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琍休养了一个星期之后,身体总算康复,也已经能行走自如,不再一跛一跛的。
今天,她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出了院,她该去哪?站在窗户前,眺望着窗下的台北街头,午后炽热的阳光洒落每一片土地,何处才是她落脚的地方?可以出院了,你打算去哪?背后传来卓木齐低沉的声音,黎琍回头过,小脸上净是忧愁。
自从被艾国撞见两人抱在一起之后,艾国一口咬定他和她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因此,就算卓木齐想丢下她不管,整个医院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不但替她买来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当然换洗衣物是拜托他小妹去买的;此外,还要充当她的心理医生,三不五时肩膀还得借她哭一哭。
阿齐,我没地方可以去。
她学着艾国的叫法,很亲热地喊着他。
你愿意说说吗?这样就算我要帮忙也才知道从何下手。
每次听她喊自己阿齐,他的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有着猛一跳的刺激感。
可是……虽然卓木齐对她很冷淡,也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更多的是受不了她的样子。
但她明白,这男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否则就不会好心的收留她,甚至救了她。
她犹豫挣扎的脸色,卓木齐全看在眼里。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我说。
她走回床边,在床沿坐下。
可是请你先答应我,一定不要报警。
她决定对他坦白,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知道卓木齐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弃她于不顾。
卓木齐拉了把椅子,在她的面前坐下,等着她的自白。
我爸赌输很多钱,为了还钱,把我卖给地下钱庄,我偷听到我爸跟他们的谈话,本来想趁早逃家,却被我爸发现,然后我就被我爸关了起来。
他只静静的听,虽然没有插嘴,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我把自己的长发剪短,扮成平胸的不男不女样,就是故意要让那些打算要我接客的坏人死心……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
看她那副可怜兮兮、手脚发抖的害怕模样,卓木齐站了起来,坐到她身边。
她的头立刻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习惯动作,只要她一掉眼泪,他就会自动坐到她的身边。
被他们抓走之后,我表现得很温驯,完全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并没有刁难我。
只是我一头狗啃似的乱发,根本不适合接客,所以暂时先帮他们煮饭洗衣服。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等着逃走的机会。
那群逼你卖淫的人,他们就住在阳明山上?嗯,有谁会想到风光明媚的阳明山上,竟然是他们的大本营?她低声回道。
那你那一天究竟是怎么出现在我家的?这是他百思不解的事。
那晚我趁着他们送其他女生下山,而看守的人去上厕所时,逃了出来,可是逃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发现了。
我沿着山路一直跑,不经意逃到你家门前,刚好你开车回家,我就躲在你的车屁股后,跟着你的车子进门。
他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个死角,以后我开车进门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
你的车子救了我一命,不然我一定会被他们抓回去,本来想一早就离开你家,没想到会睡过头,还被你发现。
说到这,她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显得不好意思。
后来我不是送你下山了,你怎么又会被抓回去?这是他不解的另外一件事。
她为他解答疑惑,我等了几天,想说风声已过,就偷偷回去看我爸,顺便要拿回我的身份证和毕业证书,结果,我爸竟通知他们来抓我。
幸好身份证没有被歹徒搜走。
没想到你爸这么可恶。
他哼了哼。
她只是苦笑,父女之情,爸爸可以不顾念她,她可没办法完全的狠下心肠。
他们怕我再逃走,先把我打了一顿,才又把我押回阳明山上。
我心里就在想,这次一旦被他们带回去,就再也逃不出去了,所以当车子经过你家前面那个大转弯时,我趁着车子减速,就打开车门跳车了,接下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报警?真相已经大白,他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相信警察吗?我不相信警察,警察根本没办法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只要一报警,我爸爸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只能逃得远远的。
