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07:17:50

无论前一天晚上入睡时是多么舒服,早晨醒来的这个阶段,曾浅日总是觉得心情相当恶劣。

坐在床上五分钟,头晕和轻微反胃的感觉才逐渐减轻。

抓起床头摆放的眼镜,他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浴室,他的近视深到足以免服兵役,没有眼镜的话大概只能看到前方十公分的距离。

早已习惯镜子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将眼镜取下,他打开水龙头,盥洗完毕之后换戴隐形眼镜。

待换好衣服以后,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拿起公事包,他走出公寓。

由于他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所以都是步行上班。

在路上经过的早餐店买了份三明治,十分钟后到达公司,拿出磁卡刷过门前的机器,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先把东西放妥,然后按下电脑开关。

风扇和硬碟开始运转,因为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一边用早餐,一边上网浏览新闻。

时钟指针趋近九点,他叫出档案,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一个人影急促接近旁边的位子,似乎在最后一刻赶上。

曾浅日抬起眼,看着眼前名唤夏临君的年轻女子、他的高中学妹、他们部门的助理——她一头乱发,眼睛看来也布满血丝。

「没睡好?」他问。

像是没料到他会开口,她眼神闪躲。

「呃……我是没睡……」闻言,他立刻颇有微词道:「今天又不是假日,你明知道要上班,昨天还玩通宵?」他不喜欢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我没有玩啊。

」她很快地澄清。

「那你为什么没睡?」他瞅着她。

「因为……」她抓着自己乱翘的头发,含糊不清地交代:「因为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攸关我个人将会遭遇什么重大变故……我觉得事情太严重了,所以失眠。

」语毕,她哭丧着脸,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样。

曾浅日根本听不懂她的说明,只是联想到:「那跟你昨天在电梯里的反应有关系?」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昨天她就指着他那样尖叫,然后电梯门一开,她立时飞奔出去不见踪影。

闻言,她就像是在脖子上挂了大石头,抬不起头来。

「可以请主任你……」她的脸发红又带青,很僵硬地道:「不要再提昨天的事好吗?我会很感激。

」他睇她一眼。

「你有什么问题我不管,但是上班的时间——」刚好旁边有同事过来想找她,她立刻如释重负道:「上班要专心工作。

我知道的,我现在就去!」说完,就赶紧推着那个同事走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逃开的身影。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表现得这么积极,但无论什么原因,都算是好现象。

思及刚才的对话,让他想起另外一件事。

「……个人变故吗?」他沉吟道。

她的三个月试用期已经过去了。

他是一个注重工作态度的人,于私于公皆然。

在工作上,能力当然很重要,但他也希望下属都能做到主动。

当初夏临君一来到部门时,固然公事上可以处理得恰如其份,不过也就只是那种程度而已;很明显地,她并没有积极的想法。

可以做到九十分的事情,就算做到八十九分,那也是一种浪费和不认真。

既然要拉一下才会动一下,他索性一直扯住她,让她无法松懈。

而现在的她,心态当然比那时候来得进步多了。

只不过,就专业方面,他还是觉得她留在精算部门并不恰当。

他认为适才适用相当重要,每个人在自己适合的地方各司其职,就能做最小的功施展最佳的效率,这样不仅对个人,就整体而言,运作也能更加顺畅。

由于她缺少精算部分的数学背景,升职会变得困难,就算真的可以提升,也会有其限度,最终她还是要到其它部门发展,那么尽早让她到更恰当的位置学习才是正确的,这样她的能力也才能更妥善的发挥。

「该去总务或业务……」以纯粹主管的身分立场思量着这个助理满三个月之后的去向,曾浅日翻开文件夹。

新商品的最新保单设计已经完成,就剩最后的定稿。

他将文件分别交给部门小组里连同他自己一共三位不同的组员检查,务必做到内容完全没有疏失才呈交。

他们精算部门属于内勤工作,除了新商品的设计之外,决定财报上的准备金数目,由复杂的数字里厘清逻辑和线索,然后做出能够说服人的报告;资产评估、策略计画、产品管理等等,除了自己部门之外,有时也要负责其它部门的计算数字。

