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33 章

2025-03-22 08:38:38

八天的工夫,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两方具是抓紧准备,唯恐漏算了什么, 以至事情不能成功。

寿宴的前一天晚上, 谢君同周云潮约定好了,以摔杯为号, 一旦谢君摔杯,就立即动手。

先杀王度阡,再刺王举。

这样的号令虽然稍显老套, 其实最为简单有效。

料想谢君除了周云潮以外,还有其他布置, 到时候他杯子一摔, 众人便一起动手。

在谢君看来, 如此设计好, 可以算是万无一失。

不过他却不知, 他的设计刚刚与周云潮约定好, 立即就被周云潮传给了东厂的探子知道。

东厂的探子也给周云潮传来了宫中的指令,按照王度阡的计划, 谢君发出信号之后, 只消席上一乱, 就要周云潮直奔谢君。

保护太皇太后之类的事,自有旁人留意。

周云潮唯一要做的,便是诛杀首恶。

只消他动作够快, 王度阡自然安全。

周云潮已将万事一口应承……总之,一切都在他身上了。

到了谢君寿辰这日, 王度阡比平常早起了半个时辰。

明明寿宴要下午才开始, 王度阡却早早就开始准备, 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多留一点时间,让一切都有些余裕。

这一日有些阴天,不过是早了半个时辰,外头却还是黑黑的,天完全没有亮。

王度阡挑着灯洗漱,用过早膳之后,坐在镜前梳妆。

这一日给她梳头的人是紫珠。

她近来虽然不大参与王度阡与郑熙之间的对话,却也知道王度阡今日要去参与一件极冒险之事。

只是她身为宫女,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好多劝,也只能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担心,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头发上。

王度阡今日也格外注意自己的头发,特别地向她嘱咐:紫珠,今日的头发要格外梳得紧些。

紫珠抿了抿唇,答应一声:知道了,娘娘。

她将王度阡的头发梳成了紧紧的髻,想来若是遇到危险,至少头发不会在关键时刻松脱碍事。

她正梳头的时候,郑熙就到了凤鸣宫。

郑熙往凤鸣宫这里来得极为惯熟,宫女在这里见了他,可以不必通报,直接容他走进来。

王度阡从镜中看见他进来,发现他眼中含着些血丝,止不住开口问道:没睡好?郑熙很难得地露出一点痛苦疲倦的神色:早早就躺下,好不容易睡了两个时辰,做了噩梦惊醒,就再睡不着了。

王度阡知道,只要郑熙还能稍微坚持得住,他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神情的。

王度阡有点担心地看着他:要是实在支撑不住,你今天就不要去了。

郑熙摇摇头,笑道:之前说了要和娘娘生死相随,哪能因为没睡好就不去了?我若是不去,不如娘娘也干脆别去,推说头疼,只把礼物送去算了。

反正……娘娘早晚要走的,谢平章究竟想怎样,由他去吧。

王度阡笑着摇头:瞧你说的,这怎么行?一切都计划好了,我怎么好不去?倘若连我都不去……谢平章要失望的。

到了这种时候,王度阡竟还有心情讲笑话。

郑熙忧心忡忡:不是我说丧气话,此举实在太险了点,一旦进了他府上……万事可就不由人了,那周云潮是否真能信得过,也该打个问号,万一其中出了一点差错……王度阡伸手掩住他的嘴:莫要说此不吉之言。

她瞥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郑熙看出来,原来她也不是完全不紧张。

他被她掩了口,瓮声瓮气:娘娘如今若是要改主意,大概还来得及。

王度阡略想一想,摇头道:如今万事俱备,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岂不是纵虎归山?况且此事若能做成,也算是一劳永逸,我已权衡了许久,就算冒风险,也是值得的。

郑熙深吸一口气:照我看来,无论什么事,总不值得娘娘冒风险,若不是……郑熙想要说,若不是因为谢君步步紧逼,非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今日之事,非她亲自出马不可……他一定不能接受她冒这样的危险。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做决定的人是她。

王度阡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倒显得比郑熙冷静得多。

她面无表情,拿起胭脂,在唇上染出一抹鲜红。

这次她所用的胭脂,颜色比平常所用的更显得娇艳,嘴唇抹得红了,面上的肌肤就格外显得白皙,在熹微的晨光之下,显得格外艳丽,比平常更美。

这美丽源自于自信……她胜券在握。

郑熙却没法像她那么有信心。

这一年以来,郑熙也很是经历过一些大场面,当初祭拜孝宁皇后,在山上遇到山崩;后来又险些被先帝派人杀死;再后来王度阡遇险,他亲手从背后杀死了东平王……上次周云潮行刺的事,他也曾细细谋划,虽说事情没像他最初想象的那么顺利,至少也没出什么太大的危险,除了他自己受了点伤之外,便再没别的了。

说起来,郑熙已经可以算得上相当幸运。

经历了这么多事,居然也只是在最后受了点伤。

况且说到底,那一次受伤,多少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实在怪不得旁人。

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按说郑熙已经不该再害怕。

只是这一回的事……与从前全然不同。

上次周云潮来行刺,毕竟是郑熙的主场。

地点完全由郑熙选定,周围又布置上重重的人马。

就算周云潮手段再高,他也有绝对的把握能护住王度阡,不出太大差错。

未曾经历过此种危险的人,因为对危险毫无认知,反而更倾向于冒险。

偏偏是像郑熙这样经历过重重考验之人,对这类的事经历得多了,深知事情的变化往往难以向人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如今反而格外紧张起来。

无论王度阡在外面做了多少打算,了解了多少讯息,进了谢君的平章府之后,一切就都要由谢君来主导……他们只能随机应变。

事情究竟能不能顺利,到底还是未知数。

郑熙向来工于心计,王度阡在这方面,甚至比他还要强些。

郑熙对他自己和王度阡都有着不少信心,只是面对着像谢君这样的对手……他无论如何也放松不起来。

王度阡却不去看他,只是看着昨日指甲上染好的蔻丹,口中说道:按说本来没什么,只是我爹爹一定要去,着实让我心里不安。

你带人过去,想法子将他拦住,莫要让他前往。

郑熙笑道:娘娘打得好算盘,莫不是要我带人去拦王相,娘娘就可以一个人深入虎穴?王度阡见他猜透了自己的意思,不觉笑道:若要谢君不起疑心,只消有我一人,大概也就够了,实在不必再搭上我爹爹——他年纪大了,哪能再经受得起这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后悔莫及;他性情执拗,不容易劝解,故而让你亲自去劝,等事情完了,我就去我爹爹府上找你。

