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07:18:04

她好紧张。

真的好紧张。

「做什么把手握那么紧?」声音就贴在耳旁,她连忙回过神,抬起的头差点撞上骆旸的嘴。

「呃,对不起:」丢脸得要命,赶快道歉。

「冒冒失矢的……该慌张的人,应该是我吧?」他拉了拉好久没打的领带,检查手边厚厚的数据夹,确定一分也没漏,才关上车门。

望着眼前高耸的大楼,挑战的欲望只增不减。

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上楼跟各家好手互别苗头。

这个建筑设计比赛以初试、复试及最后审核委员开会的决议为二阶段。

初试只需呈交书面设计稿,然后交由资深专业人员交叉评比,刷掉二分之一的人数:然后今天的复试则是请建筑师亲自上场,要在众多专职名家和投资企业的代表前阐述自己的设计。

取前十人,最后再收纳各方意见,决定谁是赢家。

真是有趣的竞赛。

他并非什么天才,所有的经历和知识都是靠努力得来,却没什么机会可以探采自己的程度究竟到达什么程度。

不过,他最最想要的,还是一个能够展现给家人看的机会。

深吸口气,他睇着在一旁发呆的孟恩君。

「干嘛一直看着我?那家伙已经站在大门口等我们了。

」他指指在不远处挥手的当雅文。

她一顿,眨了眨眼,却移不开放在他脸上的视线。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嗯?」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没有形状的东西,其实有时候也是可以用眼睛表达呢。

」她握着他温暖的大手,给他一个笑容。

他侧过首,瞅着她半晌,才道:「妳又在想什么?」「我想帮你加……加油。

」没有说错吧?他挑着眉,唇角微扬。

两人走进玻璃门,常雅文上前打招呼,顺带解说起自己熬了几天几夜修好的模型,话比乎常更多上一倍,看得出来她好像很兴奋。

比较特别的是,晓生也来了。

不知道叶书御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他,总之他就那样沉默地坐在角落,看向他们这里。

骆旸并没有刻意向他招手或讲话,只是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就准备要上去了!。

「妳在这边等,不会无聊吧?」本来不想带她来的,她却非跟不可。

孟思君摇头,「不会的,等一下莫姨和小风他们会来暗我的。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心?」常雅文暧昧地插花,被他瞪一眼,好嘻皮笑脸地抱起重要模型先上楼。

「那好吧。

」他低声叮咛:「妳就帮我陪陪哓生。

」孟恩君笑笑,看着他转身。

「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地拉过她,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她傻住,余光瞧见常雅文在楼梯上瞪得眼珠子凸出一半,又发现旁边来去的路人还不太少,霎时热烫了脸。

「胜利女神的物。

」他低哑她笑道。

心底有些甜甜的,她没什么犹豫,破例地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目送他离常雅文等着他走到身旁,贼嘻嘻地道:「老大,你真的变了。

」「变什么?」「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变得像个傻瓜。

」「原来如此。

」他露出不是很诚恳的笑。

「难怪妳也越来越蠢。

」「喂!」别再提那个猪头了,她翻脸喔!骆旸只是怕上她肩,正色道:「走了,妳可别漏我的气。

」她会意过来,进入状况,很快地咧开嘴:「遵命!」深深吸口气,孟恩君直到看不见他背影了才转过头;稍微迟疑了下,她还是选择往晓生那边走去。

他像是有些讶异,不过还是保持着沉默,看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旁边的椅子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她不急着拉近距离。

「呃,你好吗?」她轻笑问道。

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定他应该能听到。

两三分钟的沉默。

不回话?不要紧。

握着双手,她又用着弱弱的气音开口:「你紧张吗?我、我很紧张喔:虽然我根本不明白骆大哥他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不过……我知道那对他很重要,所以,我也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半晌,一楼大厅回荡的仍只有经过的脚步声。

她不气馁,又道:「小、小风很念着你呢,等会儿他来了,见到妳肯定很开心。

」话落,偷偷瞧他一眼,她怔怔地颐住,彷佛错觉他周围的空气有那么瞬间不再尖锐带刺。

「……你也很想家里的人吧?为什么不回来呢?」她脱口而出,才注意到自己俨然已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家啊……不只是遮风避雨的房子,不只是暂时停留的歇脚处,是……家呢。

不期然的神奇遭遇,一连串的兵荒马乱,却让她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家。

小风说的没错,虽有不幸,但是,会有别的东西来补偿的。

她带着些欣喜的口吻续道:「对!我想骆大哥也一定很盼望你龙快些回家,如果你跟他都一齐搬回来,那大家一定都很开心……」「妳也管太多闲事了吧?」他敢声打断她的欣喜,视线放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要不要回去是我的事,妳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想法?」微微地撇过脸,他连侧面也不让她看了。

她先是呆了下,不过并没有感觉到遭受什么打击或难堪,心里只是想着骆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晓生,是没有恶意的。

虽然没有血缘,不过,很明显地就可以发现他们果然比亲兄弟更像兄弟呢,因为,骆旸也时常板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话呀。

微微露出笑,她道:「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骆大哥能理解喔。

」慢慢地,她低垂下眼,轻声说着:「我来这里以后,学了很多事,啊,不是说那些奇怪东西的使用……是心境上有了变化。

」瞅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她放柔了声音:「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受了挫折,就会想着放弃逃避、怨天尤人……或许妳会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我甚至扭曲了想法,怪上天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命运,必须活得比别人辛苦那么多倍,我恨极了这种不公平……甚至恨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忆起,却觉得云淡风轻了些。

长久以来的恨,不知在何时,化了开来,不再霸占她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其实,也才没多久的事而已。

连自己都没感觉脸上挂了笑容,她总是缺少精神的双眼漾起了片柔柔的雾——「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很让人瞧不起吧?不懂得怎么寻找幸福,只是一再地怪罪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得要死。

」眼前彷佛看到了某人又在发脾气,她的思绪反而更加愉悦:「可是,骆大哥懂我呢。

他没有不理睬我,也不厌恶这样的我;生病的我,笨拙的我,哭泣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他全部都接受。

」晓生闻言怔了怔,有点奇异地转头看她。

她的脸颊习惯性地热了起来,掩盖住那苍白且虚弱的痕迹,心底也在同时满盈,不再空荡飘浮;她已经沉浸在她才学会的陌生情感里。

「所以……所以,」她抬起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没有自卑自怜,彷佛面前出现的是新的希望。

「我学到了,想要别人喜欢自己,就得自己先喜欢上自己,就算自己不完美、有缺陷,但只要不放弃、不逃避,一定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

以前我讨厌自己身体不好,但我现在却更能感受,稀少的健康有多么可贵。

像是能这样走动、能开心地笑……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微小的事,在我而言却是很大的快乐。

」缓缓呼出气,她侧过首,直视他,没有回避。

「你瞧,只是想法稍稍改变一下,是不是变得很幸福了呢?」他有一瞬完全没办法反应,就这样跟她对看,很久很久。

她淡淡她笑瞇了眼,很诚恳地道:「给自己一些信心,试着喜欢自己吧,连所有的不好都一齐喜欢,然后……呃,深吸口气,世、世界多么美丽。

」拗口地说着从电视上学来的词句,她好像看到晓生的表情变得古怪。

「妳……妳在说什么?」那不是电影台词吗?他回过神来,恼了恼,道:「妳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些?」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熟识到这种程度!她只是跟他一样,住在莫姨那里,寄人篱下,除了这以外,他们完全没有交集,就连说话招呼都几乎没有,他对她的印象,就只是一个很怕生的陌生人而已。

