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金喜踩着碎步冲进风轩,迫不及待的对童云说: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哦,金洛风回来了?离成亲之日刚过七天,他就回来了,她原本还希望能多得几日清闲,让她多作几幅画呢!童云缓缓的吹干桌上刚完成的画,并不担心金喜靠近,因为她不敢。
在住进风轩的第一天她就说过,未得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她的书轩,也就是卧房里的一侧,这原本是放着金洛风一些书画的地方。
金喜现在就只敢站在房门口,不敢擅自踏进一步。
童云眼神温柔的望着桌上的画,那是一幅人物画,画中人是寒涛,是她凭着印象所作。
寒涛呵!为什么你我的缘分就这么浅……她眼眶一热,泪水滴了下来,落在画上,晕开了墨水。
少奶奶?金喜许久等不到回应,疑惑的再次叫唤。
童云深吸一口气,拭干泪水,将画收起来,才走向房门口。
少爷回来了?是的,太夫人要少奶奶到前厅去迎接少爷。
好的,我马上过去。
童云心里凄然的一笑,迎接金洛风?呵!若不是他,寒涛也许……她知道自己把寒涛遇难之事归咎于金洛风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来到前厅,只见已经有人在厅门引颈盼望了,除了金太夫人、金夫人两位长辈之外,其余都是同辈的兄弟姊妹。
童云,快到奶奶身边来。
金太夫人一看到童云,立刻招手要她过去。
奶奶,婆婆。
童云低唤。
来来来,你一定很高兴,洛风这孩子终于回来了。
金太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
童云只是腼腆的一笑,她高兴吗?并不。
不过这种话能说出口吗?当然不行,所以只好笑笑。
这是她对这些长辈所维持的一贯态度,对于不能回答的话,她选择一笑带过。
金太夫人看着童云,这个孙媳妇很得她的缘呢!虽然来自乡下,但是一点也没有乡下人的粗鄙,反而比一些官家千金更像大家闺秀,前日绣好的百子纳福图,其绣工之精致,比起御绣更胜一筹,现在正挂在她的卧房里。
再说到厨艺,比起金家所请的厨子,那简直有天壤之别,现在每天她一定要吃吃这孙媳妇儿所做的小点心,否则就会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还有,她弹得一手好琴,那简直像是天音仙律,而她四天前对布庄所做的建议,让布庄的生意在短短三日便胜过其他店家……总而言之,这个孙媳妇儿真是让人满意得不得了,如果她再能怀个孩子,这金家往后当家做主的就是她了!自己的孙子是什么德行她太清楚,她也不指望他了,只希望他至少能为她留个后,再说有了这个孙媳妇儿,她还担心什么?是风儿,婆婆,风儿回来了!金夫人突然激动的说。
童云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大门处进来的一行人,她看到了司徒庭、关书彤,还有一些不认得的,由他们的穿着看来应该是下人,那么……哪一个是金洛风?然后她看到一顶轿子。
是了,金洛风应该是在轿子里头吧!还真是标准的金枝玉叶呢!童云在心里嘲讽的想。
她看到司徒庭指挥着下人停轿,然后和关书彤两人拉开帘子,接着,他们搀扶着一个人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寒涛,但是很快的,她就发现那只是她的错觉,或许因为之前她经常看到寒涛和他们两个在一起,所以才会在那一刹那间误以为他们找到了寒涛。
但是,那个人不是寒涛。
那是一个……童云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但是那个人就如寒涛所言,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枯槁的容颜泛着死亡的气息,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风儿……风儿怎么会……金夫人震惊的捂住嘴,瞬间泣不成声。
金太夫人紧握着童云的手,童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是颤抖的。
奶奶?童云适时的表现出疑惑。
童云,不要怪我们隐瞒了你实情,洛风这孩子……金太夫人的眼睛盯着愈来愈接近的一行人,他们愈靠近,她的手就颤抖得愈厉害,最后连话都说不下去。
金洛风得了花柳病,已经无药可医了。
这句带点幸灾乐祸的话是出自不知何时出现的金洛鑫口中。
只见他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正咧着,笑得好不得意。
花柳病?!童云一震,这么说,金洛风的确如她所料,是个纨绔子弟,是个败家子喽?难怪!难怪寒涛预言金家将败,如果金家的子孙个个像金洛风或金洛鑫这德行,不败才是奇迹。
童云……金夫人不安的看着她。
婆婆,童云既入金家门,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
童云微微一笑,给两位长辈一个安心的答案。
好好好,我的好孙媳妇儿,我真的没看错你!金太夫人欣慰的直拍着童云的手。
金洛鑫见挑拨不成,悻悻的一甩手,转身离去。