郑熙摇头道:娘娘莫要说这些现成话,我怎可让你一个人前往。

前日我曾向王相保证,一定紧跟在您身边,不让您受一点伤害……娘娘这般,岂不是要让我失信?王度阡笑笑: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既是这样,你就派别人去……我爹爹年纪大了,无论如何,不该让他冒此风险。

倘若他在这其中出了什么事,那我可真是不孝了。

郑熙点点头:如此,我这就让小喜派几个厂卫过去,拦住他不让出门就是了。

王度阡想了想,嘱咐道:你记得吩咐他们穿便衣过去,东厂厂卫的衣服太惹眼,被人看见了难免多心。

明白。

郑熙说了就要走,却又被王度阡叫住:等等……我忘了问,给谢平章的寿礼,你替我准备了没有?郑熙连忙答道:早就准备好了,是我亲自从库里挑的,一对四尺高的珊瑚,好看极了,最妙的是两株珊瑚形状几乎一样,就如两只手掌相互对着,简直堪称异宝……谁见了都不能不喜欢。

王度阡笑着点点头:这样好东西送给谢平章,倒是有些可惜了。

郑熙笑道:不可惜,等会儿让他们抬来给娘娘看看……娘娘若是喜欢,今天的事情了了,就让他们再抬回来,搁在您那正殿里。

王度阡瞥了他一眼,不觉忍俊不禁:你倒是会过日子。

郑熙笑道:日子可不是得算计着过?娘娘将来出海的那一注钱,如今还没着落呢……还不止这些,这一对珊瑚,每一株我安排了四个人抬着,底座里面藏有兵器,到时候乱起来,便可以让他们抽了兵器出来,到谢家的正堂保护娘娘。

王度阡点头道:你想得很细,连这些都算到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郑熙听了王度阡夸奖,却不显得欣喜,只是叹了一声:娘娘这样夸我,我心里却只觉得发虚……自从上次周云潮入宫行刺,我布下天罗地网,仍未能将其抓获,到底由他躲到了娘娘寝宫之中,和娘娘朝了面……若不是娘娘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得以说服周云潮,逃得了性命,事情将不堪设想……由此可知所谓算无遗策这样的事并不存在,就算计划得再周全,也总有遗漏之处,况且此次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把一切都算到,未免就更难了。

王度阡听他这般说,不免安慰道:周云潮这样的人,可谓万中无一,想来就算是谢君,也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来……我想你大可不必太担心,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周云潮既已归顺,就莫再提那往日的话儿,只把心放下便是。

郑熙道:这样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下面的话,他没再继续往下说,王度阡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免柔声道:你去吧,待我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再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你陪在我身边,总该放心才是。

郑熙答应了一声好,便退了出去。

他退得很慢,似有眷恋之意。

王度阡向他摆一摆手,道:莫要留恋,快去快回。

听了她这一句,郑熙这才转身走了。

这时候王度阡的头发也已经将要梳完,紫珠手里拿着小镜子,一边替王度阡照着后脑,一边对她说道:娘娘您看……梳成这样,可妥当吗?王度阡稍微转了转头,将发髻前后都看过,点头道:很好很好,就是要这样。

紫珠听见王度阡满意,便将首饰盒子取出,为王度阡戴上金簪步摇,并御花园里新送来的时令新花。

头发梳得太紧,往上插步摇的时候,王度阡止不住皱了皱眉。

自从她成了太皇太后,对这些东西越发不在意。

不过偏又少不得……王度阡只希望,到时候她头上的这些东西,不要松脱下来碍事才好。

待一切装饰妥当,紫珠来到王度阡身侧跪下,道:今日紫珠有一事,特求娘娘许可。

紫珠突然如此,着实让王度阡有点吃惊,连忙过去亲手搀扶: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王度阡的手已经落到紫珠的肩上,紫珠却执意不肯起来,王度阡没法,只得说道:你自小就随我入宫,与我同甘苦,共患难,你我虽名为主仆,实与姊妹无异。

如今你有什么所求,只要我能办到,就决计不会驳回。

王度阡说完了这话,想了想,又道:今日我将身入险地,你莫非是怕终生无托,想要提前问我求一道旨意?就算真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说来这本也是我的错——如今我将要冒险,到底应该在出发之前,将你的终身安排好才是。

紫珠见王度阡会错了意,连忙摇头,口中说道:娘娘的大恩,紫珠永世不忘,只是紫珠如今所求,并非娘娘的旨意……除了永远待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以外,紫珠本也不需要别的什么终身指靠。

王度阡低头看着紫珠,问道:既是如此,你要求的是什么呢?紫珠的态度很平静:我只是想着今日娘娘既要出宫,身边总该带个宫女同去……若是带旁人去,大概不合适,说不定要误事,就请娘娘带我同去。

王度阡本来就不曾想要带宫女出去,此时听见紫珠这样说,不免皱着眉头道:我爹爹就算了,如今你也要掺进来裹乱……方才我和郑熙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谢平章府岂是好玩的?紫珠道:正是因为危险,奴婢才非去不可。

王度阡看着她,有点无可奈何地笑道:哦?这话怎么说?你又不通武艺,去了帮不上什么忙,万一让兵器捎上,岂不白白落了残疾?旁人还好说,若是你出了事,我可实在舍不得。

紫珠抿了抿唇: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去。

王度阡看着她,等她说出个缘由来。

紫珠似乎对此略觉为难,想了想,才终于对着她说道:娘娘宠信郑熙的缘由,我心里明白,他能为娘娘豁出命来,我也未必不能。

王度阡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理由,不觉哑然失笑:你这般,莫非就只是为了要同他置气?紫珠摇摇头:不是置气,只是为了娘娘。

娘娘此行奇险无比,我虽无武艺,若是真到了节骨眼上,为娘娘挡一下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王度阡听了她这话,伸出一根指头,戳在她眉间,点了一下:你这丫头,平常看着百伶百俐,怎么一遇到这样的事,就显得这般傻气?你这般好好一个女儿,生为奴仆,本就命薄,如今又做宫女,万事不由己,唯有这一条性命,自家总还是能珍重一二,怎么不好生养护着,偏要轻易抛掷?往日你与他斗嘴生气,这都是小事,无论你要怎样都罢了,如今却是性命攸关的事,怎好冲动行事?紫珠听了王度阡教训,垂下眼帘:奴婢已经说了,我并不是与郑掌印斗气,只是心里牵挂着娘娘,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宫里着急……况且,就说是有危险,娘娘尚且去得,我又怎么去不得?王度阡看她这般执拗,叹道:我去了那里,虽说也要冒险,毕竟有侍卫保护,况且我身份在这儿,哪怕是锐意要行刺我的人,动手之前也要琢磨琢磨。