她张大眼,不自觉的理所当然。

「因为妳是骆大哥的弟弟啊:」他一愣,随即心头一阵热。

「我……」语调窒涩了。

才提醒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才体认列自己果然得背负着无父无母的标签一辈子,为什么还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感动?「我们一齐来分享,好不好?」她笑着,就算两人间隔了个位子,就算他们彼此压根儿就不熟稔,就算她本来连直视他人都做不太到,但她还是拿出所有的精神和认真。

或许是头一次她有能力告诉他人如何走出阴霾。

这是她总算能做的事。

而且他们两人之中还是有唯一的联系。

「你看到了吗?」她笑问着。

「看什么?」他顺着她的方向睇去,只望见骆旸刚刚走过的楼梯。

「骆大哥,为妳、为我,还有为小风、为好多好多人表现的勇气啊!」她看来爱困的面容,闪烁着某种东西,「我们一齐来分享,然后,不要再发怒生气,不要再厌恶自己的命运,像他一样勇敢厉害。

」晓生盯着她欢喜的笑,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手摀住自己发红的脸。

「为什么妳……」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又不是演什么亲情热泪鉅片,她特地跑到他面前,用那种爱困的表情和声音,说了这么一大串像是电视剧的肉麻台词有病!连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成了小火星点般似地就要燃烧,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比她更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错了吗?」她小声地间,咽了口口水。

「呃……总之,你回来嘛,我想,骆大哥他们一定很念着你,你……」为什么要往旁边坐远一个位子?她好努力地看电视学习这里人的说话方式,还是不得要颔吗?「妳闭嘴!」他低恼道,窘迫地背过身,假装不认识她。

「咦?我……」果然又说错话了,怎么办?快点!快点补救!「那、那……你、你知道吗?其实呢……大家都很喜欢你的:」情急之下,她抓住他的衣角放大了声。

他应该能够察觉到的——骆旸的关心,和大家的等待啊!他不动,他不躲了。

像尊石像僵在那里。

她喘几口气,瞅见他像是被滚水川烫过的耳根,那样地似曾相识。

她一呆。

啊……他们果然像极了,真的是兄弟没错呢。

还未开口,他就突地站起身往大门走去,险些扯倒她。

「晓……」要去哪里……啊?不远的地方,他弯着腰,正抱起迎面而来的小小身影,后面则有一个和蔼的妇人跟着走近。

「小风,莫姨。

」她喃喃。

晓生停了下,终于朝她生的位置瞥了一眼。

他的表情难看死了,就像是她每次吃完苦药的那种难看,比前几天冷战的时候更糟,还抱着可爱的小风,一点都不协调。

但是,却没那么陌生吓人了。

嗯……像透了。

她一定要告诉骆大哥这个新发现。

天气不冷不热,没下雨也没刮风,是个适合户外活动的好时机。

后院里,一大数小的身影在忙碌着。

「看,就是这样……把土翻起来……然后,种子放进丢。

」戴着草帽的纤细身影蹲在地上,拿着把小铲子,努力地示范。

「土土……」随着齐声的稚嫩语调,一小推土层随即天女散花,弄得到处都是。

「啊……小力点……不是这样……不能往上……咳咳:」纷飞的沙土,呛得她摀住了嘴,才眨眼的时间而已,他们就都玩起来了。

「衣服会脏……你们……小心点,别跑……呃:」才想站起身,胸前就无预警地遭受袭击。

「姐姐!」咯咯的笑声、脏活的小脸蛋,小小的孩子抱住了她,好软!孟恩君瞠着眼,怀中的小人儿不停蠕动,沾到泥巴的心手拉扯着她的骨指,那么亲热。

「好痒……别动啊……」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亲昵的折磨,轻轻地喘了口气,她无奈地微笑道:「你们真是调皮。

」「嘻!」不怎么觉得应该反省,小女娃儿用着满是泥土的小手,捧着她苍白的面容,亲了一口。

「姐姐、姐姐!」高兴地唤了两声,很快地跑开,加入一旁已经玩疯的萝卜头队伍。

孟思君呆在那儿,不自觉地抚上适才被亲吻的地方,上面还有湿湿的口水。

姐姐啊……姐姐呢……她的神情变得温柔。

「大姐姐,吃药时间到了。

」小风站在廊上,日常的提醒着。

「来了。

」拍掉衣上的泥尘,起身走近长廊。

她拿下草帽,温馨道:「谢谢你,我马上就去吃。

」她还是讨厌吃药。

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吃下去之后,那股讨厌却不会一直延续。

那是因为,她已经不再钻牛角尖,强求自己一定得有个健康的身体了。

小风抬起头来瞅着她,笑嘻嘻地,「大姐姐,妳脸上有手印。

」「真的吗?」她轻轻地用袖子擦了擦后,弯腰直视他:「这样呢?」没有了吧?「嗯。

」他重重地点头。

「谢谢。

」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圆手腕,她对着他微微她笑瞇了眼。

按着才转身入厨房,准备拿子倒水。

「……大姐姐。

」「嗯?」「妳跟大哥很好,对不对?」「嗯……」很好?这样说好像不怎么正确……可、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

「大姐姐,那妳可不可以帮忙叫大哥回来?」她一怔,垂首朝他问道:「你希望他搬回来?」「对啊。

」他仰高脖子,「大哥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很辛苦,所以搬到外面,可是我们大家其实统统都知道了,所以,他不用再住在外面了。

」她想笑。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因为他的衣服有洞洞啊!」他嘟起粉嫩的唇瓣,「我们有新衣服、新棉被、新书包和新制服,还有好吃的饭,大哥却什么都没有。

他都把钱花在我们身上,然后自己就变得很穷。

」闻言,她的瞳眸温温的。

换口气,小凤要求道:「大姐姐,妳帮我们跟大哥说,叫他回来嘛。

」她学他歪着脖子,「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讲?」「因为……因为莫姨说,不想让大哥为难。

」可是,他不懂,不懂那么复杂的想法,不懂大人的心思和考虑,因为他是小孩嘛。

「骆大哥真好。

」她伸出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头。

「有你这种弟弟,是福气。

」他笑笑,抬起手腕包住她的指,「我也是大姐姐的福气喔。

」「嗯。

」她险些笑出眼眶的酸涩。

「幸好我遇见了你们。

」她也举起手,将他小小的腕节覆盖住。

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既然上天要她来,没理由又出尔反尔。

轻轻地甩了甩头,她笑自己想太多。

站直身,她拿下放在柜子上的药罐,忽地,动作停顿了下。

「大姐姐?」小风奇怪地揪住她抚住胸口的举动。

「妳怎么了?」「啊?」她像是回过了神,慢慢地移动视线,很乎当地摇着头。

「没、没什么。

别待在这里,去外面陪他们玩。

」她揉揉他的发,指着外面笑语。

「好:」没发现她的语音有些抖,他挂着可爱的笑,乖乖地往外走。

「呃……」看到他真的出去了,孟恩君才摇晃地扶着柜子,低声喘息。

怎……怎么……心口好闷!「噢:」忍不住呻吟,她腿软地生倒,额上已在短时间泌出薄汗。

纵使紧紧地抓着衣襟,胸腔里的那种压迫感还是没有办法舒缓,那一阵阵抽搐的闷痛,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加剧。

