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求她, 坟前一炷香。
沈楚蓉垂眸,看着秦仕面前,有点滴泪痕。
不由微叹口气, 脑中不自觉闪过秦狩的身影。
懵懂无知,不知她来了月事, 而闹出笑话的他。
挡在秦朝和丁卿雅面前, 为她撑腰打脸。
为了一碗面, 故意和她开玩笑的他。
原来不知不觉, 除了前世的纠葛,他们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共同度过的事件, 有了这么多的回忆。
沈楚蓉抽了下鼻子, 压下眼角的酸涩。
可开口, 嗓音依旧带着沙哑, 我们再等等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人无尸,在我心理, 他们都活着。
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秦仕苦笑着摆摆手, 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沈楚蓉也起身,准备跟过去。
却见秦仕头也不回, 意兴阑珊的开口,我知道, 是老张那几个匹夫, 见我一日消极过于一次,这才让你来劝我。
无事的, 我今日醉过这一次, 便再去找!生要见人, 死了,我也要和她同穴。
沈楚蓉见状,没有在劝,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眼下小秦府里没有主人,我看着一个个的没什么规矩,也有些是丁氏他们用惯的老人,不如把他们给放了。
一来,是我们全了他们主仆的情分,二来,也是落个清净,万一他们做出那等背主的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秦仕走路的脚一停,意识到了沈楚蓉的来意。
这怕是,被秦家的下人给欺负了。
你要是乐意管这事儿,你便处置了。
若是不乐意,给张先生捎个话,就说我的意思,让他看着办。
说着,秦仕转身看向沈楚蓉,芙蓉院的下人,月钱从秦府里出,这个你不用管。
若是有那等张狂的,你只管打发了。
你虽然和秦朝和离了,但,依照我和沈从文的关系,我也有义务要照顾好你。
说完,秦仕就进了里间。
而沈楚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青砖的地面上的散落得酒瓶子。
她今日说的这些话,秦仕真的能听进去吗?沈楚蓉心中也没底,一路忧心忡忡,准备两日后再来一趟。
刚到芙蓉院,便见淮山一路小跑过来,姑娘,姑娘,京城来信了!沈楚蓉顿时顾不得让人去派人找张先生处理小秦府下人的事情,连忙接过信,见上面火漆完好,篆写的沈字也没有任何破绽。
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她多想,而是万一有人在这信封上做手脚,预防万一,她多防备些总没错。
信封刀划开信封,里头,是厚厚一沓。
沈楚蓉打开,见是一幅宣纸的芙蓉图,被沈相国折成几折,塞到了里面。
沈楚蓉拿开后,下面是薄薄一张纸,没有别的闲话。
只说,沈楚蓉的哥哥,学名叫沈楚辞。
刚出生的时候是沈相国照顾,因为没有经验疏忽,所以把蜡油倒在了沈楚辞的大腿上,约莫一个铜钱大小。
沈楚蓉愣了一下,被烫伤的一块儿陈年老疤。
能对上吗?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找,只怕是会有替代者不计其数。
这个受伤的信息,只能暂时隐瞒,等有了大致的人选再去确定。
沈楚蓉心中打算着接下来的行程,就听见宋妈妈进来,姑娘,张先生来了。
快请!沈楚蓉把信收好,芙蓉图原本想要扔掉,可没等扔到纸篓中,张先生已经跟在宋妈妈后面走了进来。
沈楚蓉只能放弃,起身看向二人,张先生,我这里有事情正要找你。
