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怀楚第一次进林菽的卧室。
两人婚结得匆忙,许多礼节都没顾得上,也自然跳过了回门这一婚俗。
卧室色调偏浅,粉白结合,再加上金属元素做点缀。
没有过多装饰,显得些许空荡。
往里拐有个暗门的设计,推开就是书房。
顾怀楚刚踏进房内就险些被地上堆的书绊一跤,他看了眼满地的陷阱,不免困惑:一个卧室是怎么做到里外风格差这么大的?外头有多简洁,里头就有多杂乱。
许是因为柜子的容量不够,多余的书全被堆放在地上,零零散散。
顾怀楚随便挑了几本,《奥赛经典》《初等数论》……基本都是些竞赛辅导书。
他又看向书架,满墙都是漫画书。
还真是,复杂。
看什么呢?林菽倚靠在门框上,好奇地问。
顾怀楚回头,晃了晃他手中的真题册说:在看你高中做的题。
林菽探过头,看到页面上稀稀拉拉的几笔,简略到连她自己都看不懂。
呃,这只是个思路,主要过程我都打草稿上了。
林菽解释,但底气不足,她早先年因为跳步骤没少被老师数落。
她抽出书堆里的另一本,翻看几眼后递给顾怀楚:你看这个,这本我写了详细步骤。
她突然想起曾在顾怀楚家看到的那只奖杯,开口问:你也参加过WCAC对吧?顾怀楚点头道:比你早四年参加的,后来我们公司还和组委会有合作。
林菽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有视频备份。
她先前还好奇顾怀楚是从哪儿找到的视频,但一直没问。
顾怀楚点头,他看向林菽,沉吟片刻,忽然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拍了拍。
随后抖了抖手中的书说:灰挺大。
刚才那个动作是在用她的头发擦灰?林菽心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佯怒说:顾怀楚,你是和我的头发有仇吗?但声音却带着笑意。
顾怀楚眉毛微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挑衅。
林菽每次叫他时都连名带姓,可他偏偏却很喜欢这个在别人看来生疏的称呼,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能透露出不同的情绪,开心的,无奈的,愤怒的……我今晚和我妈睡,你就睡我房里吧,林菽检查了几眼,刘嫂每天都会打扫,被子都是干净的。
好。
换洗的衣服我帮你叫了闪送,一会儿就能到,你今晚就凑活着穿一下。
嗯。
那我走了?她尚未走出房门就被顾怀楚叫住,回头,看到他静静的站在那儿,神色认真,瞳色虽浅却深邃。
林菽,你成长得很好。
虽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林菽明白他在指什么。
她嘴角上扬,故作得意地说:可不是吗。
林菽出房门后眼里还噙着笑意,因林玺言产生的不快也在这时消失殆尽。
睡前,林菽躺在被窝里和舒捷有一搭没一搭的地聊天。
结婚这一个多月过得怎么样?舒捷关心道。
挺好的。
林菽点头。
白天存画稿晚上打游戏,还有人和自己聊天斗嘴,每天都过得…挺有意思的,她心想。
舒捷侧过身,语气中透露出满意:我看怀楚真的不错,稳重又靠谱,你眼光比我好。
我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看上林玺言的,既窝囊又自私,真是瞎了眼。
她越想越气。
舒捷口中稳重又靠谱的顾怀楚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习惯了林菽在一旁躺着,现在身边空荡荡的还有些不适应。
而被子也是新换的,嗅不到那股熟悉的橙花香……糟糕,顾怀楚暗想,他久违地失了眠。
——没过几天就是中秋,楚芝提前一周就给顾怀楚打了电话,让他中秋带林菽一起回家。
林菽怕舒捷一人寂寞,商量后决定陪她吃个午饭后再去顾家。
顾家的老宅位于城南,大门打开后车缓缓驶入,一路上都是精心设计的园艺景观。
远远就能看到楚芝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她看到林菽后挽过她的胳膊,连声说:快进来快进来。
领着林菽进门,从头到尾都没看顾怀楚一眼。
顾怀楚只能无奈地在她们身后跟着。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人,他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林菽后眼神中带着惊喜。
楚芝介绍:这是我妹妹的儿子,司然,过来认识一下。
楚司然小跑到她们跟前,伸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楚司然。
我们见过,我和你一个学院的。
林菽本觉得他眼熟,听他提醒后才想起她们的确是见过。
楚司然,虞城大信息学院学生会主席,她有印象。
林菽握上他的手,礼貌地回应:你好,你在学校还挺有名的。
双手交握的那一刻,对方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这也太巧了。
楚芝连连感叹。
到了饭点顾怀楚的父亲顾启年才下楼,后面跟着一位体格高颀面容精致的男人,眉眼间和顾怀楚有几分相似。
他是我哥。
顾怀楚在林菽耳边说。
林菽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顾怀楚有个哥哥,不禁反思自己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些。
你们几个别光杵着啊,快坐下。
楚芝招呼大家坐下用餐,还数落顾启年道:你也真是的,怀瑾刚回来就把他叫到书房,连中秋都不让他安生,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
