上事先准备好的乳胶手套。
但要是我们可以证明,他在被枪击前就已经死了,那人就不可能会是你杀的,毕竟,你若是已经勒死了他,干嘛还要费事朝他胸口多开两枪?的确,如果普斯科夫已经死了,一般人是没有必要再朝死人开枪,只是。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严风狐疑的问。
因为他们来这里时,他已经上吊自杀了。
屠勤突然开口,他们对尸体开枪,是为了栽赃给你。
他震慑的看着那个男人,你说什么?屠勤没有回答,倒是红红嘴快的说:我们查过了,普斯科得了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末期,我们拿到了他生前的身体检查报告。
你来见他的那天晚上,他很沮丧,对吧?那天晚上,普斯科夫喝醉了,所以他才送他回来。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太累了。
深吸了口气,严风开口询问:如果他是上吊自杀的,在这个屋子里,天花板上有只吊灯能支撑他的体重。
红红解释着:栽赃你的人要把他放下来,一定要爬上去,我们也许可以在天花板或那些铜制的灯座上,采集到指纹,再用计算机比对,找出对方是谁,我和屠勤会在客厅负责搜证,你到其它房间看看。
客厅不是第一现场。
屠勤再次插嘴。
严风一愣,畿红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问:那里才是?书房。
那我们从书房开始。
红红毫不怀疑的说。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严风拧眉。
因为我有特异功能。
屠勤眼也不眨的说。
严风瞪着眼前的男人,他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有特异功能,他见过,但从未看到有谁像他这样,进接就说出来。
哪一种?他问。
屠勤看着他,扬起嘴角,刚刚和他握手的那瞬间,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可以理解。
我可以感觉得到人们在物体上残留的情绪和意念。
说着,他扛着那箱仪器,转身带头走进书房。
但我的话不能当证据,所以红红才在这里,我负责缩小范围。
她负责取证。
红红跟在屠勤身后,财气的嘀咕着:你用不着把你的能力和他说,他又不是红眼的员工。
这件事和他切身相关,他需要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屠勤说。
严风跟上,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公正的家伙。
他也有可能把我们当成疯子。
红红讥诮的评论。
他不会。
屠勤在黑暗中放下纸箱,你对他有偏见。
他之前就认为我是女巫。
她蹲了下来,从箱子里拿出几根铝制的伸缩杆子,和一个巨大的塑料套。
闻言,他忍不住开口辩解。
我当时在发烧。
红红瞪了他一眼,她戴着夜视镜,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过她把头转向了他。
怒瞪着他,红红手里熟练的组装那些东西道:他还打了我一拳。
我做了恶梦。
他说。
你抛弃了我!她控诉着。
他可以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愤怒和受伤的情绪。
一室沉寂。
眼前这一对,散发出来的痛苦情绪,太过强烈且私人。
不用碰触他们,屠勤都能清楚感觉得到,他忍不住起身道:我到客厅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他留下那一男一女,非常识相的走了出去。
屠勤一走,空气更显凝重。
严风握紧了拳,看着那个女人,哑声开口:我很抱歉。
红红可以感觉得到,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不,我才抱歉!她握紧手中的铝杆,站起身来,生气的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急着落荒而逃,你会选择机率比较高的方法,你会愿意接受红眼的协助,而不是孤身一个人跑回来冒险!我不想欠太多人情。
他说。
她要哭出来了这该死的王八蛋。
不,你只是不信任我。
她指出这个事实。
虽然身在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之中,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某些地方,他会选择性的相信一个人,但他不会完全信任他们。
他被训练要不断怀疑。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赢得他的信任,即使那意味着她必须回到第一线,面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
可是,纵使她早知道他不信任她,但他的默认还是让她伤心。
红红紧抿着唇,忍住快夺眶的泪,不再看他,只是搬出一台像吸尘器的机器,用一根管子接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塑料套里,然后拉长支撑塑料套的伸缩杆,直到它们抵到了天花板上。
他无声的帮她拉开其它三根支撑的伸缩杆。
塑料套在架起来之后,从地板连接到天花板,罩住了那个垂挂的铜制灯座。
她打开机器的开关,替那封闭的空间注入含有氤基丙烯酸成分的超级胶水,这东西可以让她在非光滑的物体平面上,也能取得指纹。
