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喜将东平王世子与那位神秘刺客的谈话一字一句汇报给郑熙的时候, 他吃惊地看见,郑熙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
这消息很重要,他说, 辛苦你了。
小喜能得到这么一句评价, 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他看郑熙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爷, 您可得千万小心,那刺客厉害得很,我们好几个弟兄都折在他手里。
郑熙答应一声:知道了, 你们继续盯紧东平王世子,无论他见了什么人, 说了什么话, 几时吃饭, 几时睡觉, 都要详详细细地记下来。
至于那刺客那边, 也不可轻忽, 务必要想办法查明他的来头。
倘若人手不够,就想办法去别处借调……总而言之, 一切都要打探得清清楚楚——还要注意, 无论如何, 不得打草惊蛇。
小喜点点头:说起来……爷您觉得,那刺客或许……并不是东平王的旧部?郑熙笑一笑:谁知道呢,像这样的事, 还真不好说。
那人究竟是东平王的旧部,还是其他人的手下;去见东平王世子究竟是想要为东平王报仇, 还是只想找个冤大头顶缸……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乱猜也没用, 还要拿到切实的证据才行。
小喜受教地点头,郑熙又考虑了一会儿,向他说道:这件事一定要严守秘密,哪怕太皇太后亲自问起……也要当做没有这回事。
爷,您放心吧。
小喜跟了郑熙多年,知道郑熙心里自有打算,虽然觉得他的嘱咐有些奇怪,也并不多问,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留下郑熙独自一人,琢磨着这件事,只觉有趣得很。
东平王世子最终居然选择寻求刺客的帮助,郑熙其实感觉有点意外。
毕竟,行刺这种事,向来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往往只有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人,才会试图用行刺来解决问题。
众人都以为东平王世子会像他父亲一样颇具实力,雄心勃勃,会利用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余党生事,继续图谋皇位。
想不到他竟然只能求助于刺客,将自身的行动局限于复仇。
看起来,东平王的余党,实力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强盛。
郑熙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东平王死后,他的那些党羽看到没什么翻盘的机会,也就纷纷认命了。
说到底,指望世子能像东平王本人那样,毕竟还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况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只怕东平王的余党们,对继续篡位夺权恐怕也已经没什么心力。
能得知这样的消息,总还是要让人松一口气。
至于行刺之事本身……郑熙其实并不十分担心。
毕竟,自古以来的刺客,能成功的本来很少。
即使那些声名最为显赫的刺客,经过多年的准备,攻其不备,也未必就能够顺利刺杀目标。
即使强势如荆轲、豫让,最终也只能失败,若说东平王世子随随便便就能遇到足以有能力谋刺太皇太后的刺客,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太皇太后身处皇宫之中,在重重保护之下,本就不容易遭到刺杀。
如今他已经得知此事,有了防范,也就更没必要担心。
故而,郑熙甚至没有将此事告诉王度阡知道。
他这样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王度阡多年来身处后宫,虽然此前一直都小心谨慎,提防着先帝的迫害,但实际上,她本来的权力被架空,每日里所需要做的工作其实并不算多。
自从她执掌大权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着实有些疲乏。
倘若她得知自己要被人刺杀,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更加增添惊惧。
还不如不让她知道此事,只是暗暗增加守备的牢固程度,倒更利于保护。
毕竟,要来行刺的刺客只有一人而已,只要防守足够严密,就绝对不可能出什么事。
除此以外,郑熙其实也还有些私心。
如今宫中风平浪静,似乎再也不会发生像此前那些动荡,但他与王度阡之间的关系,反而总好像不如之前那样亲密。
仔细掰着手指头数,他虽然救过她一次,但她也曾冒险出宫救他。
这一来一回,就算是相互抵消,谁也不欠谁的。
如今,王度阡地位稳固,大权在握,至少三年五年之内,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虽然助她坐稳了现在的位置,她也给了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作为报偿……这样一笔一笔算来,两下里堪堪算是持平。