像你这样一个小丫头,砍便砍了,杀便杀了,谁都不会有半点犹豫,你随我前往,只会比我更加危险。

紫珠听了王度阡的话,并不搭言,仍是跪地不起,大有王度阡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王度阡见她坚持要去,也只得叹了一声:也罢,倘若我当真连个丫头都不带,难免让人起疑,你既一定要跟来,那就来吧。

紫珠听王度阡答应了她,眼睛亮起来。

王度阡却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带你去,有件事可要说好——到时候当真乱起来,你不许在外头逞能,赶紧给我马上钻到桌子底下,免得被刀剑所伤。

听她这样警告,紫珠的眼神暗了一暗,但还是答应一声:谨遵娘娘吩咐。

听她答应,王度阡这才放下心来。

她这厢继续为下午的事做着准备。

郑熙则是出宫去办她吩咐下的事。

除此以外,他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做,直到王度阡用过了午膳,他才从外头回来,向着王度阡禀报道:我已经向东厂那边吩咐下去了,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厂卫拖住王相,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度阡点点头,郑熙又继续说:娘娘的随员,也已经准备妥当——等会儿下午要出发时,带六十个精锐侍卫,打仪仗,到时候娘娘进了平章府,就让这六十人将谢平章府团团围住,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娘娘贴身的护卫,也该带八个,再加上那八个抬寿礼的,便是十六人……这十六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从侍卫中优中选优选出来的,有他们保护娘娘,当能保证安全无虞。

王度阡听了,摇头道:八个侍卫未免太多,加上你与紫珠,便是十个人,这般人多势众,只怕他审时度势不敢动手,不如减至四人……加上八个抬寿礼的,也足够了。

郑熙点头,向她一拱手:既如此说,就依娘娘的……等等,紫珠也要去?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旁边的紫珠,紫珠倒是挺得意,冲他哼了一声。

王度阡道:方才她同我说了,只说非去不可。

我见她那样坚决,也就应了她。

郑熙瞥了紫珠一眼,又向王度阡笑道:娘娘怎么许她来添乱?好不容易想好了要把王相劝回去,这会儿又多一个累赘,真到了那节骨眼上,是让那些侍卫保护娘娘,还是保护紫珠?紫珠瞪了他一眼:当然是保护娘娘,我只不过是个宫女,没人打我的主意,也就用不着谁保护。

郑熙看着她,知道王度阡已经答应,他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可要保证,到了谢平章府上,千万小心谨慎,不可随意行动,以免添乱。

紫珠对郑熙从来就不怎么客气:怎么,你去就是保护娘娘,我去就是添乱?王度阡见这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吩咐道:郑熙暂且等我一等,紫珠随我到里面去,来替我更衣。

毕竟还是正事重要,紫珠也不再搭理郑熙,只答应一句:是。

王度阡既是要前往谢君的寿宴,当然要换一身庄重的礼袍。

只可惜这类礼袍大多沉重,后面有有曳尾,穿了让人行动不便。

王度阡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套略显轻巧些的。

她换了衣衫出来,只见郑熙手捧一双宝剑,过来对她说道:此前我在库中为谢平章找寿礼的时候……寻到一对鸳鸯雌雄剑,想着今日或许可以用,故而取了出来,若娘娘觉得合用,带去防身可好?王度阡将剑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番。

凡是这般鸳鸯剑,通常都是一双剑用同一个剑鞘。

这一双剑的剑鞘却与众不同,格外精巧,上面设有机关,分则为二,合则为一。

既可以合在一起,让一个人作为双剑使用,又能分给两人当做信物。

王度阡见了此剑,爱不释手,将剑鞘分开,把雄剑递给郑熙:既如此,今日前往谢平章府上……你我便各佩其一。

郑熙将此物交给王度阡,其实心中本就有这样的意思,只是王度阡如此明明白白说了出来,他反而有些不敢接:今日毕竟是要出宫,若是让有心人看出这双剑乃是一对,难免会有流言传出来……还请娘娘三思。

王度阡道:我既肯将此物给你,也就不怕世人闲言碎语。

王度阡的眼神格外明亮。

万事准备停当,太皇太后出门,自然是架势十足。

六十人的侍从分成左右两行,前面十二人开路,后面是王度阡的车驾,郑熙与紫珠骑着马,分别跟在车驾两侧,车驾后面跟着抬寿礼的八人,最后又是四十八人的仪仗。

在仪仗的最前面,又有两个太监骑着马,飞速到谢君府上通报,叫他们早早出来迎接。

谢君的府邸距离宫门其实并不远,王度阡的仪仗又长,仪仗最前面已经快要走到谢君家的巷口时,仪仗的末尾才刚出宫门不久,几乎将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谢君的平章府上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谢君率着家人老小出来迎接,同来为谢君祝寿的群臣,也都出来跪迎。

王度阡掀起车帘,对谢君说道:谢卿家此前托我请我爹爹一同前来,我也找机会同他说了,他倒是想来,可惜却受了风寒,实在来不得,故而,我在这里替他向谢平章陪个罪。

谢君心中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曾表露,连声说道:娘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哪里敢让娘娘赔罪!实在是折煞老臣了……请娘娘下车。

王度阡在郑熙的搀扶之下下了车。

谢君瞥见王度阡身上佩的宝剑,又往郑熙腰间看了一眼,便发觉两剑本是一对。

他此前也曾听过些王度阡与郑熙的传闻,并不十分深信,此次见了两人所佩的双剑,才知此事确实是真。

这太皇太后,做事未免太不小心了些。

他这样想着,倒是更轻视了她几分,只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王度阡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笑道:今日谢卿家寿辰,我命郑熙在库中搜索了几日,才寻到一件像样的寿礼……谢卿家看看,这礼物可遂心么?她这样说着,紫珠向后招呼了一声,后头那八个人便小心翼翼将珊瑚抬上前来。

