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在行馆, 一直在向昭阳府递信,照魏国婚嫁习俗, 在大婚之日前, 他不得私下与新婚妻子碰面,虽然想得时而心酸时而甜蜜,也只能寄出一封封书信聊以遣怀, 希望能等来她的回音。
谁知音书杳杳,对面不识, 谢律等得心焦,实在不愿继续等待。
小皇帝始终没拟期限,他不知要在许都待到何时起,寄出去的书信官卿也不曾回复一封, 谢律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抓起,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卫笈看出了谢律的急迫和困窘,在谢律开始琢磨着要夜闯昭阳府,偷鸡摸狗时,他实在忍不住了:陛下,就这几日了,三年都挨过来了, 怎么还急在这一时呢。
早知道便把菱歌带来了, 她来还能出出主意,做陛下和昭阳公主的中间人,她也是央求了自己很久的, 但考虑到此行飞骑北上, 沿途环境恐怕不适宜女子随行, 任由菱歌怎生说道, 他都没心软,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谢律脸皮一烫,难得被卫笈抓着一次脸红的时候,卫笈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暗中忍下了。
谢律也只好忍下了。
按理来说他对官昱的承诺很诱人,小皇帝年纪不大,然而野心勃勃,不逊其父,这个条件他应当会接下,谢律并不怎么担心,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他现在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官卿,从淮安一别之后,又是一个月过去,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卿卿了!好在这样的焦灼并未能持续太久,隔日许都宫城里便有圣谕传来,陛下龙颜大悦,许诺五日之后,许谢律花车迎嫁,接昭阳公主赴陈。
这诚然是个好消息,虽然还需再静静等候五日,但这五日比起先前的煎熬,虽还度日如年,却也不算什么了。
谢律变得很高兴,亲自忙里忙外,紧锣密鼓地准备嫁娶事宜,把陈国运来的聘礼一车车地往宫里送。
靠着使自己忙碌,谢律终于捱过了这五日,到第五日夤夜,谢律起得比鸡还早,等礼部的人过来张罗迎亲时,谢律已经把自己打扮好了,甚至还美美地料理了一下又起了一圈细腻绒毛的鬓角,一丝不苟仪容翩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个八分貌的诨名倒不是喊得徒有虚名,魏人哪里见过这样神清骨秀、如圭如璧的郎君,一时看花了眼球。
都道,方相公和公主纠缠经年,却被一个南国的小子打败了,原是输在这脸上。
这脸,真真是造化神功,女娲偏爱了。
谢律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立在园庭中,等待一切繁琐的礼仪过去,谢律弯腰迈出长腿,走出月洞门,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陈国陛下来到街市前,谢律款步上马,芝兰玉树的好样貌,在陈国时能掷果盈车,如今到了魏国,这看杀卫玠的情状也实不可小觑。
老百姓纷纷拥堵而来,早听说公主要与陈国和亲,都盼着瞧一瞧那陈国的小儿,是不是配得上他们如花似玉的昭阳公主,如今这么一看,就看得移不开眼睛了。
好些魏国女郎,甚至发出了哀嚎声。
原来南国的儿郎生得这般俊俏!命苦,偏生就没轮着我!好一个毓秀萃华的美男子,我见犹怜,公主真是好大的福气呀!天爷惹,他一来,许都还走得动路么?人群浩如江海,缓慢地流向昭阳府,没人舍得离开。
高楼上,目睹着人海簇拥飒露紫和马背上的郎君逐渐远去,罗如织红唇荡漾,酒盏摩挲过嘴唇,一片水渍沾在了唇边,潋滟着一抹杨妃色。
她轻笑:相公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就被别的男人娶走了,难过么?对面所坐之人,正是方既白。
他停杯投箸,眼眸专注,静静地凝视着谢律远去的红影。
罗如织伸手,摸了摸方既白的手背,调戏了一下他,罗敷有夫,相公何不试试我呢,阿织心中,只有相公一人,待你比公主对谢律更加情深。
方既白皱着眉头,抽回了手,等待人潮散去之后,他起身朝外走,罗如织忽然脸色不愉:你站着!方既白回眸瞥她:罗娘子,昨夜之事,方既白孟浪之甚,唐突了你,你要杀或是剐,方既白绝无怨言,但情爱之事,你我断无可能。