张先生本就是为了感谢沈楚蓉而来,闻言,连忙摆手,是我等要谢过沈姑娘,方才给二爷的信,已经寄往林州了,想必不日就能收到。
还有,就在刚刚,总兵老爷下令,要把大小秦府,所有可能涉及丁氏等人的下人都发卖出去。
若不是沈姑娘您去劝总兵大人,他只顾着喝酒,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对了,除此之外啊,总兵老爷还说,要厨房给他蒸窝窝头呢,说是当年林夫人在的时候,经常做玉米面的窝窝头,要借此怀念旧人。
沈楚蓉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只要秦总兵有要求,这道坎儿,早晚会过去。
可最重要的,是找到林夫人。
张先生,您跟随总兵老爷多年,可有什么想法吗?张先生闻言,摇头叹气,林昭夫人和我们总兵老爷夫妻恩爱,林夫人父母早早亡故,这么些年,又没有下落,只怕真的凶多吉少。
不管多少,总要找找。
沈楚蓉沉吟了下,而后好奇问道,张先生可能联系到林家人?林凤和对游牧民族的关系好像很熟悉,若是我们能找到他......自从上次林凤和抛下一大箱子兔毛和玛瑙红宝蓝宝后,便不见踪影。
沈楚蓉派人给林家的铺子留言,让林凤和有空来见一面。
可这人,就像是凭空失踪,无影无踪。
林家素来神秘,别说这位林家家主,听闻那位林家老妇人,出面的时候,从来都是围帐遮脸,不肯轻易见人。
他找我们容易,若我们要找他,只怕难上加难。
张先生也很是发愁,好在,沈楚蓉很快就接过这个话茬,无事,只要寻访着,找人的事情,有林家和宋家帮衬,想必总是要比我们自己去找,要快一些。
那这就派人,日夜在林家铺子外候着。
张先生说完,便要告辞。
临走,又转身,有几个仆妇不听话,送来给沈姑娘,劳累您管教管教。
说完,不等沈楚蓉推辞直接离开。
等人走了,连翘拉着两个婆子进了里间。
正是被张先生所留下两个仆妇,一看也很是眼熟,正是沈楚蓉去大秦府的时候,在她马车后说三到四的人。
沈楚蓉知道,她被骂的事情,只怕瞒不过秦仕,张先生作为经手的人,自然也一清二楚。
眼下把这二人送来给自己,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宋妈妈一见这二人,想到二人那污言碎语,恨得牙根子痒痒。
揪着她二人头发扇了两巴掌过去,方才你们说我们姑娘什么???落到我们姑娘手里,活该!!!一见沈楚蓉,二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地开始磕头,大奶奶饶命啊!这都是大爷让我们看着大奶奶的,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会这么做!求大奶奶饶命!!!你是说,秦朝,让你们看着我??沈楚蓉神色一变,敲击桌面的手指一停,低声询问。
二人忙不迭点头,把秦朝和沈楚蓉卖的一干二净。
可不是呢,就是秦大爷和丁表姑娘,一个月给奴才们每人十两银子,什么都不干,只大奶奶您每天吃什么用什么,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芙蓉院,样样都要和他们交代清楚。
他们要姑娘的这些信息做什么??宋妈妈蹙眉,显然没有明白丁卿雅还有秦朝的用意。
二人这是要做什么??闲着无聊,单纯打听姑娘的喜好吗?想想也不可能!连翘也在一旁小声的嘀咕,他们两个想做什么??难道是变着法子想要害我们姑娘?听着好像是没有什么坏心眼,可打听姑娘的衣食住行,怎么那么渗人呢!谁想让你一日三餐吃什么用什么都被别人知道???宋妈妈和连翘没想明白的事情,沈楚蓉想到了。
打听她吃什么用什么,太简单不过了。
只怕和前世一般,让她毁掉清白的念头还没消散。
可秦狩不在,他想让她的清白毁在谁身上??而秦朝被赶出秦家了,荣成公主还在背后支持他?秦朝,啊不,刘朝离开秦家后,虽然街面上的人给面儿,依旧喊他秦大爷。