为、为什么?她已经好久不曾这么严重发病过了,为什么现在又不同于以往那样将死亡视为一种束缚的挣脱,她脑海里反常地呈现一片宁静,整个意识变得异常清晰,耳边响起的是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瞪大了眼抗拒。

即使是冷汗沾湿了她的睫,即使是指痕嵌进了掌,即使今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晕眩,她依然不肯轻易屈服。

因为她怕,怕一旦昏厥,就如来时那般突兀,必须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她绝对不要!像是闪光一样的片段在她眼前飞舞,什么都恍惚了,依稀听到如沙砾般磨过的嗓音在低沉斥责,却又一如往常地细心。

那双粗糙的手、能遮风的胸膛、恶霸般的脸庞,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笑意。

「我……不要……」她不想走!她不逃避、不怨恨,就算身体永远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都没关系,她只想留在这里。

勉强提了一口气,却突感黑暗的巨潮席卷而来,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能颓然倒卧在地。

心头上残留了一个名字,地无力念得完整。

「骆……」旸。

好像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滴滴,答答。

是房顶漏了吗?可这几日没有下雨啊。

对了,她屋旁有个水井,定是丫鬟刚刚打了水,所以木桶挂着就……不、不……不对!她房间隔壁,是小风的房间,而且莫姨那儿的庭园里,只有一小块可用来栽花的地,没有井的。

像是走错了她不愿再回去的地方,一下子感觉好心慌,没有办法静下心:她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将那扰人的水滴接住,却不期然地握到了熟悉的温暖。

仅是一瞬间,宛如换了个天地,她甚至舒服地叹息,安了整颗心。

「别睡了,醒来,让我看看妳。

」又远又近的话声萦绕在耳边,环抱住了她。

一点都不想反抗,任那些字句牵引着,慢慢地,有一些些光透进她眼帘。

「嗯……」刺眼的白芒中浮现一张粗犷的面容,毫不考虑和犹豫,甚至没有去探讨此刻的情形和场所,无视于白色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间,也看不到自己胳臂上插了什么管子和针,她的嘴角浅浅地扬起:「你的胡子……都跑出来了。

」干涩的喉间些微刺痛,但她不介意,只是好想跟他说话,感触这真实。

骆旸坐在病床旁,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颚,疲惫的神态被淡淡的笑给掩盖。

「因为妳偷睡了两天,害我没得睡。

」「嗯。

」她微笑着用指尖轻触他的胡渣,视线模糊了点,本就不太灵光的嗓子走了调:「我下次会努力,别再睡这么久了。

」「睡久没关系,只要别忘记醒来就好。

」他哑声道。

望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眸,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必须她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一定允诺。

「好。

」「医生说,要开个刀,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可以少昏倒几次。

」他竖眉,想要凶人,却因为那隐藏不了的担忧而打了大大的折扣。

「真的啊?」她笑,迷蒙了视线。

「那……真好。

」轻描淡写的,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执着。

能否真正痊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充斥在最深沉意识里的,是自己是否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张开眼就看见他,没有被带走呢。

真好,真好!骆旸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小风机灵,莫姨又正好在家,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本来他想是想骂她一顿的,但……总是这样的,遇上她那种似乎从来不曾这么喜悦的笑意,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他虽沉默,但神情却柔和了下来。

感觉他传递过来的关心,她凝视着他半晌,才小小声地道:「你知道吗?我……作了一个梦喔。

」「……什么梦?」彷佛怕吵着她,他只是轻声地响应。

「我啊,梦到我本来是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甚至没有存在价值的人。

」半垂着眼,她缓缓地低诉:「然后,忽然有天,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害怕极了。

」他无言地地倾听,神色温和。

「可是啊……我很幸运,因为有个人帮了我。

虽然他似乎感觉我有点不寻常,可还是忍耐又细心地照顾我,请人教我在这里重新开始,增加我的朋友和快乐……他……他甚至改变了我某些非常不应该的想法,我好感激、好感激。

」「只有感激?」他瞅着她。

她笑出声,表情却有点悲伤,又带着疼痛。

「骆大哥,你……知道「七出之条」吗?」摸上他的脸,她一些一些地触碰着,「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环境里,身体不好就像是一种重罪,像我这样带病的女子,是没有被人爱的权利的……」他没有安慰,没有回答,也如平常般没有深思她那又古又今的话,只是反问:「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我,妳会如何?」几乎是同时,她颤着睫,绽出了笑颜。

「嗯,我不会走,也不会改变心意。

」她知道,她一直都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是你教会我的。

我现在不认为那是一种罪……而是一种考验。

如果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通过这个考验,那人才是真的……真的爱我……对不对?」「对。

」他板着脸严肃道:「所以,妳什么都不要乱想,也不要作这种奇怪的梦,乖乖地当个好吃懒做的病人就好了。

」他说对呢,这么毫不迟疑。

他有没有察觉,他等于说了「爱她」这两个字?她本以为,他这么容易害臊脸红,是一定不会讲这种话的。

她怎会不幸?她怎会命不好?是不公平也好,是一个机会也好,是阴错阳差或者天可怜见,怎样都好。

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但是,如果她拥有全部,就没办法遇见他:没有遇见他,她就只能抱着遗憾、满心的想与恨,直到死去。

她深深地望着他,久久,才低声道:「或许,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你相见呢……」「……什么?」「不,没什么。

」或许,晚点再告诉他,她还梦到了他们俩白头的样子。

「别再说话了,妳声音哑了。

」她点头,让他陪在身边,静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嗯……骆大哥。

」「又怎么了?」「什么是开刀?」他一顿,对上她睁大的眸半晌,才了开眼耐心道:「开刀……开刀就是把妳身体切开一个洞,然,在妳身体里进行治疗……」「好、好恐怖……」「咦?咳!其实医生是趁、睡着的时候才会动手,妳不会痛,也不会看到血,所以……」另一个开始:「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突然改成这样我很难做耶!」常雅文头上戴着工地的安全帽,一手拿着建筑图稿,一手拎着把铁锤,看到骆旸来了,立刻飞奔上前张牙舞爪。

「咦?思君,妳出院了?」慢了半拍才看见他旁边的女子,她大声地表现自己的惊讶。

「嗯。

」孟恩君微笑,「妳还是一样有活力。

」「那可不!我的优点嘛!」哈哈两声,她伸手就想搭住她肩,不料却被一只大掌从中阻扰。

「干嘛啦!」她瞪着自己的师父兼老板。

骆旸瞥她一眼,道:「她才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妳别把细菌传染给他。

」「什么细菌?!」常雅文本想和他理论,后来一看自己满布泥尘的双手,连忙后退两步,跳开一个距离。

「妳还不是有细菌……虐待人的细菌。

去!」暗暗念两声,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妳过来。

」他牵着身旁人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啦!」常雅文赶紧追上,手一扬,指着图稿上被修改过的地方。

