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暮冬并不寒冷, 早春却来得比往年迟,临到三月末,路边的迎春才徐徐绽放,吝啬地透着春意。
封后大典前, 陈述白终于抽出空闲, 陪殊丽回了一趟扬州老家。
烟花三月, 草长莺飞,柳巷长街歌舞升平。
陈述白一袭烟青色--------------/依一y?华/襕衫, 腰挂黄玉流苏玉佩,手握梅妃折扇, 赫然一个云游到此的翩翩郎君。
而他身边的女子一条霜白迭縠轻纱裙, 臂弯轻搭月光披帛, 手握油纸伞,娉娉婷婷地走在水洗过的青石小路上, 美得倾国倾城。
一对容貌绝佳的璧人, 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奈何, 男子背后有个箱笼,箱笼里不是筹备科举的书籍,而是一个粉白可爱的小娃娃, 正趴在箱笼沿上,好奇地盯着周遭的事物。
看起来, 三人是一家人。
大宝儿头一次来江南,看哪儿都新鲜, 坐在箱笼里一劲儿颠悠着小身板。
陈述白偶尔反手揉揉她的脑袋, 大部分时间都是握着殊丽的手, 与她挨家挨户打听着曾经的邻居搬去了哪里。
当年姜家夫妻病故时, 殊丽年纪小,只能求着好心的邻居将爹娘葬了,之后,她在墓前跪了几日,又在坟前的一棵槐树上刻了记号,次日就背起包袱踏上了旅途,前往京城寻舅舅,哪会想到,等待她的是漫漫无期的宫阙路。
十多年的岁月,早已找不到当年的坟墓,殊丽心里着急,自坟地回来,就没展颜过。
陈述白理解她的心情,默默陪着寻人,不到最后,他不会放弃寻找。
大批暗卫也涌入各个街巷,忙着寻人,只有大宝儿不懂其中意思,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石阶缝隙里长出的苔藓。
呀?陈述白扭头看向她,温和道:那是苔藓。
大宝儿盯着瞧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又看向爹爹敲开的大门里泄露的景色,天井里一条大黄狗趴在院子的石缸前,优哉游哉地摇着尾巴。
狗狗——快到一岁的大宝儿时不时能蹦出几个简单的词儿,比如猫、狗、鸟,可就是不会叫爹爹和娘亲。
殊丽和陈述白也不刻意教她,反正早晚能学会。
寻了小半日,一拨暗卫寻到些消息,原来,那户邻居早就搬去了北方,没了音讯。
殊丽泛起浓浓的失望,低头盯着自己的裙面,鼻头发酸。
天晴了,陈述白收起油纸伞,挂在箱笼旁,上前半步拥住女子,轻声安抚道:相信我,会找到的。
当年又不是只有一户邻居,姜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周围的邻里肯定有不少人为之悲叹,记忆深处多多少少会留有些模糊的记忆。
果不其然,等到快入夜时,在殊丽敲开的第七十几户宅门后,终于打听到了线索。
当年那户邻居在搬去北方前,委托了一位老友每年为姜家夫妻扫墓,而那位老友正是这第七十几户人家的家主。
当年一场洪水肆虐,冲倒了那棵老树,好在坟墓还在。
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众人去往坟地,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姜家夫妻合葬的坟墓。
坟墓没有如殊丽想象中长满野草,墓前还有石碑,刻着姜家夫妻的名字。
当年殊丽为爹娘立的碑是木头的,想必是老人或那户邻居为之更换。
多谢。
酸涩着嗓子,殊丽鞠躬致谢。
老人扶起她,令尊是个好人,教出了不少有本事的学生,我家小儿子也是其中一员,如今在临城做县令,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替儿子报答了令尊的恩情。
殊丽感慨命运捉弄,若是爹娘没有因病去世,她也会是个被宠大的姑娘,只因她的爹娘都是温柔良善又努力的人。
目送老人离开,殊丽跪在坟前磕头,又哭又笑,眼底蓄满泪,爹,娘,孩儿回来看你们了。