罗如织哼了一声,早知会被拒绝,他一向对她赶尽杀绝,她早已习惯得麻木了,并不见有多少伤心,罗如织道:你总是这样狠心,也罢,得君一夜销魂,也不枉了经年痴心妄想,阿织心愿已偿,你放心,从今以后阿织绝不会再打扰相公,这一夜相公玉体的甜美,我会永远记住的。
……方既白行色匆匆,狼狈地离开了邀月楼。
谢律随着一众人来到了昭阳府,此刻中门洞开,粉挂红幔,匾额两侧垂悬灯笼,嵌有金箔双喜的字样,身着彩衣的媒人笑脸相迎,请公主出府乘车,以免贻误良辰吉时。
谢律焦急地朝里张望,直至一行人拥着身着红嫁衣,红盖遮蔽容颜的女子出现,将她送入车中,谢律的一颗心好像才终于落回实处,接着便有人高喊:启程!谢律取下弓箭,将两串挂在廊柱下的红灯笼射爆,彩纸、如意锁、金豆、蝠纹绢帕、饴糖等吉祥物从灯笼里纷纷掉落,讨喜气的人一拥而上前,将那东西鲸吞蚕食,各自捡到了好宝贝,心满意足地离去,此时对新人的祝福,也格外诚恳了一些。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喜气话层出不穷。
谢律嘴角上翘,让人驾驶马车,于众人的大笑与道贺声中缓缓赶赴陈国。
卫笈善后之后,连忙催马跟上,花车里,公主的两个陪嫁丫头玉燕和珠箴都好奇地探头探脑,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一直从车窗里回头。
卫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现象,朝马臀加了一鞭来到谢律身旁并辔前行,不得不禀报道:陛下,事有蹊跷。
谢律沉浸在喜悦和激动当中,虽然与卿卿在陈国已经成婚,又有夫妻之实,可今日才是真正的昭告天下,卿卿从此便是他的爱妻,谁也再夺不走,闻言,他侧眸对卫笈道:说。
不怪卫笈此刻说些煞风景的话,反正卫笈不会看人眼色,冲撞了良辰美景也不是第一回了,他真是与菱歌两个,一对儿的不合时宜。
卫笈将方才窥见的马车中的情状说了一遍给谢律听,听得谢律皱了皱眉头,道:不过是舍不得许都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的确不奇怪,卫笈又道:臣刚才跟了一路,要说,公主这新娘子不与陛下您通话,那或许是为了顾全习俗与礼法,怕不吉利,可是都离开魏国了,何况今日是大婚,心情可想而知,昭阳公主竟能按捺得住,在车中一个字都没有与她的婢女交谈,这不太奇怪了么!再加上那两个丫头形色诡异可疑——谢律突然变了神色,一种恐慌之感,毫无征兆地被掀了起来。
此刻才出许都,谢律再也无法强迫自己继续行进,他一挥手,号令所有迎亲队伍停止前行。
车队停下,谢律回望身后华盖宝顶,装饰有龙牙凤尾、金络玉穗的迎亲花车,脑中一阵长久不息的嗡鸣,他必须要回去确认一遍,抚慰自己内心的那种荒谬的不安。
他跃下马背,一步一顿地向着花车走去,直至来到车前,凝定心神,谢律改换轻松容颜:卿卿,赶路这么久,你渴了么?里头无人应答,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
谢律心一提,胸肺中鼓入一股气流,促使着他的身体蹿上了车轩,一把扯开了马车的门,在看到车中蒙覆红盖,嫁衣如火的人时,谢律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动弹不得。
炙热的气流,呛得谢律眼眶瞬间蒙上了一层绯红。
不是卿卿。
他今日居然这么高兴,得意忘形,迎亲时都没瞧出破绽,此刻车中端坐无言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卿卿!谢律喉头一哽,冷冷地凝视着车中的人:你是谁?绣裙底下,是一双男人的大脚,包藏不住,露出了尾巴。
两个婢女要说话,谢律蓦然扬声道:卿卿骗我?若这个人不是卿卿,又会是谁?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拐走了卿卿,可,若不是她自愿的,这两个忠心的丫鬟怎么会半天不出声?只有一个可能,这就是事先串通好了的。
卿卿……还是骗了他。
她在大婚之日,用一个西贝货充当新娘,自己呢,逃之夭夭了吗?她骗他,来北魏,目的是什么?卿卿那些话,果然只是与他虚与委蛇么?她果然只是骗他的,她心中所爱一直就是别人,她是为了用这样的办法让他死心,还是……那一瞬间,谢律的心念转了无数遍,似乎每样都无法说服自己,可是铁的事实在前,无法说服又如何?正当他一筹莫展,好像被抽去了心力,从马车上踉跄地跌下去时,一双白净纤细的手,从身后接住了谢律。
那只手,白得像一团雪,轻得像一团絮,谢律怔忡,忽听到身后巧笑嫣然的女子亲了他的耳垂一口,声音响得像耳畔的一道炸雷,谢律还未从这大起大落九死一生中缓回精神,官卿再次狠狠亲了一口谢律的脸,直将他的俊脸嘬出红晕:怕什么?谢律这才看清,官卿此刻身上穿着一身迎亲队的衣裳,混迹在人群中,方才她就一直藏在迎亲队后头。
