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是感觉心里不踏实,是因为天气又变热了吗?「妳什么时候和哥哥成亲了?」孙望欢坐在厅里,闻声收回放在修长背影上的视线,睁大眼睛瞅住捱着自己的少年。
少年已不是僮仆装扮,一身青衫,样式乍看简单不特别,实际衣料却相当不错。
那少年,也就是宗政晓,被她这样一瞪,突然间想到什么受创往事,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我……我是刚刚买糖葫芦的时候听附近大婶说的嘛,她们还尊称妳为师傅呢,说妳的夫婿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察觉她的手伸过来,他忙道:「哇!好嘛好嘛,我不问了,妳不要捏我啦。
」双手捧着脸呼叫。
孙望欢往屋子里偷瞥一眼,宗政明跟当铺伙计正交谈着。
她很快地转回头,压低声对宗政晓道:「你别多嘴,尤其……尤其是别对他胡说!」羞恼地咬牙,顾不得大欺小的难看,她再威胁:「否则,我也要把你的事情说出来。
」「我的事?」宗政晓一愣,摸着下巴装老成。
「身世的事,大家都明白啦。
」明白他是没良心的宗政老头多年前在外的私生子。
和宗政明不同,他是宗政家真正的血亲。
当初一开始知道自己身世,他气得独自上京想找这不负责任的爹亲算帐,本来打听好宗政家没有后人,谁知道居然多出一个叫作宗政明的家伙。
他心想人家明明就有儿子了,哪还会理睬自己?不料之后却得知原来那个儿子只是个收养的义子。
虽然混帐宗政老头是死是活不干他事,但是、但是……宗政家财大业大,有不少坏人觊觎吧!所以他才进宗政家当僮仆,跟在宗政明身边,偷看他会不会做坏事。
「哎呀,我连『觊觎』两个字都会用了呢……」宗政晓自言自语着。
纸包不住火,自从身世被揭穿,他好象就理所当然地该要学习礼仪、念书写字,烦都烦死人了。
若非宗政老头也将他娘亲接回京城过好日子,他才不要留下。
孙望欢睇着他烦恼的小脸蛋,开口说道:「你……肚子还会疼吗?」「啥?」宗政晓抬起头来,一时不懂她的意思。
待看到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他一呆,随即立刻醒悟,惊得举手指着她:「妳--啊--啊、啊!」她冷静道:「你不用这么惊慌,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就不会说出你的秘密。
」虽然她不晓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啊……喔。
」他支支吾吾垂下头,没了刚才调皮的气势。
想了想,她又小声对他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大娘们,看看怎样才能减轻疼痛。
」「我问我娘就好了啦。
」他满面通红,不想再讲这些,赶忙转开话题,斜视怀疑道:「妳还真关心我。
」她一笑。
「因为,你喊宗政『哥哥』啊。
」本来,她知道宗政晓跟着宗政明是因为便于监视的时候,感觉有点生气,居然这样不信任宗政明的为人。
不过,当她听到宗政晓喊出「哥哥」二字以后,她就原谅他了。
他是宗政老爷的亲生孩子,却也认没有血缘的宗政明为兄长。
全天下姓宗政的都归到一家去,缘份真的好奇妙呢。
她的心里,着实很替宗政明开心。
望见她的笑,宗政晓好象别扭起来,他撇开脸,哼哼回道:「他原本……就是哥哥嘛!我可不要这么大的弟弟。
」「其实,你会想念他吧。
」她瞇起眼睛,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自从离开杭州,他们也回京在宗政家里住上几个月,之后,因为宗政晓已认祖归宗,宗政明才和她离开,来到这个近郊小镇。
那几个月,他教导宗政晓如何掌管当铺,府里有其它师傅,所以他也只是将责任转渡给宗政晓而已。
宗政晓从头到尾都很不配合,现在想想,大概是在撒娇不想让他走吧。
就像现在,每逢初一十五,宗政晓就会拿著书画的典当物或者帐册前来,要宗政明看看是真是假,或者赖着要他帮忙处理。
「谁想念……谁啊?」宗政晓狼狈地辩驳道:「我是有正事才来的,好不好?」「那么,请当铺伙计跑一趟就好,你又何必自个儿跟着呢?」她好整以暇地戳破他。
「呃……」宗政晓一时无言以对,抓抓头发,赌气道:「啊……都怪你们,谁教你们要住那么远啦!」最讨厌的是,哥哥都不回家看他。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承认自己的身世了。
害得他……好象变成赶走哥哥的罪人!他根本没想过要那捞什子家产家业,宗政老头也没意见啊,不料变成他要念书学习,反而是麻烦。
「他没有把我当弟弟,对吧?」他鼓起腮帮子,有些失望地说道。
否则,就不会离开得这么干脆。
他当对方为兄长,对方有没有他这个弟弟却无所谓。
决定跟着他当僮仆就是错误的开始,天天面对他僵冷的脸,天天在肚里嫌弃他像僵尸,结果还是日久生情,可是对方却没有同自己一样,怎么不教人泄气。
孙望欢看着他扭捏的模样,随即趁他没注意,探手揉着他头顶。
「我懂了,你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很想要个哥哥吧。
」「哇、哇!」这么突然!他左躲右闪,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喊道:「还说我,那、那妳呢?妳有没有兄弟姊妹?」闻言,她手一顿,他抓住机会,飞快地逃开。
转身正想做鬼脸,却瞧见她表情有些奇怪。
「啊……我……我没有兄弟姊妹。
而且,我有点害怕『家人』这个名称呢。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
「咦?」宗政晓一头雾水,旁边刚好有人走过来,他不觉脱口唤道:「啊!哥……」硬生生截断那称呼,没有完整喊出。
因为,每次他一喊哥哥,宗政明的眼神总是相当奇异,就好象在表示,他压根儿不是自己的兄长一般。
宗政晓皱眉,跟着低下脸。
「你们在做什么?」宗政明将视线从他的头顶转开,睇向孙望欢。
孙望欢也是赶紧垂首,看也不看他。
谁教昨儿夜里,他要那么做。
说要跟她一同睡,就这样躺在她床上,又不让她走,结果她……不小心睡着,一早起来,发现他睁着一双眼,而自己就偎在他怀里,她差点没惨叫。
全都是他不好。
都是……因为他身上凉凉的,太舒服了。
宗政晓没答话,只改问向后头等着的当铺伙计:「事情都办好了?」「是。
不过,有一部份书画没在帐册里,需要大公子同咱们走一趟。
」伙计交代其它人将东西给搬上马车。
孙望欢瞅见其中有个男孩相当眼熟,认出他是在杭州时抢夺娘亲遗物的孩子,不禁「噫」了一声。
「是我的随从。
」当日打他一下、踢他一脚,如今卖身给他。
宗政晓得意洋洋。
尔后,迅速地朝宗政明看一眼,先走出去后道:「那就……走吧。
」宗政明跨出步伐,稍微侧首,他对孙望欢说:「我会回来。
」孙望欢一怔,抬起脸,只见他修长的背影。
他不是讲他去多久,也非告知何时结束,而是好象承诺般,说他会回来啊……回来她在的地方。
她凝望着他坐上马车,微微茫然了。
坐在对面的少年,刚才还一副笑脸,等到他进入马车之后,却明显地撇开目光,不理会他。
车轮发出叽喀声响,这附近皆为乡间小路,石子多,自然颠簸。
入京需一个时辰,宗政明沉默正坐,睇着少年愈来愈难看发青的脸色。
真的是忍到不能再忍,宗政晓突然翻开车帘,「嗯」地一声,伸头朝外面吐了起来。
直到他吐完为止,宗政明始终冷冷地望着他。
「我、我只是早上吃太饱了而已!」没人问他,却忙得先解释,宗政晓感觉自己真是有些悲惨。
「可恶,我只会在前头驾马车,就是不习惯坐后头……」用衣袖抹着嘴,咬牙嘀咕。
「不习惯,为什么还要来?」宗政明启唇问道。