「还没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个地方——」他停步,侧首,挑眉道:「妳一个建筑系高材生,该不会运这种小事都摆不乎吧?一知他心意,但被他这样在人前呵护倒是很少有过。

孟恩君不禁红了颊,自己在心底欢喜,是对雅文不好意思了。

她呆了下,随即光火,「你说什么?!」居然敢怀疑她的专业知识和一步一脚印被虐待而累积出来的技术:她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妳现在出了名就有什么了不起,好啊好啊!我要是不把它搞定,我就不姓常——」随着语音的拖长,她奔回临时搭建的休息处,召集那些被她唬弄说是校外教学、其实是来做工的同学朋友,外加只是有点交情的路人甲乙丙丁,开会协商,排除困难。

「雅文……」「别管她。

」轻拉着孟恩君,他老神在在地带她往后院走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对她好坏。

」「这是磨练,这样她才会进步。

」一点都不惭愧。

走到一个定点,他指着这栋他住了二十多年、现在即将步入改建的两层楼老房子。

「最右边的地方,我想把它打通,这样子那个房间就会变大些。

」她抬头望,那里是他搬出去前住的房间。

「为什么要变大?」「因为本来是一个人睡,但以后就是两个人了。

」他的视线不是放在她身上,话声也比刚才僵硬了点,像是极为不熟悉。

她楞住了。

转动脖子,凝视着他,差点找不着自己声音。

「你……说什么?」她颤语:「再……再说一次。

」「我说,以后就是我跟你两个人一起了,所以房间要大一些才好。

」他重复道。

本来不想先讲的,见她傻傻地瞅着自己没有反应,更加觉得大概太过于突然。

场台好像也不太对。

还是要送束花,然后半跪在地?……他绝对做不出来。

清咳一声,他红着耳朵回过身,准备亡羊补牢转移话题。

「我听小风说,妳喜欢在院子这块空地种花,所以——」随着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撞击,他的话声中止了。

缓缓地垂首,睇着环在腰间的骨瘦手臂,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这是妳第一次主动抱我。

」他知道她很保守,每每都是他先亲近,但却又担心她不喜欢。

她会有这种举动,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

她只是把脸贴在他背后,没有说话。

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他昂起头看着天空,笑道:「妳知道吗?终于能够盖一间大房子让大家一起住,我实在很开心。

」他难掩愉悦,轻轻地拉开她,让她站到自己身前。

她更开心,比他开心好多倍。

好多话想告诉他,像是要溢出来的某种情绪想要表达,她湿亮的眼眸里闪着光芒,由于太过于急躁,让她要比手划脚起来了。

「没关系,慢慢来。

」他失笑地握住她握紧的心拳头,「时间多的是,不急。

走,去找他们,下星期要动工了,我要打个电话联络工地认识的朋友来帮忙。

还有莫姨的厨房得增大些,还想问问晓生要不要换间安静点的房间,顺便在院子里做个小风也可以玩的秋千……」夕阳下,身影拖得好长,随着细微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快乐地在跳舞。

绕着圈圈,永有无止境。

《前因后果加中间》之完全补充版:其一人——活着,有什么好?当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好?人们说,自己是万物之灵。

但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大多的事情,所以很多东西就没办法单纯地来看待。

「妳就是孟思君?」我问道。

「是……是的。

」明明就在发抖,明明连头都不敢抬,为什么这个凡间女子还要扯谎骗我?引魂使者会弄错,难道她天真的认为看尽人间生死的我也不曾发现?「妳可知欺骗神明的下场?」她剧烈地颤了下,我并不意外。

每个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会害怕。

害怕,似乎是一种负面的情绪,我……已经遗忘很久了。

「我……我希望把我的命让给她,就算下辈子没办法当人也无所谓,我……我求求你!」她跪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然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认真。

这个凡间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引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前世,因为这样,而产生怜悯?为什么?她应该知道,她的前世和她一样,皆苦于疾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前世返回阳间再去受一次苦痛?她应该是最明了那种悲伤的,不是吗?「妳真的清楚妳在说什么吗?」我忍不住开口。

真是奇怪,我应该要立刻判她打入畜生道,然后拘回前世的,但我为何却想明白一个凡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清楚:我清楚:她跟我一样,但我不愿看到她和我有相同的结果。

我知道我自己再回去是没用的,虽然我们两个的命运很相似,可我相信她在另一个地方能找到另一条道路,因为……因为我们两个执着的东西是不同的。

所以找求你……我求你给她一次机会!」我望着她那么激动地诉说,不知怎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

人,都是这么复杂的吗?在这殿前,有多少人想活却不小心死了,又有多少人想死而不愿活着。

上天赐予生命,上天收回生命,不论如何做,都会有人怪罪神明。

他们怪上天不长眼,但谁又知道,即使神明看到了人世间的苦状,也不曾同凡人般有任何哀伤之感。

人为什么不像其它动物,生老病死,就这样过其一生,不会有怨,不曾有恨:相对的,也不会有喜有乐。

悲伤,愤怒,遗憾,冷漠……甚至恐惧。

在这里,我看过太多大多。

但我却仍不能全部了解。

有的人很伤心却在笑,有的人很生气却故作不在意,有的人很害怕却还是要逞强。

口是心非,颠倒黑白。

人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会如此复杂?这样不是很辛苦吗?一个凡间的弱女子,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为什么还站在我面前,这么努力地关心她的前世?这就是人吗?除了自私自利,除了相互伤害,除了贪婪好斗,也有这种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得他人幸福的人吗?「妳不后悔?」等我发现到的时候,已经出了声。

她先是一顿,随后牵起一抹快乐的笑,不知为何,我竟觉心口一紧。

「我不后悔。

她是我,我也是她,如果我不能幸福,至少,我希望她可以。

」某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

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彷佛,是十分十分久远的声音……我没有拒绝,任凭她被带走,喝下孟婆汤,暗许这个替身轮回。

甚至介入人间,施了法,弄出声响,吸引那男人的注意力,让他察觉到奄奄一息的前世,然后救了也。

我想不通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只是感觉那名凡间女子说话的语调起伏让我极为怀念。

我深知,有七情六欲,才能够拥有那种特质。

做人,好吗?也许……比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好吧?我不禁有了异样的感触。

在心底自问:为何我会做这种没有意义、道理的事?才忆起,可能,很久很久以前,几百几千年以前。

我,也曾经是个「人」。

其二梦「唉,讨厌,我真不想来这儿。

」「谁想?真怕这病会传染……啧!被派来服侍少夫人,真是倒霉透了。

」「可不是?我真不懂,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死赖着不走。

也不瞧瞧自那个样,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

」「就是说么,本来咱们好好的,从她来了以后,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真希望她能有自知之明,快点还这里一个清静。

」「听说最近府里又收了几个新丫鬟,管事的一定先派过来,到时咱们就可以不必做这苦差事了。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交谈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昏暗的狭窄房间内,孟思君躺在榻上,一双凹陷的眼始终不曾闭上过。