这珊瑚树本来就高,此时被人抬着,更显得气派。

谢君看了,不觉眼前一亮,赞叹道:这可真是天下的至宝!这么大的珊瑚本就难寻,偏偏这两株还是一般模样,只是方向不同……难为他们怎生寻来!要得此宝,真不知依靠得是天工还是人力了。

娘娘送老臣这样的宝物,老臣怎么受得起。

王度阡笑道:谢卿家能识得此宝的妙处,可见这礼物选得合适,说什么受得起受不起。

说起来,皇帝听说今日是谢卿家的生辰,本来也想来祝寿,只是他要出宫就更麻烦,陛下嫌烦,还是决定不来,故而今天的这礼,就算是陛下同我一起送的。

谢君叹道:陛下还牵挂着老臣,着实让老臣受宠若惊。

王度阡笑一笑,便向吩咐道:你们将此物抬进谢平章的厅里,也让今日的宾客同赏此宝的风采。

王度阡吩咐完,就与谢君一同往里走,后面跟着郑熙紫珠,并那四个侍卫。

八个抬寿礼的,却被谢府的家丁拦住,定要他们将珊瑚放下,由谢君府中的人抬进去。

那八个抬寿礼的心知寿礼之中藏有兵刃,故而坚持不肯,就这样僵持在了门口。

郑熙虽说已经跟着王度阡进了门,但他怕出差错,故而一直留意着后面。

此时他见谢府的家丁不许挑夫进府,就转回去说道:这珊瑚坚脆异常,稍不留神,便要折断,每株非要四人抬方可。

不是有经验的挑夫,决计不可轻易碰。

太皇太后赐下的宝物,若是在寿宴当日就摔坏了,这罪责,谁能承担得起?谢府的家丁听了这些,便不敢再拦,郑熙向那八个挑夫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们将此宝放下之后,就留在谢平章府中,等他家里的事都办完了,你们再听谢平章的安排,帮他将珊瑚安置好了,再回宫来。

谢君在前面听见后面骚动,连忙回过头来,听见郑熙的话,连忙拱手道:多谢郑掌印,掌印有心了。

郑熙笑了一声:这样好宝贝,又是太皇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若是被粗人手滑跌碎了,岂不是可惜?谢君点头道:正是正是,还请宫里来的这几位费心了。

他说完,又转头去向他府中的家丁吩咐道:待这几位搬完了珊瑚,就将他们带到下房,摆两桌酒菜请他们吃。

郑熙也知这几个挑夫不可能被留在正堂里,好在只要进了府门,后面的事就容易了,但愿这几个人够机灵,到得事情发生之时,能来得及赶到正堂。

这个小插曲结束之后,谢君就将王度阡引入了正堂。

今日来贺寿的人虽然多,正堂里却只放了一张桌子,显然是为王度阡预备的。

至于其他来贺寿的官员,都被安排在另一处大厅,由谢君的儿子负责接待。

此时还未开宴,这些官员之中,有品级高的,知道王度阡在这里,都前来问候,至于那些品级低的,平常本也见不到太皇太后,到了这种时候,自然也不敢轻易上前凑趣,只是闷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是了。

王度阡与谢君分了宾主落座,两株珊瑚也被抬上来,摆在烛台旁边,格外显得光华璀璨,十分气派。

她落座之后,郑熙与紫珠侍立两旁,后面还跟着四个侍卫,片刻不离。

这正堂里人少,王度阡身后的侍卫就显得格外扎眼。

王度阡见谢君注意她身后的侍卫,不觉笑道:谢卿家也觉得我带这么些人,有点过分了不是?这几人却不是我的人,而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要依我说,到谢卿家家中,又不是去什么外人的地方,着实不必如此,不过今日皇帝得知我要出宫,特意命这几人跟在身边保护,就如皇帝亲在身边侍奉一般,皇帝一片孝心,我却不好推却,只得让他们在身边伺候了,倒是让谢卿家看了笑话。

谢君笑道:皇上一片纯孝,着实感人至深。

娘娘也不好推辞,让皇上伤心。

王度阡点头笑道:我也正是这么说,只是这边吃着饭,后面站着一排侍卫,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谢君摇头道:娘娘为人谦和,故而这般不好意思,按说,出门多带几个侍卫,本就是娘娘该有的排场。

两人正说着,忽而有个谢府的家丁过来,附着谢君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谢君站起身来,笑道:娘娘还说王相来不了,刚刚我这家人说,王相的车子已经快到门口了。

王度阡闻言大惊,但她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表情,只道:昨日我爹爹还叫人传话给我,说是头痛得耐不住,今日大概是来不了了……莫不是他本人没到,只是送了寿礼来?谢君笑道:这也说不准,容老臣失陪,先过去看看。

谢君说罢就走了出去,王度阡回头看了郑熙一眼。

郑熙俯下|身,低声道:还说不准,再等等看。

他这话说完,没过多一会儿,两人就看见谢君引着王举,也向着这正厅走了过来。

王度阡又瞥了郑熙一眼,没说话。

郑熙未能将此事办成,此时也颇为苦恼,凑在王度阡耳边轻声说:我那会儿给小喜下了死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一定拦住王相,谁知道……那些人办事不力,等回去一定要重重责罚。

王度阡知道自家父亲的脾气,想来如果他一定坚持要来,东厂的人既不敢对他动粗,又不敢嚷得太厉害让人发觉,最终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他。

她摇一摇头,对郑熙轻声说了一句:算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王度阡站起来,抢先向王举笑道:没想到今日在此看见爹爹……爹爹昨天不是说,染了风寒头痛,今天就不过来了吗?王举看了她一眼,明知这话是她编出来的,却也必须顺着她的话讲,于是他向她拱手笑道:娘娘好,臣昨晚发了些汗,今日早晨起来,觉得好了些,想着今日是谢平章的好日子,故而还是来了。

谢君向着王度阡拱手道:王相受了风寒,却仍坚持着来参加在下的寿宴,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王举摆手笑道:谢平章这样的好日子,我若是不到,倒让你以为老夫是恼了你……老夫特意选了这一架石屏风送谢平章,谢平章可不要觉得太过微薄。

谢君连忙笑道:不敢不敢,多谢多谢……王相今日能来,已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就请王相快快落座,除您以外,本也没有旁人配和娘娘坐在同一桌,如今您到了,这一桌就算是坐满了。

王举当即坐下,谢君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拍一拍手,对着正堂里伺候的侍女们说道:如今贵客已经到齐,开始上菜吧。