「你……」宗政晓猛然胀红脸,垂眼嗫嚅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要让人难堪的?」「什么?」太小声了,他听不清楚。
哼,闷着不说话只会憋死自己,那样太痛苦,干脆开诚布公吧。
「我说啊,哥--」宗政明心底掠过一丝瑰异,却见少年直视他,脸上是受伤的神情。
「你讨厌我喊你哥哥吗?」半晌,宗政晓沮丧开口。
「因为我扯谎,是吧?而且我把你当坏人,跟着你却是因为要监视你,你……生气了?」「没有。
」宗政明简短道。
宗政晓马上跟着气道:「你回答得这么快,一定是骗人!」既然不相信,为何要问?宗政明深黑的双眸瞅住他,没再出声。
自从少年唤自己作「哥哥」之后,态度完全变了,像是现在这样毫无道理的情形,每个月初一十五总会重复一次。
少年老说讨厌坐马车不想来,却又在下一回再度出现。
最令他不解的,是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少年却改口喊他哥哥。
义父虽然也是父,但那毕竟是义亲。
少年对他的称呼,却是确确实实的,不带义字。
身上的血不同,也可以是亲人?少年没了平常惯有的笑颜,气恼地瞪着外头飞逝的景色,宗政明脑海里却不意浮现刚刚看到的一幅画面。
那是怎么做的?缓慢地伸手,他循着回忆,摸索般地抚上宗政晓的头顶。
宗政晓一愣,瞠目结舌,呆愕地转回首看着他。
只要这么做,少年又会活蹦乱跳了。
宗政明如此思忖,冷着一张脸,学着刚才孙望欢的举动,抚揉宗政晓的发。
他的手势因为陌生而显得相当笨拙僵硬,用力地好象快要扭伤少年的脖子。
但是,少年却不像之前,既没有哇哇乱叫,也不曾闪躲逃开。
垂眸停顿良久,结果仅是涩涩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似乎掺杂一点委屈,却又更多欢喜,像是期待已久。
他好象……渐渐地能够分别那些重叠的表情。
宗政明看着少年昂高脸,咧开嘴,露出白牙对自己道:「你做啥啊?哥哥,我今年十四了你知不知道?可不小啦。
」虽然是责备的字句,又笑得好畅快开怀。
宗政明不觉收回手,凝视着他开朗的笑颜。
人,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样的举动,是何原因造成两种结果?即使没有血缘,也可以冠上亲密的称谓,背负着那样的名称之后,就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那样错综复杂的情绪以及感情,他此生都不可能完全懂得。
马车驶入城中,在当铺里待一下午,辨别几册临摹本和两幅真迹书画,并叮嘱伙计在帐本上重新写下所值。
事情完成后,他就要回去,见少年站在门边闷闷不乐,他不觉又举臂摸了摸少年的头,因为太过自然,他自己似乎也不太清楚,只是在想到什么之前,就已经这么做了。
少年这回红着脸冲他笑开了,他微微一顿。
以前,自己这双手的作用,只是带给别人无法更改的命运;而如今,同样的手,却似是可以改变完全不同的东西。
「哥哥,我还会再去找你!」少年先前的气愤似乎莫名地到来,也同样莫名地消却了,少年在意的究竟是何事情,他不了解。
只是,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少年总是很用力地喊着「哥哥」两个字。
人……果然很奇怪。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驾着马车,回到那粗糙的石子路上。
远远地,就见孙望欢和一位大娘站在门口交谈。
他驶近停下,两人察觉这方动静,便同时转头望着他。
孙望欢的表情讶异,一旁的大娘则是在看到他时瞪凸了眼。
「啊……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没预料啊。
「望欢师傅……」大娘傻楞楞地张着嘴。
「我……又见鬼了啊……」「不是的、不是。
」孙望欢连忙站到宗政明身前挡着。
「他、他是人。
虽然脸色的确是太苍白了些,不过,妳再看看清楚啊,他有脚有影的。
是、是、是我的夫婿啦!」情急之下,她当着他的面脱口而出。
夫婿?宗政明不觉睇向她,她的耳壳极红,鬓边刚好滑落一道汗水。
「大娘,今天谢谢妳了。
我明儿个会到茶棚子去帮大家写信的。
」快快说完,她迅速拉着宗政明跑进屋里,关门落闩,低头吐出一口长气。
他瞅住她臊红的脸庞。
「小姐……」「那只是掩饰!」在他开口的同时,她立刻先声夺人,像是一定得说明清楚般地飞快道:「因为……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住啊。
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会给人说闲话的。
大娘们问了好几次,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又说要介绍对象给我,我想迟早也会被撞见,所以只好……只好……」讲到最后,她终于抬起脸。
宗政明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她彷佛忽然泄了气。
「你……我……唉。
」为难地笑了一下,旋即轻撩裙襬,往厅里走去。
「算了,我早该猜到你没反应了,但是还是感觉很丢脸啊……」细声咕哝。
宗政明随她走入屋内,才跨过门槛,一阵味道扑鼻而来。
木桌上摆有三碟简单菜肴,两副碗筷,他又是看向她。
「总不能每天都吃包子馒头啊,时常接受人家分送的菜也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就请大娘教我了。
」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何要像这样紧张解释。
「说是教我……其实都是大娘在做,我只帮了一点点的忙。
所以,不会不好吃的,你放心吧。
」她先坐下,等着他一同开始用膳。
宗政明落座在她对面,举箸后,看她同时吃将起来。
他夹起菜,也放入自己口中,咀嚼着那种滋味。
像是蜡一样。
对他而言,吃食这件事,只是因为这个肉体不吃东西就会死掉,想要活下去就得吃,因此只要可以吃就好,无论怎么样诱人的菜肴,美味与否,他都无所谓,也几乎不能分辨。
眼耳鼻舌身意,他缺乏六欲。
就算他留在这里,要当人,但是,没有欲望,没有情感……也可以算是人吗?如果只是披着人皮,那么和以前又有何差别?想要成为真正的人,到底该做些什么,要拥有如何的条件?他依然掌握不住,那样稍纵即逝的真实。
回过神来,他已站在孙望欢房门前。
乌黑的云朵遮住月光,夜色朦胧。
一道黑影由眼角掠过,那种轻盈和迅速都绝非属人所有,他没有侧首细察,因为那样会让「他们」知晓他看得见。
七月一届,门打开之后,阳间的阴气骤盛,他时常都能感受到那些影子的存在。
在杭州韩府时,视野里飘荡的队伍是模糊的;现在,在他眼中,每个轮廓却是清清楚楚。
因为他该死未死,那扇连接阴阳的门,开启后所带来的阴气,让他身上的鬼气也变得浓重了。
若是被发现他和他们是同样的存在,很快就会被带走。
所以他不能回头。
掌心里有着微微的湿意,甚至沿指尖滴落地面。
那不是因热发汗,而是由于他的鬼气转浓,身为人的躯体承受不了。
真的是人的话,一定不会这样。
手指收紧成拳,他抬起眼睫,忽地,左方传来细微声响,他转眸望去。
一扇窗板正轻轻地摆呀摆的,因为稍稍起风,所以被察觉到。
他移步踱近,见到孙望欢坐在房间里面,头却靠在窗栏边,以曲起的手臂为枕,状似假寐。
她气息平稳,半湿的长发挂在木栏外。
瞧来应该是沐浴后想让发乘凉风干,却不知不觉困了。
她的发梢垂落于外,一些些的风就足令那青丝微晃。
他稍微侧首瞅着。
