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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2025-03-22 08:36:41

淡漠, 言笑晏晏。

帘幔仍然在不断地漫卷,身后有黑压压的禁军涌上来, 询问公主是否要将其拿下。

原本他们立刻就要将这个血淋淋冲将上来, 有可能对公主不利的刺客当场斩杀,但看他似乎并无行刺的举动,且公主又与他搭了一句话, 他们便犹豫了,问公主的意思。

谢律怔怔然地环顾身后, 他已被魏军所围,插翅难逃。

而身后,华盖马车之中,俏坐的身影, 分明是他的卿卿,在魏军的口中,她却是……公主?魏国,只有一个公主,昭阳公主,那个与他定亲,又被他退婚,满心满意, 都只有方既白一人的昭阳公主。

那个从幼年时便被人拐走, 从魏国消失,后又被人顶替的,昭阳公主。

一个猜测在谢律心中轰然成形,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车中丽人:卿卿你……没死。

她没有死, 她只是, 去做了魏国公主。

这两年, 他疯了一样在淮河上打捞她的尸体,一直没有打捞到,他以为她被水流冲进了海里,他沿着下游一路找,一路打捞,一无所获。

当然,怎么会有所获?她根本没死,她成了官卿!拉下去。

官卿看也懒得再看他一眼,便着人下了命令。

这时候,他的怀中那颗不安分的脑袋突然又开始乱动,官卿心里一急,正要用力将他按下去,谁知却摁了个空,那小脑袋非要好奇,他从官卿的肋下钻了出来,朝窗外张望,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拦住了车驾。

谢律刚被魏军架住两臂,他肋下和胸口的伤势有些严重,伤口虽然血已基本不再流,但因为失血过多,已几乎站立不住,饶是如此,当他看到那一双熟悉的琥珀眼时,还是心弦震动,如四肢百骸突然被灌入了某种神力,让他得以于瞬间爆发中将魏军挣开,箭步上前。

你是谁?书杭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好奇地看了谢律半晌,转眸问官卿:公主,他是谁?接着谢律也急急地问官卿:他是谁?呵,这两人不愧是父子,倒都知道来问她。

官卿冷冷地睨着谢律:谢世子不知道么,三国人皆知,本宫与尚书左仆射方相育有一子。

他叫方书杭。

书杭随了官姓。

官卿自己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个字。

她发现自己看到谢律这样狼狈不堪,甚至眼底的一点光芒被夺走,彻底地黯淡之际,心头竟然涌起十分的快意。

看来这几年来,她对谢律的恨意,似乎并没有消减。

谢律仿佛被夺走了呼吸,他死死盯着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琥珀眼,自欺欺人却笃信:我不信,这不可能!官卿蹙眉冷声道:愣住做什么,这个人冲撞了本宫的车驾,还不拉下去!左右立刻应声道:是!他们像架着一个已死之人,将他从雪地里拖走,谢律仍然那样看着他们娘儿俩,仿佛被施了定眼法,雪地里每走一步,身下都是蜿蜒的绯色血痕。

官卿放下了车帘,对御夫道:赶路。

不用去管为何陈国世子会出现在此处,没的坏了她这一路的好心情。

御夫领命,凭借着娴熟的驾车技术,很快便将谢律抛在身后,魏国军队护送公主的鸾车重新上路。

官卿将书杭扯到跟前来,质问他:我方才那样示意你了,让你不要出来,你为什么还要钻出来?书杭才两岁,但已经习惯了母亲和他说一些长句子,只是消化会有些慢,他一言不发,嘴唇因为母亲的责怪而不满,嘟得高高的。

官卿叹气,捏他肥嫩的脸蛋,再一次告诫:那个人,你以后再也不要见,千万不要和他说话,记住了么?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书杭把脑袋点了点。

官卿终于放心,适才只有谢律一个人,虽不知他怎的身负重伤,但看他身边并无陈国的玄甲军,想来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在魏国行事,行踪没法掩藏。

他来霸州,或许是想向郡守施压,拿出当年陈国和魏国的盟约,取走两州?若真是如此,魏国应当按照约定将两州还予,官卿就不适宜继续留在这里了,明天天一亮,他们便启程回许都。

现在天气严寒,官卿怕冷,一冷起来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纵然有千古名景,也没甚好看的。