王度阡早已听说,谢君要动手的暗号是摔杯。

但听到他击掌的声音时,她还是止不住心里一颤。

王度阡固然一向镇定,从不畏惧,只是她明知自己身在杀局之中,到底还是止不住要胆战心惊。

眼前的谢君,脸上带着笑意,格外厅堂内的侍女们听了谢君的吩咐,鱼贯而出,过不多时,就将各种美食美酒一件件端上桌来。

谢君见菜差不多上齐了,就笑道:娘娘,虽说宫中的御厨技艺精湛,每日里的供奉也都是极为珍贵的珍馐,娘娘每日都吃,大概也要吃厌了,今日娘娘到老臣这儿来,也尝尝老臣家厨子的手艺如何。

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御厨,总可以让娘娘吃个新鲜。

他这话说得恭顺异常,倘若不知王度阡知道他设此宴的目的,说不定还真会觉得他是真心请客,当真特别想要让她尝尝他府上的菜肴。

如今他既然还不曾发难,王度阡便也保持着原本的笑容,向他说道:谢卿家出身江南大族,您家里的厨子,必定与众不同。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郑熙。

郑熙时常伺候王度阡用膳,对这一套流程早已惯熟,便举箸替王度阡选了想吃的菜肴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王度阡尝过,笑道:谢卿家府中的厨子,果真不同凡响,今日我尝了这菜,倒是很想要请谢卿家割爱。

谢君笑道:想来娘娘中意江南风味,不过是个把厨子,谈不到什么割爱,娘娘喜欢,明日我便将这厨子送到宫里去。

王度阡道:那就多谢了。

众人尝过几箸菜肴,说过几句话,就有侍女斟上酒来。

王度阡见状,笑道:我倒忘了,今日之宴,本来就是来为谢卿家庆寿的……我倒是应当先来敬寿星一杯。

她这样说着,便举起杯来。

谢君连忙站起身来,道了一声:不敢。

他一边说着,便也举起杯来,众人虽然明知王度阡敬酒,他非要举杯不可,况他也不会在刚开席的时候就摔杯……可当他举起杯子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要屏息凝神,齐齐望着他。

谢君笑道:还是我来敬娘娘一杯。

作者有话说:为了保护海洋生态,日常生活中请不要购买珊瑚制品哦~这本已经快要完结,下本《假扮狐妖翻车以后》,拜托大家收藏啦!◉ 134、终章今日寿宴, 谢平章府上来祝寿的人极多,本应显得有些吵闹。

然而这正厅与宴请其他隔绝,竟显得格外清静, 那边宴席的热闹完全没有传过来, 这里除了几人的说话声,以及侍女们来回传菜服侍的脚步声以外, 完全听不见什么其他的杂声。

说来,此时这厅堂四周,除了几个侍女之外, 看不见有旁人在。

也不知谢君安排的人究竟藏在了哪里……说起来,这些人真能看得见谢君发出的暗号吗?还是说, 他们并不是用眼睛观察, 而是用听的?此时谢君手中拿着的, 是一只极为精致的玉杯, 亦可称得上是件宝物。

看起来, 谢君为了迎接太皇太后, 特意准备了珍贵的器皿。

这样的杯子若是落在地上,准会发出一声脆响, 砸得粉碎。

想到过了今日, 这套精致的玉杯就要缺了一只, 未免要让人觉得有些惋惜。

好在,谢君确实没打算现在就摔杯。

他敬过酒,王度阡便也起身喝了一杯, 笑道:谢卿家家里菜好,酒也好, 倒是让我这个太皇太后也羡慕起来了。

谢君也笑:不怕您笑话, 听说太皇太后要来, 家下众人都格外打起精神,总算将宴席整治得像个样子,说起来,倒是我借了娘娘的光。

王度阡笑道:既是如此,我应当常来谢卿家家里做客才是。

谢君道:娘娘若能常常驾临,老臣可真是要受宠若惊了。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些客套话,王举坐在一旁,也不饮酒,只是喝些茶水,些许吃点菜肴,一言不发。

谢君见状,便又转过头来对王举道:方才只顾着跟娘娘说话,倒是冷落了王相。

王举摇摇头,笑道:无碍,老夫风寒未愈,说话便有些咽喉痛,不敢喝酒,即使茶亦不能多饮,今日来此,一方面为谢平章庆寿,另一方面不过是做个陪客罢了……谢平章不必太过在意。

谢君笑道:今日多谢王相捧场,我也敬王相一杯,王相不能饮酒,便以茶相代吧。

王举点点头,举起杯子,又饮下了一杯茶。

这席上只有三人,要说气氛,属实显得不够热闹。

不过谢君身为主人,对众人照顾得十分殷勤,倒也可以弥补一二。

如果不是因为席上的众人都知道谢君的野心,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当真有意奉承太皇太后,与王相修好。

此时若有一个知道全部内情的人观察这桌上诸人的情态,一定会觉得眼前的情景格外有趣。

谢君怀着不臣之心,脸上的笑容却格外柔和,在席上颇显出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席上的众人虽说早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却也并不戳穿,只是摆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尤其谢君与王举本来就是政敌,此时谢君喝了几杯酒,稍稍显出一点醉意,竟然与王举推心置腹起来,王举装着病,也显得比平常好说话了许多,这样来往几圈,两人竟格外热络起来,仿佛过了今日之后,两人便可互相理解,从此再不会有什么纷争,只是勠力齐心,一起为国为民。

如今他们口中之言,倒也不一定全是假话,只不过此番的真话,不过是当日酒桌上的限定,两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只消再过几个时辰,如今所说的这些话就全都不作数了。

也亏这些人能装得下去。

谢君府上的侍女们显然早就得了吩咐,轮番上前斟酒,王举早已言明不喝,这酒也就都斟给了王度阡和谢君。

王度阡曾细心留意过,斟给她的酒和斟给谢君的酒,都是出自同一个酒壶。

王度阡倒是不担心谢君在酒菜里下毒,下毒是上位之人解决不听话臣子的好办法,却不适合野心勃勃的大臣谋朝篡位。

况且,如今谢君自己也在桌上,他为人谨慎,不会在自己也要吃喝的饮食里加入什么不恰当的东西。

他既然已经有了安排,就不会在酒菜里再做什么手脚,以免提前暴露,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不过这一日的酒,劲儿的确格外大。

