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琴了, 钢琴已经变成摆设,至多也就是一年请调音师上来检查检查罢了。
但可能是刚才看周敬屿弹得太流畅了,也有点手痒, 跃跃欲试。
我, 我试试吧, 不过可能都忘记了……姜梨犹豫几秒, 让他往旁边靠了一些,双手活动指间,搭在琴键上,开始。
是当年她最熟练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但记忆过于久远,几个小节后就想不起来,只能找出琴谱, 跟着弹。
周敬屿饶有兴致地耐心等着。
她弹得没那么灵, 姿态板板正正的,一看就是学生,但毕竟当年练过无数遍,也符合夏萍要求的至少坐在钢琴前能弹出一支曲子。
一曲作罢,姜八一很给女儿面子地鼓起掌,夏萍冷哼了几声。
还不错。
周敬屿双腿交叠, 一手慵懒搭在下颌上, 脸上笑意渐浓,评价道。
我还会弹《白毛女》《梦中的婚礼》《野花》《童年的回忆》, 你想听哪个?姜梨瘾头也上来了,一边翻琴谱一边雀跃地道。
《青花瓷》我也会哦。
我们梨梨很厉害么。
夏萍和姜八一听了一会儿, 给小情侣留下私人空间, 都回到房间里, 客厅里无人, 周敬屿忍不住抬手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尖。
还好吧。
姜梨被他逗弄得心尖一颤,肩膀耸起,好喜欢他这个动作。
周敬屿说: 《野花》吧。
为什么不是《梦中的婚礼》,还以为你会想听这个呢。
姜梨说着,翻到《野花》,眯眼细细看了遍琴谱,手指找了找感觉,开始弹奏。
周敬屿静静地凝视着她。
钢琴声慢慢流淌在房间内。
《野花》隐隐透出一点忧伤,一直以来给姜梨的感觉就像是暮秋时节,路边盛开了一个夏天的野花渐渐凋零,却不曾有人注意到她的美艳和凄绝。
但又很温柔,没有任何的怨念,只有细细缕缕的哀伤,和对美好的留恋。
这是姜梨最钟爱的一首钢琴曲,弹得自然也是最好,不再那么僵硬,充满了感情。
她虽然没有音乐天赋,但感情——是所有人都可以感知到的。
一曲作罢,姜梨兴致勃勃地侧过头,期待周敬屿的夸奖,却见周敬屿似若有所思,眼睫垂着,静静地望着钢琴边。
好听。
他回过神,朝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
反正也无人看见,姜梨依偎进他的怀中。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学琴的时候。
周敬屿左手揽着她的腰,手指还无意识地拂动着一些音节,坦诚道。
姜梨轻轻地啊了一声,你是想到了你妈妈吗?一般学琴这种东西,都是母亲陪在身边的,拿着闹钟一刻不放松地盯着她练,一遍又一遍。
嗯。
果然如此。
阿姨是什么样的人?房间气氛温馨,音乐温柔,姜梨见他脸色更多是怀念而不是感伤,开口问道。
嗯……记忆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周敬屿默了半晌,她钢琴弹得很好,最初就是她教我的,《野花》也是她平时里很喜欢的一首。
这首是很好听。
姜梨望向琴谱,喃喃地道,你这么温柔,阿姨一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温柔吗……挺温柔的,不过对我也很严苛,小时候我反倒觉得我爸好一些。
周敬屿思考了一下,淡笑着道。
每次提到我爸,而不是周浅山或者父亲,周敬屿看上去都很不一样,神色间透着平和与不易察觉的幸福。
那个,我们换首曲子吧!姜梨怕他想到一些难过的回忆,飞快地翻动着乐谱,找点欢快的。
梨梨,我没事。
周敬屿对上她剪水般的眼睛,轻笑着抱住她,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就算想到那些,好像也没什么了。
你还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真的吗?姜梨问。
周敬屿轻轻点头。
很幸福,她的家里就弥漫着一种幸福的气息。
她的房间,她的气息,她的钢琴,她的音乐。
因为太过幸福温馨,让他就算想到任何东西,都不想过去一样了。
等等,周老板!是不是这些曲子你都会弹,把琴谱给到你,你就能弹出来?姜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惊喜地问。
差不多吧。
周敬屿简单翻了一下这本琴谱,是《世界名曲钢琴选》,客观地道:都不难。
太厉害了叭!姜梨学琴也是一本本来的,大多都是练习曲和考级曲子,名曲都是额外加的,只学了几首,对后面很多首曲子都很好奇。
她一个个挑,周敬屿一首首给她弹。
周老板,你也太棒了吧。
姜梨简直激动到不能呼吸,从来都没有觉得他这么帅过,他旋手腕也好,踩踏板也好,都慵懒而优雅的,偏偏那些音符都像被驯服一样,灵动到不像话。