白色的雾状蒸气,迅速的从管子里吹进塑料套之中。
除了机器低频的运转声,房间里陷入完全的死寂。
你只是不信任我。
她的指控,回荡在耳边。
再一次的,她清楚的让他知道,他的离开,伤了她。
他从来就不想伤害她。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
这句话,就这样从嘴边溜了出来,然后他知道那是真的mt信任这个女人,全心全意。
她双手交抱在胸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超级胶水布满了那个空间,过了好半响,才头也不回的问。
那你为什么要走?或许他不应该承认,但他不想再伤害她,严风握紧了双拳,在暗夜中,哑声坦诚。
我被通缉,我必须先解决我自己的问题。
你可以要求我帮你。
我不想连累你。
她关掉了机器,转头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宁愿被你连累,也不想被抛弃?她的话让他心跳加快,他喉咙发干的回答:没有。
你应该要问我。
红红拉下铝杆,拆掉塑料套,斩钉截铁的说:我比较喜欢自己做决定。
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更多,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她拉来椅子,拿着工具站上去。
刺鼻的味道充塞在空气中,那雾状气体已经蒸散,但在天花板和灯座上,都留下白色薄薄的一层坚硬的物体。
红红仔细检查那些胶水痕迹,在灯座上和天花板发现了好几枚指纹,她把黑色的磁粉以小刷子轻刷上去,让它们变得更加清晰,然后加以采集。
算你运气好。
她低头,跳下椅子。
如果这不是普斯科夫自己换灯泡时留下的指纹,我们就可以找到那个栽赃你的家伙。
谢谢。
他说。
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道谢。
她瞪着他,喉咙发紧,一声不吭的低头收拾着那些器材,他沉默的帮着她。
就在这时,屠勤拿着一张记忆卡走了进来,看着严风说:我想我找到你为什么被追杀的原因了。
那是什么?红红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相机的记忆卡,内容是什么还必须查看一下,但那些人到处在找这东西,他们找不到,所以才决定陷害严风,他们害怕普斯科夫自杀前,已经把这东西交给了你。
这男人说得像是亲眼看见。
严风诧异的看着他,我以为你只能感觉到物体残留的意念?事实上,我不只感觉得到,我还看得见。
屠勤主动解释道:不过只限于,摸过这张记忆卡的人所看见的东西。
从相机取出它的人,和放进它的人,并不是同一个,我猜拍照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取出记忆卡的那一个,把它寄到了普斯科夫手里,他看完之后把它藏了起来。
我们需要一台计算机。
红红说。
三个人互看一眼,迅速的将工具收好,分批离开,下楼回到那辆休旅车里。
记忆卡里的照片非常精彩。
虽然有许多人她都不认得,不过严风看得脸色发青。
她当初到那间公寓,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捡到了宝。
屠勤开车到饭店时,红红让严风用其中一台笔记型计算机看照片,自己则利用另外一台笔记型计算机,将指纹扫描进去,和阿震做的自动指纹对比系统联机,比对那些指纹。
计算机快速的跳动着,她让程序自己去跑,眼角瞄到他的屏幕上,竟然出现了一张她认得的脸。
Shit!那该不会是FSB的局长吧?严风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我来之前做过功课。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问:我有认错吗?没有。
他回答,一边快速的浏览着记忆卡里的照片。
你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了吗?她问。
他私下和北韩的情报人员会面。
他点击着键盘,记忆卡里照片很多,超过五百多张。
她膝上的计算机在这时哔哔叫了两声,红红拉回视线,看到计算机已经比对出了指纹的拥有者,看着那张大头照,她忍不住挑眉。
嘿,这个我也认得。
她把笔电稍微转向,让屏幕对着他,讽刺的调侃着。
看,你的梦中情人。
严风抬起头,看见尼古拉斯那张该死的脸。
他们一起回到了饭店。
韩武麒在那里,狄更生那老头子也在。
他们看完照片,一致同意一件事:FSB的局长把制造核子弹的钸原料,卖给好几个非核国家,违反了从一九六八年就签定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条约一再明定有核国家不能直接或间接转让核武及其装置和原料,且不得援助非核国家制造核子武器。
那张记忆卡里,除了照片还藏有运输文件,甚至有影音档,完整证明了这整起的交易!联邦安全局局长直接贩卖制造核弹的原料给非核国家。
这是个天大的丑闻,该死的,或许普斯科夫那老头不是上吊自杀的。
狄更生咒骂着。
坐在沙发上的红红指出:如果他不是自杀的,就无法解释尼古拉斯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天花板和灯泡上了,总不可能那家伙真的是去替普斯科夫换灯泡的。
事实上,他真的是自杀的。
屠勤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签了那些通关文件,他以为那些只是普通货物,当拿到这些照片的人把东西寄给他时,他才发现自己被设计了,加上又知道自己已经得了癌症,才干脆一死了之。
