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一跑竟跑了六年。
傅纬拉回飘远的思绪,长长地吁了口气。
那么久之前的事,竟有如昨天才发生般清晰的刻在他的心版上。
只是你为什么要跑得不见踪影呢?那夜的事又不是我设计你的,虽然吃了你的确实是我,但若不是你坚持,搞不好我也忍得住呀。
他又望着病床上的赵士君许久,指尖轻触了下她的鼻尖。
等你醒来,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为什么要躲我。
虽是被设计,但他都把她吃了,又岂会不给她一个交代呢?她可是唯一深驻他心田的人儿啊。
像回应他的期待似的,床上的人儿蹙起眉头,随即动了动身子,而后缓缓睁开眼。
士君,你醒了?傅纬赶紧按铃通知医护人员。
痛……她全身每个细胞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痛死了。
你忍耐一下,医生就来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好痛……她红着眼眶回握住他的指头。
乖,忍耐一下。
两名医生和护士们赶到后,护士匆匆拉上床边的布帘,傅纬只好在帘外担心地等着他们替她检查。
你不要走。
赵士君瞧不见他,急急叫道。
我就在帘外,你乖乖让医生检查。
傅纬连忙出声安慰她。
聂永庭接到通报,也赶来看看她的情况。
怎么样了?她醒来后一直喊痛,不能让她好过点吗?傅纬蹙着眉,心疼极了。
院长,傅先生,请放心,我已经给了她舒缓疼痛的药剂。
一名医生拉开布帘向两人报告。
至于赵小姐身体的情况正如先前评估,需要好好休养并且复健,之后应该可以完全恢复。
正当两人松了口气时,另一名医生却面有难色的开口:但赵小姐的脑部受到撞击,目前有失忆的症状。
什么?傅纬大吃一惊,来到床边望着她。
你……忘了我是谁了吗?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赵士君茫然地看着他。
我呢?有印象吗?聂永庭也出言问道。
害她失身的祸首,一般人很难忘记吧?她还是摇摇头。
车祸呢?有印象吗?医生也出声问。
她还是摇头,小手悄悄地拉住傅纬的指头。
这些人干嘛这么紧张啊?傅纬因她的动作而愣了愣。
她不记得他,却似乎挺依赖他的,难道因为他是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吗?又不是刚孵出来的小鸡乱认母亲。
但他还是小心地轻轻回握住她的小手。
我刚刚已经试过了,生活概念她没问题,可是她忘了自己是谁,连亲人都不认得。
医生指了指她皮夹中的照片。
这应该是她与母亲的合照,但她表示对照片中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令人担心。
这下……麻烦了。
聂永庭望向傅纬。
傅纬沉默许久后问道:会不会是暂时性的?她才刚清醒。
也许吧。
医生也无法给他答案。
直到医护人员都离开了,傅纬的目光依然锁在她身上。
我会让护士全天候守着她,只是……聂永庭也直盯着她瞧。
怎么了?傅纬发现了,有些不悦地睐他一眼。
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一般人发生这种事早吓呆了,但聂永庭发现,她除了紧拉着傅纬的手外,并没有半点慌张失措的样子。
既然目前失忆是事实,我紧张也没用呀,而且,看来你们显然都认识我,也很关心我,那我现在至少不是孤立无助,干嘛紧张?看来她虽然失忆,那颗天才脑袋并没有跟着消失呢。
聂永庭扬起嘴角称赞道。
我本来很聪明?她一脸好奇地问道。
和他一样聪明,而他是天才。
聂永庭指了指沉默不语的傅纬。
这么厉害?士君,我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拉着他的手?你不是不记得他了吗?是这样没错,只是我却直觉我一定认识他,而且待在他身边很安心。
她话一出口,别说聂永庭错愕,连傅纬都僵住了。
待在他身边很安心?那她这六年是跑火大的啊?不对吗?难道我们是仇人?赵士君望向傅纬,脸上没有担忧,反而多了些淘气。
怎么可能,你们可亲密了,虽然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聂永庭抢先回道。
你很闲?傅纬冷眸扫向他,那些陈年旧帐,他不介意一并算一算。
啊?我想到了,我马上有个手术,先告辞了。
聂永庭决定立刻闪人,带着揶揄的笑容离开。
我们是认识的对吧?她仰头望着傅纬。
嗯。
这是你的电话本,而这个名字是我。
傅纬将电话本递给她。
傅纬……原来你叫傅纬呀,我呢?我叫什么?为什么她把许多人的名字都删去了?不过这也证明她很在乎他吧。
赵士君。
喔,我的名字是赵士君……我们本来很熟吗?算吧,只是我们六年没见了。
为什么?你去美国教书了。
教书?我有这么厉害吗?她一脸惊奇。
你是个天才啊。
傅纬终于露出笑容。
那我现在怎么会在台湾?你怎么知道你在台湾?美国的医院里不会所有人都是东方脸孔,嘴里说着中文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连车祸也没印象?这样一来,他要找出是谁害她变成这样更困难了。
我……完全不记得了。
H大呢?是很有名的大学呀,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见他紧盯着她,她想起他刚刚说的,她在大学里教书,不禁错愕的张大了嘴。
你是说我在H大任教?士君……傅纬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没想到她居然忘得这么彻底,那他这六年的思念该向谁讨?傅纬,刚刚医生说已经给我舒缓疼痛的药是说假的吧?我的头和身上还是很痛耶。
因为你全身都是伤,你好好休息,之后应该会好些。
嗯。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会陪着我对吧?赵士君的眼中终于浮现一丝丝担忧。
当然了。
他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
太好了。
她漾开笑容,随即闭上眼,没多久后便沉沉睡去,但小手依然握着他的指头。
傅纬望着她,只能苦笑。
呵,他想问的还来不及问,反倒是她问了一长串。
她是回来了,却不再是当年那个跟他唇枪舌剑的刚毅女子,反而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他该拿她怎么办呢?我已经联络上你母亲了,她正紧急结束手头上的事,很快就会来陪你。
