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流言

2025-03-22 08:36:39

陆氏的娘家如今已不在上京, 程偃几番打听才寻到对方去处,通过镖局给人送去信件和礼品。

当年陆家就在走下坡路,后来榜下捉婿捉住程祖父续了一波, 奈何陆家男丁不争气, 程祖父出事后陆家撇的干干净净, 把陆氏气了够呛。

程偃这般做法倒不是跟对方还有几分感情, 只是双方关系在那里,总得面上过得去。

程偃不愿意给其他人留下攻讦叙言的空子。

一人总有盲处,便是叙言玲珑心也有顾不及的地方,他这个当爹的也算有一二用处。

人便是如此,权高如天子也由不得心意来。

总有诸多顾虑。

这些事程偃茶余饭后说给儿子听, 叫儿子心里有个数。

有时父子俩在院子里对弈,气氛轻松愉悦。

待月亮升起,程偃笑道:天晚了。

早些歇着罢,明日还得当值。

翰林院位于上京东长安街, 程叙言买的院子在内外城交接处的南面,是一座一进院子, 七八成新, 青砖黛瓦, 小厨房外凿了一口井, 取水很是方便。

每日程叙言做骡车去翰林院点卯,只用两刻钟。

不像其他同僚多是住外城,有的甚至租住院子在城郊, 每日路上就得大半个时辰, 听闻翰林院里住的最远的需一个时辰, 一日来回实在够呛。

叶故租的院子比程叙言的小院距离翰林院远一些, 若不是叶故如今携有家眷, 他真想厚着脸皮蹭程叙言家去住。

翰林院里旁人听说此事,很快就传开了,羡慕嫉妒者皆有。

…真是人比人得死,一个偏僻地儿出来的,怎的就中了状元买了院子,实在想不通。

怕不是那位背后结交势力了,哼,也是个脑袋不清的。

只是那语气里的酸意都要溢出来了。

程叙言对这些议论只做不知,若真有人问到他跟前,他只含糊道最近运气好,旁的不肯多言。

至于怎么个运气好法,由得旁人去猜,他又管不着别人的脑子。

于是今科状元结交某方势力的流言越来越大,最后毫不意外的传至天子耳中。

天子微讶,一双锐利的眼中也带了晦暗:是朕的哪个好儿子动作这般快。

还这般蠢。

拉拢人也不知道低调些,这么快就闹到他跟前。

大内侍欲言又止:圣上,暂时未可知。

天子:何意?大内侍就将翰林院里的流言原委一并道来,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贵地儿,大家都是苦哈哈熬资历,互相一瞅你也这么窘迫呐,心里就平衡了。

谁知道某天翰林院来了个格格不入的人,人家好地儿住着,好吃好穿,若是世家子也就罢了,一介乡下书生凭啥。

于是流言之风就这么起了,至于有无推手,见仁见智。

天子转了转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少顷开口:让人去查查。

到底是他看走眼钦点一个蠢货做状元,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但天子隐隐偏向后者,读书人文章可见其性,那年轻人不似冒进。

琼林宴上,堂堂状元让榜眼探花盖过风头也就罢了,还由得传胪和后面的进士一并盖过他去,想来是个大气性儿。

此事天子知晓,皇子们也晓得个七七八八。

八皇子嗤笑一声:还当他个状元多清高,原是早攀了高枝儿。

默了默,八皇子又念叨:能比本殿好的,莫不是太子,老五,老十三?念着念着八皇子怒了,他堂堂皇子居然被个破状元嫌弃了。

听闻此事的官员们也对程叙言各有看法,心思深的私下调查,心思浅的也多是低位官员,跟风讽刺程叙言也伤不到程叙言什么。

程叙言如常去翰林院当值,这日他做完手里的活,有人来叫他。

侍读要见他。

程叙言虽然疑惑还是去了。

他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没想到侍读只是与他对弈,侍读道:本官听闻程修撰棋艺不错,便想与程修撰杀一局。

程叙言颔首,二人猜子。

侍读执黑先行。

屋内安静极了,只听得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声,侍读落下一子,忽而道:程修撰不过十五便夺下小三元,怎的之后空了六年才参加乡试。

是下官学问浅薄。

程叙言落下白子,不紧不慢道:那时下官年岁亦不大,便想着多学几年。

侍读抬眸看了他一眼:是吗?程叙言:嗯。

一盘棋下到大半,白子稳打稳扎,不知不觉将黑子包围。

侍读微怔,随后叹了口气:罢了,这局是本官输了。

第二局程叙言执黑先行,这局他输了,两人对弈数局,程叙言与侍读对半开,他略逊于侍读。

侍读似是乏了,起身道:今日到这儿罢。

程叙言识趣退下。

他走到门边时听得身后声音:那些流言你莫放心里去。

程叙言转身拱手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省得。

待程叙言彻底离开后,内室走出来两人,侍读拱手行礼:臣见过……天子摆摆手,免了侍读的礼。

天子看着棋盘上的残局,忽然道:你怎么看?侍读:程修撰在让臣。

而且让的很巧妙。

若非侍读精于此道也瞧不出。

这也是为何侍读来与程叙言对弈的缘由。

天子不语,良久倏地伸手,抓了一捧白子丢在棋盘上,好好的棋局散的看不出原型。

回宫。

他大步离去,大内侍紧跟其后。

大内侍弓腰垂首,他怎么也没想到程状元的过往那般曲折。

天家的心腹都是能人,但凡发生过的事,只要有痕迹便能查个大概。

生母溺子,被过继,神智不清醒的嗣父,凭着半年求学经历后自学,考上秀才后又忍住功名诱惑携父万里求医,之后又遇水寇等等……当真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其心性之坚韧,天赋之卓绝,便是寻遍国朝内外也找不出几个。

而程叙言的那位嗣父也不简单,后面又扯出一桩陈年案子。

夕阳西下,程叙言坐上骡车回家,时明边赶车边跟他说着琐事。

程叙言思绪集中,今日他听见了,屋内不止他和侍读,还有另外两人。

是天子么?亦或是翰林院里的学士亦或是掌院?不拘是谁,侍读话里话外想窥探他的过去必然是查到了什么。

至院子下车的时候,程叙言感觉到一道很轻微的视线。

他神色如常的进屋。

晚饭后,程叙言主动跟他爹说起翰林院的日常,程偃笑道:看来叙言适应良好。

程偃又去逗八哥,之后洗漱睡下。

流言势起是程叙言早有预料,若天子查也不查否定他,如此糊涂行为程叙言自当得早做打算。

他多年苦读绝不肯就这般做牺牲品。

若天子查后,程叙言相信他的过往经历应是少有,得一二侧目不算难事。

他不想卷入皇子之争,势力之争,亦不想碌碌无为,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向天子靠拢。

天子虽然身体康健,但年岁去了,程叙言想做的是天子心中的忠臣,能臣,是天子留给下一位继承人的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