没有人质疑他,他们都知道他的能力。
严风交握着双手,看着计算机里的照片。
普斯科夫本来可以来找他谈的,但他没有。
那个男人和他一样,不信任别人。
韩武麒跷着二郎腿,右手撑着自己的脸,看着严风道:你们局长将这整件事,设计得让普斯科夫百口莫辩,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若事情曝光,就让普斯科夫当代罪羔羊,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拍下那些照片寄给他,逼得普斯科夫去自杀。
本来普斯科夫一死,事情也就没了,偏偏他是了之后,才有人发现了那张记忆卡的存在,我赌那个人是尼古拉斯,他可能接到情报,所以赶去找普斯科夫,谁知道他已经自杀了。
尼古拉斯一定是从计算机中看到了这批照片,又从录像的监视器中,认出你昨晚有来过,可他们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到那张该死的记忆卡。
韩武麒弹了下手指,这下事情大条了,如果你拿到那张记忆卡,依照你的个性,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所以也许是他自作主张,也许是高层下达了指令,他把上吊的普斯科夫,从悬吊的灯座上解下来,然后在他胸口开两枪,制造出谋杀案,再把事情栽赃到你的头上。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顺便从普斯科夫保险箱中,发现你叛国的情资,捏造你的海外户头,接下来只要把你抓起来,然后在审问期间,让你这个没有半个亲人的倒霉鬼,不小心暴毙就行了。
武哥的推理,让红红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狄更生揉了揉后颈,疲惫地说:那恐怕也是为什么他们要一路追杀你的缘故,他们以为你会逃跑,就是因为手上握有这份证据。
你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所以史特拉那个老王八蛋才会派人对你穷追不舍。
韩武麒看着脸色凝重的严风,问:你打算怎么做?到莫斯科。
他开口说,去见总统。
红红心口以寒,她可以想见那有多么危险。
总统的周围,一定被安插了更多FSB局长的人马。
她脱口就道:你可以把东西寄去。
不行。
他斩钉截铁的说。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个方案不可行,他不可能只把东西寄过去就好,记忆卡有太多的可能会在中途被拦截销毁,或不被采信。
所以她的提议,在他反对前,就已经硬生生的断在一半。
严风看着她,心口紧缩着,但仍是开口道:我必须亲自送去。
红红瞪着他,泪水几乎就要夺眶。
他是个军人,他有他的自尊和荣誉,她比谁都清楚。
他要亲自送去,也一定会亲自送去。
如果事情有更高层的人在指使呢?她颤声问。
我会揭发他。
他坚定的说。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正在让自己出糗,她知道,却无法阻止。
你可能在那之前就被杀死了!她握紧了拳头。
我会尽力确保这件事不会发生。
红红小脸发白的瞪着那个顽固的男人,然后一言不发的起身,走进卧房,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屋子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泪光。
严风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成拳。
他瞪着那扇紧闭的门,她含泪愤怒的小脸,挥之不去。
男人们沉默着,保持安静。
三分钟后,他站起身,朝那扇门走去。
没有人开口叫住他,没有人想,他们没有那么不识相。
他敲了门,但她没有开。
几秒钟之后,他橇开了锁,推门走进来。
她站在十二楼的饭店阳台上,寒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她以双手环抱着自己,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极光。
红红听到他进来了,但她没有回头。
她很生气,气他,也气自己。
严风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她脸颊上,有着擦过的泪迹。
那让他心痛不已,但他不敢靠近,他没有拥抱她的资格。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她知道答案,依然忍不住想问。
有人为了这个情报,丧失了性命。
他把手插在口袋。
如果没有人阻止,将来会有更多的人送命,这件事只能到我为止。
狄更生可以送去。
她的语音沙哑,微颤。
他是负责CIA的人,不是FSB的。
他看着她道,这是FSB的事。
她的理智可以理解,但她的情感不行。
风,好冷好冷。
即使穿着毛衣,她还是觉得莫名的冷。
他没再开口,沉默的站在她身后。
这里的黑夜,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寂寥,极光偶尔会出现在这城市的上方,富丽而多彩,在星空下流动,如冷火一般。
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就在身后。
这个男人靠着尊严、荣誉和责任感,一路走到现在,她不能剥夺它们,他需要去做那件事。
她很清楚,因为她也是那样的人。
这可恶的王八蛋,和她一样,相信那虚无的正义。