陈述白抱着大宝儿站在不远处,想要留给她和双亲单独相处的时间,随后,他撩袍屈膝,在殊丽和暗卫错愕的目光下,跪在了坟前,为岳父岳母磕头。
大宝儿也被按在地上,懵懵懂懂地磕了头。
见状,暗卫们全都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庄严沉重。
旭日冉冉升起时,殊丽收起悲伤,在坟前摆上鲜花,说了会儿悄悄话,还告诉双亲,她每年都会回来祭拜他们。
起身之际,黯淡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亮,她步下山坡,看向一大一小,莞尔道:咱们走吧。
陈述白问她可考虑迁坟,殊丽摇摇头,爹娘喜欢扬州的静逸,就让他们长眠于此吧。
众人离去,此刻雨丝温柔,风也温柔,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被治愈了。
**要说扬州的特色美食,金刚脐名列其中,还有鲜美可口的蟹黄汤包,以及清甜不腻的翡翠烧麦。
自从可以吃辅食,大宝儿对美食爱不释手,看着刚开屉的烧麦,伸手就去抓,被陈述白用筷子拍了一下手背。
烫。
大宝儿吹吹自己的手背,可怜兮兮地看向娘亲。
殊丽夹起一个放在她的盘子里,大宝儿乖,等烧麦凉了再吃。
大宝儿最听娘亲的话,闷闷地点点头,跟受了多大委屈却还要强颜欢笑似的。
不就是晚吃一会儿的事么。
殊丽失笑,掐掐女儿的脸蛋,小馋虫。
小时候,可没听娘亲提过她这么馋。
陈述白就更不可能将馋表现在脸上,自打有记忆起,他就是最懂事谦让的那个,还是后来经历了种种,让他意识到,身处龙潭虎穴的皇室,会争才有饭吃。
烧麦凉了,大宝儿咬了一口,瞬间瞠圆鹿眼,一副惊奇的表情。
殊丽喂她喝了一口牛肉汤,笑道:好吃是不是?大宝儿抓起吃剩的半个烧卖递过来,呀。
还知道分享食物,殊丽欣慰,娘幼时经常吃。
呀。
没再拒绝女儿的好意,殊丽吃下那半个烧麦,尝到了少时的味道。
陈述白舀一口牛肉汤,垂下了眼,心想回宫前,得聘请几个扬州的大厨了。
用膳后,一家人乘坐小船,顺流而下,欣赏着沿途的盎然春景。
殊丽靠在陈述白肩头,每路过一个巷子口,就给他讲起少时的经历,每份经历都是她的亲身过往。
听得出来,她很怀念小时候,能坐在爹爹的肩头,手握小风车,无忧无虑地玩耍。
丽丽,以后每年,我都陪你回来几次。
无需几次,一次就好。
陈述白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讨论下去,心中下了决定,但凡有空闲,就陪她回来一趟。
忙了一日,大宝儿有点犯困,窝在爹爹怀里打起盹,小脑袋一沉一沉,全然忽略了美景。
陈述白拿过鹤氅,将她裹住,继续陪殊丽游览。
回到驿馆,等大宝儿彻底睡下,殊丽看向站在窗边的陈述白,走过去自后面抱住他,左脸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上,什么时候闲暇,我想跟你去一趟你离宫那几年生活的地方。
看看他是如何从低谷逆袭的。
陈述白覆住她的手背,身体稍稍后仰,与她形成支撑,在边境军营中,条件艰苦,确定要去?嗯。
陈述白低头,没有主动提起那时的艰辛。
那会儿他初来乍到,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因担心被将士们瞧不起,还故意扮作小卒混进其他营帐历练,换来的是校尉一次次的鞭挞,也正是有不被重视的经历,才飞速成长,练就了铁血手腕和坚韧不摧的心。
其实那会儿,他已经淡薄了对先帝和陈依暮的恨,想得全是如何提升自己,从功夫到排兵布阵,再到作战心理,如今他甚至想要感谢先帝,没有让他陷入溺爱,变成陈依暮那样的废物。
丽丽。
嗯?咱们不要溺爱大宝儿,该训则训,该夸则夸。
无度的宠溺,对孩子没有好处。