然后,缓缓伸出手,将发丝卷在自己修长的指间,已干的部份相当柔软,松开以后再抓起,他冷着一张霜白面容,却彷佛孩子般好奇地玩着她的发。
因为那个黑暗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对于可以确切抓住东西的这种感觉,他……或许希望记住并且熟悉。
所以,夜晚他和她同寝,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是被带走,他也能够找到光亮之处回来。
r「宗……宗政……」一声细微梦呓从孙望欢口中逸出。
他停住动作,转眸注视她。
孙望欢小小地在椅中挪移一下,并未清醒,仅是靠着窗栏的头更歪了一点。
她的梦里,有他?他不禁抚着自己胸口。
躯壳中间那块冰冷而凝滞不动的部份,在沉寂无法数清的悠久岁月之后,好象终于轻轻地挣开一个小洞。
宗政明只是凝望着她,许久,许久。
她又作梦了。
会知道这是梦,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的双手低垂,被长长的铁链给绑住,持炼者的方向只是一团浓雾,黑袍人似乎被牵引般,慢慢地往那边走去。
她和黑袍人之间有段距离,望见他就要远去,她便不自觉地也跟着前进,但是,却一点也没法接近。
心里莫名地发急,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清楚地知道,一旦黑袍人进入浓雾之中,就再也不会出来了。
走着走着,心里充满不安的情绪,她遂加快步伐,逐渐地变为跑着,伸长手想要穿透什么,甚至是开始朝黑袍人狂奔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不想要他过去呢?就算找不到任何理由也好,她就是不要。
无论如何奋力向前奔胞,连一寸距离也不曾缩短消失。
她慌,更怕。
让他留下来,拜托,不要带走他……她……真的不相i那人走……不想那人走!眼见那团浓雾就要包围住黑袍人,她心跳狂乱,意识深处闪过一个名字,她霎时开口嘶声大叫--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孙望欢浑身一震,僵在床铺上,背脊整个凉了。
急遽跳动的心声传到耳边鼓噪着。
像那样……恐惧谁又会离开她的痛心感受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作梦。
额际流下一道冷汗,她抬手想拭去,却无法如愿,这才迟钝发现有人紧紧地抓住她的右腕。
偏脸睇去,宗政明亦刚好张开眼睛。
「咦……」她微微一愣,随即立刻错愕地弹坐起身,胀红着脖子,慌张指着他道:「呃……我不是、你怎么会……你这人真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明明是坐在窗前,现下为何会在床上?还有,他怎么又和她睡一起了?羞恼地想要骂人,却察觉他脸色有异,满身大汗地粗喘着,好似……好似从很远的哪里跑来一样。
「你怎么了?」满腔的恼怒一瞬间全化为关心。
长大以后,她对他,总是无法真正生气。
宗政明彷佛一时无法开口,平坦的胸膛起伏几次,方才缓和。
「宗政?」她忧虑低唤。
因为,他抓着自己的手,实在太冷太湿了。
他勉强撑坐起身,抬眸和她平视。
「我听到妳的声音……」深深地呼吸后,他说。
「我的……声音?」她困惑不解。
索性举起另只手,盖住他的额头。
「我又说梦话了?还是你睡昏头了?你最近有点不对劲,真的病了,要告诉我啊。
」温软的掌心贴在自己的人皮上,阴影之下,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略显发急地道:「上回也是,以前小时候不会这样的啊。
这个季节,你好象变得特别容易发汗呢,但是身体又这么冷……」究竟是不是病?他老是不吭一声的,就要人操心。
她心里的不踏实,是由于害怕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吗?他半晌没说话,她奇怪地放下手,只见他深黑的瞳眸直视着自己。
「啊……」她胸口震悸地一缩,直接反应欲往后退,背部却碰到某样物体,她紧张回首一看,后面已经是床柱,再转过脸,宗政明却拉着她的膀臂,整个人逼近过来。
「你做什么……」她有些手足所措,只能避开视线。
「小姐,妳是否还会想着要离开?」他忽然问道。
冰冰凉凉的一句话透进耳里。
闻言,她却是极其惊讶地转眸瞅住他。
宗政明只是道:「虽然妳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妳还是从未承诺过不走。
」他的嗓音极是低沉,直接问道:「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妳又突然不见了?」她相当讶异地瞠着眼,良久才开口说:「你……在想着这种事?」宗政明点头,随即因为感到身体僵硬而垂眸,自己的指尖细颤着,他慢微地收力,已经可以大概握住拳头。
像这样子……全身骨头彷佛断裂再接上的剧痛,虽然很难忍受,他却心甘情愿。
因为,鬼不会感觉到这种疼痛。
原来,这个身体,并不仅仅只是枚空壳而已。
「小姐,请妳不要再离开我。
」颊边的汗流下,他没有擦去。
像是这世上仅有他们两人,其它都不再重要,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却又依旧清冷地说:「只要妳在这里等待,即使我走远了,也一定会回到妳身边。
请妳别再离开,我想和妳共同生沽。
」就算是必须承受巨大的痛苦,他也会一次一次地再回来。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已经不是可以打他头要他清醒一点的无比认真。
她轻喘了一口气。
「你……你在说什么……」「我也……想『喜欢』小姐。
」他说。
脸孔慢慢地接近她。
她没有丝毫抵抗,只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她还是闭上双眼,任由他冰冷的双唇缓慢地吻上自己。
轻触着她温热的唇瓣,他仅是学着她曾经对自己做过的动作而已。
他一直都想知道这代表何种意义。
只不过,这么做是否就可以明白喜欢的意思?他始终不敢贸然尝试,如果他依旧无法感受喜欢是什么感情,那就说明自己离当人还很远很远。
但是现在,自己体内那个阴森不见天日的深处,终于有个开口。
她的温暖和柔软,像是透过交合的嘴唇,传递给他,流进心底那个如针穿般的微小孔洞,让他冷凉的身体轻微发热。
想要留下来,想和她在一起,想知道她的感情。
这样,是不是就是一种欲望?他是不是比较像人了?宗政明轻贴她的唇畔,低声道:「我终于明白,既然不可能完全懂得,那么,我只要拥有一种。
」只要拥有一种就好,他便不再是伫立在桥尾的那个自己,而会是人。
是人,就能够体会她的喜欢,也能够喜欢她。
孙望欢不再闪避他极近的注视,强睁的双眼泛红湿润,怔怔地回望住他冰白的脸孔,她哑声说:「宗政,不是永远的,我不要。
可是……我也不相信有一辈子的事情。
」与其那样心碎,不如孤独一个人。
他看着她伤心的表情,然后用那缺乏高低起伏的语气,许诺般地说道:「我会用此生证明,我绝不会离开;妳走,我也会用这一世去找到妳。
所以,妳不要再赶我,也别再消失不见。
」她的泪水掉下来,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他这么坚定地说着,她要怎么拒绝?若是她再次切断两人间的联系,他一定会信守这番誓约,穷尽此生此世,循着她远走的脚步来到她身旁吧。
自己懦弱逃避的心,能够因为他的诺言变勇敢吗?「你真……笨……」她责怪道,却不是忿怒的缘故。
「你明明……可以留在宗政家,可以过得更好。