卿卿你——官卿从身后搂住了他,帮他缓和一下,免得谢律情绪太激动,顺道对玉燕、珠箴道:你们先下车。
这花车空间不大,能容纳三四人便不错了,为了行路方便,太大了不利于赶路。
等玉燕和珠箴如释重负地下了车之后,官卿将谢律拐带上车,命令队伍一刻不停,重新开始赶路。
谢律怔愣地指着那个还盖着红盖的人,他是谁?就一直闷不吭气地装新娘子,方才差点儿将谢律吓坏了,官卿忍不住笑得直抽气,谢律一问,她将那新娘子的头盖给扯下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鹤发鸡皮的老脸,嫁衣,红妆,老汉,给人以极强的冲击力,谢律差点儿头撞上车篷,庞惠?官卿扣着他的手,向一脸视死如归的老院正道:我总疑心那李圣手医术不精,医了我夫君这么久,却不见有什么起效,庞院正容谅,陛下不允你去陈国,我只好用这样的手段将你带出来,你放心,只要您看过了谢律的伤势,我就放您回许都。
这番话其实也平平无奇,但谢律细品了品那句夫君,咂摸过味道来,心中一阵激荡。
庞惠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因为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带上车来,老脸搁不住,但秉着医者仁心,还是答应了:我替驸马看了,公主就得放我回许都。
一言为定。
官卿颔首,必守信诺。
官卿将谢律的衣裳风风火火地扒了下来。
……谢律根本没做准备,就猝不及防在人前袒胸露乳,纵然自己身为男子,也不禁面红耳赤。
他身上那盘踞的旧伤,若对面之人不是庞惠,只怕早吓得人晕过去,庞惠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虽然震了震,却立刻稳住了。
但他这一震,也让官卿的心跟着震了震:庞院正,陈国时,那个李圣手说我夫君这伤,只怕短折寿命,但我不想年纪轻轻便守寡,您得好好看看,不求延年益寿,但求寿有终时,白发苍苍。
人的寿命终究有尽,但求那一日天人永隔到来时,她与谢律皆已两鬓染霜。
结局庞惠替谢律看了伤势, 要了谢律在陈国时的脉案,幸得这些官卿都还保留着, 庞惠仔细研究了一番, 对谢律道:并非全然无医。
这句话,让官卿和谢律都是惊喜,但庞惠接着又道:只是, 公主许愿的白发苍苍,或是有些难, 臣只能尽力,但不敢保证任何。
在官卿的脸色忽变得沮丧之际,庞惠顺道开解了她一番:公主,人生多苦, 生老病死,颠倒磨折,都为劫难,寿数自有天定,若天要亡一人,何在乎是生病而死,还是中毒而死,其他不幸而死?臣虽医者, 但不敢与天抗争。
官卿摇头:我不管那些, 我只想让我的夫君能治好伤病,庞院正若是有法子,就尽管使来, 我相信您的医术。
庞惠解释, 陈国的那位李圣手与他惺惺相惜, 相逢恨晚, 他的医术是至臻化境的,唯一的缺憾是行医但求稳妥,不敢下重手,多少有点儿瞻前顾后,谢律的病势,九成是来自于当日在污水中浸泡伤口,造成了一系列污毒入侵,放血疗法虽然有利于余毒排出,但对自身已经重创,身体孱弱的病人而言,十之八九会因为伤势未愈,生血不足而导致更大的后患。
因此针对李圣通的治病救人的方案,庞惠有着截然不同的理念,认定一切突飞猛进所得,一定要从险中求,何况对谢律而言,自幼习武,筋骨强健,虽此一时彼一时,但根基还在,要比常人耐力更强,此险未必极险。
庞惠道:不过,这需要臣跟随公主去往陈国,非一时之功。
没想到庞惠竟然愿意答应去陈国,真是医者仁心,官卿千恩万谢。
庞惠老脸羞红,急忙将身上的嫁衣给脱掉,好在内里尚有寝衣,胡乱裹了一块帘布,他下了车,去讨衣裳了。
庞院正一生要强,最好面子,何曾被人如此打量过?他只装作无事发生,暗搓搓地裹紧了布条走进了迎亲队伍里。
马车里只剩下谢律与官卿两人,她在斜眼看他,老神在在,谢律却被盯着看,老不自在。
官卿的食指点在谢律的鼻端,忽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害怕,怕我诓你,其实已经跑了?被戳中心事,谢律神情尴尬,官卿的指尖在他的鼻梁上来回地轻戳:夫君这么不信任我吗?谢律忙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不是,我知道不该,我只是……官卿叹道:只是你心虚,因为你把书杭留在了魏国,你觉得我会为此恼怒于你,转头不想和你成亲了是也不是?谢律谨慎地问:那你,会生气么?官卿瞥眼:你觉着呢?谢律不敢说。
他做了这个决定,是对魏国,对天下,都更好的决定,只要官昱尽心竭力地栽培书杭,日后他会是一统之君。