老公,好想把你的手接到我的手上呀。
这都是什么话。
姜梨看得心痒就会试着弹一曲,周敬屿靠坐在旁边侧着头懒散听着,听到这话,捏了捏眉心,哑然失笑。
真的老公。
姜梨好烦啊,怎么都弹不准那个音。
不过梨梨,我是有点担心。
他双臂环胸,听见老公二字,仿佛透过她能看见一个缩小了的她,坐在高高的琴凳上,笨拙地按动着音符。
嗯哼?要是将来孩子像你一样,一点没有音乐细胞怎么办。
姜梨:…………你好烦。
她重重地砸了一下那个高八度的音,看得周敬屿心惊肉跳,旋即再克制不住,把她的小手包在手里,低淡地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虽然姜八一和夏萍都让他多留一会,晚上还可以一起吃个夜宵。
但周敬屿的礼貌和修养自然不允许,在弹完钢琴又小坐一会后,就和姜家人郑重道别。
姜梨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了楼下,他停车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再过来啊。
姜梨问。
他们都没上车,又在车旁边的树影下拥抱。
下个周?夏夜还有一丝丝凉意,周敬屿见姜梨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搂紧了她。
我爸妈特意说了,你想来就来,或者不想吃外卖、阿姨做的饭就可以过来,吃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好。
虽然不太习惯这种方式,但很喜欢,很温暖。
怎么办啊,好不想和你分开。
姜梨窝在他怀里,轻轻地、眷恋地道。
我也是。
周敬屿也抱了她许久,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好像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是不是?姜梨感受着他的温度。
刚才一起那几天,还有些没转换过情侣身份,但是每天都特别特别想见,见到了就舍不得分开,甚至一想到分开就会失落、难过。
不是,周敬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我一直都是。
只是后来事情很多,两边父母都不支持,每次分开时更多的是痛苦不安,而不是像现在甜蜜温暖的舍不得。
姜梨抱紧他的腰,垂下眼睛,好吧,其实我也是。
想见他,永远不想分开。
她仰起头,又去亲他俊美英挺的脸。
周敬屿也弯下腰,爱怜地啄着她的唇。
怎么办啊,好爱你啊,早知道就不让你下楼了。
姜梨后悔了,其实姜八一也说如果太晚回去开车不安全的话,周敬屿在书房里也可以住,反正他们年底也要结婚了。
那怎么行。
周敬屿点了点她的下巴,又刮她的小鼻尖。
但是不想分开嘛,老公老公。
姜梨窝进他怀里。
梨梨。
嗯?其实没在一起前,不知道你这么会撒娇。
周敬屿也太喜欢了,收紧手臂,也把她抱得很紧。
今夜月光极好,宛如轻纱,映在她白皙清丽的小脸上,她是温善柔美的面相,但这么仰着头撒娇,多了几分妩媚和娇憨。
那你想象中什么样诶。
会有一点高冷吧,包括中学的时候,明明是你喜欢我,但见面了好像也不怎么说话,挺文静的,后来换我追你也是。
周敬屿慢慢回忆。
一时大胆,一时又收敛。
刚在一起时,好像也不是。
那是没想好,又比较害羞……那你不喜欢吗?姜梨眨了眨眼睛,问。
喜欢,只是……他托起她的下巴,她一撒娇,他就想亲她,就不想再在这种地方,想把她抱进毕弗利的公寓,让她好好地对自己撒娇。
那,你知道你今天弹琴时我在想什么吗。
姜梨看懂了他的眼神,环住他肩背,悄声道。
知道。
他咬她圆润的耳朵。
爱和欲从来分不开,也无需遮遮掩掩。
姜梨又亲了他一下,在夜色里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再去看那个——他们居然又这样在楼下黏糊了二十多分钟,姜梨都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会难舍难分成这个样子。
她舒了口气,调整下情绪,问。
提到这个,周敬屿脸色稍微严肃,两三天去一次,问问医生情况。
好,那我再和你一起?看你吧。
周敬屿说。
我想去啊,我想都陪着你。
好。
周敬屿用手背轻轻蹭了下她光洁的脸颊,姜梨也贴了过去。
很快会好的,我向你保证,无论怎样,年底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盛盛大大的婚礼。
周敬屿也迫不及待。
是明年年初!姜梨调整,不是她不想,只是好像还是希望能稍慢一点,多陪陪父母。
好。
周敬屿温和地道,那先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