「咳咳|」深怕自己真会传染给府中的人,她吃力地拉过被子掩盖那咳声。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慢慢地转移视线望着窗口,发现又已经到春天了。

第几个了呢?来这府邸后,她已经逐渐遗忘了时间的流动。

除了那扇窗和这间房,她什么也看不着。

门边还搁着几碟不怎么新鲜的饭菜,空气中一种食物发酸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又咳了咳。

那些已在府里一段时间的丫鬟讨厌她,常常把木盘放在门边后就走了,好几天都不会再来。

她有没有吃,或者能不能吃,她们不曾在意。

今儿个也是。

她还是没能和她们照到面。

她真想……真想和她们说说话……如果她不咳不病了,她们会愿意和自己说话吗?钤钤、铃铃……神思有些恍惚了。

她分不清昏还是睡,只是感觉好累……一阵阵铃铛声,又将她拉了回来。

本以为是作梦,因为,这里鲜少有人会来,但那铃声只是逐渐接近,让她清醒了些。

谁呢?撑坐起身,她注视窗外。

两条小小的身影伴随着嫩嫩的笑声出现,再定睛细看,是一对衣着相同的双生子。

依稀记得,曾听说过孙家的亲戚里有这么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嘻嘻!」双生子其中之一,像是发现了这窗口,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孟恩君见状,下意识地往后躲进暗处,怕那孩子看到她会怕,也担心自己真会害他们生病。

「呼、呼!有没有人?」小女娃儿踮起脚尖,就这样搭着木窗,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另一个男孩儿本来也是有兴趣的瞧了瞧,发现什么响应都没有以后,就走了开。

孟思君忽然想到屋旁有个水井,要是他在那玩耍,会有危险的。

顾不了那么多,她连忙出声唤道:「别去。

」小男孩闻声回过头,小女孩则吏拉长了脖子往内看。

两双大眼睛努力地瞅着她的方向,她有些怯懦:不过因为担心他们会跑走,还是缓缓地扶着寝柱站起。

「那边不好,别去。

」她柔声道。

还是不敢走到较为明亮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跟个儿一样,连自己都觉得恐怖,她不想让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惊吓到。

「啊,是一个姐姐!」女娃儿抬起手来先指着她半隐的位置,开心地叫道。

腕上一对金锁钤炼,随着动作钤铃铛地响,煞是好听。

「哪里哪里?」男娃儿推开自己姊姊的头,抢着观望。

手上也有同款的钤炼。

「啊,好痛!」她不甘心,反推回去,一来一往的推挤,就要打起来了。

「小心点。

」真怕他们弄伤了自己。

孟思君忍着冲出喉问的咳,扶着墙,很慢很慢地走近几步。

「不……不要这样,撞到头就不好了。

」几个月没和人说话了,她有点不知怎么应对,唇角淡淡的扬起,却又顿悟他们根本看不着。

两个孩子的笑好可爱,声音也很好听呢……他们会不会接受她?会不会?「啊!」见里面的人总算有了动静,女孩儿忽地高兴地大叫一声,却又把孟恩君迟疑的步伐逼了回去。

「妳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男孩的面容非常稚气,但言语却故作老成。

孟恩君一愣,随即轻声道:「因为我病了。

」「病了?」女孩漂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伸手进怀中摸出一个小铃铛。

「给妳给妳!娘说神明会保佑。

」她搭着窗,端起小手。

孟恩君望着躺在小小掌心里的铃铛,明明知晓女孩儿的这个举动并没有想得那么多,但视线仍是模糊了。

「那是妳的,我……我不能拿。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喔。

」她愉快她笑着。

「我……」一种深深的渴望,让她盯着那个铃铛不放。

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走近了窗边。

颤抖的指尖极慢地向前伸出,外面的光渐渐地照射在她只看得见骨头的手背上,她清楚地看见那知白纸般的肤色下有着青青红红的丑陋痕迹,那一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好猛。

会不会接受她?会不会?「唉呀:我的天啊!」「啊:」孟恩君才正触到那铃铛,就被人从中打了掉。

圆圆的铃铛摔在外面的石板地,她没按着,两个孩子也立刻被人抱离。

「我还道舅爷约两个宝贝跑哪儿去了,结果居然是到这里来了!」管丫鬟的大婶急忙挥手,命长工赶紧把那两个小祖宗抱走,自己则掩着鼻,拿出帕巾抹着手。

孟恩君只能看着他们被带离,什么都来不及说。

大婶甚至没把视线移到房内看一眼,压根儿就当那里面没人。

退了几步,她一话不说,对着旁边一名丫鬟就赏了个大巴掌,尖高的嗓子骂道:「妳是怎么做事的?!叫妳顾两个孩子都顾不好,明明就交代了要好好看着,偏偏还让他们跑来这种地方:让老爷利夫人知道了,谁来担这责任?要是那两个宝贝得了病,妳就等着被赶出门吧?」语末,还用力地扭了丫鬟的耳朵一把,丫鬟立刻疼得流下眼泪。

「别……」孟恩君气弱地抚着胸,想开口,但那大婶已经转身就走。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婶走回几步,丢下自己手中的帕巾,连同地上的铃铛踩着,一起踢到草丛里,才满意地离去。

从头到尾,她都当孟思君不存在。

那被教训的丫鬟摀着红肿的耳,伫立了半晌,才恨恨地瞪着那黑暗的窗口。

「都是妳!要是没有妳就好了!」她指着房间愤怒地大声泣骂,然后跑走。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孟思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温暖的春风徐徐地吹着,满枝的绿叶随着摇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抬起手,将那扇窗给掩上。

「咳咳!」费了些力气走回榻边,她躺上去,脸朝着里面,用棉被盖住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春天了。

可是,那彻骨的冷,却冻结了她的所有所有……她真的觉得好冷、好冷……「怎么了,冷吗?」粗哑的男声在她耳旁响起,有力的手臂在床被底下环过她腰际,传达着暖意。

「不……只是作了个梦。

」微红了脸轻声说着。

嫁给他大半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

「又作梦?」彷佛察觉她手脚过于冰凉,温柔的一揽,他用魁梧的身躯包覆住了她整个人。

「恶梦吗?」他轻缓地抚着她的背骨,像哄孩子似地慢慢拍着。

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中,她舒服地叹息。

「不,不是恶梦。

」她柔道:「是一个……让我觉得现在很幸福的梦。

」「幸福到想哭?」他细心地用粗糙的指抹丢她眼角旁的泪水。

「对啊。

」她小小声她笑。

闻言,他似乎长数了口气。

将她的脸挪靠在自己肩窝当中,他低声道:「妳会一直幸福下去,所以,别再乱作梦了。

」「嗯。

」她轻应着。

她知道,他半睡半醒,说的话其实明早就曾忘记。

但她更清楚,即使只是梦话,他也不会对自己说谎。

闭上眼,悄悄地也伸手抱住他。

她想,她被冰封的梦,一定会慢慢地融化,慢慢地遗忘,总有一天,曾完全消失不见。

总有一天。

其三因果「我要休妻!」这房间药味真重。

他皱着眉,站在门口,没有想知道她会有什么表情的欲望。

真不知道爹在想些什么,为了对朋友守约,结果牺牲了他。

娶妻将近五年有余,他们俩没同过房,没行过夫妻之礼,宛如只是住在同一个宅子中的陌生人。

嘱咐下人买药材给她吃,本以为她的身体会争气些,至少别病成见不得人的样,后来辗转得知她的情况,才发现这样只不过是浪费银两罢了。

这女人的不知好歹,令他十分不高兴。

他都已经掏出了钱,试着想要帮她,是她自己不好,这副模样只会拖累别人,不值得关心和疼爱,恕不得人。

之前是因为有太多家业上的事需要他学习打理,才没空理会,不过现在他当家了,谁敢说话?忍不住掩着口鼻,就连站在这里,他就已经觉得是一件难忍的事,怎可能和她同住?他还想活久一点,不想沾了她的晦气。