跟着我能做什么?我又不用你服侍……」「小姐,我们作夫妻。
」一同生活,共睡一床,彼此永不分离,只有夫妻。
「妳说过,我是妳的夫婿。
」她喘泣一声,举臂掩住自己的眼。
「我才没有……」她呜咽否认那个难堪的谎言,埋怨他无视姑娘家的矜持。
「小姐。
」让他拉下自己的手,她已哭花自己的整张脸。
这个男人,又在胡言乱语,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直接地教人烦闷。
但是,就算再怎么害怕,她……也无法和他分开了吧。
多少的寂寞和孤独,她都能够忍受。
但是那种有谁离她而去的恐惧和心痛,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再也不想,不想啊……倘若,不逃走的话,他真的可以让她看见永远吗?垂下颤抖的眼睫,她用力呼吸几回。
「是夫妻……」她小小声地,眼泪流也流不完。
说:「就不要……再喊我小姐了。
」这是她的承诺。
她答应,让他用这一生永不分开的陪伴作为证明,证明她所无法相信的一辈子。
他像是知晓她的真意,不在意脏污的涕泪,再次吻住她。
似是等待了好久,以为绝不会有这一刻的到来,孙望欢颤抖的膀臂,轻轻地围住他的肩。
她的嘴,是温的。
胸腔里微微地发热,他在她有着红痣的左耳边,低沉说道:「一世就好,我们作夫妻。
不再分离。
」他,只有一世的机会和时间,那样短暂的几十年。
虽然不可能全部懂得,但是此刻他却清楚知道,就算是逆天而行,即使之后会堕入恶苦地狱,他也要留下,伴她这一生。
他是--在人成胎前负责捏命的捏胎鬼。
而今,因为她,他悖离轮回,再也无视命运之轨。
今生今世:天上的云压得好低,彷佛拿把梯子爬上屋顶,伸手就可以摸到似的。
孙望欢抱着伞,站在木桥头等候。
午前还是很晴朗的,没想到一忽会儿就变换得这么阴霾了。
因为担心出门办事的宗政明会淋湿,所以她才在这条回家必经之路上等人。
这年比之往年,不怎么热,倒是一直下雨啊……天色暗得像是要入夜,平常这时候,才刚吃饱要午睡吧。
桥下小溪有鱼在游,她颇觉有趣,正想弯腰仔细瞧瞧,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离家前,他告诉她差不多这时会回来,果然不迟。
他总是说到做到。
唇角露出微笑,正要挥手呼唤,一个画面忽闪现脑海之中,她微一失神,膀臂半举,不觉停住态势。
一个穿著黑袍的人,伫立在桥尾。
那是梦一般的影像。
宗政明走上桥,一身黑衣,那样的感觉,和她曾作过的梦重叠了。
她……曾经在梦中喊出口过吧,黑袍人的名字。
孙望欢看着他朝自己走近,好象几乎要忆起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妳在做什么?」他站定在她面前,启唇问道。
「啊……」她心一跳,感觉宛如自梦境醒来。
可是,她根本没有睡。
他拿过她抱着的伞,白脸没有表情。
「怎么了?」她凝视着他,无语良久,随即轻轻地笑了。
「我看要下雨,所以拿伞来给你。
」握住他的手,她知道他身体冷,所以把体温分享给他。
他看了眼天空,说:「像黑夜。
」「是啊。
」和他并肩,慢慢地走着。
「你那个弟弟,又做错事要你收拾了?」「他不想学习做生意。
是故意的。
」他清冷道。
「嗯。
反正宗政老爷也说有你就好。
」她抿着嘴,忍住笑。
「你那个弟弟为什么要这样故意,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还不就是想要冷淡又无情的哥哥去找他。
爱撒娇的弟弟,不解其意的兄长,活像一对宝,真比亲生的还亲了。
侧首望住他,她不禁瞇起眼。
天候阴沉,他苍白的脸看来才会暗暗的吧。
「宗政,每次一到七月,你好象都会不太舒服?」有时夜晚,她甚至会听到他的骨头发出折断似的吓人声响。
「没有妨碍。
」他简单道,握紧她温热的柔荑。
她垂首笑了。
知他是不要她担心。
鞋底有着凹凸的感触,原来他们已过了木桥,踏上粗糙石地。
她不自觉地回首,身后薄雾茫茫,来时路上不曾有其它人。
她有些恍惚,忽说:「宗政,你知道吗?人死了以后,会变成鬼,所以我以后死了,也会是鬼。
」抬起眸,她变得极为认真,道:「如果我变成了鬼,我不投胎,因为投胎转世要喝孟婆汤,就会忘记你,我不要那样,我要永远记得你。
做鬼,做人,都好,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闻言,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她不可能拥有奈何桥上的记忆,所以,应该只是一时奇想讲出来的。
不知怎地,他心里浮现出一个极为确定的认知--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她意外想起转世前的事,她也一定会真心接受他这个不人不鬼的存在。
「好。
」他低应一声,还是那样冷冷的。
但是,却包含着真正的许诺。
他也会记住她。
就算以后被打回原形,永世做鬼,她仍会在他胸口深处存在,他不再没有心。
孙望欢眼眶一热。
她的世界里只有他,所以,只要有他就是一切,只要有他就好。
无论他原本是谁。
「我们回家吧。
」她说。
笑意满足又幸福。
附篇一--闇:他的眼里只有一座桥。
桥的那一头被浓雾给笼罩,是诰会穿过黑雾出现,没有选择,也不重要。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各种脸孔的到来。
前世的善恶作为会成就下一世的因果,他们走过这座桥,投入轮回之前,他依照阎王和判官的审判,捏好他们应该得到的长相福禄以及命运。
他掌控他人的一世,却不曾更改自己的天命。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数不清有多少魂魄经过他的身边,也数不清自己在这里究竟多少岁月。
往前便是阴间,通往阳世的轮回就在背后,只要跨出步伐,一切也许会完全不同,但他却没有丝毫希望改变的欲念。
因为,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里。
在这阴阳交界之处。
他是拥有永寿的鬼。
也注定永远无法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
一缕亡魂缓慢地飘过来,轻盈停在他的面前。
年轻的少女,因为遭受父母虐待致死,经人发现才获得超渡,到达地府时尸体己呈腐烂,几乎面目全非。
他缓慢伸出手,白细的指尖摸上魂体,填肉换骨,所及之处皆在瞬间复原每一道伤口。
此魂下一世该会健康出生,所以给她完好的四肢和躯壳。
抚着她的脸庞,让她变成另外一张幼小的面孔。
前世阳寿是十四岁,此番投胎后,她下一生只能活到八岁。
就算前世受尽苦楚不曾作孽,也不代表后世一定会有好命。
她可能曾在某一生当中犯了重罪,而之后的两世三世四世都必须付出偿还。
就算不是那样,也不会有为什么,不公平也罢,这都是上天给的命。
看遍各种遭遇,许多凄惨或幸福的人们,他没有任何感想,只是麻木。
白指停在她耳际,她的耳垂细小无福份,正待让她幻化成眙之际,不应该有所意识的魂体却启唇说话了:「谢谢你。
」那句道谢,好轻好细。
他从未听过死魂开口,意外地手一顿,在她左耳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的双目轻闭,唇畔含笑,越过他进入轮回。
他没有阻止,也对自己一时的错手毫无感触。
刚才的停顿,不具任何意义。
下一个亡魂破雾到来,他再次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第二次看到「她」,是转过几世?又经过多久?他不记得任何魂魄。