一小段路,金洛风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走到厅门。
金夫人立刻迎了出去,童云也扶着金太夫人缓缓的接近他们。
她先向司徒庭以及关书彤点头致意,然后看向一直被他们搀扶着,低着头的金洛风。
风儿?金夫人心疼的轻唤。
只见金洛风缓缓的抬起头来,那憔悴的面容让金夫人当下又哭了起来。
娘……奶奶……他低哑虚弱的唤她们一声。
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金洛风喘得厉害,又垂下头去。
怎么会这样?司徒大夫,风儿他……金太夫人看了也不禁心疼,毕竟他是她唯一亲生的孙子啊!太夫人见谅,洛风的病……师父说了,神仙难救无命人。
风儿!金夫人一听,立刻嚎啕大哭,呼天抢地的抱住金洛风。
婆婆,请保重身子。
童云上前安慰金夫人。
感觉到金洛风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童云见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两人的视线对上。
童云的心一跳,这一点都不像是病重之人的眼神,那么炯亮的盯着她,像是在告诉她什么。
但是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他又垂下头去,剧烈的喘着。
太夫人,夫人,洛风必须立刻卧床休息,请容我们送他回风轩。
司徒庭说着,也没等金太夫人点头,立即和关书彤扶着金洛风离去。
童云,你快跟过去,风儿就托你照顾了。
金太夫人立刻说。
是,奶奶。
童云应道。
这金洛风究竟……她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深思着,跟在他们的身后往风轩而去。
童云在风轩的入口被关书彤拦了下来。
关公子为何拦住童云?她不解的问。
童姑娘,洛风不希望你进去。
关书彤解释,但心里对金洛风派这个差事给他万分的懊恼,只不过因为病人需要大夫,不懂医术的他,只好轮为守门人。
关公子,我既已成为金洛风的妻子,他就无权将我拒于门外,在他还没回来之前,风轩是属于我的,我住在这里,他不让我进门根本说不过去。
不,连负责伺候他的下人,没有得到命令都不能随意进入,甚至是金夫人和金太夫人,没有他的答允,都不例外放行。
那又如何?童云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
那又如何?关书彤不敢相信的重复,这童何时变得这么迟钝了?他都说得那么清楚,她还说那又如何?该不会因为寒涛死了,她受到太大的打击,脑子不灵光了吧?没错,那又如何。
童云又说了一次,觉得有些好笑,关书彤何时变成鹦鹉了?意思就是说连金太夫人都未能享有特权,你就不要违抗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他的妻子,是他们金家为他拐骗来的妻子。
关公子,念你曾和寒涛出生入死过,我不想为难你,如果要我离开,可以,叫金洛风亲自出来对我说。
你这不是为难我,是在为难洛风,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认为他还有力气出来撵你离开吗?关书彤十分佩服她。
我可不敢确定。
童云怀疑的望着他。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童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关某?你们说谎。
童云突然说。
关书彤心中一惊。
童姑娘的意思关某不懂。
他力持镇定。
他不相信童云当真如此聪明,就在厅门口看这么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骗局。
不懂?没关系,反正不急,我会慢慢让你们露出马脚的。
童云看着他,缓缓的说。
童姑娘……关公子。
童云打断他。
呃?关书彤开始在心里咒骂金洛风,干什么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他。
关公子,童云有一事请教。
她突然严肃的道。
童姑娘请说。
他全身进入备战状态,不知道她又想问什么了。
请问,这几天……可有寒涛的消息?童云企盼的看着他。
童姑娘……关书彤默然,他万万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问题。
童云看到他的表情就懂了,黯然的低下头。
我知道了。
童姑娘,寒涛不可能生还了。
关书彤想劝她。
不,我一直认定他只是行踪不明,他还活着,活在某一个地方,只是目前无法和我联系罢了,他要我等他,断不可能食言的。
她认真的说。
童姑娘,你这样子让寒涛怎能安心?他为她心疼,这样的女子,如果缘分系在他身上,他也会像洛风一样爱惨她的。
我就是不让他安心,让他就算在地狱,也要爬回来找我!童姑娘……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公子,请让路吧,我要回房了。
童云缓缓的说。
哦,对不起。
关书彤傻愣愣的让开,看着她踏进风轩,然后为时已晚的发现自己的任务竟然失败了!唉!这童云,他真的佩服得紧。
他跟在她后面进入风轩。