让这种要死不活的媳妇进门,根本只是徒增笑话。

「明儿个,我会叫下人将休书递上。

」简单交代一句,不愿再多留一刻,也不打算听她回应,他使转身推门。

早走早好,明天以后,他和她之间,就不再有瓜葛,终于不必背着个包袱。

他已经安排好了,那陈员外的女儿如花似玉,虽带有点娇气不愿做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要打发走了她,他就可以去下聘了。

妻子,果然还是要这种千金闺秀好。

「咳……咳咳!相、相公。

」听到身后传来气弱的嗓音,言词亲昵,他眉峰更拧。

「我会给妳足够的银两带走,这样妳答应了吗?」还不改口?她似是楞了楞,未久,才小声地启唇:「不……我,咳陔……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好不容易顺了气,她的语音已然全部沙哑:「孙公子……我只是……咳咳咳……想说……谢谢你而已……」她有些飘忽地道。

谢什么?谢他给她的银子,还是谢他的忍耐?只听她好似缥缈地自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自是要谢谢你的……」他闻言暗忖:那可以省了去,因为这五年来,他运牠的长相都没能认得。

一拂袖,他径自离去,没予回应。

翌日,他修了封休书,命管事拿去,却不料管事回报,她已病逝。

没有什么哀伤的感觉,他甚至想着她为何不等出府再死,府邸中有冥丧,下聘的事又得缓一缓,给那些街坊知晓,还要被他们指指点点好一阵子。

真是麻烦!死了都还这么麻烦。

几经思量,他终究只放出了休妻的消息,没说明她病逝府中。

草草地唤下人处理,自己则早已去忙另桩喜事。

两个仆工替她找了块偏僻的地掩埋立碑,其中一个较为不忍的,好心地予以祭拜,不过那仆工还乡之后,坟上就逐渐生草,一场大雨,更是让简陋墓碑上用木炭写的文字冲刷消失。

坟,变成无名坟。

在他迎娶新妻子,而后又添增两名小妾数个子女后,再也没有人记得那坟曾经写上了谁的名字。

……「咳咳!咳咳!」「拜托一下,你要咳别对着我咳,也不想想自己的口气多难闻!」一名打扮入时、花枝招展的女子下了出租车,还对着车里的人影继续用那种不屑的语调道:「唉哟,你动作可不可以快点?拖拖拉拉的,我用看的都觉得受不了,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得这样服侍你。

你自己看:现在景气这么差,这病健保又没给付,一个月要浪费七、八千块还治不好,那些钱要是拿来给我买米买盐,都不知道能吃多久。

」叽叽喳喳、唠唠叨叨,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丢,瞧一眼那始终低着头被念的可怜老公,忍不住开口:「喂,欧巴桑,妳说够了没?我们照表要多收二十元啦,妳钱不够。

」「什么欧巴桑,我才三十岁!」女子差点要尖叫了。

「三十岁四十岁都好,二十块啦!」肖查某咧。

女子生气地从零钱包里掏了硬币,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掉了一地,发现旁边有人在看,她火大地抓起一把塞进司机手里。

「不用找了!」发现司机在笑,她更恼,等车开走后,转头对自己丈夫口嚣:「都是你!笨手笨脚地杵在这里,害我东西都没拿好,你刚刚是没看到那个司机在欺负我?就不会帮我出气一下!」见他默默地转下瘦削的身子,捡着地上的铜板,她一把火瞬间涌上——「你就是这样!活像个痨病鬼,不管出了房门还是在房门里,都一样软弱无能力!」想到为了那笔遗产和保险金才忍受到现在的婚姻,再见到他这副窝囊样,她气不过,扬起手来,不料被人从后面抓住。

「干嘛啦!」她用力甩掉那箝制,一回头,望见一张恐怖的凶恶脸,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大庭广众的,太难看了吧?」魁梧的男人冷着声,更增添不少气势。

以为惹到哪方角头的女人赶紧暗笑:「我是陪我老公来看病……」见对方眼一瞇,她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连忙朝着仍蹲在地上的丈夫道:「那、那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看吧,结束以后自己回家!」很舍不得地把钱包往他手中一放,一溜烟的落跑。

「搞什么……」有着凶恶脸的男人皱眉。

「你吓到人家了。

」软软的女声加入,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是她欺善怕恶。

」啧一声,高大的身影蹲下,帮忙捡着零钱。

「不好意思,我太鸡婆了,害得你们夫妻吵架。

」果然又犯了老毛病。

家里那张小风他们做好玩的童子军海报又要流一笔……也不知道画了几个正字了。

「不……」始终低着头的瘦弱男子总算慢慢地抬起头,看见魁梧男人时先是想要后退,而后再看见那个有着虚软气音的女人,他倏地一震!魁梧男人本是微讶他那种病重的脸色极为熟悉,按着又察觉他神色有异,使出声问道:「怎么了?」「不……咳咳!没什么。

」男子赶忙垂下眼道。

不知怎地,他看到女人的那一剎那,脑海里竟浮现出一间昏暗的古厝。

那样清晰,彷佛他曾经亲自去过一般。

「先生?」魁梧男人捡完零钱,正要给他。

他很快地回了神,伸手接下,道:「谢……谢谢。

」「不客气。

」点个头示意后,便轻轻地车起一旁的妻子,缓缓走离。

男子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只是发呆似地站在医院大门前,望着那两抹背影,久久无法释怀。

「十年修得同船渡……」等他发现时,眼眶已经微湿。

不论是被怎样辱骂,他心底最深处总是不愿出口反驳,现在才想到,或许……是因为他上辈子欠了谁什么吧……又伫立良久,他才驼着咳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医院大厅之中。

……「妳在想什么?」「没……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人……好像以前的我。

」「妳觉得他很可怜?」「你呢?」「我并不觉得妳可怜。

」「我知道。

」轻轻她笑了下,「佛说,有因必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

但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世上有谁是一定的恶人,有谁又一定必…得到严厉惩罚。

」「所以?」「所以……在受苦的人,我希望他们也都能有快乐。

」「……为什么妳这么相信这种事情?」他就不信。

「因为……秘密。

」微微她笑着,她难得地高深莫测。

只是可惜不能告诉,他们之间的缘分,或许……其四家人「那是什么?」少年指着在床铺上蠕动的「物体」询问。

「那不是『什么』,那是你弟弟。

」妇人微笑回答。

「我弟弟?!」少年的面皮抽搐了下。

虽然他早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来临,但怎么也没料到,那个「弟弟」会这么地……像一团肉球。