王度阡的酒量其实不算差,不过她喝了几杯,微微有些醉意,也就做出不胜酒力的模样,笑道:谢卿家家里的酒未免太烈,我只喝了几杯,居然有些承受不住。

谢君连忙告罪: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要寻些好酒给娘娘尝尝,却忘了找些口感温和的……娘娘若觉得太厉害,就少吃几杯,等今晚过后,我让人往宫里送去两坛,容娘娘在宫里慢慢地吃。

王度阡笑道:那就多谢谢卿家了,将来我在凤鸣宫中独饮之时,一定多念谢卿家的好处。

或许是因为如今席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待今日的宴席结束,便已经没有以后,故而众人反而要多多地说这个词。

好像只要多说几遍,就能证明自己对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那件事,一无所知。

如今宴席已经开了半个时辰。

菜巡五味,酒至半酣,谢君似乎还没有要摔杯的意思。

王度阡一面要装醉,一面警惕着谢君摔杯,另一面又要猜,除周云潮之外,谢君到底还安排了什么人。

她身为太皇太后,仪态要格外端庄,不能在宴上左顾右盼。

席上人少,谢君直盯着她,也让她没机会将周围的情况看得那么仔细。

这着实是件为难的事。

不过以王度阡的聪明,还是多少发现了一点端倪。

别的暂且不说,就说席上这几个斟酒的侍女。

这正堂里伺候着的侍女,共有七人。

今日是谢君的寿辰,除了她以外,府中还来了许多宾客。

正是用人的时候,就算她确实是贵客中的贵客,留这么多侍女在厅中伺候,未免也显得太多了一点。

尤其是在上完菜之后,轮番给王度阡和谢君斟酒的,其实只有两人,余下的那五个侍女只是侍立在四方,动也不动一下。

就算王度阡身边还有紫珠和郑熙伺候着,她们本来也该到谢君和王举身边服侍,可她们却如木头人一般,显然对此并不惯熟。

见此情状,王度阡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莫非谢君所安排的人,除了周云潮以外,就是这几个侍女吗?她虽然有此猜测,却不十分肯定,况且周云潮在何处,她也还不得而知,故而王度阡不曾轻举妄动,只是往四周看了一遍,旁敲侧击地笑道:今日谢卿家府上的客人,其实不少吧?我刚才粗粗一算,光是来向我问候过的,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就足有十几位。

谢君不解其意,只是笑着点头:京中有名有姓的官员,差不多的确实全都到了,大致也有八百十位……我怕他们都来请安,搅扰了太皇太后,故而将他们安置在别处,由小儿负责招待。

王度阡点了点头,笑道:府上来了这么多客人,人手恐怕不太够用吧?谢君笑道:果真让娘娘说中了,我府上从未办过这么大的宴席,为了今日,还特意向亲戚家里借了些人使唤……也不过是将将够罢了。

王度阡笑道:既然如此,就叫这屋里的侍女也往那边服侍他们去,我们这里只有三人,我又有郑熙紫珠在旁,实在用不着这许多侍女。

多谢娘娘体谅。

谢君向侍女们吩咐道:方才我同太皇太后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拨几个人去大公子那边服侍,不必都站在这儿躲懒卖呆。

几个侍女听了这话,都深施一礼,却见那两个拿了酒壶斟酒的侍女将酒壶交给旁人,往外头去了。

如此,这正堂里便留下了五个人。

这两个侍女脚步轻捷,斟酒的动作却略显僵硬,显然不是惯于干这类活计的。

谢君也看出这两个侍女斟酒的动作不够娴熟,不免笑道:这几个侍女还不曾调|教,实在应付不来人多的场面,故而让她们在此凑个数……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王度阡但笑不语,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了算计:这几个侍女的身份,八成有鬼。

如今她只是不知道周云潮在何处,另外,除了周云潮和这些侍女以外……不知道谢君可还预备了别的人吗?如果只是这几个侍女,眼下的这几个侍卫大概就足以应付,但若是还有其他人在……恐怕就只能指望那些挑珊瑚的挑夫足够机灵了。

王度阡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些计较,却也还想要更确定些。

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到底该怎么试探才好?这办法其实并不难想。

王度阡只是稍一思索,就有了个主意。

只是这主意着实有几分冒险,当真要实施的话……也可称得上是一步险棋。

如果王度阡此时完全理智,或许她还要多犹豫一会儿。

不过她喝了点酒,这点酒尚且不足以让她变得糊涂,但却足以让她放弃平常的谨慎。

王度阡以她喝了点酒的脑子稍加权衡,觉得这么做应当称得上值得。

于是,她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道:为今日这一场宴……也为爹爹和谢卿家捐弃前嫌……我敬你们二人一杯。

她满面酡红,色如桃花,舌头在口中好像也不怎么听使唤,说话声音又低又缓,杏眼微饧,身子也有点晃,看起来真像是醉了。

王举和谢君见状,也连忙捧起杯子站起身来,就连郑熙也以为她是真醉了,赶紧伸出手来扶她。

他这一扶,正合王度阡的意。

她本就在装醉,干脆借着他手扶的劲儿,伸手推了他一把。

她就像是没注意手上还拿着酒杯似的,一下子就把杯子扔了出去。

那脆薄的玉杯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杯子落地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精神都绷紧了。

倘若谢君的刺客是藏在这正堂之外,听了这一声,大概就要直冲出来。

王度阡感觉到,郑熙扶着自己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王度阡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变化,却又害怕杯子碎裂的这一声成为开启杀戮的信号。

不知应当说幸运还是遗憾,杯子摔碎了,什么都没发生。

郑熙扶着她手臂的力度又松弛下来。

王度阡却仍是显露出醉中格外昏沉的模样,愣愣怔怔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抬起头来一笑:我醉得好厉害,竟摔了杯子。

她说着,回头向郑熙说道:明日你到库里找找,若是能看见差不多的玉杯,就赔给谢卿家一套。

她似乎站立不稳,回过头去的时候便失了平衡,几乎摔在他怀里。

郑熙连忙扶住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了。

谢君赶忙笑道:些许微物,不足挂齿,酒桌上觥筹交错难免失手,玉杯本就易碎,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王度阡笑着摇头:打碎人的东西,岂有不赔的道理?更何况今日我本是来祝寿的,反而打了谢卿家的爱物,若是不赔,罪过就更大了。

谢君微笑摇头,显出不在意的样子。

可他的心中,对王度阡此举,着实有几分狐疑。

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今天之事,故而特行此举试探?这样的想法,只在谢君脑海之中停留了一瞬。