顾启年全盘接受,不敢否认。
楚芝叹了口气,接着说:算了,你们顾家三个男人都一样,都是工作狂。
她对林菽说:小菽啊,怀楚也老爱加班,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谁说的,我哥这段时间下班可准时了,到点就跑。
楚司然开口。
楚芝听到他的话后眼睛笑成了月牙,满意地往顾怀楚碗里夹了几块排骨。
林菽静静地吃菜,听着楚司然描述公司里的情形。
这时一只碗被推到她的面前,碗里是处理好的蟹肉和蟹黄,蟹腿肉完整,青黄分离。
她轻轻地踢了身旁人的脚一下,以示感谢。
顾怀楚的拳抵在口鼻间,咳了两声,从微微颤动的手可以看出他为了憋笑而作的努力。
其实有一个事儿我一直很好奇,你后来为什么没再参加WCAC了?楚司然看向林菽问道,明明没喝酒,却带着几分醉意。
林菽一愣。
楚司然接着说:第28届WCAC华南赛,我也出场了。
代表虞城一中队,和你一样,负责第五棒。
林菽低头沉吟片刻,看着碗里油嫩鲜亮的蟹肉,回答道:准备竞赛的强度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
她没敢抬头,害怕看到那些熟悉的眼神。
楚司然一脸遗憾,但他又不想把气氛搞尴尬,笑着说:那次输了我很不服气,想在下次赢回来。
结果高三再参加的时候,发现你不在。
这算是我高中时期的一个小遗憾了。
林菽抿嘴一笑,没多说什么。
楚芝看着她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明白这是她心里的一道坎。
小菽呀,生病不是你的错。
你不欠别人什么,别人也不能拿生病的事来评判你,它不是你的缺点,你明白吗?楚芝宽慰道。
生病不是她的缺点,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在她的印象里,生病是不利因素,是别人拒绝她的条件。
无论是面试还是相亲,对方只要听到她患先天性心脏病,就会露出遗憾的表情,说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之后便杳无音讯。
所以她习惯在一开始就把这一点暴露在大家面前,若是一般情况人们或许会面露怜惜,可一旦牵涉到实际利益,他们就会用这一点将她全盘否定。
楚芝的话是滚烫的,她听完鼻子有些发酸,点头说:我明白。
声音真诚,带着感激。
之后靠楚司然的插科打诨和楚芝的笑骂声,被拉低的气氛才有所回转。
——晚上林菽和顾怀楚被留下来过夜。
林菽洗完澡后边擦着头发边走出卫生间,发尾滴落的水珠打湿了衬衫的衣襟,隐隐约约透出肤色,衬衫的下摆刚好遮住臀部,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问:你房里有吹风机吗?顾怀楚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去,指向床边的柜子说:应该在抽屉里。
声音有些不自然。
林菽走到柜子前拉开第一个,看见抽屉里赫然放着一盒避·孕·套,她愣住,默默关上后拉开第二个抽屉,吹风机就在里头。
找到了吗?林菽嗯了一声,拿起吹风机走进卫生间,什么话都没说。
顾怀楚看着她的背影,皱眉,这是生气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是看到了什么?他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眼里的不解被笑意取代。
林菽听着耳边的嗡嗡声,觉得心里有些乱。
她倒是不介意顾怀楚有过女朋友,但能带到家里的话他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很好吧,或许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盒避·孕·套让林菽陷入各种猜想,她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最近药一直在吃,状态也还不错,这是怎么了呢?林菽用手摁了摁胸口,打算改天去医院做个复查。
笃笃—顾怀楚敲了敲敞开的门,林菽从镜子里看向他。
顾怀楚伸出两指,指间夹着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
未拆封的。
他在林菽眼前将盒子展示了一圈,强忍着笑意说:这是我妈给我们准备的。
笨蛋。
林菽胡思乱想了半天,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讪讪地说:阿姨好贴心哦。
顾怀楚把盒子放进口袋,接过吹风机顺手帮林菽吹起头发,浅浅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和他是一个味道。
除你之外我没带人回过家,他解释道,大一大二我忙于课业和各种竞赛,大三就开始创业了,没有多余的心力。
嗯。
林菽轻轻点头,先前胸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顾怀楚透过镜子看到林菽嘴角的笑意,心里好像被一根羽毛挠了挠,痒痒的。
他意识到林菽对他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沉吟片刻,开口:你想见见我的朋友吗?林菽抬头与他目光相接。
他接着说:我和朋友约了过几天一起打网球,你来吗?语气和眼神中带着期许。
好啊。
林菽答应下来。
她想开始尝试着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喜恶与悲欢,了解他的过去,融入他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