你确定你不会再被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再也不会回去那个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看着缩进自己怀里的小脑袋,每次都想推开她,可每次都做不到,之前是怕她的伤势,现在则是怕她的眼泪。
阿齐,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她仰起小脸,脸色依旧透着苍白。
你还敢回阳明山?他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稍微离开自己的胸口。
不敢,那是我的噩梦。
那就是罗!我可以先借你钱,看你要去哪就去哪,不过千万不要傻傻的又被抓了。
我懂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也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我应该要识相一点的。
她重新投入他的怀抱,用力的抱紧他。
喂,小鬼,你不要每次都抱这么紧好不好?他知道她没安全感,可是也不要把他当布娃娃呀!我不是小鬼,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她闷在他胸口说话,明知道男女之防,可是她的身体早被他看光了,这几天他甚至还帮她擦澡,既然如此,那还防什么防?所以她毫不客气的把他当成超大布娃娃,抱得紧紧的,这让她很有安全感,不会再害怕。
真看不出来,你的身材保养得真好。
他嘲讽着她。
喂,你是笑我身材不好罗?我哪敢,我是医生,什么样的身材没看过,你不要多想了。
你还记得你是医生?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帮我看病?提到这,他的脸倏地拉下来,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正想把这个黏人的小鬼推开时,有人走进病房。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来人是卓木齐的小妹卓兰。
黎琍害羞的从卓木齐身上离开。
小兰姊。
小兰姊?你们两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卓木齐也从床上跳起来,幸好一脸的大胡子遮去他略略的不自在。
你管这么多,我就是和小琍很投缘呀!卓兰也是一身医生袍,她是小儿科的实习医生。
好好,我别管。
他踱到了窗边,不想介入两个女人之间。
小兰姊,我没地方可去了。
黎琍可怜兮兮的说。
卓木齐不收留你?卓兰连名带姓地喊着自己的二哥,可见她对他十分的不满。
他赶我走。
黎琍指控着窗边那个男人。
卓木齐,你把人家的身体都看光光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卓兰简直把卓木齐当影子,毫不客气地开骂。
卓兰,你讲话公平一点,我是医生,有哪个医生没看过病人的身体?卓木齐反驳。
卓兰拍起手来,一脸的赞叹。
哇!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医生啊?我……卓木齐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如果是医生,就请你有医德一点,赶快回医院报到,别再当缩头乌龟,不过……卓兰走到卓木齐身前,一点都没把她的二哥放在眼里。
我记得你曾经指天立誓再也不当医生了,既然不是医生,你怎么可以随便看女孩子的身体?你不怕小琍告你性骚扰?卓兰,你别太过分。
被小妹这么一说,卓木齐脸色微赧,有些不自在。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卓兰又走回黎琍身前。
小琍,反正阳明山的别墅你最好也不要回去,免得被那些坏人给抓住。
小鬼,搞半天,原来连卓兰都知道你的事,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卓木齐不平地问。
你又没问。
黎琍很无辜。
又是我的错?!卓木齐不想跟这两个女人啰嗦,打算走出病房,却被卓兰给拦下来。
我看黎琍就暂时住到你的小套房去。
喂,别设计我的小套房。
卓木齐厉声反对。
小套房?黎琍不解。
卓木齐在医院附近有间小套房,方便他半夜来急诊或动手术,虽然医院里有宿舍,不过他不爱住。
卓兰语带保留,那间套房是当初卓木齐和他女友的爱巢,现在说不定已经蜘蛛蟑螂满屋跑了。
我说过,不要动那间小套房的主意。
卓木齐用力重申。
他当然知道卓兰在打什么主意,套房里满满都是他和风玲爱的回忆,卓兰有意要让黎琍来消除他这些记忆,可他绝不允许,也不许别人侵入他的领地。
阿齐,求求你,小套房让我住,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付你房租。
黎琍哀求着。
想都别想。
卓木齐咬牙切齿的拒绝。
阿齐。
黎琍的小手扯住他的大手。
难道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再让那些坏人抓回去,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叫她帮你想办法。