因为他们的脸孔和性别皆会改变,会唯独认出来,是由于左耳那个位置的红痣。
「她」成为了一个小男孩。
因为战乱,活活地饿死了。
骨瘦如柴的孩子,脸上仍是挂着微笑。
为什么要笑?饿死并非幸福,而是苦难。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思考,却似乎开始想着这种事,但他一点也不怜悯。
或许死亡是一种解脱,所以才笑了。
可是,下一世也是只有痛苦而已。
拿走「她」的双脚,「她」已注定残缺一生。
第三次。
他开始会注意魂魄的耳上是否有红痣存在。
那样陌生的事实可能称为等待,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几十年,也许几百年,她却没有来到他的面前。
不远处,他看到她停在另外一个捏胎鬼身边。
她还是在笑,笑得那样平静温柔,而且祥和。
她是一个难产而死的少妇,牺牲自己,换取孩子完好的出生。
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是注定的命运?她又是否,能有一世不那么波折的平凡人生?「嘻嘻,嘻嘻。
瞧老子把妳捏个又穷又绝的命,让妳想要什么没什么,就算要死也死不得,长长的一生当中只有孤苦与寂寞。
」那个相当像人,和自己不同的捏胎鬼,不照簿子办事,乱捏她的命格。
他在一旁看着她的微笑,目不转睛。
那捏胎鬼想怎么样都无所谓,受罚也是自找,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那么,为何他开口阻止了?「不可以。
」说话的,是他自己。
这就是他的声音?「哈哈,你可救不到了!」那捏胎鬼用力将她的魂魄拋入轮回。
他不自觉地伸长手臂。
这双掌,这十指,头一回依照自己的想望,而不是因为要使谁拥有无法更改的命运而动作。
摸到了她的手,却也一并被推入轮回。
在漩涡里不停往下坠落,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自己是个鬼。
望着她双目轻闭的脸,他眼也不眨。
选择往后跨出步伐的自己,是不是会有一丝的改变?附篇二--离别的时刻:那位姓宗政的老爷,已经来第三次了。
他的来意,她非常清楚。
非常、非常地清楚……「你在做什么?」送走宗政老爷之后,孙望欢步上长廊,睇见等在大厅外的黑衣少年垂着首,状似专心地注视地面,她便开口问道。
少年抬起头,白面般的脸皮看来有点虚假。
「我在看这个。
」他指着自己脚下。
她望去,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瞪着那块地方半晌,她闭了闭眼,然后叹出一口气。
算了,她不懂。
「宗政,我有话跟你说。
」她道。
随即往小庭园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约莫两步的距离,直到她停下为止。
孙望欢伸手轻摸旁边的鲜艳小花,许久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身后的少年却始终沉默地等候着。
「你和我,一起来到别府……已经一年了吧。
」终于,她低声启唇。
兀自拨弄着小小的花朵,/心思却根本不在上头。
自从姊姊嫁出去,哥哥就让她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不曾来探望她。
她居然只能从宗政老爷口中得知哥哥已经在半年前中试入朝的消息。
她的家人……已经不是家人了吧?这里和她最亲近的人,是她的小随从。
他是她的影。
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他们一直是朝夕相处。
她……只有他了啊……胸廓里严重颤抖起来,她咽下一口唾沫,手心冰凉。
她对他,已经有感情了吧。
那感情是多深,她想都不敢想。
但是,她的恐惧依然与日俱增。
每回一看着他,她总是忍不住想到他或许会是下一个离开自己的人。
他可能也会逐渐讨厌她,然后和她疏远,甚至会死!一定会变成这样的吧?因为所有她重视的人,都是这种结果。
兄姊总是说她不吉祥,即便她不愿意去相信,可是,一直被人如此看待指摘,久而久之,她也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克死别人。
倘若真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假使有一天,她害得他和爹娘一般,她一定会恨死恨死恨死自己的吧。
她的额际逐渐发汗,手一抖,脆弱的小花掉在鞋边。
他又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与其等到他厌烦她的那天而选择离去,她是不是干脆自己先断去联系,会比兄姊这般待她好过一点?像是那样伤心至极的事情……她真的不想一再重复。
她宁愿孤独一个人。
只要什么也没有,就不怕会失去任何东西。
「我……我不要。
」她忽然说,声音沙哑。
背后的少年没有动静,她一握拳,用力转过身。
微抬下巴,神情轻慢,却话音细颤:「我不要……我不要你了!像你这么无趣的随从,整天跟着我,烦都烦死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刚好有人打算收养你,你滚吧。
」像是不满意瑕疵物品,随意可丢弃的说法。
黑衣少年直直望着自己的小姐,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她必须紧咬牙根,方能使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
「你也看得出来吧?我从小就很讨厌你了,会忍耐下来,也是因为娘的关系。
但是,我可也不想就这样下去,碰巧有个同姓宗政的老爷说你和他有缘,你就跟他走吧。
明天……对了,就是明天,愈快愈好,省得留着碍眼。
」少年肤色是种奇异的白,瞳仁却相当深黑,她曾经很不喜欢他那样看着自己,无论骂他几次,他的眼神都是如此地直接,几乎穿透她的心。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小姐,妳受伤了?」他冷白的唇瓣终于吐出字句,语气总是冰凉的。
「没有。
」「可是妳哭了。
」他冷冷地说道。
瞅着她滑落面颊的一道泪水。
她不管那些,也不打算多此一举地擦去,只是狠心折断一旁枝叶,使劲朝他丢去,怒道:「我没有哭!我没有哭!从我住到这别府来,我就告诉自己不会再哭!」视野模糊起来,他的容貌在她眼中变得遥远,那是她的希望。
「无论你想不想、愿不愿,总之我不要你了,你到底听懂没有?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我不会反悔也绝不留你,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地方,滚去给别人当养子!」连脸孔都要扭曲的大喊,见他没有反应,她干脆捡起地上小石朝他掷去,一个不小心的失手,其中一颗石子击上他的额。
她一呆。
他却只是直视着她,动也没动过。
被打中的地方迅速变红,她心里发急,不觉向前一步,差点关心脱口问他疼不疼?她真的不是有意伤他的。
「我……我不要。
」她忽然说,声音沙哑。
背后的少年没有动静,她一握拳,用力转过身。
微抬下巴,神情轻慢,却话音细颤:「我不要……我不要你了!像你这么无趣的随从,整天跟着我,烦都烦死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刚好有人打算收养你,你滚吧。
」像是不满意瑕疵物品,随意可丢弃的说法。