他实在对自己太自信,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计划会被人看穿。

况且……更重要的是,谢君知道,倘若他这一次的计划也不能成功,他将落到很不妙的境地。

谢君早就知道,王度阡已经手握种种材料证据,在让小皇帝给他找罪名了。

多年来,他一直在宫中大把撒钱,用这样的方式换取宫里的信息,这消息是他在御书房里收买的眼线传出来的。

他欲要让此人将那些罪证偷出来烧掉,不过这是要命的事,那人坚决不肯。

谢君也知道这事情难办,就算能办到,也必留下后患……故而最后还是算了。

倘若今日他让王度阡顺利回去,要不了十天,他谢君也就完蛋了。

固然,江南的世家不会那么容易动摇,死了一个谢君,他们总还能找到另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但他谢君,并不想要就这么结束。

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

故而,谢君决计不肯放弃计划,只把王度阡摔杯的事当做意外。

他也只能这么认为。

在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之后,谢君的精神也就缓和了些。

他转过头,对旁边的侍女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碎片打扫起来,免得伤了人。

那几个侍女彼此对望了一眼,总算站出来一个人,出去拿了扫帚,将碎片扫走了。

谢君又转回来笑道:娘娘想是醉了……我叫她们上厨房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王度阡靠在椅背上,胡乱点点头,笑一句:有劳了。

谢君向旁边的侍女点点头,那侍女就走出去,往厨房去拿醒酒汤,席上的气氛,重又恢复到原本近似于平静的状态,不过那即将来袭的风暴,却在每个人的心中此时此刻,周云潮藏在梁上,席上每个人说的话、每个人的行动,他都清清楚楚。

虽然在此之前,谢君并未向他详细说明,不过他在潜伏之中,看着府中其他人的行动,也就弄明白了谢君的布置。

正如王度阡所料,方才正厅里面伺候的七个侍女之中,只有两个是真正的侍女,之前已经照谢君的吩咐出去了;另外那五人,每个人腰间都藏着软剑。

只待谢君命令一下,就会一起动手。

周云潮在心里替王度阡算了算,四个侍卫一人抵住一个,剩下的那一个,郑熙大概勉强也能抗住几秒钟……有这工夫,大概足够他刺死谢君。

不过不太妙的一点是,之前五个假侍女与王度阡离得都比较远,现在两个在桌边斟酒,反而离王度阡更近了。

这些侍女的任务显然是要给他提供帮助,但周云潮不认为,如果她们有机会直接刺杀王度阡,会犹豫着不动手。

周云潮稍微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要按照此前说好的计划进行。

他是个刺客,更擅长动手而不是动脑子,既然王度阡此前跟他说好,只让他负责谢君的性命,他也就没必要对此多加思考。

这时候,刚才出去的侍女端了醒酒汤回来,站在王度阡身后的紫珠,忽然轻声向郑熙说道:郑掌印,你也服侍了娘娘半天,该累了,我们换换位置。

郑熙明白紫珠的意思。

她此次一定要来,本就是专门要来抢他的功劳。

这会儿那侍女从门边走过来,她若是和他换了位置,就正好可以挡在那侍女和王度阡之间。

郑熙本来不想同她交换,却又担心在席上说得太多惹对面谢君猜疑,只好和她换过来。

这时,那侍女端着醒酒汤走近,紫珠往前一步拦住了她:瞧你笨手笨脚,别把汤洒在娘娘身上了……还是我来吧。

紫珠在凤鸣宫中,是主管一切的大宫女,说起话来也颇有架势,不容置疑。

那假侍女知道自己不会服侍,心里有些虚,只好把汤交给了紫珠。

紫珠端过汤放在王度阡面前,王度阡却不肯喝,只是笑道:这会儿倒像是醒了点,又不想喝汤了……谢卿家,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她演得很像,活脱脱一副醉相,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谢君。

谢君心里却觉有些焦躁。

按说,到了这时候,他本来应该摔杯了。

此时,那只玉杯就被他攥在手里,要把它摔下去,只要把手松开就行。

然而到了此时,谢君却突然发觉,这件事比他原本想象得要难得多。

王度阡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那明明是一双朦胧醉眼,可谢君却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所有的谋划,都早已经被这双眼睛所洞悉……谢君突然打了个寒战。

要么……就此罢手?这是在席上,谢君第二次起这样的念头。

只是这念头一出,他自己就立即予以否定。

不,这样不行。

谢君轻轻地晃了晃头,摒除杂念。

如今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事,谢君知道,此时后悔已经太晚,他前后都是悬崖,无论往哪一边走,都没有生路。

还不如拼死一搏。

以上的思索并没有耗费谢君太长时间。

此时,他犹豫不决,愁肠百结,可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仍是微笑着,他多年来惯于摆出这样的一张脸,以笑容掩饰背后隐藏的恶意,不得不说,在大部分时间里,他的满面笑容总还是相当有效。

这时候,他再一次地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娘娘……老臣……敬你。

按说,他本该饮尽了这一杯酒之后再摔杯。

这样可以避免酒液溅落满地,影响待会的厮杀。

但是此时此刻,谢君已经无暇再顾及那些,或者说……如今他着实神思不属,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不知不觉,玉杯竟已经脱手。

谢君是松了手之后才意识到的。

随着玉杯坠地那一声脆响,他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只听对面王度阡叹了一声:呀,你竟也摔了杯子。

她这一声感叹,很有些意味不明,谢君觉得,她的语气里竟显得有些少女般的天真——但她的动作却不慢,实际上,她在刚刚看见谢君的玉杯脱手之时,就立即往旁边闪过去。

她不是习武的人,但性命攸关之际,动作属实不慢,就这样躲过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侍女的一击。

这一瞬,郑熙与她身后的那四个侍卫,都已经拔出了剑。

原本是其乐融融的寿宴,一瞬之间就成了杀场。

四个侍卫,每人抵敌一个侍女,余下的那一个,则与郑熙交战。

也不能说郑熙完全不会用剑,但和那训练有素的侍女相比,还是差了点,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而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就算只是招架,他也招架不了多久。

那侍女也看出了这一点,故而她手上的剑越来越快,只想尽快杀掉郑熙。

如此,郑熙抵挡得就更困难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熙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不过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王度阡趁着二人厮杀之时,绕到了那侍女的身后。