「他叫晓生,你要好好跟他相亲相爱,知道吗?」妇人,微笑依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妳的头!」忍无可忍,他终于回头骂了一句,却突然发现那小家伙居然不在他用棉被围好的定点里。

视线连忙转移,才看到那个无齿魔鬼在啃柜子!「那个不能吃!」丢下还没擦干的课本,骆旸两大步跨进,一把揽起他的小胖腰夹在腋下。

「呜……」这个姿势似乎不太舒服,还不会用说话来抗议的小球人开始委屈啜。

「呜哇……哇……哇哇……」很快地变成嚎啕大哭。

天啊,简直魔音穿脑!这么小的身体里到底哪来的这么大声音?「吵死了……别哭!」换到左手,这样满意了吧?「哇——」「可恶!」一把用到后背挂着,像背货品似的。

「哇——」居然还不领情?「那就这样。

」抓起他的一双小小脚,弄个倒立。

很棒吧?他是全世界最酷的婴儿了。

「哇哇——」哭得更凶。

好吵……为什么他可以声嘶力竭,这样弄得自己全身颤抖僵硬?他好担心他那小小小小的脑血管会喷血爆掉。

「别哭……别哭啦!」受不了,把他拎到自己面前,凶恶地吼叫一声。

小婴孩哭声停了,鼻涕眼泪统统都流到嘴巴旁边,苴苴地瞅着骆旸看。

「好脏的小孩……」不是普通的恶。

才松一口气,觉得可以清静清静,没想到下一刻,晓生却突然像是火山爆发般地狂哭起来。

「哇哇!哇哇!」糟糕!这家伙好像不太爱看他的脸,每看必哭,他居然忘了!为什么莫姨刚好不在?为什么要把这小子丢给他照顾?跟这种东西要怎么沟通?手忙脚乱又不知如何是好,骆旸已经开始冒汗。

如果可以,真想昏死过去当作没听到。

他哭,表示他伤心或不舒服吧?那、那……那么,他或许安慰他一下就好了……笨拙地「ㄑㄧㄠ」了几遍,他才找到一个不错的姿势,轻轻地把小身体抱进怀里;见他还是哭不停,下意识地就拍抚起那圆圆的背脊。

「嘘……别哭……别哭,乖乖的。

」页怕拍到他吐血,他用的力量好小好小,也因此,他更清楚地感受到,怀中的这个婴儿,是多么地柔软。

好像刚蒸好的肉包子,绵绵嫩嫩的,还带着一点特别的乳香味。

依附在他肩膀上,抽抽噎噎地,抓着他的衣服拚命磨蹭。

还……满可爱的。

或许是他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婴儿,渐渐地,晓生停下了哭声,毛发稀疏的小光头就这样靠在牠的肩上。

生怕这家伙再造反,他不敢松懈。

另目二遍一遍的拍着他,配合着节奏,缓缓地踱着步。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不习惯做这种事的手臂也酸了起来,偷眼瞧一瞧,恐怖的魔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终于可以解脱,走近床边,很慢很轻很柔地,将小小的肉包子往床上放。

孰料,才一沾床被——「哇!」原来还没睡熟!没防备地被吓一跳,他一惊,连忙又抱回怀中。

「别哭……乖。

」又拍又哄,险险地把邯媲美立体音效的哭声给推了回去。

他这么小,又不能打他教训他,给他一拳大概就断气了……也可能会哭得更大声也说不定。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骆旸很仔细地观察,这次确定他真的是睡着了。

非常小心翼翼地,把小小球娃往床上放。

「哇!」不会吧?根本是在耍他嘛!彻底战败了,投降,举白旗。

「好好,我会一直抱着你……拜托不要哭……」任小娃娃「巴」在他身上,坐在床缘,若老实实地拍了一遍又一遍。

肩上的衣服,还有昨天的课本都被口水弄湿了,不要紧;手臂酸得都快僵硬断掉了,不要紧;这家伙第三十二次看到他的脸就哭,都不要紧。

只要他现在乖乖的,就不要紧。

「连我也想睡了……」他低声喃道。

抱着这颗肉包子,他才察觉,原来人的体温,是很温暖的。

或许……他这个天外飞来的弟弟,是因为怕冷,才这么黏人吧……牛皮糖口味的包子……不,他很像痲薯……棉花糖也满不错的。

原来,小婴儿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啊……「唉呀。

」妇人买菜回来,看到了这一幅景象;她低呼后掩住嘴,放下菜篮,蹑手蹑脚地从木柜里翻出了照相机。

「喀擦」一声,把这有趣的画面拍下。

谁说没血缘就一定不亲?谁说十几岁就代表叛逆期?又是谁说家庭不健全的小孩行为就会有偏差?他们家的孩子,不都是挺可爱的吗?番外中的番外:脖子是敏感带?「晓生,这是你吧?」叶书御凉凉地拿起一张有点年代的照片,指着里面一颗小光头,银眶眼镜底下有着诡异的笑。

晓生正在喝饮料,看到的瞬间,险些把口中的东西喷出来。

「你……咳咳……你……你在哪里拿到的?!」伸手就要抢,不料被躲过。

「拿来!」他恼道。

「何必害羞?挺可爱的啊。

」兄弟共眠图,天伦之乐。

叶书御将照片翻转回自己眼前,细细打量,「照得真不错,把你那种爱撒娇的个性完全捕捉入镜……」不仅流口水,还紧抓着哥哥的衣服不放。

「闭嘴!」他满脸通红,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谁爱撒娇!拿来啦!」情急之下,他没想那么多,就一把揪住斯文男人的领子。

「恼羞成怒吗?」叶书御依然是不怕死的挂着无害笑容,刻意用那低低柔柔的声音轻道:「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动拳脚。

」语毕,他忽地倾身,在晓生脖子处吹了一口气。

晓生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飞快地收手,猛然后退贴上墙壁,盖住自己颈子,脸上的表情又是恼怒又是错愕,而且还没辙,无法反扑。

「你……妳不要老是吹我脖子!」他整个人胀红,像是烫热的虾子,根本不想管那张丢脸的照片了。

跟这家伙交手,绝不会有任何好处,因为从他认识他以来就从没赢过。

「你、你……你没事的话就给我滚!」气得都口吃了,却还是只能这样宣泄那种被吃得死死的挫败感。

叶书御推了推眼镜,宛若没事人。

「是你大哥叫我来吃饭的,恭贺你们新居落成。

」瞧,他都把礼物带来了,两串香蕉。

「要抱怨的话,找他吧。

呵……」很刺耳她笑一声,他优雅地转身就走。

「你这个混蛋——」唉,他又不是聋了,不用这么大声吧?没有理会身后的怒咆,他悠闲地参观起才改建完的四周。

「你又欺负他。

」身旁接近的组哑嗓音下的是肯定句。

「不是欺负,是疼爱。

」他侧首,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你的癖好真是与众不同。

」「要让我看上眼,可也不是这么容易。

」「原来如此。

我家弟弟真是幸运。

」「惹火那种假性自闭的小孩发飙,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妳的人格真是扭曲。

」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现,但他还是想要叹气。

「是吗?」叶书御一笑,眸底闪着怪异的光芒。

他忽地将目光焦点放在骆旸身后。

「啊,孟小姐……不不,现在要改叫妳嫂子了。

来来,想不想看照片……」光屁股的,好笑发型的,跌成狗吃屎的,哭得鼻涕眼泪的,应有尽有。

「叶书御!」「放心,我不会吹你脖子。

」他也是会挑对象的。

「以后,请多多找我来吃饭。

」来一次,等于可以发泄一个星期的闷气。

比出气包还好用。

「别想!」这回,连房里的那个,是两个人的怒吼。

啊,热闹一点真好。

「别只顾着你自己高兴!」呵……后记:如呆我有着治不好的痛,我会如何?这是我接到套书的题目后,一直反复思考的问题。

我一定很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恨那个人为什么会是我,恨天恨地,恨周遭的一切,恨不得结束掉自己要死不活的生命。