卓木齐指着卓兰的鼻子。
好呀!既然你不愿对小琍负责,那我就帮你接收小琍了。
小琍,我带你回家,我爸妈一定会把你当媳妇对待的。
一提到父母,卓木齐就没辙。
卓兰,你干嘛把她带回家?把小鬼带回家,那他还能活命吗?不把小琍带回家,我要把她安顿在哪里?我又不像你有自己的小套房,我可是很认命的睡在宿舍里。
就知道爸妈是卓木齐的罩门,卓兰才敢使出这一招。
不可否认的,当初他的确是为了躲避他爸妈才逃到山上的别墅去,虽然他爸妈偶尔也会去别墅找他,但毕竟是偶尔,要是卓兰真的把黎琍带回去,说不定爸妈会逼他娶黎琍,尤其在大家都误会他俩关系的状况下。
可以,小套房让你住,不过你不准碰房里的东西,任何一件东西都不准碰。
卓木齐只能接受威胁,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没问题,我会乖乖的,我保证。
黎琍和卓兰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不行。
卓木齐摇了头。
我还是觉得不行,你去住我家好了。
他宁愿被老爸老妈追打,也不能让别人闯入他和风玲的天地。
阿齐,你不能出尔反尔呀!不然我借住到找到房子为止,一找到房子我就走人。
卓木齐,你最好有良心点,小琍要是再被抓回去,恐怕下场会很惨,难道你就不能大发慈悲让她在套房里躲一躲?卓兰指着卓木齐的胸口骂。
卓木齐沉思了三秒,看着黎琍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总算认输了。
走吧!快一点,免得我反悔。
耶!两个女人单手互相击掌。
万岁!一进入卓木齐的小套房,不但一点也不凌乱肮脏,甚至干净到一尘不染,很难想象这是间两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可见卓木齐应该常常来这里缅怀过去。
黎琍被音响上那张合照给吸引住,照片里的女人长发飘飘,看起来就是气质美女,而男人从身后抱住女人,亲密地将脸搁在女人的肩上,两人甜蜜的微笑,看起来就是沉浸在幸福之中。
看什么?卓木齐一把拿走相框。
你……黎琍看着眼前如熊般的男人,又抢回他手里的相框,卓木齐怕把玻璃制的相框不小心给弄碎,只好让她得手。
黎琍一直看不清卓木齐的长相,颓废已经成为她对他的唯一印象,如今乍看到相片里的男人,她心里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
相片里的男人,有张刚毅的脸、短而酷的发型、带笑的大眼、高挺的鼻梁和浅笑的唇瓣。
这可以称得上英俊潇洒的男人,就因为一场意外下的情殇,不但自毁前程,还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
她心里满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你长得还不赖嘛!为什么要留落腮胡呢?把自己弄得跟流浪汉没两样。
她答应过卓兰,也答应过艾国,不让卓木齐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伤心的往事,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你别管这么多。
卓木齐看着相片,有着微微的恼怒。
把相片还给我。
还你就还你,这么凶干嘛?!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留落腮胡的样子。
她把相框递到他的面前。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房子都借她住了,他应该可以功成身退,继续窝回山上去。
可以陪我去买一些食材吗?我想自己煮点东西吃,不然老是吃外面,花费太大了。
她找个借口,不想这么快放他走。
那你身上有钱吗?这句话没有任何嘲讽,是真的在关心她。
卓兰借我一万块。
走吧!好人就做到底,他只好载她出门。
原以为陪小鬼买菜回来,他就可以回阳明山,没想到才一个简单的电磁炉和电锅,她就可以变出可口的三菜一汤。
看着桌上的家常菜,他这个出钱又出力的人,当然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起来,老实说,她的手艺还真不错,至少他很少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家常菜,尤其还要满足他这张挑剔的嘴。
干杯。
她拉开两瓶啤酒,将一瓶递给他。
你的身体才刚好,不能喝酒。
他抢过她手里的啤酒。
庆祝我死里逃生,就让我喝一些嘛!她又想抢回他手里的啤酒,但因为中间隔着一张小餐桌,而她的手又不够长,当然抢不赢他。
不行,再喝下去,你身上那些伤口就好不了了。
求求你嘛!我又没什么外伤,除了一些瘀青以外。
她只好将椅子拉到他身边,扯着他的手臂,一脸的讨好。
就是内伤才难治,等你老了以后,你就知道腰酸背痛了。
他故意在她面前一口灌下啤酒,根本是故意刺激她。
小气鬼。
她站了起来,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
小鬼,你到底买了多少酒?为什么他都没注意?不多,一打而已。
她快速的拉开拉环,怕他又抢了她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啤酒才吞到喉咙,她就被啤酒的气味一呛,整个呛咳出来,还一直咳一直咳,像是要把喉咙里残余的啤酒给吐干净似的。