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可别穿帮了才好啊!踏进卧房,童云就见到司徒庭正坐在金洛风面前。
听到开门声,两人一同转了过来。
童姑娘?!司徒庭意外的喊。
书彤没有在外面吗?有,不过,‘他’无权阻止我回自己的住处。
童云指着躺在床上的人。
女子出嫁从夫,我说的话,你为何反抗?金洛风缓缓的说,声音还是很虚弱,但已不像在大厅时那般像随时要断气一般。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我想请问你,等你死了之后,我该从谁?童云大胆的问。
包括刚从门外进来的关书彤,三个男人都震惊的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讲这种话非常的不对,但是她肯定,在他们的眼中除了惊讶之外,没有一丝丝的不悦,甚至,她在金洛风那双一点也不像是病人的眼睛里看到些微笑意。
童姑娘,你不该说出这种话的。
司徒庭首先恢复过来,想到应该有人训斥一下这个大胆的女人才算正常,所以立刻开口。
是你们要提女子三从四德的,好像女人就只能从父、从夫、从子,从父、从夫还勉强说得通,从子?自己生的儿子没来好好的孝顺我,还要我去从他?这说得过去吗?喔,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勿见怪。
好,现在言归正传,既然你们要谈三从,那我刚刚的问题是很重要的,不是吗?你是要我给你一个孩子吗?金洛风开口。
这次他的声音比刚刚又更有精神了,让她差点以为她听到的是……寒涛的声音。
童云仔细的看着他,先前为什么没发现金洛风长得和寒涛有点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看着,她几乎忍不住叫出寒涛的名字来。
你能吗?听说他得的是花柳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根本不可能。
很抱歉,有心无力了。
金洛风嘲讽的说,他暗暗提醒自己注意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只是看到她近在眼前,还是偶尔会忘记自己是谁。
所以说,你死了之后,我该从谁?童云又问。
你似乎巴不得我快点死,是不是?金洛风看着她。
绝无此意,不过你活着也没意思,不是吗?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童姑娘,你愈说愈离谱了!司徒庭再次出声,他可不能像那个书僮一样,只会在一旁兴味盎然的看好戏,那会让童云起疑的。
蝼蚁尚且偷生。
金洛风冷静的说。
他真想看看她到底还会说出什么话来,眼前的她,又展现出另一种个性了,和她在一起真的不会无聊,随时让人有新发现。
意思就是好死不如歹活,你想苟延残喘的多活些时日。
童云,为什么你说话总要夹枪带棍的,我是你的丈夫吧?我不确定你是不是。
我是进了金家门,是金家的媳妇,至于是不是你的妻子,那就有待商榷了,毕竟我们没有拜堂成亲。
你是在怪我吗?金洛风挑眉。
童云望着他许久,然后轻声的说:我是在怪你。
她忍不住眼中含泪。
童云?金洛风坐了起来,他千算万算,就是想不到她会对金洛风流泪。
你认为我不该怪你吗?童云泛着泪光的眼直勾勾的望着他。
金洛风发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对他的杀伤力比流泪还大。
你是该怪我。
他黯然的低语。
你自己也这么认为,是不是,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童云哀伤的问。
金洛风一震!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发现了什么?童云,我做了什么?金洛风试探的问。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会不知道吗?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童云……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三个男人似乎都只能无奈的叫着她的名字。
金洛风,你错在不该欺骗我。
童云冷冷的说。
她发现了他的身份?她真的发现了!金洛风望向司徒庭和关书彤,只见他们两人也有相同的惊疑。
童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洛风的话因看到童云突然接近他而戛然停止。
她站在床前,毫无预警的抓起他的手,为他把脉。
童云,你做什么?金洛风疑惑的问。
不一会儿,她甩下他的手。
我猜得没错,真的被我猜中了!童云,你懂医术?司徒庭看出来了。
童云朗声宣布,没错,我懂医术。
而你,金洛风,根本没病!天啊!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懂?关书彤大喊。
金洛风惊讶的看着她,这丫头竟然没告诉他她懂医术!她面无表情的说:当然有。
什么?三人都很想知道,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