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07:12:44

熊欣才刚出西院,就看见高大体壮的水枫已经等在那里。

她蹙眉审视水枫一身湿漉漉的狼狈以及……血迹!忍住一声叹息,她闭了闭眼,然后望着水枫祈求似地低喃,拜托,水枫,请你告诉我,你发现的是动物,就算是狮子、老虎、熊、豹都没关系,就是不要是人。

水枫一脸为难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一声叹息,她认命的问:是人?水枫立即点头。

两个男人……是一个男孩,一个男人。

不仅是人,还是男人,而且一次来两个!死透了没?她希望他们已经死了。

奄奄一息。

第二声叹息忍不住逸出,她就知道自己运气没那么好。

你把他们带回来了?……是的,我将他们安置在巧院。

我知道了。

熊欣点头认了,将大瓷瓶交给她。

这个给你,拿到上游全数洒下。

鲁非给的解药?没错,快去吧。

是。

水枫立即离去。

目送水枫离去之后,她才转身举步离开,先绕到酒窖取来一壶雄黄酒,来到巧院,进房门,走到内室,一看到并躺在床上的两人,她忍不住摇头。

整体看来,小的那个状况似乎好点,至于大的……啧,简直惨不忍睹,尤其那张脸,不仅肿胀变形,还变色呢,根本看不出原貌。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已经被血浸染得分不出原色,身上的伤比起脸上的,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上前仔细的察看一番,这两个人的外表可以说无一处完好。

看起来很惨,不过应该还好,都是皮肉伤。

她低喃。

算他们运气好,环山靠玲珑镇这边的断崖平直,没有尖锐凸石,下方又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他们才能捡回一条命。

至于河道的毒,肯定是被他们流出的血给污染了。

倒了一杯雄黄酒,再拿出一颗丹药掺进雄黄酒,待融化之后,她先撬开男孩的牙关,一点一滴、很慢很慢的倒进他的嘴里,让药酒慢慢的流入他的喉咙,费了近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将药酒喂完。

立即倒来第二杯,再和入药丹,换另一个男人,又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喂完,她呼了口气坐直身子。

说来你们运气真的不错,去查探的人是水枫,不是我,否则我只会把你们当尸体捞起来丢到一旁。

熊欣低声咕哝着。

她啊!根本不可能费心去查探他们是不是尚有气息,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泡水过的肿胀尸体,除了水枫那样的善心人士之外,她相信不会有人会费心去探查尸体是不是还活着吧?解药喝下了,接下来就是内外伤的治疗。

她不是大夫,所以还是将这两人送到西院去,交给鲁非处理吧!又经过十个晨昏,熊欣早已经把那两具尸体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一大早,天才微微的亮,有客来尚未开始营业,可是里头所有的伙计已经开始忙碌,包括忙了一夜没得安睡的老板熊欣,也是勉强打起精神,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

水枫,你有没有看见如雪那丫头?我一大早就没看见她的人影。

熊欣一边工作一边问。

如雪天还没亮就出去了,说要和华家两兄弟到飞瀑下的山洞摘不死草。

水枫手脚俐落的搬椅子抹桌子。

不死草?她楞了楞。

是传说中可让人起死回生的那种不死草?水枫笑着点点头。

在汉朝东方朔所作的《海内十洲记》内记载,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长三四尺,人已死三日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

拜托,那只是传说,如雪那丫头不会这么天真,以为传说是真的吧?熊欣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

呵呵,谁知道啊,如雪平日精灵古怪的,我哪想得到她那小脑袋瓜里藏些什么鬼灵精。

水枫呵呵低笑。

想也知道,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哪还轮得到他们三个小鬼得到!她也忍不住失笑。

不过知道了行踪,也就不担心了。

算了,她肯定是从鲁非那里听到不死草的传说,不过她为什么认为飞瀑下的山洞有不死草?也许也是鲁非说的。

水枫耸耸肩。

或者是他们自己想像,又或者,如雪只是想去探探险,编造了不死草的名目,拐华家那两兄弟陪她出去玩。

熊欣太了解自己那个鬼灵精似的女儿了。

突然,一阵砰砰砰声响!尚未打开的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捶门声,紧接着,响亮的叫门声也跟着响起。