可秦朝知道,即便是他还挂着这个秦姓,可他不是秦仕所生的消息,早就被人给散播到大街小巷上去了。
别说大街小巷,就是出了秦州地界儿,如今秦总兵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消息,也传的到处都是。
秦朝日子不是很好过,可好在,荣成公主,并没有放弃他。
这日一早,他所住的三间青砖瓦房外,就传来拍门声。
来人呐,正是荣成公主所派驻在秦州的下属。
随着秦朝身份曝光,这人也不如之前对秦朝恭敬,见门不开,直接上脚踹。
表哥??丁卿雅迷迷蒙蒙睁开眼,她受的伤还没好,小脸瘦憔,秋日里天冷,更是比之前还差上几分。
听见踹门声,她推了下身侧沉睡的秦朝。
秦朝板着脸起身,睡眠不足让他一张脸阴沉,摔摔打打的打开门后,那下属的脸色,比秦朝更难看。
哟!你还当是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秦大爷呢?叫这么久都不起,睡死算了!!!秦朝脸色又是一青,咬牙忍下怒火,舔着脸上前,这位小哥,这不是昨日睡得晚,睡迷糊了。
可是公主,有什么消息传来?公主让你尽快动手,趁着秦二爷没回来。
林州和滑州已经投降,再往前,便是长州和新州,只有后院起火,才能让秦狩回撤!秦朝很是发愁,可,可我已经离开了秦家,这,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去接近秦仕和沈楚蓉......你若是做不成,自己去和公主解释。
那人冷笑一声,不等秦朝说完话,扭头就走。
鄙视的态度可见一斑,而秦朝,看着那人背影,眼底阴鸷。
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少爷,这人怎么敢如此对待他?归根到底,还是秦仕把他赶出秦家。
沈楚蓉!!!这个也跟着落水下石的女人,给他等着!!!秦朝被赶出秦家的消息,自然也被林凤和带回林家,告诉给收养他的养母。
林老夫人年纪看起来不大,只是因为常年卧床,未免有些虚弱。
见到林凤和回来的脚步声,连忙示意一旁的丫鬟撑起身,吩咐她们,快,把窗户打开通通风,我这一身的药味,别呛到了和儿。
丫鬟应声开了窗,临近黄昏,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散室内弥漫的中药味,带来清新空气。
甚至,丫鬟还在昏暗室内点起了蜡烛。
烛光摇曳,照亮了室内,也把床上躺着的林老夫人照的一清二楚。
一道疤痕,从她左头皮直接劈到右脸颊,疤痕把完美的五官一分为二,甚至连鼻头,也被劈掉一部分。
很明显,是多年前遭受了灭顶之灾。
甚至,对方是要置之于死地,把她一分为二。
只刀疤之外,唇瓣眉眼的形状,细嫩的肌肤,依旧可以推测出,她完好无损的时候,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林凤和对她面上狰狞的伤疤视若无睹,笑着打招呼,娘,和儿回来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凤和?你回来了?林老夫人声音柔和,和狰狞的五官形成强烈的反差。
你这次,可去了秦家??秦总兵和秦二爷可好?那丁氏,没有虐待秦二爷吧?说着,林老夫人一口气卡在嗓中,伺候的丫鬟连忙顺她后背,好不容易,这口气才缓下来。
林凤和隔着珠帘走到了内室,把手在火炉上烤热,去掉浑身的寒气,才走到床前,握住林老夫人的手,笑道,娘,不要着急,我慢慢讲给您听。
林老夫人没说话,无力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而林凤和,从秦家和沈家的婚事开始说,一直到秦朝带回和离的表妹丁卿雅,丁氏自杀,秦朝被赶出秦家。
