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07:21:23

他来了,今晚他又来了!一半及一半。

他坐了下来。

微细的雨丝打在地上,窗内的人是看不真切的,她脸上淡微的欢喜,也是让人看不真切。

季琳默默的调酒,没同他说任何话,但手指颤抖着,指尖不断敲打着玻璃杯的表面,可声音很细微,难以觉察。

男人看着从她手指推过来的酒杯,一直到她手离开,他才握住那酒杯,饮了一口。

季琳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指,心想,也许他碰触过后,它们便会镇静下来。

他放下酒杯,闭了闭眼睛,薄厚适中的嘴唇慢慢开合。

你知不知道我女朋友有个双胞胎妹妹?她今天在我面前出现。

双胞贻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吗?季琳看着他,用眼神表达了她的疑问。

她们两个长得很像,就像看着水面的倒影。

为什么用水面的倒影做比喻而不用镜子,影像在水里比在镜子里更不真实吗?季琳猜测。

看到她就像看到纯,哦,纯是我女朋友的名字……她叫纯,我~直以为她很纯,可是她一点都不纯。

语气越说越轻细,最后一出口就被空气给融化了。

一个会背着情人跟情人的好朋友恋爱的女人会纯到哪里去?哦,是的,季琳赞成他的话,他的女朋友并不纯。

真来看纯,她住在纯的房子,穿纯的衣服,用纯的东西……严冰河停顿了一下,喝口酒,润润喉,又说:纯的房子就在我家楼下对面,所以只要我打开窗或站在阳台上,就可以把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还是恋爱了以后才住得这么近?纯靠得他真近啊!季琳心里有疑问有感伤。

昨晚回去后,我拉开窗帘,发现纯的房子有灯光,我立刻冲到对面,以为纯回来了,虽然我心里明知她是不可能再回到这间屋子的,但我还是时时刻刻抱着一股幻想,等她再回来开屋里的灯。

严冰河把最后一口的一半及一半喝掉。

没等他再点,季琳已经调好了一杯一半及一半,放到他面前的吧台上。

严冰河向她挑了一下嘴角,但是季琳不认为他是在笑,她把它解释成谢谢。

我拿钥匙开门,冲到那间亮出灯光的房间,打开门,发现纯像睡美人安祥的睡在床上。

他还一直保留背叛他且离去的女友的房间钥匙吗?季琳的心无来由地传来一阵幽幽的痛,那痛该怎么形容呢?就像…就像女人动生理痛吧!痛楚阴魂不散,如蛛蜘丝盘据在某个地方,不是痛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是恼人的挥之不去。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颤抖的跪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脸庞,一惊,一悸。

手指碰触到以往熟悉的温度......声冰河低头看着翻开的手掌,指尖搐动。

我根本没想过纯还会这么温暖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打了自己一巴掌,想确定这是不是梦境,因为我常常做梦,做纯重回我怀抱的梦。

那是梦吗?季琳脱口而出。

她很少发问的,她认为那会打断他说话时的情绪,但是这回会如此急躁,全是因她觉得这问题太太太重要了!那不是梦,它是真的,纯是真的.......不是,他又摇了摇头。

应该说在那一刻,我以为纯是真的。

她明白了,纯不是纯,纯是真,或许说真是纯。

思绪像在绕迷宫,可是迷宫总会有出口,季琳走到出口,在出口等候的是真。

那一刻对我来说好珍贵,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可是至少纯真的重回我的怀抱。

严冰河的眼里没有冰河,它们是两道缓缓流动的初春溪涧,冰冷,但是孕育生机。

对于一个背叛的情人,他怎能如此深深眷恋呢?季琳感伤的黯下神色。

听到那巴掌声,纯醒来了,她张开那双纯的眼睛,扇了扇那对纯的长睫毛,用着纯的嘴巴对我说:你怎么进来的?!严冰河看着她,仿佛把她当成昨晚与他对戏的主角。

你打了一副钥匙给我,你忘了吗?季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纯还是真的替身?我听到纯的声音,她说:我没有打过钥匙给你!与其说是严冰河看着她,倒不如说严冰河看着的是一缕阻在她脸前的幽魂。