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他却只是个太监。
这样一比较,他在她面前,始终只能被死死地压在下面,绝无翻盘的机会。
郑熙不想要这样。
毕竟,如今她已经不是只隐居在后宫里的太后了,她总是要上朝,还要与大臣们议事。
如今朝堂上的珠帘已经拆去,任何一个大臣,只要在奏事时抬起头,都会毫无遮挡地看见她那美丽的面容。
她还正处在最美丽的年华,郑熙不相信,会有人见到她的美貌,而不动心。
对她怀有企图的人原本已经有了一个俞璟谦,那个周云清被她骂过一次,如今看来也有些蠢蠢欲动。
况且照这样下去,除了已经知道的这些以外,将来总是还会有其他人。
尤其是再过段时间,又要举行科举了。
等到那时候,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要聚集到京中来,当中最出色的,全都汇聚到她的面前。
她那样美丽又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绝对不会有人看了她却无动于衷,到了那时候,哪怕她心里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又怎能抵挡得住众人的献媚呢?为着这些,哪怕王度阡向他指天发誓,郑熙也是决计不可能放心的。
人都是这样,总要患得患失,凡是得宠的,便要担心有朝一日可能会失宠。
如今的郑熙,明明几乎已经得到了一切,却还是要继续谋算,以便让自己在王度阡心中的位置更加稳固。
如今东平王世子找了刺客行刺,这正是他的机会。
倘若那刺客到了王度阡面前,而被他挡住,她岂不是又欠了他一条性命?郑熙当然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的武艺足以与那刺客对打,不过只要他能在刺客袭击时及时以身相护,挡住刺客的一击,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若是换第二个人,决计不会产生这么疯狂的想法,不过郑熙本来就是个博徒,下注的时候,只要能达到目的,是不在意风险的。
必须得说,这两年内,郑熙已经用自己的性命下了好几次注,而且都赌赢了。
故而,在他看来,这其中固然有些风险,不过……总还是值得的。
他不怕受伤,要是能流点血甚至更好,那一定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面对重要的问题时,郑熙向来不惮于冒险。
他想要她全身心都归他所有,为他神魂颠倒,他要她只属于他一个。
为这,哪怕豁出性命来,也是值得的。
必须得说,郑熙到底还是有点过于自大了。
王度阡说不定会在这次刺杀之中受到伤害这类的事……他甚至想都没想过。
在他看来,只要有他的万全准备,她绝对连一根头发都伤不着。
郑熙已经开始细心布置,那刺客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却还以为一切万无一失。
这人本来就是江湖人出身,成为东平王的暗卫,也不过是最近一两年之内的事。
东平王有心图谋皇位,故而出巨资,特别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
此人也在其中。
东平王见他行动灵活敏捷,故而请他做一个暗卫。
他在城外与东平王世子作别之后,其实并未真正离去,而是尾随世子回到了鸿胪寺,又观察了世子好半天,看他大概确实不会将他们商量好的事情随便告诉其他人,这才放心离去。
他虽然已经算得上谨慎,但像此类的事毕竟不是本行,与东厂那些已经干了几十年尾随跟踪的探子相比,到底还是差着一筹,从鸿胪寺出来的时候,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后已经坠上了尾巴。
东厂探子一路跟着他,看他走进一家小旅店,换了一套衣服出来。
此人在东平王世子面前一直遮遮掩掩,不叫人看见他的面孔。
此时换了衣服出来,这才让人发觉,这人竟然很年轻。
他常在江湖上行走,也算是饱经风霜,皮肤似乎显得微黑,但只要看清楚他的脸,就会明白他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却见他在街市上到处闲逛,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在小摊上买了些吃食,然后又找了个茶棚喝茶。
观察的人看得很仔细,觉得他并没有与待到黄昏之时,跟着他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却见他终于出了街市,似乎已经有了目的。
他转向了缓步街,那边多是朝中官员的住宅,到了这个时间,官员们大概都已经从官署回家,无论他想要找谁都很容易。
不过他的目的地谁都没能想到——这个人径直去敲了御史中丞周云清的家门。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万字!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