林老夫人冷笑一声,他倒是比之前长了心眼儿,知道把白养这么多年的儿子给赶出家门。
林凤和听着这话不对,但他知道了秦仕第一任夫人林昭失踪一事后,再联想自己的姓氏,约莫有了个猜测。
试探着开口,听说,秦总兵这么多年,都在找林夫人......丁氏临死前告诉他林夫人死了,秦总兵这些日子整日里酗酒买醉,约莫是有殉情的打算!谁稀罕他殉情!林老夫人暗骂了句,当初是她说,把丁氏和刘朝安置在外面。
可那个狗男人说什么,他常年在外打仗不在家,有人陪着她说话也是好的。
可是陪着陪着,丁氏就上了狗男人的床!还被她捉奸在床!!!提到往事,林老夫人面色很是不好,而林凤和,顿时不再劝。
他从秦家获得的信息是一回事,可林老夫人的坚持,也是一回事。
两者相比,他肯定是选择站在母亲这一侧。
林州当地府衙,秦狩无视跪了一地的林州滑州两地的官员,手翻着账本,纸张翻动声,让下面的官员伏地不敢抬头。
秦中又捧了一沓账本过来,小声问道,二爷,这些都是有问题的账本,都要查吗?但凡有贪污的,欺压百姓的,查清楚之后,立斩无赦!!众人跪地不敢吭声,秦狩也没看这些人,口中问道,你们,可有要坦白的?若是在查清账务之前主动坦白,只要捐出所有家产,便可免去死刑。
我等没有。
众人偷摸摸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答应。
一群懦夫!!秦东搬着账本进来,见无人说话,鄙夷的打量了众人一眼,把账本恭敬放在桌子上,二爷,这些是查出有问题的。
官员名单和贪污的金额都在上面了。
秦狩打开账本,见其中一个,从官粮中,从六月开始,每个月多领了一袋米。
黎仁是哪个?是奴才,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有两股颤颤的,一身青色官服的男人,狼狈不堪的抬头,二爷,下官是这林州的书记官,每月多领的一袋米,是给我们黎家村的百姓。
黎家村??对,六月大雨,黎家村的粮食都被淹没了,下官的银钱都投到了村子里,这袋米,便够整个黎家村的百姓活下去。
既如此,爷便免了你的死罪。
其余的,若无缘由,直接斩了!秦狩知道六七月连续的大雨给农作物带来的伤害,既然这黎仁能救济自家村子的村民,想必也是个仁厚的。
饶他一命,不算什么。
黎仁自己免于死命,见秦东拿着名单就要去缉拿官员,正要走,就见黎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陈情。
二爷,当初是二爷说,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
眼下才进了城就出尔反尔,只怕不是好事儿。
秦狩闻言,放下手中的账本,挑眉看向黎仁。
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嘴边毛发未长,一看便是年纪不大,眉眼还带着稚气。
那你说,怎么做,叫是好事儿??秦狩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宛如沉重大山,压得黎仁低垂着眉眼,不敢动弹。
二爷,不说别的。
只二爷才夺下林州,滑州两地,便在当地大肆屠杀官员,若是传到长州,新州等地,那些官员为了避免受罪,只怕是打死也不肯投降的。
那二爷您,得拿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攻下一座城池?倒不如高抬手看看他们,也好让大家知道,我们秦军是仁义之师。
呵,仁义之师??秦狩把账本随手扔在桌子上,发出的响声让众人更谦卑的低下头,不敢直视。
爷可不怕他们日后投降不投降,当下,只要他们不动我们秦家治下的百姓,那爷就没有意见。
可若是有贪污受贿的,必须给爷留下他的命!去斩!!是!秦中应声站出,他这一去,就是无数人命。