怎么会没有呢?去了一趟这么遥远的地方再回来,真的什么都会忘了吗?他在问她吗?他把她当成真还是纯在问她吗?这时是别人替身的季琳不知该怎么回答?是用替身回答?还是用自己的话来回答?纯看着我,然后笑了!她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是这么真切、这么热烈的在等待着纯啊!她是在耍他吗?季琳深深的为他不平。

冰河,我不是纯,我是真。

严冰河一仰头,再度让酒杯一空。

季琳想为他掉泪。

其实人间不是没有梦境的啊!严冰河深深的、低低的说。

纯,是这么快的消失了,那个快乐的我,也是在瞬间就掉到谷底,梦醒得好快,它是这么的短,不能延长。

她明白他想在梦里过活,但是现实是比阴魂更阴魂的东西,它不容人逃避,硬是要逃避,它会狠狠的惩罚你。

梦是只弱小的喜鹊,短暂的带来快乐,不能久留,现实的爪牙一抓,立刻肚破肠流。

原来是真……他的话里有着浓浓的失落与悲伤。

她同他失落、同他悲伤,他的眼神、他的故事轻易扯动她的惆怅。

季琳不会钻牛角尖,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怎会如此容易被他牵动?他牵着她的鼻子走,走到天边,幸福的顶端,她一颗心也随着飞扬,走到海角,沧桑的尽头,她的灵魂也饱受折磨。

为什么她总是跟着他飞呢?云总是被风吹着跑,风吹向东,云就向东飘;风吹向西,云就向西飘;风吹到哪儿,云就飘到哪儿……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她的情绪跟思维会在他的吹息之中了!真要住在纯的房子里,像纯一样的生活在我眼前,只要我站在阳台向下一望,就可以看到一个不是纯的纯。

严冰河趴在吧台上,眼睛已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聚焦。

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折磨?这是一种补偿的快乐,这也会是一种水深火热的磨难。

季琳在心里偷偷念着。

我要怎么面对真?严冰河抬头看着她,像个无知的人,寻求巫者的卜筮。

搬家。

季琳觉得这方法是很差劲、很可笑、很离谱,但是,却是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

搬家啊……严冰河垂下眼睛,摇着杯里剩下一半的鸡尾酒。

那个屋子装得满满的都是我跟纯……还有翔飞的回忆。

翔飞?翔飞是谁?季琳开口想问,但是严冰河已经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今天好累。

因为他昨晚一晚没睡。

季琳看着他的背影,那么高大、萧索,像半红半青的枫树,介于秋、介于冬,俊美的萧然,萧然的俊美。

你每天都会累,会一直很累……季琳抹着下滑的眼泪,看着他一步步的踏上阶梯。

此时阶梯走下来一对客人,严冰河已经不见了。

初冬飘着太阳雨,季琳拿着一把不知道是雨伞还是阳伞的伞走在路上。

雨停了之后会不会有彩虹呢?季琳把手伸出伞外,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其实冬天的天空也是很蓝。

今天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八点就到建国花市,因为平常很少休礼拜天,她想到很久没来的建国花市逛逛。

插花是她的兴趣,不过她没法子插出个出外比赛的花样,只会把花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摆在花瓶里。

她不是个不懂享受生活的人,往往人们得知她的出身跟很早就踏进社会的经历,都认为她是个很刻苦、很实务的人,不会做梦、不懂生活情趣。

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她会为了一个只见过次面的男人学调酒。

她怀抱着一个期待的梦想,进行一个可能永无止境的等待。

好不容易与期待的他见面了,她却不急着来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在乎在别人眼中是个怪胎。