他们这种外商公司还要做两套帐,年中年底最忙的时候,专员们甚至会对着山一般高的资料喃喃自语,每天面对一大串数字的精算工作可以说是相当乏味的,但是有兴趣的人,就能从中找到挑战性。

曾浅日转着左手的笔,这是他个人的习惯。

虽然现在电脑科技发达普及,但他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拿枝笔在白纸上书写,写的东西或许只是他脑中的一小部分,当然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并非在做什么了不起的计算,只是单纯的一种习性。

在做这个行为的时候,他也只用那种旧式的报表纸。

右手敲着电脑键盘叫出需要的档案,圈出几个地方,反覆再三检查,结束之后已经是中午。

他站起身将文件交给别人,转回头时不意睇见隔壁的夏临君望着电脑萤幕发愣,最后还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来,她还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委靡不振。

所以他想,她先前所说的严重问题一定相当棘手。

他是不会干涉别人私事的,不过若是影响到了工作就不行。

身为上司,他要做些预防才行。

曾浅日启唇道:「真的解决不了的话,说出来听听看。

」「咦!」她抬起头,看来有点茫然。

他接着道:「你早上不是说有严重问题?」「啊、啊,那个啊。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明显开始坐立不安了。

「到底什么事?」他问。

她低下头。

「没什么。

」看来她是不愿意讲了。

曾浅日也没空强迫她,只道:「你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不能帮忙的地方,我是不会帮的。

」但是如果他能力许可,他会伸出援手。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似乎笑了。

「我知道主任你在讲什么,不过你说话的方式还真有你的风格……」她说道,笑完之后,肩膀却立刻垂下。

「走投无路,没错啊,要是以前的我,一定只会觉得讨厌,不会觉得好笑的,像这样,啊……我或许是走投无路了……但是你,只有你,绝对帮不上忙的。

」她说得相当小声,他几乎听不到。

「什么?」他疑惑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抬起脸,正视着他,认真道:「主任,我会很努力工作的。

」那未曾有过的表情令曾浅日微愣。

他道:「那本来就是应该的。

」「说的也是。

」她微笑了一下。

不知何故,曾浅日觉得她的双颊好像红红的。

....就如同她告诉他的一般。

她真的开始努力工作了。

这样的变化从上班时间还没到就开始。

不再是匆匆忙忙地在最后一分钟冲进办公室,曾浅日总是在四十五分左右来到公司,而这时间夏临君已经坐在她的位子上了。

她会阅读文件或电脑里面的资料,等九点一到,就开始进行他交付给她的助理工作。

动作比起前快了,错误减少了,更会主动地请教和询问,比较熟悉的事务,甚至在他人交代前,就已经先处理完毕。

这样的改变并不特别明显,但的确是认真多了。

由于先前的种种经验,其实曾浅日一开始并末把她的话当真。

只是有一次,曾浅日意外望见她正在研读他给她的那本笔记。

那不会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他回家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那天下大雨,路面破了个大洞,塞车也塞人,所以他临时决定稍微改道,才会在一间平常几乎没有机会经过的速食店窗外,发现她像是在整理重点似地在抄写他的笔记。

她专心得甚至没发现他的存在。

为何她会有这样的转变,那不重要。

只是,由于这样,他又开始考虑让她调离精算部门的事。

她肯学习,而且也变得积极,所以更必须到适合她的单位去,这样对公司而言,甚至对提升她本身的能力都是好的。

「……主任。

」听见唤声,沉思中的曾浅日抬起头来,只见夏临君端着杯子站在他桌前。

「什么事?」他问道。

「你常喝的咖啡没有了,我前两天看到有个牌子好像不错,所以先买了……主任你要不要喝喝看?」她朝他递出冒着袅袅白烟的杯子。

他狐疑地望着她。

当然,他不会当真认为里面被吐了口水什么的,只是,总觉得她的态度和以前不大一样。

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无法确实说出。

他接下杯子,拿在手中。

他对咖啡的种类或味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及研究,只是喝提神用的,好不好喝他一点都不在乎。