黎仁绝望的闭眼,和他一样,因为家乡受到水灾的影响,而多领了米粮的官员不在少数,这一次下去,不止有人丧命,依靠他们的村落,也会彻底失去希望。
黎仁眼底不由划下一滴眼泪,若是同仁皆被处死,那他独活,也没有任何意义。
二爷,若是要处死,不如就让黎仁跟随众人一起死。
你既然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秦狩本来是爱才,才会留下他。
见状,冷笑一声,示意秦中也把他给拉下去。
秦中犹豫了下,想要求情。
可,看着秦狩阴云密布的面色,狠狠打了个寒颤,噤声不敢求饶。
二爷!!二爷!!秦州有信来了!是大奶奶......啊,不!是沈姑娘寄过来的!!!秦南举着信件跑到府衙,气喘吁吁,秋日里硬生生跑出额头密密一层汗。
沈姑娘,沈楚蓉的来信。
秦狩平静无波的内心,顿时跳动起来。
就好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下意识的翘起嘴角,正想让秦南把信件送上来。
可转瞬,想到了离开秦州前,那没良心的小坏蛋说的那句话。
我已经和你们秦家没有关系了!!!你故意骗我哥哥吐血!吃我剩下的东西,有意思吗??那她呢?现在给自己写信??有意思吗???秦狩压下翘起的嘴角,正要让人把信件打回去,顺便再问沈楚蓉一句,给自己写信,有意思吗?然而,秦中已经把黎仁塞给秦东,疾声开口,是沈姑娘的信??快!快拿来!那,那这人,还杀吗?秦东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经被塞了黎仁的衣袖,眨眨眼,低头。
黎仁脖子被扯到他身前,二人大眼瞪小眼。
秦东嫌弃的松开揪着黎仁的脖子的手,问秦狩,二爷,要不,先放了他?放了放了都放了,等二爷看完信再说。
秦中不耐烦的挥手,这些官员,全部都死里逃生。
秦中见秦狩面色稍微缓解,试探开口,二爷,沈姑娘鲜少来信,不如,我们先看看这信件,再来说如何处置这些人?秦狩可有可无的点头,处置这些官员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沈楚蓉不是鲜少来信,是从来没有给自己写过信,第一封!破天荒的头一次!!!秦中见状,连忙结果信件,恭敬递给秦狩。
信件打开,沈楚蓉娟秀的字体出现,寥寥几行,字迹也有略微的潦草,可见是着急赶写。
秦狩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又不是逼她写信,多写几封又能如何?但,秦狩面上嫌弃归嫌弃,可内心,恨不得沈楚蓉多写几次信。
只是,当他把信完整的拿出来后,看到里面的内容,本来晴空万里的一张脸,再次阴云密布。
秦中冷冷打了个寒颤,这,又是怎么了??二爷???是沈姑娘说了什么事情???秦狩把信纸小心折好,随信到来的指套和护膝也被他随之塞到怀中。
暖洋洋的护膝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挠的秦狩心头发痒痒。
秦狩把信塞到袖子里,确认不会掉出来。
然后,抬手拍向檀木桌,怒斥,她居然劝我放过这些人!秦中,是不是你传信回去??秦中傻眼,沈姑娘,劝您放过这些官员???这不是沈姑娘会管的事情啊?沈姑娘,是会这么没事去找事的吗?还有!就算是沈姑娘写信来劝二爷,那,就算是二爷生气,眼巴巴的把信收好,再拍桌子发脾气,这未免反差太过了!对!既然她眼巴巴的写信来,那,就去查清楚,凡是手里有人命的一律处死,贪污的,家产没收,留他们一条狗命!秦狩颔首,吩咐下去。
而后,见秦中转身就要去通知,喊住他,准备快马,爷要快马加鞭,返回秦州!黎仁倒地松了一口气,这位煞星,总算是要走了!现在准备?秦中疑惑开口,二爷,确定是现在??他们正在查案,这位祖宗就要甩手走人??对,就现在,马上!秦狩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们沈姑娘给我写信,肯定还有很多话是信件里写不到的,我回去,亲口听她给我讲。