依稀能猜到他为何有此感慨,殊丽歪头看向他的侧脸,认真道:咱们不一直都是训则训,夸则夸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管教和疼爱着大宝儿。
陈述白拍了拍她的手背,认同了她的说法。
深夜,虫息鸟倦,一家人躺在驿馆的方塌上入睡,大宝儿躺在中间,于睡梦中展示起无影腿,踹得陈述白连连后退,险些掉下榻。
坐起身,看着还在折腾的女儿,陈述白靠在一旁失笑,扯过被子盖在她的小肚子上。
大宝儿是个不老实的,能翻转出不同的睡姿,这不,外侧没了阻挡,她头一偏,手一抬,小短腿绷直向外蹬,呈现出了小猫跳跃的姿态。
为了不让她打扰到殊丽,陈述白扒拉起她,让她往边上靠靠,哪知,大宝儿忽然翻个身趴在床上,奶乎乎的嘟囔一句坏爹爹,之后就彻底睡沉。
陈述白愣了半晌,忽略了那个坏字,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爹爹这个称呼上。
小丫头先会叫爹爹了。
啧,没白疼,但不能告诉殊丽,以免她伤心。
翌日一早,殊丽被大宝儿拱醒,抱起她喂了奶,被长牙的大宝儿磨疼了胸口。
陈述白看她拧眉,将大宝儿轻轻推到一边,褰起殊丽的衣襟检查。
殊丽脸一臊,压住襟口,别。
陈述白没理,继续看着。
殊丽俏脸越来越红,与他在塌上闹了起来。
倏然,余光扫到大宝儿扶着墙面站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小丫头的意思,小丫头就一晃一晃地走到他们之间,抬手就往陈述白脸上招呼。
坏爹爹。
护短的大宝儿,在发现爹爹打了娘亲后,小手掌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作收,碎碎念快收藏竟然好几个宝宝想看陈斯年的番外,是我没有想到的~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当咸鱼猴 10瓶;倾馨 3瓶;周泽楷 2瓶;栩栩虚絮、春闺梦里人、圆润如我、万能椰子油 1瓶;◉ 96、大结局大宝儿会叫爹爹了, 虽说前面还加个坏字,却够殊丽郁闷了。
而陈述白每次听见大宝儿那句爹爹,都会装得从容淡然,像是不在乎一样, 其实是担心殊丽吃味儿。
回宫后, 殊丽将大宝儿放在龙床上, 拿起布偶逗她。
待她对布偶产生浓厚兴趣时,殊丽拿乔道:叫一声娘, 就给你。
大宝儿盯着布偶,抬起莲藕臂, 乐呵呵地颠悠起来, 还撅着屁墩站起身, 歪歪扭扭地去抓,给宝儿。
小家伙知道自己的乳名, 连宝这个字都发得清晰, 奈何还不会喊娘。
殊丽循循善诱, 见她站起来, 也跟着站在床边,假意怪嗔地斜睨她,叫娘。
大宝儿急着拿布偶, 拽住殊丽一只袖子往下拉,一双小嫩脚来回地踱, 给宝儿。
若说一句娘,给宝儿该多好, 殊丽心里不是滋味, 不懂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怎么就是不喊娘。
母亲呢?殊丽将布偶背过身去, 盯着孩子的眼睛认真教起来:跟娘读, 母亲。
她拉了长音,想要加强大宝儿的记忆。
大宝儿看她认真的样子,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弯了一双眼睛,随着月份变大,曾经黑漆漆的眼瞳愈发浅淡,与陈述白的瞳仁一模一样,可眼型和五官还是像殊丽。
殊丽很满意大宝儿的长相,相信自己的女儿日后会是个极其貌美的小娘子,可眼下,胖墩墩的小娘子咧嘴嬉笑,跟个淘气的熊孩子没两样,关键还不遂她的愿。
就不给你,什么时候会叫娘,再给你。
殊丽抱着精致的布偶,在大宝儿眼前晃了晃,赌气地说。
大宝儿扑上前去抓,扑了个空,倒在了床上,小家伙皮实的很,爬起来后不哭不闹,还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膝盖。
床上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儿落灰,小家伙还是拍起了膝盖,说明什么?洁癖这点,跟她爹爹如出一辙。