「说起来,主任你好像都没再要我泡咖啡了。

」她忽然有感道。

那是因为你已经可以做好泡咖啡之外的事,曾浅日心忖,若这样告诉她,她大概会很得意,所以他并未说出来。

察觉她一直盯着他瞧,他忍不住道:「怎么?」「没有。

主任你不现在喝吗?」她摇头后问道。

他古怪地瞪着她。

「你是要我喝给你看?」他直接问。

「嗄?没有。

」她回答得心虚。

虽然这根本没什么,但她的反应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却明显地发现她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只听她道:「主任等下再喝,那……如果味道不错的话告诉我。

」闻言,曾浅日不免开始怀疑难道她真的挤了抹布的水在里头?望见她就要走开,他道:「等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这是专员忘在影印室的草稿报告,听说你有看到错还提醒要更改是吗?」他是从影印室的总务小姐那里拿到束西的,她说捡到的人是夏临君,还提醒其中某个部分有误。

她眨眼。

「喔,没什么啊,那只是草稿而已,有错很平常,而且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说不定之后会删掉呢。

我想写的专员自己应该知道,我只是多事了一下,刚好看到错误就不小心说出来了……因为前一天才正在看主任那本笔……呃,不是什么厉害的事。

」她赶忙住了嘴。

「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给我?」他问道。

「嗯……因为是专员的报告,我只是助理。

上面又没写名字……总觉得不大好。

」她低声道。

曾浅日道:「的确一点都不厉害,因为这原本就是要丢掉的东西,你把它捡起来做什么。

」他把文件丢进垃圾桶里。

她愣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我多事了。

」她很尴尬,却还是笑了。

曾浅日睇着她,她正欲转身离开时,他开口对她道:「虽然是多事,但处理上却是正确的。

」「嗄?」她缓慢地张大眼睛,然后,忽然变得好高兴。

「谢谢主任……的肯定!」她笑得开心且快乐,甚至会让看见的人不禁想要去猜测她露出这种笑容的原因。

看着她的脚步像是会奏出美妙音乐似地轻快走开,曾浅日不明白她心情好的原因,想到之前她说自己面临什么问题,或许是那问题已顺利解决了。

左手长指轻敲着桌面,他稍微沉吟了下,拿起电话,直拨内线的人力资源部。

....前两天走起路来像是在跳舞,今天的感觉却比外面的坏天气还要阴沉。

曾浅日一早进公司,就察觉隔壁仍然提早到的夏临君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她正坐在位子上,皱住的眉头仿佛打着紧紧死结,半低着脸,表情郁闷,一语不发,甚至没有开口道早安。

上班时间到了也未好转,她只是机械式地工作着。

「这个文件——」曾浅日将东西递给她,话还没说完,她就直接拿走。

那异样实在太过强烈,仿佛在抗议什么。

他道:「你——」她抬起眼,望着他。

「主任还有什么事?」她平板地问。

倘若他没有误会的话,她这股强烈的情绪很显然是针对他。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从进公司开始,他就数次接收过她不满的表达,即便这回他不知道原因,但他是不可能去处理她个人心情问题的。

他仅道:「今天晚上部门有餐会,知道吗?」因为新商品的进度已经告一段落,转交给其它部门,所以老总要慰劳大家,已经选好餐厅吃饭。

她点头。

「那就好。

」说完,他开始其它工作,没再理会她。

下班后,同事们纷纷到达老总指定的餐厅。

这家在公司附近的港式饮茶,是他们老总的爱店,好像吃几次都不腻,每回想要选别的地方吃吃看,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会到这里来。

一个包厢,总共三桌人。

由于老总对于主位在哪、旁边又要坐谁之类的事情完全不在意,所以大家只是随性找到位子就坐下。

曾浅日到的时候已经坐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在看到的空位落座,才拉好椅子,就见他的正对面是夏临君。

她的脸色仍旧阴暗,一和他目光接触就立刻撇开。

他只是看她一眼,就像平常那样,并不会特别去关注她。

美味可口的菜肴开始上桌,欢欣的气氛少不了酒,每桌几乎都开了瓶。

工作结束了,可以完全放松,会喝的喜欢喝的,一杯一杯灌;不会喝的,也多少拿个杯子意思啜一下。

曾浅日不喜欢酒的味道,就算能喝,也是陪着大家浅尝而已。

不知何时开始,他感觉到一道视线,抬眸看去,夏临君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着杯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满脸通红地直瞪着他。