傅纬每天都来医院陪伴赵士君。
幸好她的状况逐渐稳定,也不再天天头痛欲裂,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母亲也在美国吗?赵士君仍没有任何印象,对她而言,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傅纬与她亲近。
嗯。
对了,你母亲说,你的继父最近正好来台湾参加学术会议,她请他先来看你。
我母亲是再婚?那我父亲呢?你父亲在你中学时就过世了,他也是经济学教授,所以你才会立志进H大教书。
这样啊。
看来你的失忆不是短暂性的,怎么办呢?傅纬叹口气。
我能不能恢复记忆很重要吗?你总不希望活得这么不明不白吧?博纬不得不对她的转变感到讶异,现在一脸无所谓的她和以前的她可说相差十万八干里。
这些天,他已经将她的生平大致叙述过一遍,偏偏她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般,知道自己拥有三个硕士和两个博士学位,还一脸不可置信,她就不担心这些心血全白费了吗?我现在几岁?见他真的很担心,赵士君只好收起玩笑的神情,庄重地问。
二十六。
喔,这二十六年算白活了,只是我若真的恢复不了,那也没办法呀,还是聂医生有办法让我想起来?他又不是神仙。
傅纬斜睐她一眼。
那怎么办?她也很无辜啊。
傅纬语塞。
是呀,怎么办?赵士君想了想,又问道:我是学什么的?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是经济学教授。
经济呀,那应该不难,了不起等我身体复元后再从头学起,我想教书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可以找到工作吧,养活自己应该不是难事,我……谁担心这个?就算你不工作,我也可以养你。
傅纬气呼呼地瞪着她。
你不是在担心这个喔?你忘了当初的理想,忘了曾经坚持的一切,难道一点都不沮丧?难道不害怕找不到今后生活的重心?他担心她会丧气、退缩,她怎么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我以前很风光吗?H大的红牌教授,当然风光了。
傅纬没好气地应道。
她愈是气定神闲就愈显得他好蠢,白白替她担心。
喔,可是意外找上我,我能怎么办呢?若能恢复记忆当然最好了,但能不能恢复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那我现在渴望以前的风光,不过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不是吗?你也理智得太过分了,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根本没有失忆,只是在玩弄我们。
我干嘛这样玩弄你们啊?报……傅纬立刻闭上嘴。
她忘了所有的事,包括当年两人不明不白的第一夜,那么,如今他们俩可以从头来过吗?他这么想着。
抱?对了,你抱我去洗手间好不好?护士怎么都没来?我忍好久了。
干嘛不早说啊?他立刻将她温柔地抱起,来到浴室,然后笑问道:需要我全程服务吗?你可以滚了。
赵士君脸一红,直接赶人。
哈哈哈……他扬声大笑,替她关上浴室的门。
她上完厕所后,傅纬又小心地将她抱回床上。
我坐一下,躺太久了。
傅纬与她一块坐在床沿,轻抚着她的手背。
他目前只查到撞她的那辆车是赃车,肇事者除了是男性外,还没有其他线索,但他已经下令非找到人不可,他要确定那是意外还是蓄意的,以确保她将来的日子不再有恐慌。
傅纬。
赵士君全然信任地倚着他。
嗯?我之所以一点都不紧张,是因为有你陪着我。
赵士君的小手找到他的指头,又悄悄握住。
你就这么信任我?瞧着她这已然成了习惯的小动作,他心里有种幸福感,让他飘飘然。
嗯。
那时我张开眼睛看见你,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会保护我,从那一刻起,我一直很安心。
是啊,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仍不清楚目前她对他究竟算哪种感情,他依然愿意全心全意的守护着她。
而且你不会在乎我是不是教授,是不是天才,对不对?虽然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但我又有种感觉,你还是你,嗯,士君,我的确一点都不在乎你曾经多风光。
太好了,跟我的直觉完全相符,我们以前是不是也很有默契呢?哈哈……这倒是真的。
至于常吵架就不必提了。
莫名其妙的被我赖上,你会不会觉得很无奈?赵士君在他的颈项上磨蹭了会儿,找到舒服的位子,然后就这么靠着他,缓缓闭上眼睛。
老实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H大逮人了。
他会先确认两人之间究竟算什么,但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
出了意外是很糟糕,却能再遇到你,也算是很幸运了。
她倚在他身上,就这么睡着了。
傅纬轻拥着她,微烫的热流悄悄漫过他的心湖。
为什么这些话她能轻易说出口,当年的她却嘴硬得跟蚌壳似的,一个字都不说?聂永庭终于忙完,于是过来看她,意外瞧见这温馨的一幕。
哎呀呀,这真是如梦似幻的甜蜜镜头啊!你来干嘛?傅纬脸一沉。
来关心一下老同学有错吗?少来了。
我是想告诉你,她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出院?她手脚都还不能动,怎么出院?老待在医院也没有好处吧,当然,我会派护士看护她的生活起居,你只要按时带她回来检查,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复健了。
出院后,她……自然是住你家了,你不会希望她去跟我和婷兰挤一张床吧?聂永庭闲闲地撩拨着他。
废话。
你若不放心,就多派些保镖守着她吧,再说你住的地方一般人也进不去,有什么好担心的?聂永庭知道他对那场车祸仍有疑虑。
也好。
省得这家伙老是冒出来碍眼。
而且等待了六年已是他忍耐的极限,原本他已决定,将她从美国带回来后,他就再也不放开她,如今变成这样的情况,她当然是非跟他住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