殊丽掐掐她的鼻尖,将布偶放进檀木箱柜,准备每日强化女儿对娘字的发音。
见娘亲把布偶收起来,大宝儿啪叽坐在床上,开始来回打滚。
对于这个举动,殊丽之前不是很理解,直到前不久跟陈述白置气,命人将寝殿的门全关了,才明白大宝儿打滚的动机。
是在哄她开心呀。
适才,小家伙也是察觉出她的情绪了?真是个懂事的懒乖乖,殊丽心软了,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有将布偶拿出来。
前半晌,陈呦鸣进了宫,听闻大宝儿不会喊娘,耸肩笑笑,那会不会喊姑姑?殊丽扶额,让木桃将大宝儿抱过来,放在桌子上,指着陈呦鸣问女儿:懒乖乖,这人是谁?大宝儿正在吃蛋黄糕,还知道捻起小花袄上的碎渣渣,放进口中,闻言,她看向陈呦鸣,努努嘴,想要讲出姑的发音,却怎么都绕舌。
陈呦鸣捧起她的小脸蛋亲了一口,没事儿,姑姑比你娘大方多了,咱们慢慢学。
殊丽睨一眼,说得好像她多小气似的,若非大宝儿先学会喊爹爹,她也不会如此计较。
冯姬过来请安时,手里拎着御膳茶房制作的冰皮枣泥点心,娘娘,这是扬州来的大师傅制作的点心,陛下让小奴送回来给您和贵人们尝尝。
如今,冯姬和煜王一样,是绮衣卫的管事之一,不必每日去御驾和凤驾前点卯,但他在宫里算是殊丽的心腹和眼线,每日过来,已成了习惯。
见到新样式的点心,手里的蛋黄糕瞬间不香了,大宝儿伸手,将蛋黄糕递给了陈呦鸣。
一身男装打扮的陈呦鸣接过大宝儿不想再吃的糕点,扔进嘴里,咀嚼后看向冯姬,肆意调侃道:冯小公公愈发清俊了,不知偷了多少宫女的芳心。
冯姬低眸浅笑,仪宁公主就别打趣小奴了。
陈呦鸣摇摇手指头,不是打趣,冯小公公的长相是我喜欢的。
知道陈呦鸣在调侃冯姬,殊丽单手托腮,从桌子底下踢了这个恣睢不羁的小姑子一脚,快尝尝点心吧。
冯姬赶快将一盘盘点心摆放上桌,一一介绍起来。
大宝儿盯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上手就去抓,被殊丽摁住小手。
叫娘。
呀!殊丽松开她,故作黯然地趴在桌子上。
大宝儿盯着娘亲的发顶,还是抓起了点心吃,可吃了两口,就又凑近娘亲,将点心往她嘴里塞。
油乎乎的点心蹭了半张脸,殊丽坐起来,颇为无奈道:妆花了,小臭臭。
大宝儿咧嘴乐起来,将揉碎的点心塞进殊丽嘴里,蹦出了两个字:吃,吃。
殊丽笑了,又饮了一口柑橘绿茶饮,冲淡了口中的甜味。
看着大宝儿手中的碎渣渣,冯姬掏出干净的帕子,一根根手指替她擦拭,比殊丽和陈述白还要细致,正如他当初祈愿的,因身子残缺,私心里将大宝儿当成自己的女儿,而这份隐藏的热忱,已化为了润物细无声的照顾。
大宝儿也很喜欢冯姬,抬起胳膊让他抱。
冯姬没越矩,小心翼翼揉了揉她的脑袋。
大宝儿傻笑,清澈的瞳仁里映出男子的虚影,忽然蹦出一句:爹爹。
殊丽、陈呦鸣、冯姬:......深夜,泼墨夜空繁星熠熠,陈述白板着脸走进坤宁宫,没顾殊丽的劝导,将大宝儿抱出小床,放在地上,正着脸色教导她不准认他人作父。
刚洗过澡,加上天气不冷,大宝儿只穿了一件红兜兜,站在猩红绒毯上受训,一开始还懵愣不懂,以为爹爹是在跟她玩。
抱宝儿。
忽闪着大眼睛的样子属实可爱,陈述白有点心疼,但还是板着脸道:别撒娇,站好。
大宝儿鼓着肚子,挺直小小的背脊,越发察觉出不对。
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挨训的小家伙瘪起嘴,皱着脸看向坐在塌上的娘亲,戏精似的挤起眼泪,却一颗也没流出来。
殊丽扭头不理,就想看看陈述白是怎么教训心肝肝的。
大宝儿扭回头,高抬手臂朝着陈述白的方向,抱宝儿。
陈述白蹲在地上,手肘处在两侧膝头,面无表情地同她讲起道理。
叫别人爹爹是不对的,日后被人拐走怎么办?大宝儿越听越迷糊,揉了揉犯困的睡眼,软趴趴地道:抱抱。