那酒瓶已空,她再也倒不出来,于是,她就近拿起另外一瓶酒,这次是仰头直接往嘴里灌了。

「啊哈哈哈……才不是那样呢,在乱说什么啊!」周围的人或醉或清醒,都沉浸在愉快的交谈氛围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她喝了多少,当然也不会有人阻止她。

曾浅日以为她这样豪饮也许是因为她有好酒量,但是当她忽然咯咯咯笑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事情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她一笑不可收拾,就是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虽然不至于行为失控,但一看就知道是已经喝醉了。

可是,无论她是笑是醉,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老实说,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坚持瞪住的事。

餐会结束之后,清醒的人负责将大家送回家。

依照顺路方向,曾浅日叫了计程车,把住在同个区域的同事塞进车里,他负责要将三个人带回家。

顺利地送回两个,最后的夏临君坐在后座,已经睡着了。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也坐入后座。

拿出PDA告知司机最后一个地址后,他靠向椅背,却讶异发现原本是睡着的夏临君张开眼睛了。

「这里是哪里?」她问。

她平静的模样不像是酒醉。

曾浅日观察着她,道:「要去你家的路上。

」她皱眉,很正经地道:「我没去过你家。

」曾浅日停了一下,随即目视前方,说:「你还是睡觉吧。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根本还在醉。

「我不想睡觉。

」她说。

接着抚住胸口。

「我想吐……」「想吐?」他错愕地转过头。

她正低垂着脸,一股酝酿的吐意似乎就要爆发。

计程车司机从后照镜看到,焦急地赶忙道:「欸欸,不要开玩笑啊!可别吐在我车子上!」「你等一下!」曾浅日寻找袋子之类的物品,却什么也没有,椅背上只有他的外套。

「先停车!」他当机立断道。

「恶!」说时迟那时快,她吐了。

曾浅日在那一瞬间,只能反射性地抓起自己的衣服给她。

「你这家伙……」看到自己的外套盛满秽物,他的脸色铁青。

「恶恶……」司机一停车,曾浅日就开门推她出去,让她弯腰朝着地上吐个精光。

「弄得我车子都是味道耶!我还要不要做其它趟生意!不载不载了,钱拿来。

」司机嚷嚷着。

曾浅日将车资付清,手里还拿着包有呕吐物的外套。

想到要清理的事情,他闭了闭眼,干脆将衣服直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晚上十一点半,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他及一个还在呕吐的女人。

虽然被司机放在半路上,庆幸的是,离她家并不算远,再走一下就可以到了。

「你吐完了没?」他不耐烦的问。

「恶……呜、呜……」岂料,她居然啜泣起来。

他当场愣住。

「为什么要哭啊!」根本轮不到她哭!「呜呜……我跟你说喔,我跟你说……」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慢慢侧过身,搭着他站着。

「你听我说……」「我不听醉鬼说话。

」即使明知她醉酒,他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说。

幸好她抽泣个两声就停了,他拉住她的手腕,让她站直身体,阻止她再靠近。

她很缓慢地仰起睑,看见他之后,忽然说:「你长得好像我公司里的主任喔。

」她披头散发地瞅着他,感觉很像廉价鬼片海报上面的女鬼。

对她的胡言乱语没兴趣,曾浅日道:「好了,走。

」拉住她的袖子,将她往前带。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吧,我好久没梦到你了……自从上次把你的头劈开以后。

」她跟在他身边,有点大舌头地说道,「你那个蛇的尾巴怎么不见了?」她还摇摇晃晃地低身想翻他的裤管。

什么?那是什么梦?把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的头劈开?不,有蛇的尾巴?那不是人,是妖怪。

曾浅日脸色难看。

她弯腰察看的动作拖住他的脚步,不能顺利往前走。

他躲开她的手,道:「我没有什么尾巴,也不是长得像,我就是你的主任,」「咦!」她好惊讶好惊讶地看着他,几乎整个人要贴上去了。

「原来你真的是主任啊。

」刚刚才扒开,现在又黏过来,曾浅日想到牛皮糖。

他当然不会是趁机吃豆腐的人,事实上他对男女分际界线拿捏得很小心,一方面是个人原则和礼貌问题,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柔软的东西很没辙。