他连忙抽了两张面纸给她。
不会喝就不要喝,真是没用!她接过面纸,擦拭着唇角。
我就是没用,我要是有用,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我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好人,可是我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她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喂,别这样。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
阿齐,我好可怜,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你就让我醉一次嘛!你可怜?至少你没有真的被抓,你还活得好好的,不像有些人,走了就没了。
虽然阻止她喝,他自己却一口喝光手里剩下的啤酒。
我知道你也很苦闷,不如我们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觉得怎么样?这次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酒。
如果醉了什么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当然可以醉死呀!一瓶不够,他又拉开另一罐啤酒的拉环。
没错,事实上从小我妈就跑了,我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不曾出生。
她干脆在地板上坐下。
从小到大,我都顺顺利利的,也以为我可以这样幸福的过一辈子,没想到还是被老天爷嫉妒了。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
我不但得半工半读,还得应付我那个爱赌爱喝酒的老爸,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以为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竟会被推入火坑。
她边喝酒边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是我医学院的同学,我跟她在一起七年了,没想到我却救不回她,让她死在手术台上。
也许是听到黎琍悲惨的遭遇,也许是酒精的发酵,卓木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诉说往事,心还是很痛很痛。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跑了,我知道她走得对,要不然她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我爸给卖了,可是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那场车祸,明明她的外伤不重,可是最后为何突然血压降低、心脏停止?我是医生,但却救不了她,如果我不要那么慌乱,她应该不会死啊!地上的空酒罐越来越多,两人的话也越来越多,不过都是各说各的,谁都没对彼此的事发表意见。
最后,她窝进了他的怀里,他也紧紧的抱住她。
风玲……他在她耳边喃喃叫着。
她在他的怀里扬起头,小手摸上他的胡子。
你的胡子应该留了两年了吧?谁说喝啤酒不会醉的?她现在觉得头好昏,明知他喊错名字,但她还是眷恋他的拥抱。
嗯,自从她走后。
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不是故意的。
他明明没有喝醉,为什么会叫错名字?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眼前这只小鬼长得很美,美到让他微微心动了。
她的小手摸上他的唇瓣,眼光泛着痴迷。
你的嘴唇都快被胡子给遮掩了。
他的心一悸,拉开她的小手。
小鬼,别乱动,你喝醉了。
一打啤酒全教他们喝光了,只见她脸色酡红、模样娇柔,让他久违的男性欲望蠢蠢欲动。
是吗?我倒希望从此醉死,永远都不要醒来。
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迷茫之中,他那张显露在胡须之中的薄唇特别诱惑人。
别傻了,就算今晚醉了,明天还是得清醒。
她压下他的头,仰起自己的小脸,吻上他的唇。
醉吧!明知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不过她不在乎,她就是好想尝尝他的滋味。
他很惊讶,却没能推开她,不过她的技巧实在很笨拙,让他心念一动,只好化被动为主动。
他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先以舌头勾勒着她的唇型,在她惊呼喘气时,他的舌灵巧的窜入她的嘴中。
一记长吻结束,两人在朦胧中互相凝望着对方。
阿齐,我是谁?残存的理智让她开口问清楚。
你是那只不男不女的小鬼。
他没放开她,仍抱着她柔软的身体。
很好,他没认错人。
阿齐,吻我,抱紧我……像受到蛊惑,她的主动热情,让他不顾一切的探索她、拥有她。
夜越深,属于男欢女爱的情欲越浓,是谁主动已经不重要,两人打开心门互相安慰的同时,激情也快速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