秦中麻木的点头,属下这就去。
脑中则是一片混乱,什么时候秦二爷会关注这些屁大点儿的小事儿,一封信就要回秦州。
若是沈姑娘亲自来了,是不是正在打的仗都不打了,也要陪沈姑娘去?不过吐槽归吐槽,秦中立即去收拾,秦狩快马,穿上沈楚蓉亲手做的护膝,往秦州而去。
而此刻在秦州的沈楚蓉,正在带着宋妈妈收拾行李。
宋妈妈一边带着丫鬟们打包,一边觉得唏嘘,这些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在小秦府东苑的时候没打开,搬到这芙蓉院依旧没有动,没想到,居然要跟着我们往别的地方走。
还有这副画,是荣成公主寄到秦府来,被丁卿雅给夺了去,姑娘又要回来的。
结果,到了芙蓉院,居然没有挂起来过。
何止这副画,余下没摆出来的器皿屏风多的是。
不止这些东西,就连我们!这一年,从京城到秦州,从东苑到芙蓉院,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没想到,又要搬家......茯苓便是再稳重,此刻也不由心头生了几分离别。
尤其是在来日不知要去哪里,前路漫漫无所依靠的时候。
什么搬家???几人正在议论,宋大太太来给沈楚蓉送补品,因她来的比较多,婆子便疏于通报,又有在整理行李的缘故,一时竟然无人顾得上她。
耳听几人说的搬家,不由疑惑,怎么,你们姑娘要搬出这芙蓉院?来来来!我求之不得!!我们宋家在秦州的院子还空着,正巧给你们姑娘住,就当是给她的嫁妆!不是我们姑娘要搬家,是她想去别的地方走走......宋妈妈觉得这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索性从宋大太太怀里接过给沈楚蓉的燕窝,示意茯苓来扶宋大太太,笑吟吟道。
宋大太太,不如你和我们姑娘仔细唠唠嗑,她这阵子常常觉得无聊,想换个地方住又没有别的想法。
在这秦州,只有宋家人在,姑娘好歹能和您商量商量。
宋大太太听了这话,进屋就见沈楚蓉坐在西窗下写字,一旁的镇纸压着一副被折成四方形的芙蓉图。
从笔触来看,是沈楚蓉的父亲,沈从文的画作。
宋大太太目光从芙蓉图上收回,落在沈楚蓉清俊字体上。
入木三分,虽然娟秀可自有风骨。
蓉姐儿,你这字,写的和你母亲当年,不差上下。
宋大太太忍不住夸赞沈楚蓉,见她停下写字,从宋妈妈手里端过燕窝递给沈楚蓉,来,你尝尝这燕窝怎么样?是从占城那边运过来的,你若是喜欢,我便让你哥哥多买些送过来。
燕窝熬得火候正好,一路带着小火炉过来,还是热的。
上面飘着两颗枸杞,红白交错,十分好看。
沈楚蓉见宋大太太给自己也带了,笑着舀起一勺在口中,滋味醇厚,的确是好吃。
不过......沈楚蓉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这燕窝,怎么有一股她觉得熟悉的味道。
但,因为是宋大太太送过来的,沈楚蓉没有多想,便扬起纤细脖颈,喝的一干二净。
喝完这燕窝,沈楚蓉只觉得有一股火,从心头升起,烧的她意识模糊,不知今日是何日。
意识模糊中,听到宋大太太告辞,沈楚蓉躺在软香被衾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只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前世被秦朝和丁卿雅,联手羞辱的时候。
天过黄昏,肃风飒飒,沈楚容站于应天门上,寒风吹动衣襟,铮铮作响。
从京师洛城往西,穷尽视野,满目荒凉,不见一人。
她的夫君秦朝击退敌军,大获全胜,今日,本该返抵京师。