他记得小学时候母亲要他带小表妹去公园玩,他只是拉着她的手跑一下,结果她就骨折了,当场哭得呼天抢地。

夏临君不走,他也不能动,软绵绵的身体倚着他,让曾浅日感觉不自在。

曾浅日才不会想去背她,那太亲密了,况且以常识而言,只是公司里的上司和下属关系,他根本不应该那么做。

他先是把手放在她的双肩将她推离,然后从后面握住她的上臂,他认为这是最不会逾矩的地方,也就是即使被看见也不会有什么暧昧的联想,就这样,保持安全距离,捉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虽然姿势怪异又难行动,但最恰当。

「主任……」她唤他,却没办法靠近。

往后伸出手,手又没他长,「主任、主任……你、呜呜哇……」她喊了几声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和刚才不同,这会是真真正正地哭了。

曾浅日脸都黑了。

「你又怎么了?不准哭!」「主任、主任,你为什么不要我?呜呜……为什么不要我……」她边哭边说,非常非常地伤心。

「不要你?」怎么会冒出这些话?曾浅日完全无法理解。

虽然刚刚路上都没个人影,但就这么刚好,现在正有个路人走过去,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曾浅日感觉对方那鄙视的眼神好像在说他是个杀千刀的负心汉。

发现他们的动作加上言语都引人侧目,他只能放开她。

她这才能缓慢地转身面向他。

「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呜……」他才想问她为什么要对着他发酒疯,好像连对街的便利商店店员都探出头来了,曾浅日非常忍耐地道:「你不要乱说话。

」他不想和醉鬼上警局解释。

「你本来就不要我,我哪有乱说!」她激动奋力地反驳:「我昨天碰到人资部的小姐,她跟我说,你准备要把我调离部门的啊!」原来是这件事。

曾浅日道:「你不适合精算部,调离才是正确的。

」就算她是醉的,他还是对她说明。

「我、我很认真工作啊……呜呜……你却把我调走,我真的很难过耶……你知不知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念过书了,这次真的有用功努力……」他知道。

她垂首抽抽噎噎地揉着眼睛,泪水往下掉落,曾浅日只是站在那里看她哭,因为他根本不会安慰人。

「从大学以后……这很值得强调吗?」虽然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他还是想起她在速食店里看书的画面。

他以为她是误会了自己被降职才会这么伤心,岂料,她却道:「我想要让你欣赏才认真的,因为你很奇怪,只看重工作表现,所以我真的是下定决心了。

可是你却把我踢出部门,不要我了……」让他欣赏?他一愣,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啦!你都没在听人家讲话!你一点都不温柔,又是个魔鬼变态虐待狂,可是,我……我……」她忽然仰起头,仿佛经历什么世纪惨案地大哭道:「哇呜呜呜啊!我、我喜欢上你了!」曾浅日大吃一惊。

「什么?!」「呜哇哇!」她哭得好悲惨。

「你……等一下!」情况在一刹那间变得一团混乱,濒临失控。

曾浅日企图厘清道:「你是不是喝醉弄糊涂了,不要再胡说了。

」「才不是胡说!」她眼泪乱喷,对他道:「我真的很烦恼耶,我烦恼得都睡不着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我也不想喜欢你啊,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嘛!」「……」曾浅日哑口无言地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了。

可能是大吵大闹后没有体力了,她忽然腿软的蹲在地上,幸好他来得及反应,扶了她一把,没让她跌倒。

「先……回家吧。

」这是目前最妥善的方法。

曾浅日拉住她的手臂,带她往前走。

她摇摇晃晃地跟着他。

「呜……主任,我喜欢你……学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怎么办……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啊……」或许时空在她混沌的意识里重叠交错了,所以她也唤了几次学长。

然而,就像怕他没听见似的,她只是一直重复她的「喜欢」。

曾浅日面红耳赤,几近懊恼地回应她道:「我知道了!你说那么多次做什么?!」「那么……那么,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她相当轻声地问。

那一瞬,他心跳忽然不稳了一下,因为,她的语气充满连他这个听的人都会觉得万分丢脸的甜软情意。

不过随即她打了个酒嗝。

于是他眯起眼睛。

「等你明天酒醒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