就算可能会死,他还是会义无反顾。
热泪,不觉盈满眼眶。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只要看过绿色的极光,就会得到幸福。
他没听说过这件事,只能保持着沉默。
你看过吗?她在七彩极光下,问:绿色的极光。
他清楚她在做什么,她在和他要保证,在和他要一个希望。
他不该给她,不该让她对他怀抱希望,但他也和她一样需要希望看过那整片从天而降,如帘幕一般,美丽的绿色极光。
他应该要保持沉默,却依然开了口。
看过。
短短两个字,几乎被风打散,但她听得很清楚。
红红抿着唇,回过身,忍着泪,凝望着他。
再问一次,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是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严风看着眼前这娇小却勇敢的女人,胸口一阵紧缩。
我以为你说你是来讨债的。
我说谎。
她二话不说的承认。
不自觉地明天屏住了呼吸,站在极光下的她,美得不可思议。
他张开嘴,哑声开口,询问她要他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这句话,有若晴空响雷,回荡在他脑海中。
她的眼中有泪,粉唇微颤,但语气坚定。
我爱你。
她又重复了一次。
他无法动弹,像陷入奇幻的魔法之中。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走。
她站在寒风中,和他坦承道:你想要我,我也想要你,我们都成年了,你给我安慰,你提供我温暖,我很清楚,那只是暂时的。
我知道你会走,所以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期望,我们并不是情侣,也没有在交往,我并不奢望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
这串话,让他心口一缩。
红红抿着唇,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你会走,我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多话的人,你住在遥远的异国,和我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离开之后,我们或许一辈子不会再见面。
我以为和你在一起很安全,我以为把我的恐惧和你说很安全,以为说了之后,我会好过许多,以为你走了之后。
我可以继续过我的生活,但事情并没有照我所想的进行……隔着一公尺的冷空气,她直直的凝望着他。
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因为你不只听我说而已,你赶走了我的恶梦,你懂得我的伤痛,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让我觉得自己是珍贵的,值得被疼爱的,你把我的自信,还给了我他没有那么好,她本来就是珍贵的。
他想告诉她,却无法开口,他还没有赢回他的荣誉,还不够资格响应她,要求她等。
所以,他只能屏住气息,握紧拳头,听她说。
我本来只是想把你当做倾倒心理废物的垃圾桶。
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
我以为我能做得到。
你应该只是个男人。
一个提供我温暖,又不会伤害我的男人。
她的字字句句,随着寒冬阵阵的强风,敲打在他的心上。
但每一个字,却都像烧红的铁,在心上烙下印痕。
红红看着那个僵硬的站在原地的男人,她知道他在解决这件事之前,不能绐她回应,但是她一定要把话讲清楚。
他这一趟的风险,非常高。
就算有红眼做后盾,他还是可能会受伤,甚至死亡。
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所以她拉下脸来,和他告白,然后你走了,我才敢和自己承认,那天晚上,我交出来的,并不单纯只有那些莫可名状的恐惧、怀疑、和恶梦……她走上前,抬手扶着他冷硬的脸,抚着他薄情的唇,迎视着他痛苦深邃的黑眸,还有我的心。
她说。
她那双美丽的黑眸中,有着烈火一般激昂的情感,驱散了寒冻。
不自禁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寒冷的空气里,有着她火热甜美的芬芳。
我爱你。
她仰望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硬拉了下来,狠狠的开口:所以,你给我好好听清楚,你可不用现在回答我,你也可以继续假装不知道,但你若是敢在回答我之前死掉!她愤怒的眼里,有着泪光,一字一句的威胁道。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丢下了那句威胁之后,她放开了他,转身就走。
他想抓住他,但他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回应,现在还不行,所以他只是伸手巴着火红的脸,试图控制狂猛的心跳,继续站在阳台上,没有再去打扰她。
她没有要求他别的,她只要他活着,他不昴得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对她的情感,满溢胸中。
天上的极光,不断变幼着。
怀抱着希望,他仰望着它们,让她的话包围住他,直到深夜。
他知道,他会尽一切力量活下来,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