昨夜,便有秦朝手下的先锋军来传信,秦朝让她明日在应天门外等待大军回城,大奶奶,我们回去吧!大爷,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茯苓站在沈楚容三尺之后,小声禀告,唯恐声音大一些,便惊的自家奶奶,乘风而去。
沈楚容闻言,回眸,见小丫鬟目光怯怯,不由温和笑笑,道,再等等,等日头再往西去一点儿,咱们便回去。
可…再等等,天都黑了!茯苓嘟了嘟嘴,想到是大爷身边的长随秦甲亲口所说,不由为自家姑娘心疼。
明明是大爷说的,从应天门回城,让姑娘在这里等着。
他倒好,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沈楚容站在应天门上,看着天地交接处,除了廖廖几杆光秃秃的树枝,不见一个人的踪影,终究是死了心,苦涩一笑,朝茯苓道,走吧,回府。
从日头正毒辣时等到现在,除非是秦朝另走别的城门,不然,她早该看见的。
茯苓连忙扶着沈楚容上了马车,车夫恭敬没有二话,一行人沉默往城中而去,从城门到秦府,不过半个时辰。
秦家不同别户,她公公秦仕虽没有登基称帝,可也算是一方豪杰。
正门只有公公以及小叔子秦狩出征时才能大开,就连她婆母丁氏和秦家大爷秦朝,若是没有公公作陪,也轻易走不得。
沈楚容作为秦朝的妻子,更是走不得正门。
只刚下马车,便见往日里紧闭谢客的朱红大门敞开,兵甲将士们往来,竟然将沈楚容撞了个对脸。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震慑于沈楚容美貌,而后连忙跪地磕头,请大奶奶安。
沈楚容心底一沉,没有说话,纤手握住青杏衣袖,目光迎面,对上相携而来的一对佳人身上。
男人面容清俊,白玉发冠束起乌发,一双温润凤眸含笑,看向身旁的艳丽女子。
女子生的清秀,可打扮的妖娆张扬,红衣上绣着金线牡丹,衣襟半开不开,斜斜露着白腻肩膀,隐约可见暧昧红痕。
一见到沈楚容,丁卿雅下意识的拽紧身侧男人,抬手把本就宽松的衣襟扯的更开,刻意露出脖颈上暧昧痕迹,佯装不在意的开口嘲讽,哟!这都什么时辰了,才从外面回来。
大爷的庆功宴,早就已经结束了!这话一落,来往将士们顿时加快脚步离开。
得,又来了。
整个秦州谁人不知,秦家老爷镇守钦州二十余年,兵强马壮,素来是朝廷心腹大患。
恰巧去年秦家老爷生病,陛下下旨,许配心腹沈太傅的嫡长女沈楚容,嫁给秦家大爷秦朝为妻。
这其一,自然是安抚秦家,为草莽出身的秦家,赐上名门佳媛。
其二,沈家忠心耿耿保皇派,也为了让沈家拉住亲家,预防秦家造反。
可偏偏,这秦家大爷心底里有人了。
新婚三月,竟然没进过新房大门一步,洞房花烛夜便出征安州。
甚至,在外面包了烟花柳巷之地的头牌百灵,日日夜不归宿也就罢了,出入皆随身带着,形影不离。
更过分的,那秦朝征战回来,居然带着丁家表姑娘丁卿雅回来,纳为平妻。
丁表姑娘可不是好惹的,给正牌娘子下脸色。
但凡遇到,总要刁难一二。
若不是秦老爷是个明事理的,只怕,沈家姑娘,早就投缳自尽了。
秦州城,谁不心疼那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可他们心疼,有个屁用?!秦家大爷的风流韵事,谁敢管?沈楚容脸一僵,揪紧手中帕子,抬眸将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那目光隐隐含泪,也有让对方给自己留一丝体面的央求。
秦朝躲避似的撇开眼,不敢多看沈楚容一眼。
她为何会在庆功宴后回来,秦朝最是清楚。
他特意让人告知,今日凯旋回程的大军从应天门入城,沈楚容身为正妻,自然要出城迎接。
大军从府东大街入城,走的是东门,应天门在城西,沈楚容就是等到明日,也等不到回城的大军。
身为秦家儿媳,错过庆功宴,就意味着,父亲对她的厌恶增加一份,那么,早日和她合离的希望,就增大一分。