开门,云大娘,我知道你在里头,开门让我进去。

李嘉文扯着大嗓门叫道。

闻声,熊欣抱头呻吟。

水枫,去把那个男人给我赶走!哦,我后头有事,先进去了。

水枫听到李嘉文的声音,立即开溜。

水枫,给我站住!熊欣猛地抬头,只来得及看水枫飞快遁走的背影。

可恶,跑得这么快做什么,苍蝇是你招惹的耶!云大娘,快点开门,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冻死啊。

李嘉文的大嗓门又响起。

她翻了一个白眼,虽然玲珑镇早晚温差很大,清晨日头尚未露脸的时候就算是夏天也很凉,可是说冻死?这李嘉文也未免太夸张了。

真的被他吵烦了,熊欣无奈的上前拉开大门。

大少爷,你不知道我们准备开门前都很忙吗?你们什么时候不忙?李嘉文不客气的跨进门。

我若不趁这个时间来,晚点有客来开门做生意之后,水枫又要忙得没空理我了。

他抱怨道。

一双眼滴溜溜的在室内溜了一圈,没瞧见他要找的人,眉头不高兴的皱了起来。

水枫呢?怎不见人影?我怎么知道。

熊欣耸耸肩,继续她手上的工作,懒得介入他们的事。

李嘉文是玲珑镇李员外的么儿,今年二十有五,人长得也算英俊,在镇上可也是众多闺女们锁定的对象之一,期望获得他大少爷的青睐,然后嫁入李家享受荣华富贵的少奶奶生活。

可惜,他大少爷偏偏对她家的水枫情有独钟,放着一大票的黄花闺女不理不睬,老是追着高头大马的水枫后头跑,气煞了多少娇弱的姑娘们啊!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人给藏起来了?还是你虐待我的水枫,不敢让我看见?他不满的逼近她。

他的水枫?啧,脸皮还真厚!李嘉文,腿长在水枫身上,只要她把分内的工作做好,她要到哪里去我都管不着。

捺着性子和他讲理,毕竟李家也是茶馆的大户,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不过,她只是不想和银子过不去,而不是怕了他们。

李嘉文瞪着她,表情像是把她当做阻碍他和水枫未来的恶人。

我要见水枫,云大娘,你叫她出来,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她了!熊欣翻了一个白眼,冷冷的直言道:水枫不想见你,一听到你的声音就逃了。

知难而退吧,人家水枫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哼!真是的,都这么熟了,水枫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啊!李嘉文一脸宠爱的摇头。

恶!她无奈的仰天一叹,话明明都挑明了讲,结果他竟然还能曲解成别的意思,她又能怎样?没辙。

我懒得理你,你自个儿慢慢作梦吧。

她转身离开,打算回房梳洗一下,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云大娘,我不打扰你了……很好很好,快滚吧!你只要告诉我水枫在哪儿,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

李嘉文跟在她后头。

她想揍人,可不可以?李嘉文!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你是听不懂啊?熊欣摇头,水枫早就躲成精了,一开始还会告诉她一声,后来知道告诉她,她若被问烦了就会出卖她之后,她就不曾再交代去处,甚至,还反过来威胁她这个老板,如果再将她出卖给李嘉文的话,她就不干了!哼哼,烂好人水枫也有被惹毛的一天,可见李嘉文有多缠人。

你一定知道,如果不告诉我,我就缠着你!李嘉文威胁。

你很烦耶,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说水枫受不了,她也受不了。

云大娘,我知道你想尽办法要博得我的注意,可是我心里只有水枫,我缠着你,只是为了水枫,请你不要会错意。

他突然说。

什么?熊欣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吼!她受不了了,要摆脱李嘉文的纠缠,只有一个办法。

很好,我求之不得,你滚吧!别再跟着我了。

见到水枫之前,我就要一直跟着你,缠着你。

他耍赖。

是吗?随便你。

她笑了笑,拐了个弯,改了目的地。

你要带我去找水枫了吗?李嘉文期待地问。

不是,我是要去西院。

他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恐慌。

西院?水枫……在西院?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是有事到西院找鲁非,干么?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缠着我,怎么不走了?她斜睨着他,故意的道。