黑衣少年直直望着自己的小姐,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她必须紧咬牙根,方能使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
「你也看得出来吧?我从小就很讨厌你了,会忍耐下来,也是因为娘的关系。
但是,我可也不想就这样下去,碰巧有个同姓宗政的老爷说你和他有缘,你就跟他走吧。
明天……对了,就是明天,愈快愈好,省得留着碍眼。
」少年肤色是种奇异的白,瞳仁却相当深黑,她曾经很不喜欢他那样看着自己,无论骂他几次,他的眼神都是如此地直接,几乎穿透她的心。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小姐,妳受伤了?」他冷白的唇瓣终于吐出字句,语气总是冰凉的。
「没有。
」「可是妳哭了。
」他冷冷地说道。
瞅着她滑落面颊的一道泪水。
她不管那些,也不打算多此一举地擦去,只是狠心折断一旁枝叶,使劲朝他丢去,怒道:「我没有哭!我没有哭!从我住到这别府来,我就告诉自己不会再哭!」视野模糊起来,他的容貌在她眼中变得遥远,那是她的希望。
「无论你想不想、愿不愿,总之我不要你了,你到底听懂没有?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我不会反悔也绝不留你,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地方,滚去给别人当养子!」连脸孔都要扭曲的大喊,见他没有反应,她干脆捡起地上小石朝他掷去,一个不小心的失手,其中一颗石子击上他的额。
她一呆。
他却只是直视着她,动也没动过。
被打中的地方迅速变红,她心里发急,不觉向前一步,差点关心脱口问他疼不疼?她真的不是有意伤他的。
但是……但是……就这样好了……就这样吧!让自己的脸孔无情,身侧紧握的小拳头,指甲掐入肉里,幸好他不会看到。
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一定也是在伤害自己吧。
不然,她的心口为什么会像是撕裂开来般,这么地疼痛……她颤抖双唇,道:「你滚。
」无法克制眼睛里泛出的水渍,她不想也不要知道那是什么。
让他走,然后忘了他。
他有能力,也懂得学习,性格和模样或许怪异了些,但有她以外的人愿意接纳,他不必跟着一点也不好的她,可以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这样是最好的决定。
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却又难受地几乎不能呼吸。
黑衣少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他低首按着自己胸口的地方,半晌之后,转而朝她伸出手。
极为美丽的长指抹去她脸上泪痕,他说:「我去当养子,妳就不哭?」她用力咬住嘴唇,不发一语。
他又瞅着她好一会儿,然后道:「好。
」翌日。
他站在门前,宗政府来的马车就在旁边,孙望欢却不见人影。
「小姐已经走了。
她说要离开这里,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回来。
所以你……你别再往里头看了。
」像是有些畏惧少年太过黑白的瞳眸,在厨房作帮手的大婶说话带着点儿心虚。
「哪,这是小姐给你的。
」将一个浅青色的锦布小包递给额上有块瘀青的少年,大婶随即赶紧离开了。
少年低头睇着手里的东西,然后,打开那块锦布。
一只翠绿剔透的玉镯躺在掌心。
他知道这是孙望欢的随身物品,从他见到这玉镯戴在她腕上开始,就再也没看她摘下过。
他瞅住镯子许久,然后将它包好放入怀中。
他的身体是冷的,玉镯却是温的,他不觉按住那布包,恰巧贴着他的胸口。
坐上马车,直到再也无法目及之前,少年只是望着那座渐渐变远的别府。
离别的时刻,他没有任何应该的不舍之情,不会痛苦,不感眷恋。
但是,却突然想起昨日面对小姐时,好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副躯壳有心跳。
少年不明白玉镯的意义,也不了解她为何一夜消失。
他更不知道,有个少女躲在桌子底下,怕被发现地拼命压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的离去而无声哭泣。
附篇三--另一个:他曾经是个人。
做鬼的时候,也一直记得自己是个人。
他的前世拥有足够呼风唤雨的地位,就算他成了鬼,他的手里也掌握着各种人的命运。
想怎样就怎样,爱如何便如何。
当鬼不会无聊,玩弄着别人的下一世,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任何事,只觉得相当愉快。
嘻嘻,嘻嘻。
让这个男魂命中没有子嗣,让他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干脆让他爱上一个男人吧!嘻嘻。
像是游戏一样,人生就是棋盘,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真实的玩法了。
「哇啊--」在推下那个多管闲事的捏胎鬼之后,他因为太得意而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袍襬,跟着摔跤坠落。
在轮回的漩涡里,他望见自己即将投胎的地方,心里只是想着:他要做回人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人。
他是人,不是鬼。
轻易地丢弃那个黑暗地方的短暂记忆,他--成为一个名叫韩念惜的人。
某月某日爹聘请了一个师傅到家中来,那看起来就像个蠢蛋的人姓范。
想要我乖乖念书,门儿都没有!某月某日范春虫人如其样。
果然极蠢。
无论讥刺他嘲讽他无视他,他都不会发怒。
就算我把书丢到他脸上,他也是微笑着捡起来。
我讨厌这种人。
某月某日范春虫竟敢说我文才稍嫌不足,应该多多阅读各种大家书籍,只要辛勤努力,假以时日就可以写出词达理举的优美文章。
我假装很感兴趣,问他词达理举是什么意思?他好象甚是欣喜,告诉我这是晋什么最负声誉的文学者陆什么所说过的话……甘我何事?不等他讲完,我用力地把书丢在他脸上。
某月某日爹过世一段日子了,心情恢复之后,我总算能再翻开这本册子。
现下,我只要好好想着如何怎么把那人赶走。
我从九岁就这么希望,如今我已十六岁,终于可以自己当家。
对了,先把爹让他掌管的当铺收回来,让他无权无能,像是赖在府里吃喝一般。
他最好识相。
某月某日我忿怒地质问他为何不会察言观色,他竟厚着脸皮说我和他有缘,他有事情尚未完成,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即便我仍需要学习,但我可以请来更好的夫子,不必屈就他一个小书生。
倘若我将他驱逐出府,旁人必认为我韩府当家不懂尊师重道,坏我声誉,这可行不通。
既然无法赶他走,那便要他自己离开吧。
苛刻地对待他,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某月某日一年了,他还是没走。
忠心耿耿,像是一条狗。
我已无闲理会他,因为今儿来了一个更讨厌的家伙。
长得像僵尸一样难看,真想给他一副棺材送他上路,我绝不承认他是我的●●。
(因为涂黑所以难以辨认)某月某日我想到法子来整治那个尸脸人了。
先要当铺伙计选个例楣鬼,那倒霉鬼一家只有父与子,住在城郊附近的贫穷农地,详细住处是……父子俩辛苦攒钱欲取回典当物,再适合这出剧不过。
要伙计当着他们的面撕毁当契,我再用唱戏般的可恶表情说明典当物归韩府所有。