陈述白已经心软了,却怀疑她在故意撒娇,根本没有认识到错误,因而没有将她抱起来,知道错了吗?大宝儿又揉了揉眼皮,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右手的尾指还勾住了无名指,滑稽的很。
陈述白掰开她绞在一起的手指,拿过小袄为她穿上,耐心地系着一颗颗盘扣,我来问问你,谁才是你亲爹?这话多少有些歧义,塌上支颐的女子淡淡眨眼,喃喃道:谁知道呢。
后面还有个添乱的,陈述白扭头,蹙起剑眉,想将她丢在床上教训一顿。
扭回头,看向苦着小脸的女儿,又问道:你亲爹是谁?寝殿里只有他一个大男人,其余宫侍皆在外殿,大宝儿在听到爹这个字眼时,指了指他,坏爹爹。
又是坏爹爹,陈述白拍了一下她的屁墩,力道不大,但清清楚楚表达了意思。
大宝儿更迷惑了,坏爹爹不就是亲爹爹么,她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生平第一次苦恼起来。
看把孩子逼得,殊丽朝她拍拍手,大宝儿过来。
大宝儿立马站起来,颠着小身板走过去,抱住娘亲的小腿,顺便告了个状,爹爹坏。
殊丽笑笑,将她提溜起来放在一旁,软声软语地讲起道理,无非是不准她胡乱认爹。
另一边,被大宝儿认成爹爹的冯姬躺在简易的小塌上,单手垫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搭在胸口,嘴角带笑,有欣喜也有感动,小公主叫他爹爹时,他虽懵却喜,暗道日后要对小公主加倍的好,不过,还需背着天子和娘娘。
比起他的欢愉,同样躺在床上的陈述白心态截然相反,酸溜溜的,却也知不能因此将冯姬调离宫中,那会显得他异常小气,受百官腹诽。
不过,若是殊丽喊了别人相公,即便那人是无辜的,他都会将人踢出天际,任其在哪个角落凋敝。
正想着事,胸口袭来一只温软的小手,他紧紧扣住,将刚刚沐浴过的女子拉进怀中,搂住她的肩膀。
殊丽依偎在他怀里,在他身上画起圈圈,你今晚有点凶了。
我知道。
那你去亲亲她?陈述白轻叹一声,揽着殊丽坐起身,一起去。
两人捻手捻脚走到西卧的紫檀小床前,屏退木桃和郑尚宫,坐在了床边。
大宝儿已经熟睡,一只手攥着个小木雕,还是前些日子陈述白给她雕刻的胖麻雀。
掰开她的手,将木雕放在一旁,陈述白附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贴了贴她热乎乎的小脸。
小家伙,竟会气他。
给殊丽腾出地儿,他倚在床边,任月色笼罩周身。
殊丽亲了亲大宝儿的眼睛,替她掖掖被子,小声道:懒乖乖,咱们不跟爹爹生气了。
睡梦中的大宝儿忽然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脸,小短腿也搭配着盘了上来,将殊丽的手臂彻底揣进怀里。
娘,抱宝儿。
起初听见这声娘,殊丽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眼底溢出惊喜的光亮。
那种掩在心头的霾,忽然就消散了。
两人围着小床,又听见大宝儿一声声地嘟哝着:抱宝儿,宝儿乖。
那一刻,小夫妻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在大宝儿年满一岁半时,宫中锣鼓齐鸣,红碎满地,殊丽身穿霞帔,头戴凤冠,在百官的见证下,登顶了后位。
或许很多臣子心有非议,不懂一个宫女何德何能统领后宫,可仔细一想,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她的二舅舅是手握重兵的名将,表哥是统领六部两个衙门的尚书,还有煜王和仪宁公主的加持,实力上不输任何名门贵女。
再者,那场宫变,她一人对弈数十叛军,临危不乱,重伤叛军头目,堪称忠义之表率。
英雄不问出处,再纠结出身,是否会显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广?百官们各怀心思,跪地叩拜帝后。
坤宁宫作为皇后寝宫,这晚被装饰得玓瓅珠光,殊丽坐在铺满桂圆、核桃、莲子、花生的床上,等着陈述白到来。