我……我在这里等你好了。

他结巴地说。

她耸耸肩,在心里嘲讽的笑着。

没关系,一起去嘛,鲁非不会介意的。

她还故意上前拉住他的手肘,硬要将他拉往西院。

不要!我不要去!李嘉文大喊挣扎,可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挣脱不了熊欣有心的钳制。

没关系啦,你不要客气,鲁非会很欢迎你的。

她硬是将他扯到了西院,一脚将他踢进拱门。

李嘉文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结果一抬眼,就见鲁非站在那里。

啊──啊──他尖声大叫,连滚带爬的,飞也似的跑了,再也忘了要找水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熊欣嘻嘻一笑,转向鲁非。

早,鲁非,你在重新布置机关吗?算李嘉文运气好,原本她还打算让他中个机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闹场!嗯。

鲁非淡应,对于李嘉文的态度视而不见。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来这里为的是要摆脱李嘉文的纠缠,既然目的达到了,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打扰鲁非。

云大娘。

鲁非叫。

嗯?啥事?可以把人带走了。

嗄?熊欣狐疑的眨眼。

什么?他终于分点心的睨她一眼。

你忘了?难怪十天了,她都不闻不问。

我忘了什么?她抓抓头。

水枫救回来的那两个人,你把他们送到我这里治疗。

啊!她睁大眼,终于想起来了。

对喔,我把那两具尸体丢给你处理……啊,对不起,是人。

怎样?他们好了吗?小的无恙,已经醒了,大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又中毒较深,尚未清醒。

没救了?也不是,不过等你开口要不要救。

等我开口?为什么?她蹙眉疑问。

鲁非睨她一眼。

因为费时费力费银子。

啊!这可不行!既然小的已经没事了,就叫他把人带走啊,我们这里可不是善堂。

你自己去说。

熊欣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好吧,我自己说,反正云大娘的黑心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咕哝着,赶人去了。

熊欣推门而入,就看见那男孩面对着门口,警戒的护在床前。

一看见他的状况,她眉头不悦的皱了起来,这男孩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守在床边干么?!干什么?摆架式想对付你们的救命恩人吗?也不想想自己的能耐,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撂倒你!你是云大娘?韩向柏有些错愕,醒来这几天,他和外面那位叫做鲁非的高人有过几句交谈,稍微知道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不过他以为被称做大娘的,应该都是稍有年纪了,可是这个云大娘未免太年轻了一点。

对,我就是云大娘,你们的救命恩人。

熊欣上前一步。

既然你已经没事,就赶紧把另外一个带走吧!我师叔还没醒来,他的身体不好,我不能这样带他离开。

他摇头。

那不关我的事。

她冷漠的说:小鬼,我这里不是善堂,救了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快滚吧!拿起架子上的瓷瓶,是新的,鲁非又有什么好东西了?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韩向柏冷静的说。

虽然我们带出门的财物都付之流水,不过我可以写信请家人送来,你要多少都行。

荒谷里每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哦,除了五师叔之外,不过自从有了五婶之后,五师叔也开始有积蓄了。

熊欣挑眉,要多少都行?这小鬼好大的口气!虽然她看这小鬼言行举止颇有大将之风,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一方霸主,可是从他们之前穿的衣着布料来看,仅是普通粗布衣裳,要说身家多丰厚她可不信。

不必了,我虽然喜欢银子,但是我更讨厌麻烦。

一双美眸在室内梭巡着鲁非的新收藏,瞄见床头旁的架子,眼睛倏地一亮,瞧见了一个玉饰品,她立即走到床头旁,拿起来把玩。

鲁前辈说我师叔目前最好不要移动,云大娘当真要见死不救?韩向柏皱眉,为什么有这么狠心的人?我说了,那不关我的事,我……视线不期然的瞥见躺在床上的人,下一瞬间,她手上的瓷瓶和玉饰同时落地,碎了。