恨完了一切,然后,我会试着抬头看看这一点地不美丽的世界。

不过这是我,虚拟角色呢,要自己去走出道路。

在这样的思绪下,我动手进行这个故事;一方面想要表达某些意念,(因为这七件事休掉妻子?太差劲了,果然是古时侯)一方面又要注意不能写得太悲,(过年好棒,我好兴奋,恭喜发财!)然后然后,我花了比平常长的时间和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联络感情,(某人在我后面冷笑:妳明明就是借故偷懒。

)处于奴隶状态般,一字一字地刻印着他们告诉我的种种。

其实我总是觉得老天不公平,终于在书里可以抱怨一番。

看嘛,有的人生下来就比较有钱,有的人则比较贫穷,有的健康,有的有缺陷,有的胖,有的瘦,有的美,有的丑;神明根本就是大小眼。

(阿弥陀佛,阿门,不要惩罚我!)像小风那样能开朗面对困难的,又有几人?我曾一度想删掉小风的戏分,因为他太可爱,写来世太残酷。

就在我鼠标一按,准备杀掉档案时,粉嫩的脸蛋对我轻轻微笑,说:「没关系,我不要紧的。

」我闭上眼,留下了他。

我想,角色们一向有自己的思考,而我也容忍他们所做的一切,这是我这个创作者最任性的地方。

(不然就写不出稿,哭!)再来讲讲关于「转换跑道」的事。

有人知道我写男女小说以后,就问我是否想试试看还是转换跑道?都不是。

我只是因为想写,所以就动手写了。

跟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我想写这个,呵呵,动手:我想写那个,嘻嘻,动手。

其实就是那么简单而已,我压根没想到那么艰深的论点。

我不太爱在事情上做分类,平常看书的时候,也没有所谓的什么言情武侠、文学大众、推理恐怖……只有想看和不想看的差别。

不管是什么书,我想看就看,不想就不看:(有人能懂吗?)如此既简单又方便,还可省去找本来就不太宽阔的脑袋空间。

就像是我不在意书里的主角是男是女一样,如果想跟异性在一起,很好,自己去,我推一把;如果想跟同性在一起,很好,自己去,我也推一把。

有时搞搞笑,再来为些现实点的,下一本再换个口味,古代现代交错,没花样变了,还可以重新再来一遍……其实没有什么规则和准则可享,一切都是随机数对号入座,要看那时我的笨脑里装了什么。

(突然觉得好汗颜。

)我的思考和习惯真是乱七八糟是不?而且,我只为我自己爱的东西,但我爱的东西,千有六七都怪怪的;更更糟糕的是,我偏好那种「实验品」,譬如像是《头号敌人二我本来想取名叫《惊天二十四小时》,多么贴切口)那种作者自己写起来很爽,但你们却会满脸斜线的稿子。

我想写嘛:我想从人家不曾看过的角度去尝试去幻想,为什么那种稿子不能那写?又没人规定,没人欣赏也不要紧;我不要每本都现实,不要每本都悲凄挣扎,不要每本都俊男美女;拜托让我写——(对着夕阳狂喊。

)我都抱着「这什么玩意?退稿!」的想法文稿,幸好,多亏了万盛的宽宏大量,供我这种怪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然我看也没人愿意收留我。

所以,请别问我,为什么写异性恋,还会不会写同性恋之类的问题……因为我回答不出来。

(笑)最近还有朋友问了些我书里面更深层的东西,我很高兴地能看到那些要点,虽然我现在是用诙谐的手法去处理:不过其实,我内心也有黑暗的地方,所以,善恶没有一定,自己认为的坏人也不一定有壤的报应,矛盾与现实依旧;我的想法,有时并不会和角色的想法同调(好像人格分裂),我想这些先要告诉大家,如果哪一天我为了个极其晦涩的故事,也请不用可怜我也许在人生孤独的道路上遭受了捞什子重大打击。

真是感激大家和出版杜,必须忍受我这样的胡作非为。

最后,同样的要一一道谢了。

先是我那几个损友,努力帮我审核文稿,写感想、挑错字、交报告心得;知道我压力大,还要帮我打气加油,听我在那边无病呻吟,说自己就要圆脱(注)为了感谢你们,我就把你们的姓名昭告天下吧:哈……哈?不要啊?太丢脸?喂喂,跟我作朋友真的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居然还这么用力地点头,真是太过分了……再来谢谢读者,不嫌弃地看到这里:最后的最后,还是献给总是让我绝对自由、且这一次肯给我机会写套书的万盛出版杜。

(大家都恭喜发财)很开心的我(所以话多括号也多),下台一鞠躬啪。

PS1.有人问我《头号敌人》的位置关系(还有想到头痛的,真是可爱)。

我只能说,其实他们应该是交换的吧?我没有特别老设定谁在哪里,我后记里面说了啊。

至于哪个小段又怎样,我也为了其实是某人在恶作剧,某人也警告某人不要再耍他:反过来想,某人可能因为「运动过度」两大累啊。

(不然我到底是想怎样?)别被皮限制生了。

基本上,在我的书里,没有所谓的行不行、可能不可能、可以不可以。

一骰人觉得「因为如此,所以一定」的逻辑,在我的思考里,绝对不会是那么一回事。

(友人插花:明明就是劣根性。

)不要再去烦恼了,让他们两个自己协调吧。

用自己喜欢的画面就好啦:何必谁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呢,这样不就太无聊了?真是抱歉让大家猜这么久,又没有公布标准答案。

PS2.写先遣本书的时候,刚好世棒赛落幕,虽然我不是个最标准的棒球迷,但是他们的努力奋战和英勇表现让我看得热血沸腾,带着国旗和加油棒去现场嘶声吶喊曰(现场超棒的!)我爱中华队,你们最棒啦!(在我心中是NO.1!)最最后,我再跟所有的人说一句:新年快乐!(我好喜欢过年喔!)注:圆脱症,就是「圆形脱毛症」。

在压力极大的状况下会圆形掉发,从一接下套书的案子,我就镇日害怕自己会圆脱,每天呻吟哀嚎,对朋友狂泣我(可能)明天就会圆脱……我想这种恐慌还是会持绩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