现在,只要将典当物交给尸脸人,放出风声,接着指引暗示,让倒霉鬼去讨债即可。
如果我自己动手,一定会被怀疑。
对了,就要他去吧。
横竖他是一条忠犬。
某月某日他竟敢当着尸脸人的面想要违抗我,我极是生气。
不写了。
某月某日我从没想过他会背叛我。
他为什么要帮外人?为什么?和他共处八年的我,比不上到来没有多久的尸脸人?我哪里比不上?哪里?在他心里,莫不成尸脸人来得较我重要?我的头好疼。
真想杀了他。
某月某日我感到身体极为不适。
看到他担心的神情,我更是厌恶。
他又不重视我,何必来假惺惺。
听闻他昨日前去探望尸脸人,他端药来时,我气得把药打翻。
我和尸脸人不一样,我不要和尸脸人患一样的病。
他看的是我,也不是尸脸人。
某月某日我的病好了。
他的腿却残了。
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有些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地震当时,屋脊掉落下来,他冲进房内用肉身替我挡去危险,保我完好,他却断了右腿。
那个时候,我……似乎想起一些事。
某月某日他走了。
为什么?马车摇摇晃晃,韩念惜坐得很是不适,换了几次姿势,对着车夫臭骂一顿,还是觉得不舒服。
或许,并非路面太凹凸,而是心里有疙瘩。
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胸中一阵烦闷,直想要车夫掉头就走。
不过一句简单指示而已,他随时可以开口,但是,却始终没有那么做。
接近半山腰,贫瘠的草堂出现在眼前。
望见里头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不自觉地赶紧撇开脸。
他不是怕,他为什么怕,有啥好怕?暗暗咬牙,韩念惜命令车夫将车停下。
欲掀开车帘之际,他却又紧紧皱眉。
还是回去好了,他究竟做啥来找那人?连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师傅,来了辆马车!」稚嫩的童音接近,韩念惜吃一惊,几颗好奇的小头颅便迅速钻进车帘中,踮起脚尖和他对瞪。
「不行,不行,不能无礼啊。
」熟悉的温和男嗓已在帘外,韩念惜心里只想着随便来个大罗神仙立刻带自己飞回韩府最好。
可恶!都是这些臭小孩!大手轻轻牵开几个六、七岁的孩童,男人和蔼的脸庞终于出现。
「这位兄台,真对不住……」话说到一半停下,男人的表情像是愣住了。
韩念惜僵直背脊坐在车里,杀气腾腾地瞪着对方。
那张看起来就像是蠢蛋的脸孔。
「请坐。
」让孩子们玩去,范师傅邀韩念惜入座,并递上一杯热茶。
打一开始,韩念惜就一直在注意着男人的右脚,直到确定果然严重瘸跛之后,他的脸色极是难看。
「啊……抱歉,这地方不是太舒适,你也可以不喝茶。
委屈你了。
」范师傅坐在他对面,体察说道。
他了解青年,青年所吃的所用的,不是最好的不要,面色欠佳,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
韩念惜哼一声,没有答话。
「主子……你来,有什么事吗?」范师傅问道。
他虽然没有留下只字词组便离开韩府,可就青年的能力及人脉而言,要找他,不是难事。
他讶异的,是以青年的性子,会来找他是件很不可思议之事,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韩念惜神情不悦,随意扫视周遭,道:「你这两年,就待在这破烂地方给那些臭小孩教书?」范师傅温良的微笑有些无奈,说:「他们都是很乖巧的孩子。
」听到男人帮别人说话,韩念惜微现恼意。
「是吗?」「是啊,能有教他们的缘份,我很愉快。
」那意思就是说教他不愉快喽?韩念惜紧握茶杯,昂首一口气将那不够甘甜的穷酸茶水喝掉。
「啊、你--」范师傅来不及提醒烫,看到青年胀红着脸也要咽下热茶,很是错愕。
「那我的缘份怎么办?」自己脱口的话语好象嫉妒,韩念惜心一跳,极快地恶声恶气道:「你不是说和我也有缘份吗?你要我?」他盯怒气和指责,让范师傅微微一愣。
「你来找我……只是因为不服气我骗你吗?」韩念惜道不出真正原因。
就让男人这样以为好了,于是他没说话,表示默认。
范师傅淡淡一笑,眉目柔和。
他拥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韩念惜很久以前就这么感觉。
「主子……我现在要说的话,你听听就好。
就当成是我在作梦吧。
」范师傅稍微停顿一下,才又接下去道:「前世的我,有一个深爱的妻子,但是她很早便香消玉殒了,我独活了十八年,最终孤苦而死。
我以为,到了地府就能寻到她,但原来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甘心,想和她见一面也好,但要和她重逢,我就不能忘记她。
于是,在过奈何桥的时候,我没有喝下全部的孟婆汤,然后,我在投胎之前,遇见一个鬼。
」韩念惜莫名地心虚,垂首瞪着自己的指尖。
范师傅只是续道:「在没有找到妻子的遗憾之中,我投胎转世,在人间寻觅二十年,仍是一无所获。
我逐渐感到消沉,想着自己来到这世上究竟是何理由?接着,我和你相逢了。
」再次停下,彷佛不知该如何说明,他模糊解释:「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对你……有熟悉的感觉。
这也算是一种缘份,我也许必须帮你做些什么……虽然说来像是荒谬的意念,但的确让我如同抓到浮木般,找到一件可以做的事。
」可以做的事,就是牺牲他自己的腿救他吗?「那……那你妻子呢?你不找了?」韩念惜没有看他,只是相当不悦地问道。
「说来很巧,她就住在这附近。
」「什么?!」韩念惜猛地抬起头来,入目的却是男人伤感的表情。
范师傅的笑意有一点沧桑。
道:「她已嫁人。
她的孩子,是我的学生。
」看向草堂外,他彷佛自言自语般地喃道:「不过,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只要远远地见一面,我也满足了……我命中没有子嗣,也永远不会成亲……原来是真的呢……」闻言,韩念惜一怒,拍桌站起身来!「你这是怪我了!」记忆纠结成一团,他只拥有碎片,硬是冲口而出,却吓到自己。
范师傅坐在椅上,也讶异地昂首望住青年。
在看到青年一脸混乱之后,他清浅地笑了。
和缓道:「我说了,是作梦而已。
」轻描淡写的,是不要让任何人在意。
韩念阶却不这么认为。
「你是想报复我,要让我受苦吧!我……我也说个梦给你听!自从那时候起,每逢七月,我的身体便会极为难受,魂魄每每被带走,我一而再地想办法回来,用你的腿所换来的命,我死也死得不情愿!」他满脸通红,忿怒地大喊道:「你知不知道,魂魄要重回到躯壳里会有多么地疼痛?我这一辈子都必须这样过了,你好恶毒的心肠,竟给我这种折磨!」范师傅闻言,神情惊讶,随即忧心地瞅着他。
「现在……你也痛吗?」韩念惜讥刺气道:「是梦啊!是梦又哪里会真的痛!」「……真是对不住。
」范师傅满怀歉意,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竟会演变成这样的景况。
「你既然觉得对不住,就滚回来服侍我啊!」终于全盘托出,韩念惜蛮横告诉自己,男人一定会答应,没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他却动摇地连手掌心也湿了。
他的命令,范师傅甚感意外,却也马上沉思了。
望着青年良久,他启唇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韩念惜差点没有吼翻屋顶,因为自尊和骄傲,才让他硬生生地忍住。
