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倒下得几乎没有征兆, 就算王度阡眼疾手快,也没来得及抓住他。
好在他只是倒在床上,并没有摔得很厉害。
尽管如此, 还是发出了挺大的一声响。
这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宫女。
宫女起身走到隔扇后头, 向着里面问: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实际上, 没人不知道,郑熙是太皇太后寝宫的常客。
每天晚上在王度阡宫中值夜的宫女们,早已习惯于装聋作哑, 掩耳盗铃。
就算是夜间听见里间有什么不自然的动静,只要太皇太后没有直接张口叫人……就要装作没听见。
不过装聋作哑也该有个限度, 当听见很明显不应当在太后寝宫里出现的声音时……宫女也不得不走过来问一声。
王度阡回答她:什么事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 王度阡正低下头去查看郑熙的情况, 她发现他胸前温暖, 呼吸均匀, 心跳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好像只是睡着了。
王度阡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有些感叹——她好像当真把他给累坏了。
王度阡知道,郑熙的工作着实非常辛苦。
光是司礼监掌印的活儿就够他忙的了, 偏偏她还总要有额外的事情要给他做, 在加上东厂最近种种的事, 他都要时时过问。
不说别的,光是每日宫内宫外跑上这么一圈,就够人受的了。
其实, 王度阡也知道,这里头有许多传话的事, 本来用不着他亲自来的。
不过, 他往往还是选择特意跑这一遭。
不仅仅是为着怕传话的人说得不清楚, 也为着……如果他不来这一趟,他俩就要从早到晚,见不着面。
这宫中伺候人的太监宫女虽然不少,当真可用的却不多。
难为他这般苦劳,只是为了她在早晨梳妆时,从镜中反射的一瞥。
这样一想,他就显得格外可爱可怜。
王度阡点亮了一盏小灯。
在这一点细弱的灯光之下,她凝视着他的面孔。
仔细看来,他的面容,着实比她当初初见他的时候瘦了许多了。
这显然是过于劳累之故。
她用手抚摩他的脸,他睡得那么沉,就算她这样抚摩他,也完全没有醒。
她见他躺着的地方不很熨帖,就决定把他挪到床里面去。
郑熙虽然瘦,骨架很是沉重,不过王度阡的身材在女子之中也算是高大的,还不至于完全搬不动他。
她将他推到床榻里面,把他的头放在枕上。
这费了她不少力气。
按说这样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将宫女叫过来同她一起。
不过王度阡虽然明知宫女们都知道他在这里,可想到要让他们的关系暴露在宫女们的眼中……王度阡还是觉得有些没法接受。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当是一种秘密。
哪怕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但它仍是一种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不该晾在外面给人看。
安置好郑熙之后,王度阡躺在了他身边。
王度阡的床并不算很宽大,两人睡在一起时,身体总要紧密地挨着。
两人躺在一对枕上,好似一对鸳鸯交颈。
想到鸳鸯交颈这四个字的时候,王度阡心里好像颤了一下。
诗词句中,常以鸳鸯比喻一对佳偶,王度阡是早已成过婚的人,这两个字却好像从来与她没有关系。
偶尔在诗词之中读到,也只是觉得格外不自然。
想不到此时,她竟也用这样的词形容起自己来了。
她稍稍转过脸去看他,他睡得很沉,面孔在灯光显得雪白。
王度阡轻轻吻了他的脸,用前额贴在他鬓边。
他睡得那么沉,没有一点反应。
说起来,王度阡未曾见过他这般沉睡。
说起来,郑熙到这里来的次数虽然多,当真睡在这里的时候却很少。
有时候他夜里过来,只是为了有些话同她说;有时候他来,会与她稍作缱绻。
只在当真情迷,全然丧失了力气的时候,他才会选择留下,而那时候,她早已经迷乱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郑熙的为人,多少有几分过于谨慎——他知道他不该睡在这里,每当留下的时候,都显得有些过于惶恐,好像得到了什么本来不该属他所有的东西。
因此即使偶有在此处留宿的时候,王度阡早晨醒来之前,他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突然意识到,此时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按说,他醒着的时候,她也是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的身份摆在这儿,无论她说什么,他都非听从不可。