她震惊的一手推开床前的小鬼,整个人扑到床上,瞪着脸上已然消肿,能看得出面貌的人。

云大娘?韩向柏错愕,以为她要对师叔不利,伸手便攻向她。

熊欣抬手一挡一挑一推,便将他给推开。

别吵!你若要你师叔保命,就给我安静一点!她一脸激动的大喝,见他不再动作之后,才深吸了口气,稳下自己混乱的情绪。

不会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只是……只是一个长得相像的人罢了!你师叔……叫什么名字?她颤巍巍地问。

韩向柏眼底有丝狐疑,也生起一丝希望,这云大娘莫非认得师叔?赏金猎人雪豹。

在外头,爹和师叔他们向来以代号行走江湖。

她脸色瞬间褪白,真的是他!怎么会,他不是已经……小鬼,赏金猎人雪豹五年前被‘天门’的杀手‘毒蛇’毒掌重击,一命呜呼了。

她咬牙说道。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蹙眉,二师叔受了毒掌之后,师祖和师叔公两人立即将濒死的二师叔救回荒谷医治,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们和当事人之外,应该没其他外人知道,毒蛇易青更不可能张扬,因为他怕被报复,那么,这云大娘是怎么知道的?她……是谁?熊欣瞪他一眼,视线又回到雪豹脸上。

所以……他真的是雪豹?他没死……没死啊……二师叔当初的确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到现在都还没痊愈,而且一辈子都好不了。

韩向柏转述师祖告诉他的状况,瞧见云大娘浑身一阵轻颤,更觉得她的身份可疑。

娘?娘,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一声娇嫩的童稚嗓音传来,熊欣猛然站起身,转身离去,就在韩向柏错愕不解的当口,她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

从这里到‘你家’,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她虽然知道荒谷的存在,可是却没有机会得知位于何处。

从这里回荒谷啊,若是他自己一人,那……八九天左右。

好,我要一万两银子,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若没有看到银子,我就不管你师叔的死活,直接把人丢出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咦?十天?!韩向柏错愕,立即起身追了出去,门一开,就看见云大娘已经越过院子,而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扑进她的怀里。

他立即追了过去。

等等,云大娘,十天的时间来不及我送信……站住!鲁非大喝一声,不过已经慢了一步,韩向柏触动了机关,数十枝箭矢疾射而来。

韩向柏眼明反应快,飞快的闪身入门,反手将门关上,笃笃笃一阵响,所有的箭矢都射在门板上。

轻吁了口气,抬手抹掉冒出的冷汗,门外传来熊欣的声音──送信当然来不及,所以我是要你亲自回家去取!十天,过时不候,慢了就等着替你师叔收尸吧!不是啊!韩向柏焦急的打开房门,正好看见她牵着小姑娘的手跨出拱门。

如果她这么说,你最好照她的意思做。

鲁非开口。

可是来回十天根本是不可能的!韩向柏有丝懊恼。

十天限期一到,云大娘当真会见死不救,将我师叔丢出去?没错。

如她自己所说的,云大娘的黑心肠可不是一天两天能造就出的威名。

我知道了。

糟糕,回荒谷会不会被三师叔家暴啊?他现在还打不过三师叔啊!啧!既然回荒谷是大大不利,那他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娘?如雪仰高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望着娘亲,娘好奇怪喔,为什么一边哭一边笑?娘,乖乖,不要哭喔!熊欣回过神,才察觉到脸颊湿冷,赶紧抹掉眼泪,对着女儿一笑。

娘没事,娘不哭。

来,如雪告诉娘,刚刚去哪儿了?牵着女儿的手走回她们的院落,替女儿擦了擦沾了些许尘垢的脸,洗了洗手,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再温柔的为她梳理头发,一边微笑地望着铜镜中女儿可爱的脸蛋和丰富的表情,听她用着软嫩的嗓音滔滔不绝地叙述着今日的探险。

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五年的时间,让她褪去了青涩,那场撕心裂肺的变故,让她脱去了天真,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她或许能做得更好,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不可能再重来,过去造就了现在,而未来,则是承担。

至少,老天爷对她还是很好的,因为……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