木桃打扮得像个喜娘,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娃娃,跟一身喜庆打扮的煜王坐在一起,颇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感觉。
两人正在檀木桌前研究着闹洞房的事宜。
为了让殊丽舒坦,陈述白配合着傧相们的安排,连闹洞房这等喧闹事儿都首肯了。
闹帝后的洞房,绝对是件稀奇事,门外的年轻官员们跃跃欲试,却又带着怯怯心思,生怕闹狠了,惹怒帝后,被贬官流放。
可默不作声,就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翻开本子,木桃指着其中的文字道:新娘子削果皮喂给新郎官,断则......相......煜王还在翻看民间的小册子,试图找到新鲜刺激的闹洞房花招,当听木桃吞吞吐吐讲出削果皮时,目光游移到她的册子上,交什么啊?木桃啪的合上册子,仰头道:合卺酒。
嘁~共饮合卺酒是一个必要环节,没什么好讲的,按部就班就行,有什么可结结巴巴的?木桃觑他一眼,见他看回自己的册子,舒口气,偷偷翻开折角的那页。
断则相吻一刻钟。
这么放得开?木桃红着脸继续翻,却听身边的少年笑了一声。
怎么?煜王将册子匀给她看,新郎需回答新娘三个问题,答错,俯身做马。
要是提出让天子俯身做马,会不会被砍头?木桃咂舌,不行不行,陛下是不会让宾客瞧见糗态的,瞧见的人,八成会被抠了眼珠子。
煜王觉得眼睛一疼,卷起册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挺好,能测测天子对你家姑姑的了解,待会儿记得提一下。
要提你提!提就提,那你提那个相什么的,这样才算公平。
木桃立马面红耳赤,拍桌子道:我去服侍姑姑了!本该改口叫皇后娘娘的,可木桃叫惯了姑姑,殊丽也听惯了,姐妹二人心有灵犀没有更改这个称呼。
等陈述白与各地前来庆贺的诸侯王喝完酒回来时,大批宾客伴驾涌入坤宁宫内。
近臣和近侍走进里间,其余人则留在外间听热闹。
依照天子的吩咐,冯连宽和冯姬也做好了功课,按着民间的婚俗礼节布置了洞房,待到闹洞房时,两人一边要照顾着帝后的脸面,一边又要营造闹腾欢喜的场面,也是煞费了苦心。
洞房内涌来几个贵胄家的孩童,包括陈溪,唧唧喳喳像群小麻雀,逮到空隙就往里钻。
被晚娘抱起来的大宝儿着了急,握着小肉手挺了挺身板,奈何年纪小,无法跟大孩子们闹到一块儿去。
晚娘颠颠她,小公主急了?大宝儿嘟嘴,歪头躺在她肩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错过了自己爹娘的洞房夜。
陈述白示意晚娘将孩子抱去对面的寝殿,之后来到殊丽面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挑起了红盖头。
红盖头下,流苏东珠遮蔽了新娘子那张秾艳绝伦的脸,让她多了一分若即若离的冷淡美,可流苏下的粉唇微微翘着,显然是愉悦的。
只要她愉悦,陈述白心甘情愿去接受那些不愉悦的闹洞房花招,譬如煜王提出的新娘摸相、吹花生。
少年闹得欢腾,别过脸不去看天子扫来的目光,还暗搓搓跟身边的陈呦鸣讲:瞧,陛下玩不起。
他声音不算小,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呦鸣抱拳咳了下,盖头都掀了,就别摸相了吧,怪伤和气的。
怎地伤和气?陈呦鸣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用你那笨脑子想想,若是摸错了人,多尴尬,若是摸错的女子还未定亲,那会更尴尬。
煜王忿忿瞪她一眼,那就吹花生。
一旁的冯连宽赶忙翻开小册子,查了一下如何吹花生,觉得这是最稳妥不会惹怒天子的把式,于是让宫女取来一银盘花生,然后躬身跟殊丽讲了规则。