然而毕竟是她的儿子,她最喜爱她的儿子了,在淮安时夜夜梦里都盼着能回到魏国,都是因为惦念她的宝贝儿子。
谢律知道她一定会生气,至于气到什么程度,他全然没有把握。
因此他万分忐忑,一颗心如悬在半空中,被风荡然吹走,忽上忽下。
官卿眼帘微垂,似为此有些不舍,不过她却明白谢律做这样的决定,他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促成这婚事。
他提这个条件,只是恰恰掐住了官昱的弱点,他居然也知道,官昱不能人道,不能生嗣的隐疾。
若将来天下一定要一统,必然会起大的纷争,陈魏之战在所难免,谢律这一举,干戈消弭于无形,又保全了官昱的颜面。
他自己牺牲多些,想必陈国的官员都不大答应,他因此费了一番心力。
既然这样,她又有何理由去责怪他?官卿笃定地道:不起战争,百姓安定,比我们小家的团聚更重要。
何况,只是要十年而已,我相信,我们和书杭终究有团圆的那一日,修严,只要你能撑下去。
只要他能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有期限的母子分离,她可以忍耐。
她离开许都,将书杭留下,书杭还太小,他不理解,也闹得厉害,官卿承诺,每年她都会回许都来看他,今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等到再过几个月,他们又可以见面了,书杭还是哭,可到底没了先前那么抵触。
她唯一担心的是,书杭会把她离开的这种消极的情绪转嫁到谢律身上,认为谢律是这一切的祸根,继而父子隔阂。
谢律也反握住她的手,两只手交叠、缠扣,谢律翘了翘偏薄的唇,卿卿,曾经天下有一则预言,说天下乱世,兴于北,终于南,北指的是北魏,南指的是南陈,我就是那个终结天下三分的一统之君。
现在看来,这个人不是我,原来是我们的孩儿。
官卿的脑袋倚在谢律的肩,摇头:不,是你们两个人。
要不是你做了这样的退让,我们不可能挣得这样的局面。
她喃喃道。
谢律笑:卿卿,你真当我在意书杭跟谁姓么?书杭姓官,是跟随她的母亲,他是你冒着生命之险生下来的孩儿,我有什么权力剥夺你为他冠姓的权利?只要你说,他是我的儿子,身体里一半的血肉来源于我,那么我就认,我为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做点儿什么,就这么一个陈国,自然要送给他了。
官卿挑眼睨向谢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以后还会有别的儿子?谢律的呼吸乱了规律,卿卿这句话,当然意思是说,她还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这是他莫大的荣幸。
虽然你这样说我心里实在欢喜,不过,谢律面露为难,镇定地摇头,卿卿,我们还是不要再生了。
嗯?谢律拥她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头,俯唇亲吻她的脸颊和耳侧,唇上携带的温度,就如同炙烤一般,将官卿的脸颊熏得烫烫的,两腮迅速冒出红晕。
耳畔声若蚊蚋:卿卿,我对不起书杭。
在小孩儿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母亲关怀和孺慕之情的时候,却因为我,他被剥夺了这样的幸福,想我小时候,尚且在父母疼爱的环境下长大,书杭比我当年更是难过,我们若是再有了别的孩儿,书杭被我们留在魏国……官卿懂了他的顾虑,他这一番话正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官卿眼眶一热:好,我们不再要孩儿了,就只书杭一个,虽然我们分隔两地,但他还是会得到父母全部的爱。
谢律幽幽道:卿卿,书杭会不会——恨我?恨他抢走了她的母亲,恨他让他们母子分离,一年才能见上一次,恨他远在陈国,却试图操控自己的命运?谢律不了解书杭,但他了解自己,了解作为人,作为人子,对这样的父亲没法不恨。
官卿不知道,正如她也不知道,当书杭留在许都皇宫之后,官昱会怎样对待他,怎样教导他,是会教他用一颗仁爱之心宽宥天下人,还是用一颗狭隘自立的心去鄙薄除了魏国之外的所有人,他的眼界和胸怀,终将决定他将来能否成为一个仁君。
不会的。
官卿只能并不确定地安慰谢律,脸颊倚在他的肩侧,蓊翠的绿影婆娑着印在官卿的身上,那点点如线的光晕时明时灭。
马车行驶过遍布阔叶常绿林木的官道,向着更远处奔去,暮春和熙的光融化在车轮底下,蜿蜒开一地的暖黄,踏花归去,马蹄留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