「你对我何感,我是知晓的,你今日前来,我心里很是欣慰你终于有所成长。
只是……」范师傅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半晌,才勉强道:「我……我会爱上……一个……男……」因为这个缘故,他不能长久留在韩府,否则一定会对谁产生依恋吧。
他饱读圣贤书,像是那样不合礼教的事……不行的,他要让自己孤独一身。
自己都已经如此纡尊降贵了,他还不快快谢恩!正想指责男人老是只会端着师者的架子啰嗦,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却在那诡异为难的脸色中看出一丝端倪,韩念惜一时之间胸口怦怦乱跳,双颊竟也些微发热起来。
可恨!男人的对象,指的也许是他家长工或这穷乡僻壤的某人,他紧张兮兮做什么?韩念惜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但只要想到男人会跑去跟他不认识的家伙在一起,又是气得半死。
男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他!是他!是他!是他!一股旺火直冲脑门,属于他的东西,在他没有自己拿去丢掉之前就仍是他的!他绝不会给别人!绝不会!无论使用任何手段,他一定要男人回到自己身边,眼里只准看着自己!韩念惜霍地起身奔出草堂,飞也似地跳上马车,在男人的呼唤下,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隔天,草堂被韩府买下。
再隔天,草堂附近的整块土地归韩府所有。
再隔天的隔天,草堂里的范师傅失踪不见人影,没有人知晓他的下落。
然后,再隔了很多很多天,韩念惜随侍多了一个作书生打扮,三十来岁并长相温和的男人。
【完】后记:「错综复杂的交错命运,人定胜天!」(或是,有爱不死,真爱无敌!笑)这是我自己的主题感想。
项姐说,要写鬼。
而且要特别一点的。
我头都快想破,本来就只有1cc的脑浆一半流光,一半蒸发,结果发现一项铁铮铮的事实,那就是:字典诚好物。
(发光,闪亮,后面打灯,万丈光芒!)于是,我找到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鬼--捏胎鬼。
(当项姐说OK,而且要我加油的时候,我感觉我重生了啊……复活,燃烧!热血!)捏胎鬼,就是在人成胎前,负责捏好一世福禄样貌寿命等等等等的鬼。
在成胎前就已决定好一切,想想,这挺可怕的。
原来我这么懒惰,是命;原来我这么爱吃,是命;原来我这么爱睡觉,是命;原来我赶时间坐公车老遇到红灯,是命;原来我带伞大晴天、不带伞必下雨,是命;原来我脑袋老是空空的,是命:原来我就这样变成无业游民,是命;原来我出门会穿成欧巴桑的样子,是命;原来我娘亲会不小心拿着我看的禁忌的书本去厕所,是命啊……(凄凉地望着远方的山)灵感,是写七出时,后面一篇小小的故事来的。
是鬼,鬼可以是人变成的,也许有感情,但是,如果当鬼当得太久呢?如果一直在黑暗的地方,看尽生老病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会不会渐渐地就遗忘掉什么东西呢?没有人的感情,却身处在人界,是人的身体、鬼的心,可以变成人吗?我一直觉得人的感情,是很复杂很复杂的,是没有办法用言语文字全部说明的。
喜怒哀惧爱恨欲,这七个字,只是笼统。
有直率的,有虚情假意的,更有口是心非的,深深浅浅,或者重叠,只要有细微的差别就会造成一切不同。
人的心,隐藏着无限多的情感,一个在黑暗空间里几百几千年而失去那样感情的鬼,要怎么用人间几十年的时间来回想或者明白?主角究竟有没有当过人?或者一开始根本就是鬼?他是忘记感情,还是从零开始懂得?我想那已经不是最重要。
就算只能感受到一种情感也好,只要拥有一种感情,就不是鬼,而是人。
轮回,命运,是天意操纵还是可以改变违反?负责捏命的捏胎鬼,违抗命运!这是我想表示的矛盾之处,更是因为拥有人的情感,已经不是鬼了。
不过真的有违反吗?宗政明生死交界的痛苦和孙望欢的命运是否和命中注定有关呢?我不知不觉跟着故事和主角想了很多啦!(我……是不是又在讲一些奇怪兼难以理解的事情了?请原谅我运用文字的功力不够好,已经是很努力地表达了。
如果有人能够明白这种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阐述的话,我会无比感动地握紧你们的手啊……)故事里会那么热,因为我顺应鬼月主题,把背景摆在七月。
我想你们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天气也应该变热了吧。
(啊啊,我不想回想今年过年到四月的天气啊,过年的每天外面创低温,我在家里创穿衣的件数啊。
那么冷到底是要干嘛?如果有下雪,我还可以微笑,台北盆地却是下了半个月的冰雨,真的是冰雨啊!啊啊,如此怕冷到一种你们大概不能想象地步的我,真的下想回忆这么惨痛的事情……双手掩面)有些小设定,我没有在文中详细说明,不过我真的很想讲。
主配角的关系和年龄,跟他们掉落轮回时的顺序是有关系的。
范师傅被韩念惜的前世捏胎鬼恶搞命运(其实是作者因素?XD),是最先投胎的,所以他年纪最大;然后,在楔子里,孙望欢最先掉落,再来是宗政明,然后是韩念惜。
因为孙望欢和宗政明掉落的时间很近,所以孙望欢的年龄只大宗政明一岁,至于慢一步掉落的韩念惜,年龄则小了三、四岁。
而他们的关系,掉入轮回之前,宗政明碰到了孙望欢,所以他们两个的命运会有联系(小姐和随从……虽然我一直觉得两个主角没什么小姐和随从的感觉,虽然是小姐,却又被随从吃得死死的);而宗政明却是被韩念惜推落的,所以他们两个的命运有联系(义表兄弟)。
孙望欢和韩念惜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我原先只有设定年龄,而他们的关系并非是我一开始就依照顺序决定好的事情,只是写到一半,突然发现,就是这样没错啊!就算作者没刻意,大家还是照着命运激活干活啊,作者在计算机前写到发疯之际才突然恍悟惊讶喊叫!)但是因为如此这般点点点的错综复杂,成为交错的命运。
因为这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命运,而又刚好可以找到这样的解释,我想着写着就觉得很有趣啊!(又是只有我在为奇怪的事情兴奋吗……真是对不起大家,又说了一堆废话)最后,我想,该怎么说呢?就算遇到挫折,大家也都要快乐地活下去,就算会失败也好,伸出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握住什么吧!我想呢,一定会有好事情降临的。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自信,但下完雨之后就会放晴,这是自然现象!就像过年一直下雨又那么冷,我还以为自己会冷死在家里,只要忍耐过去,还是有变成好天气的一天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励志起来,不过我是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啦!谢谢我可爱有趣而且天下无双的亲友团(明天要去吃美食团,喔耶!),谢谢看见这本书的所有人,谢谢和我一同写套书的作者们,谢谢出版社!PS.因为捏胎鬼的资料实在太稀少,我怎么也找不到,无法求证,所以除了捏胎鬼的作用之外,其余像是站在桥尾等等的设定全部都是作者幻想杜撰的哦。
有朋友有资料的话,欢迎分享!感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