殊丽喃喃:将盘子里的花生都吹到陛下口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抹不开脸,却不想败了大家的兴致,讷讷点头,握住陈述白的手,示意他配合一下。
陈述白回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为难,才点头答应,先饮合卺酒。
冯姬取来匏瓜,分成两瓣掏出瓜瓤,分别倒上度数不高的酒水。
饮过合卺酒,又吃了几颗床上的果仁,算是礼成了。
不过,宾客更期待之后的闹洞房。
宫女端来银盘,放在两人之间。
煜王取来绣墩,请陈述白入座。
之后,殊丽每吹一次,陈述白都会张口去接,再用舌尖卷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个看起来过于容易,煜王觉得没劲,起哄让他们吹珍珠粉,直到把帝后吹成大白脸才笑哈哈跑开。
陈述白一边为殊丽擦拭面颊,一边指了指煜王,沉声道:等你成婚,朕让全城的百姓去你府中闹洞房。
......不带这样报复的啊!煜王做个鬼脸,那不成婚就是了,随即,他拉过木桃,再次问道:你那会儿说,相什么啊,快说啊,过这村没这店。
木桃哪好意思说出相吻,仰头一恼,嚷道:不是该殿下先提出骑马么!骑马??成过婚的宾客们会心一笑,未成婚的宾客们莫不着头脑。
这就玩大了,不成体统,陈述白命人将煜王提溜出去,丢在外头,不准他进来,之后就在一些温和的把戏中完成了一场吵到脑仁儿疼的闹洞房。
等宾客们问安后纷纷退出去后,陈述白为殊丽摘掉凤冠,按揉起她的脖子,累了吧。
还好。
殊丽转转脖子,掏出绢帕为他擦脸,去洗洗吧。
陈述白犹豫一下,认真问道:屋里没别人,想要骑马吗??殊丽的脑海中慢慢出现一个问好,新婚之夜,去哪儿骑马?陈述白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与煜王一模一样的小册子,翻开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画面道:骑新郎官。
殊丽正在抿水,差点被呛到,胡闹。
画得跟避火图似的。
大婚前,晚娘陪她详细研究了避火图,虽然两人都已尝过雨露,可还是被避火图上的各式画面惹得面红耳赤。
殊丽不忍直视,推开书,催促他去沐浴。
陈述白算了算日子,知道她没有来月事,于是揽住她的腰走向湢浴,一起。
殊丽是被推入汤池的,甫一坠入池中,身体瞬间下陷,陷入温暖的汤浴中,像游鱼入海,舒坦的不行。
陈述白跨入池中,将不愿出来的人儿捞起,抱在怀里,动手解她衽带,懒得没骨头了。
殊丽倚在他怀里由他服侍,娇气地哼了声:敢打趣妻主,该罚。
她忽然抬起手臂,环住他后颈,将人压进水里,可体力上的劣势,让她很快处于下风,被陈述白横抱了起来。
半漂浮在池水上,衣衫浸湿,服帖在优美的身形上,殊丽红了脸颊,窝在他脖颈,不闹了。
要闹的是她,不想闹的还是她,陈述白忍俊不禁,在她耳边道:骑相公。
......殊丽被迫迈开褪,跨坐在陈述白漂浮的劲腰上,装模作样的驾了一声。
陈述白动了下,殊丽就晃动起来,只能抓住他的头发稳住身形,最后因为马匹太过性烈,掉进了水里。
陈述白看着她沉底又浮出,凤眸带笑,忽然扣住她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殊丽仰头回应,慢慢攀上他的肩。
水汽氤氲,缭绕旖旎,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将殊丽抱回床前,陈述白抖落被子上的果仁,将软成一滩水的女子塞了进去,然后隔着被子为她按揉差点痉挛的小腿。
殊丽心里有气,踢了一下,不用你。
陈述白单膝跪在床边,将她往里面推去,自己躺在外侧,下次不那么闹你了。
有些人只会嘴上保证,一到那时候就没个轻重,殊丽不再信他,翻身面朝里,俏丽的脸蛋还留有微微红晕。