至于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朝闭眼,把脑中那一截盈盈细腰压下,张口朝沈楚容道,无故缺席家宴,你去找娘自请惩罚去!这本在意料之中。
沈楚容无视那艳丽女子露出的挑衅眼神,低头道了声是。
秦家大郎秦朝,不喜大娘子沈楚容,这是整个秦州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实。
她在新婚之夜,守了一夜的洞房花烛是,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今,再丢人,也不过是把事实展现人前罢了。
只是,正准备转身行礼后告辞,见从秦府走出来一行将士内眷,各个衣衫齐整,对比那艳丽女子衣衫不整,自然是孑然不同。
众人后面,正是秦家老爷子和夫人丁氏携手走出大堂。
秦家老爷子一身玄甲,虎步龙行,即便年过五旬,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行进间杀气毕露,除了身旁的丁氏,其余人莫不畏惧三尺。
和秦老爷子浑身肃杀不同,丁氏身穿秋香苏绣满地菊纹上衣,下坠着条百宝群,满头罗翠,丝毫压不住那双丹凤眼,精光闪闪,分明是已经注意到秦朝沈楚容等人的动静。
这让她满脸喜意的脸,带了丝阴霾,狠狠的刮了一眼沈楚容,继续笑吟吟和身边内眷道别。
沈楚容原本想息事宁人,见状,眼底闪过嘲讽,顿足,朝秦朝笑道,大爷,听闻老爷最注重规矩,将士们平日出去吃酒,若是有花娘作陪,也要仗责五十。
若是知道大爷身边不顾正妻,平妻侧室作陪,不知要仗责大爷多少?正巧,老爷和夫人就在后面,不如大爷随我过去一问,也好知道轻重,省得大爷日后,再犯同等毛病。
这话一出,秦朝和那艳丽女子顿时变了脸色。
尤其是秦朝,眼见父亲就出了二门,神色看向那艳丽女子时,不由带了几分嫌弃。
那艳丽女子更是霎那间白了脸,求助目光落在秦朗面上。
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心中一凉,强撑一口气,飞快拉上衣襟,皱眉看向沈楚容。
大奶奶您若是容不下卿雅,直说便是。
何必拿大爷作筏子,谁不知大爷不是老爷亲生的,素来不如二爷讨大爷喜欢,您这么说,岂不是故意让老爷找大爷麻烦。
沈楚容抿唇微微一笑,见秦朝脸色变绿,心底痛快极了。
可面上,带着股惊讶,瞪大黑白分明一双眼,你胡说什么啊!我何时说过大爷不是老爷亲生的这话,我这丫鬟作证,我从未说过这话!茯苓忙不迭点头,奴才能作证。
什么作证不做证的?!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秦仕携丁氏已经走到跟前,听到这话,皱眉询问。
沈楚容正要回答,丁卿雅已经率先跪在地上,含着眼泪,一脸委屈求全:禀老爷,是妾怀了大爷骨肉,可偏偏,大奶奶容不下妾,还说什么,大爷不是老爷亲生的,就算是大爷战功赫赫又如何,到底比不过二爷,是老爷亲生骨肉来的尊贵。
哼!这话说完,还不等秦老爷有什么反应,丁氏率先不满,冷哼一声看向沈楚容,堂堂首辅之女,便是这般容不得人,我可算是见识了!!!滚回你的东苑跪着秦家列祖列宗,什么时候我让你起来,什么时候再起身!沈楚蓉眼眶含泪,看着梦里的自己顺从跪在蒲团之上,姿势谦卑,毫无反抗的念头。
不!我不跪!!!不能跪!!!沈楚蓉辗转难以入睡,而从西窗下跳下的男人,听到她这模糊呢喃,疑惑询问,谁让你跪了??丁氏......丁氏,不是死了吗??蓉蓉!你是梦魇住了吗??不是梦,是真的,是前世......是真的,是前世???秦狩愣在原地,想到梦里无数和沈楚蓉的旖旎场景。
如果是真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和身为嫂子的沈楚蓉,发生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