冬天的关系吧,今天建国花市的人没有她想像中的多。

季琳在认养流浪狗的摊位前面停留了好一会儿,心想套房太小,不能养狗,因此作罢。

买了一束艳放的蝴蝶兰,季琳忽然想到严冰河。

他爱不爱花?他买不买花?也许买吧,买玫瑰,送他的纯。

他会不会也在这儿出现?他们会不会又遇见?季琳左右张望。

不只人海茫茫,在花海中找寻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

她黯然的走出花市。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到一人就想立刻见到那个人,她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上帝唯一的女儿具有神力,她只是一个平凡人,会喜欢一个人,也会得不到一个人。

季琳捧着蝴蝶兰在路上走着,这时雨停了,却没有彩虹,太阳雨后怎么没有彩虹呢?没有必然成功的事,但是有必然失败的事。

季琳想起一位近代哲人说过的话,低头呵笑,他说的真没错。

今晚没有上班,严冰河会不会去酒吧呢?如果去了,找不到她,他是会转身就走?还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喝酒?还是……向另一个调酒师诉说心事?季琳叹了一口气,她的得失心怎会如此之重?她怎会甘心只做他的一名小小听众?以能听取他的真心话就感到深深满足?喂!忽然有人在她背后拍了一下。

季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也吓了一跳。

我刚刚在建国花市看到你,你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

严冰河站在她面前,手里也棒了一束花,不是玫瑰,是郁金香。

在找你啊!这么巧。

惊异退去,他的脸上没有镜子,季琳不知道此刻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你也来买花。

季琳微微点头。

你喜欢花吗?季琳又点头。

女人好像都很喜欢花,严冰河看着他手里这束郁金香。

我对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我喜欢送花给女人,看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那个女人一定是纯吧!季琳又在心里叹气。

送你。

严冰河把一束郁金香递到她眼前。

什么?!她惊诧的眨着眼睛。

:我已经没有人好送了!严冰河笑着。

那是她看过最凄楚的笑,季琳有这种错觉。

她慢慢的收下花,发现他在端详着她,他是想在她脸上找到什么表情呢?像纯一样的表情吗?你是第一个,收下我的花却不会笑的女人。

严冰河脸上的笑容很淡,淡淡的不包含任何情感。

她笑不出来,因为他的花真正想送的并不是她。

谢谢。

我走了!严冰河摆摆手,像是在跟她示意不要客气,又像是在跟她道别。

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季琳用力握着郁金香,对他而言,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不在意她,一点也不在意。

季琳难过的想开口叫住他,请他吃饭或喝杯咖啡也好,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能在乎她。

但是他越走越远……季琳,你想要吃什么,我买宵夜过去给你吃。

十点,她接到吴振华打来的电话。

我什么都不想吃。

季琳说完这句话,便把电话挂了。

吴振华,一个迟迟不肯对她死心的古惑仔。

她是在博爱之家遇到吴振华的,他也是一个孤儿,大她一岁,当时在博爱之家就已经是个小霸王。

还记得刚到博爱之家的时候,她是唯—一个不听吴振华命令的女生,于是他常常伙同底下的小小喽啰欺负她。

有一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的坚强,即使全育幼院的小孩联合起来欺负她,她也能不掉一滴泪。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不是吴振华吃错什么药,还是青春期转大人转坏了脑袋,他突然下令不准育幼院的孩子欺负她,否则就让人死得很难看。

从那时候起,吴振华就对她特别好。

不过,她依然没给他好脸色看,也许是印象还停在他是个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吧!初中毕业后搬出博爱之家,以为可以脱离他的魔掌,谁知吴振华还是对她紧追不舍,偶然间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她!虽然吴振华对她好,但她不认为他是个好人,因为他老是在做一些缺德事。