陈述白掀起被子,看她没有撵人,慢慢躺了进去,搂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长发里,察觉发丝还未干透,忍着困意拿过脸帕,耐心为其绞发。
殊丽已经睡去,而他绞得很慢,动作轻柔,柔情无限。
放下脸帕时,床上传来绵长的呼吸,陈述白坐在一侧,静静看着女子的睡颜,再环视起喜烛明烨的洞房,心里前所未有得到了满足。
有些话说来羞赧,但他就是想要告诉她:无论你是殊丽还是姜以渔,我都愿以心为交换,做你侍臣,换你顾眄眷睐,一世情牵。
来世,我愿以骨髓化为桥梁,烟雨老巷,与你重逢。
冬去春来,花会重绽,悦卿之心却是不变。
耳畔想起绵绵情话时,殊丽还以为冬日里有蚊子,翻个身窝在陈述白怀里,呢哝道:陈述白,帮我打蚊子。
动人的情话有了回响,变成了女子耳边的嗡嗡虫鸣?陈述白握着她的手低笑,在她眉间印上一吻。
安心睡。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两个多月的连载,与老朋友和新朋友一起见证了白白和丽丽的爱,感谢每一位陪过我的宝贝~完结发波红包,评论区24小时内~咱们番外见暂定下本开《尝一口软糖》和《缠姝色》,喜欢记得收藏,开文时就能一眼看到啦1.《尝一口软糖》文案:慕瑶想要找一个合租室友,可出租公告贴在网上一个月也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愿意合租的,还是自己高中时没敢追的白月光。
看着这个过了气的影帝白月光,慕瑶发了一次善心,答应跟他合租。
房租付三押一,还有水电费,我们各半。
林嘉辰从风衣兜里摸出手机,不疾不徐说:加个好友,方便转账。
合租的日子平静安谧,但慕瑶发现,林嘉辰档期很空,助理换了一个又一个,且一个比一个不专业。
都穷到请不起助理了?反正自己不忙,帮衬他点,还能赚个外快。
听完慕瑶的建议,林嘉辰若有所思:做我助理,需要签合同。
穷得叮当响了,事儿还不少。
慕瑶假笑:行。
当上兼职助理后,慕瑶发现,怎么比上班还累?拍戏需要她送,收工需要她接,连应酬喝多了胃疼都需要她给买药。
他根本没!有!过!气!慕瑶不想干了,可男人拿出合同,轻描淡写:十倍赔偿就行。
为了违约金,她忍。
一次酒局,慕瑶将林嘉辰扶进屋,没等踢掉高跟鞋,就被男人狠狠压在门板上。
男人酒气浓重,喷薄在她的侧颈上,跟我讲实话,我在你心里过气了吗?#双向奔赴,暗恋成真————————————————2.《缠姝色》文案:阮茵茵及笄那日,救下一个受伤的男子。
男子很冷,不喜欢理人,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听她倾诉的人。
可男子记性不好,总是把茵茵写成音音。
每次看他写错字,阮茵茵都笑弯一双眼,我教你读书写字呀。
作为第一权臣,贺斐之怎会分不清字,他只是懒得解释。
看着眼前的孤女,他罕见地发了一次善心,没有在伤好后独自离开,而是将人一并带回皇城。
他还是会将茵茵写成音音,而阮茵茵还傻傻地以为,他真的分不清茵和音,直到真正的音音回来。
音音是个厉害的角儿,当面戳穿了阮茵茵的自作多情,让她颜面尽失。
阮茵茵看向门外的贺斐之,发现他冰冷的眸子再没落在过她的身上。
她与这府中的花草,一同没了光鲜。
没多久,阮茵茵离府出走,隐匿了行踪。
后来,她听说贺斐之患上了相思疾,不准旁人提起她的名字,病情时好时坏,无药可根治。
曈昽日光中,她无所谓地荡着秋千。
他不是还有音音吗,为何相思成疾?#追妻火葬场——————————————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抹淡微岚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夏 13瓶;阿邢要看书 10瓶;周泽楷、万能椰子油、栩栩虚絮、忘忧情碎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