不过摆弄一个完全睡熟了的人,又是全然不同的趣味。
平时他在她面前时,总是些过分恭谨。
他也曾叫过她几次名字,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叫她娘娘。
这一部分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这么叫……另一方面,除了两人一起在内室里的时间以外,王度阡身边大多都带着宫女,郑熙若是叫顺了口,在宫女面前叫出了她的名字,那情形难免要显得有些失了体统。
就算两人已心心相印,在她面前,他到底没法将那卑微的模样完全改过。
不过,王度阡知道,他内心之中,还藏着些格外大胆的念头。
通常而言,他总是将那一面隐蔽起来,不敢给她看。
只有一次,他醋周云潮醋得厉害,这才脱口说出,倘若她注意周云潮……他就想法把她藏起来。
这似乎是他失了言,在此之后,他就再没有这么说过。
王度阡知道他没胆子当真对她怎么样,但在背地里,只怕他也止不住幻想,要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这个假正经的郑熙。
不过现在这会儿,他已经睡熟,无论怎么移动也清醒不过来。
真正做什么都可以的人,是她。
她扯去了他的衣服,他肤白如玉,光滑如同丝缎,其上没有一点瘢痕,着实令人羡慕。
说来,赤|身|露|体本是羞耻之事,故而,王度阡未曾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的身体。
她是太皇太后,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子,不该对他的身躯表现出如此之大的兴趣。
不过此时,他既然已经熟睡,她自可以放心大胆,仔细一观。
没了衣服的遮挡,一切都暴露在外,郑熙实在不仅仅是面孔好看,这个人的体态也十分匀称,无论筋肉还是骨骼,都处在正好恰当的位置上。
王度阡从来不知,男子的躯体竟也可这般好看。
倘若不去考虑他二十年前留下的伤痕……这本该是一具完美的身躯。
王度阡此前从未在意过此事,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此时她突然想起,床底下藏着的那个包裹里头,有一副双头的器械,当初她拿那东西问他的时候,他红了脸扭过头去,说那是宫妃同与自己要好的宫女磨镜时候用的。
宫妃和宫女们磨镜的事,她本来并不知晓,只是自从识得了他之后,这些各种各样的事,不知怎么就都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一开始惊诧、赧然,如今却也只视作寻常。
此时她无师自通,止不住想,这东西放在他俩身上,似乎也不是完全用不得。
不过他毕竟还在睡着,她暂且不忍这般折腾他。
于是从那包裹里找出一件以皮带固定的器物,绑缚在他身上,坐了下去。
她以手抚摩他,用自己的身体与他相贴。
他的身体比她热,她有些沉迷地感受着他的热度,当她挨着他的时候,那没有温度的死物好像也有了活气。
她用手握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她把他当做娃娃一般摆弄,他却始终不醒。
她一面动,一面在他耳边,轻轻唤他的名字:郑熙……郑熙……他睡得那般熟,全然回答不了她,就像一个玉做的偶人,存在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要让她快活。
王度阡做出这样的事情,将他这样玩弄,自己觉得罪孽深重,实在对不起人。
只是这般癫狂的举动,着实激起了她心中一些陌生的情绪,释放掉了最近那些繁杂事务带来的压力。
她咬住他的肩头,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他是她的,这一点确确实实,绝无更改。
今晚他睡在这里,明早也要从这里起身。
然后他们就一起假装,装作他们之间只有主奴之间的寻常情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身与心都交缠在一起。
她很快就觉得累了,气喘吁吁,依依不舍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拥抱着他,吻他,好像永远也吻不够似的。
倘若郑熙知道她对他这般动情,一定会欣喜若狂,倘若他能看见她此刻的表情,或许会将这神情牢牢刻在脑海之中,永远不忘。
只是他确实睡得太熟……他什么也不知道。
王度阡没有去想郑熙睡醒以后会说什么,她也已经十分疲惫。
她只是和他一起睡着了。
这是最近她睡得最好的一晚。
床上本来放着的两个枕头,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滚落到了地上,两个人亲亲密密挤在一起耳鬓厮磨,枕着一个枕头,抢着一床被。
确如鸳鸯交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