这时,门铃响起,不用想她就知道是谁。

季琳不想去开门,可是她笃定最后一定会听到端门声。

她曾经因为不开门,任由吴振华在外面又踢又端,惹来邻居白眼,连警察也赶来关心。

可是吴振华早已从当时博爱之家的小霸王,在江湖闯荡出名号,成为年纪最轻的堂主,所以就算警察来了也不怕,而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不想一再搬家,她不想再过飘零的生活,她想要有个安定的窝,于是她搬到一栋旧大厦的套房,这里出人的人口比较复杂,所以不会因为被吴振华牵扯而饱受白眼。

她可以火大的不让他进来,听他在门外端一两个钟头门,但是今晚太寂寞了,她想有个会呼吸的动物在她身边。

于是她改变了主意,走去开门,果然,才打开门,就看见吴振华的脚已经抬起来,准备踹铁门了。

季琳把门打开。

别把我的门踹坏。

门踹坏了我赔你。

吴振华提着一袋宵夜进来。

季琳坐在地毯上,拿着遥控器转来转去。

季琳,快来吃,这家的麻油鸡很有名。

吴振华替她打开盖子,拨掉筷子的塑胶套,像在伺候老佛爷似的伺候她。

你有没有在里面放药?季琳斜眼瞄着他。

喂,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吴振华高高的竖起眉毛,像他的刺帽头。

坏人。

吴振华泄气的垂下双眉。

季琳——他又叹气又呻吟。

开地下钱庄放高利贷,暴力讨债,你觉得你的行为像好人吗?季琳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麻油鸡,完全没有想动筷子的欲望。

季琳,好人与坏人的分别不是你所想的这么简单,更何况,只要我对你好,对你而言,我就是好人了不是吗?一个杀人放火的大魔头对我再好,我也是把他当坏人。

季琳不要这种坏人给的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退出帮派,你就会跟我在一起?吴振华无奈的看着她。

他本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在吴振华的认知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是非难以论定。

一个穿西装打领带、出人上流社会、在大会殿堂打骂作秀、在声色场所政商勾结、侵吞人民的血汗钱、利用特权胡作非为的达官贵人,会比一个拿刀讨债的黑社会兄弟好到哪里去?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

季琳再一次明白又清楚的拒绝他。

吴振华那颗强硬有如钢铁的心,再度被她轻而易举的挥了一鞭。

每次见到我,你都要这么无情的拒绝我。

那是因为每次见面,你都会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如果不想听到伤人的回答,就不要再问这种注定会受伤的问题。

季琳,我很喜欢你,从你在博爱之家被孤立、被大家欺负却仍不向我低头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我一直爱着你……吴振华再次剖开胸膛,让她看看他的心有多热烫、激荡。

可是我不爱你。

他从来就没有打动过她。

在没有遇到那阵风之前没有,遇到那阵风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吴振华火大的站了起来,江湖人的本性压抑不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你是只爱女人不爱男人的同性恋?可是我也不曾看过你跟哪个女人交情特别好!还是你是性冷感,对男人完全没需求?因为我从来就没看过你跟哪个男人好过!就因为如此,他才一直以为迟早会得到她!我不是同性恋,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男人的影子。

季琳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脸凶恶的他。

照以往,她是不会跟吴振华说心里话的,但是暗暗爱恋的情愫涨痛了她的胸口,她必须找一个宜泄的管道。

或许可以说是,她把吴振华当作是倾诉的对象吧!是谁?吴振华眼露杀人似的红光。

季琳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要杀了那个男人!吴振华咬牙切齿的说。

你杀他,我就杀你。

季琳冷冷的瞪着他。

杀他?!不管他怎么让季琳生气,她从未说过要杀他的话,但是今天却为了某个男人要杀他?!吴振华怎么受得了!跟我说他是谁!吴振华大吼。

季琳就是不跟他说,她就是有胆量不把黑帮堂主放在眼里。

你以为你不说就可以了吗?我会查出他是谁!说完,吴振华气冲冲的走出屋子。

皱眉听着震天响的关门声,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过于轻率了?她喜欢了一个男人三年,等了一个男人三年,这点爱意还不能吐出口吗?有没有人来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