少顷,一名骑兵突然加快了脚程,赶到了官卿的马车旁,口吻有些急:公主。

官卿探出车窗,直觉又是关于谢律:怎么了?果然,骑兵道:他追来了。

该如何处置?方才看情况,那人似乎和公主有些旧日相识的交情,他们不敢贸贸然动手,骑兵再次来请公主示下。

官卿把眼朝后一看,果然又看到谢律在身后穷追不舍,他像疯了一样抡着双腿,竟然来追赶马车,也不顾那伤口崩裂血液又流出来,风雪糊了脸,整张脸上都是雪粒和凌乱贴着的漆黑发丝。

现在的谢律,好不惨淡。

看来老天真是公平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官卿不无感慨。

她让御夫停了车。

狂奔的谢律,分明灌铅的双腿,连站立都困难,竟然追着马车跑了这么久,这么远,当他终于追赶上停驻的马车时,双膝一软,竟然无力支撑,扑倒在雪地里。

官卿看见他喘着粗气,整张脸白得像个死人,胸前一片红湿,踉踉跄跄地从雪堆里爬起来,双眸却似两簇点燃的火把,亮得吓人,她心想谢律这是疯了么。

只要她一声令下,魏国的军队得知这是陈国世子,只怕立刻就会屠刀砍向他,将他乱刀分尸。

在这里杀了一个世子,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能怪罪到魏国头顶。

更何况,霸州虽然依照条约属于陈国,但陈国一直没有按照正规的交接手段去拿下这两座城池,谢律偷偷摸摸潜入霸州,只怕另有阴谋。

卿……卿。

谢律扶着马车,那样艰难地站了起来,唇瓣失温地哆嗦着,满是鲜血的指尖,用力地去够身前的她。

别时上千个日夜,无时无刻不在脑海的面容,雍容了,丰腴了,明润了,比记忆里更美艳。

可是他却无论如何,即便用上仰望的姿态,都再难触摸到她一片衣角。

官卿任由他费劲,端坐着,知晓他再怎么费劲不可能抓着自己一绺头发,她坐得稳如泰山,末了,她轻慢地告诉他:世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香雾如缭绕指尖,有着灼灼温度。

本宫并非世子的卑贱外室,那个苦命的女人,早在被世子抛弃之后,就已死在了川上。

谢律睖睁着,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身后的魏军突然震惊,一片骚动:什么,这是陈国的世子?谁也没想到,这个脏兮兮,胡子拉碴,满身是血的男人,就是传闻中光风霁月,有着美貌占八分的美誉的陈国世子。

官卿也觉得滑稽,当年他扮作双凫楼的一个倌儿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也是脏兮兮的一身血,是不是故技重施呢?他知道昭阳公主会路过这里?又或是,在等着别的什么看上的小娘子?官卿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轻轻一叹:你追着本宫的马车过来,是想跟着本宫去许都做客?谢律如一尊被冰块封凝的人形塑像,一动未动,干涩的唇颤了颤,但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也好,官卿自顾自说道,拿一副枷锁来,将世子拷走吧,陈国的世子,被我俘虏了。

骑兵不解:公主,为何不直接——他的意思不言而喻,直接在这里做掉谢律,抛尸荒野,或是就地火化,不会有人知晓。

官卿一笑,这一笑,绚烂无比,让骑兵也愣住了,后头的话不敢再接。

她淡淡一嗤:谢律有负于我,我若不折磨一下他,怎好让他就这样死去,找一副破烂板车,拖他回许都,死在路上便罢了,若是侥幸不死……顿了顿,她再次把怀里探头探脑的书杭摁了回去。

世人皆知陈国世子骑术精湛,我许都的骐骥院御马监正缺一个马夫,让他去给贵人们洗马,牵马执镫,游城绕行,可不比杀了他还痛快?公主这招确实够狠。

连骑兵都怔住了,觉得这样尊贵体面的一国世子,若是死在战场上,有尊严地一刀了结也就罢了,偏偏妇人心,看不透,不可捉摸,这样折磨,的确是种侮辱。

官卿笑盈盈地望向依然呆滞的谢律:本宫有心放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识好歹非要撞上来的,那可没办法了。

她示意魏军,冷漠地放下了帘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