那侍女并没有很注意王度阡。

毕竟,她是个娇娇怯怯的太皇太后……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场合,又能做到些什么呢?满屋子里都是兵器相撞的铿锵之声,因此,她也不曾注意,王度阡在她的身后抽出了剑。

就在郑熙将要力竭之时,王度阡的剑从后面刺进了那侍女的心脏。

或者这还应该感谢东平王,如果不是因为他死的时候,王度阡曾特别注意地看了他的尸身,或许她还不能刺得这样准确。

那侍女受此重创,直接倒了下去。

这时候,那几个装作挑夫的侍卫也冲了进来,从珊瑚树的底座下面抽出了藏着的武器。

原本几个侍女和侍卫之间大概算是战个平手,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这几个人来了之后,情势立即发生了变化。

胜负只在一瞬间就分明。

不过一分钟,五个侍女均倒地殒身,王度阡收起宝剑,面对着谢君:谢卿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听着王度阡的质问,谢君是真的有点慌了。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他摔了杯子,周云潮却没有出来……他本来应该在这正堂的房梁上的。

谢君喝了酒,这让他的反应变得比平常迟钝了一点,他抬起头看向房梁,却不曾在上面看到周云潮的影子……他低头,抬头,反复看了几遍,周云潮却不曾从那上面下来。

或许是出于某种感应,谢君终于转过头往身后看过去。

此时,周云潮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确实不对,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周云潮为什么会站在这儿呢?他开了口:周云潮,你怎么……周云潮没有容他把话说完,或者说,周云潮早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而他也没兴趣和谢君解释些什么,他的剑快如闪电。

顷刻之间,谢君就被割断了喉管。

王度阡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鲜血四溅。

王度阡见过许多人的死,之前,东平王也是这样死在她面前。

故而,此时她还很算得上冷静。

又一个时代落幕了。

她还不到三十岁,居然就这样不断地经历着时代的变化,就这么几年之内,她做了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手握权柄的人在她面前倒下。

如今,这一切总算都要结束了吗?不,不会的。

王度阡这样回答自己。

只要这世上还有至高无上的权柄存在,围绕这权柄的争斗,就永远不会止歇。

即使死于此的尸骨累积起来,能堆成一座高山,后来的人仍会踩着那已经堆积起来的尸骨,继续往上爬。

她想着这些,眼见着周云潮一刀割下了谢君的头。

他提着谢君的头发,向王度阡笑道:娘娘,我带这东西,往那边厅里去一趟。

王度阡此生所见过的人里,周云潮大概算是个异数。

所有人都渴望的权柄,在他眼中,似乎是一种虚无的东西。

他是个刺客,但并不很在意钱,对所谓的义,似乎也有自己的准则。

此时他身上都是血,手里提着人头,模样着实骇人,可他的眼睛却很坦荡。

王度阡对几个侍卫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随他过去,让人知道他是我的人。

她想了想,又转向郑熙,柔声道:你也随他们去吧……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郑熙带着几个侍卫领命去了,只留下一人站在门口警戒。

这正堂里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下王度阡,王举,紫珠和那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

远处传来骚乱,想来是周云潮提着的人头,吓到了在那边前来祝寿的官员。

郑熙略显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得格外清晰:谢君谋逆,如今已经伏法,尔等与此无关者,还不速速离去!他喊完了,外面就传来那些官员们逃走的声音,这些人到了门口,还会被王度阡带来的仪仗拦下,记录下名字官职,才会被放走。

王度阡不理那些事,只是看着谢君的尸体出神。

王举走过去站到她身边,轻声道:度阡,有一件事,爹爹已经想了许久,如今谢君已死,也是时候该下个决断了。

王度阡听了王举这话,只觉他一定是要说什么不太好的事。

她赶忙抬起头来看他:爹爹想要做什么?王举道:为父也已经快要六十岁……年纪不轻了,此前在外生过一次病,只觉身体只怕再回不到从前了。

听他这么说,王度阡更觉得不妙:爹爹如今究竟怎样?我叫御医去给您诊治。

王举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只不过确实是老了,此前一直勉力支撑,不过如今谢君已死……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再继续支撑下去的必要。

王度阡抿了抿嘴唇:爹爹是说……王举看着她,说道:为父……决定要告老还乡了,趁着如今还能走得动,回老家过些清闲日子,把这朝堂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你那继母为人老实木讷,待人接物,不如你娘亲伶俐,常年生活在京中,也有些太辛苦,也该让她跟我回乡,享两年清福。

王度阡鼻子有点酸:爹爹也要离开……我留在这宫里,就更没什么意思啦。

王举叹一口气,摸了摸王度阡的头。

那个郑熙……说到他的名字,王举似乎总显得有些不自在,方才我也注意看了,这个人虽然有万般的不是,总归待你总还是一片真心……爹爹也老了,这些事,已然不想再管,只要你能过得快活,爹爹也就放心了。

这父女俩正在这儿说着话,王度阡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两人急急回过头去,却见紫珠在王度阡身后,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有一个侍女不曾死透,趴在地上倒了几口气,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摸出一把匕首,向着王度阡的后心投掷过去,紫珠看见,连忙扑上去,那匕首就扎在了她身上。

王度阡赶紧过去,她不知紫珠伤得如何,只觉慌得不行。

紫珠!紫珠!她大声叫着,抬起头来,快传太医,救我紫珠的命!我的紫珠要死了!可这里是谢君府上,哪里有太医在,只怕当真请来太医,紫珠的血都要流干了。

王度阡几乎要滴下泪来,紫珠却得意地微笑起来:这一次……我总算是赢过郑掌印了。

王度阡看她这样,只觉得难受极了:傻子,你这又是何苦。

正当王度阡不知所措之时,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娘娘,请让我试一试。

王度阡回过头,看见是周云潮回来了。

王度阡想到他是江湖人,对处理这样的事应当多些经验,就往后退了几步,给周云潮让出地方来。

周云潮过去看了看那匕首与刺中的位置,回头向王度阡说了一声:娘娘不必太担心,伤口不算太深,位置也不太危险……应当不打紧。

只是要赶快包扎,免得流血过多。

听他这样说,王度阡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你快给她包扎呀!周云潮作难道:包扎倒是没问题,可她这伤处……他说了这一句,王度阡才意识到,紫珠伤在肩膀下面,若要包扎,非撕开衣服不可。

紫珠是个未嫁的姑娘,周云潮是个男子,对此到底有些疑虑。

她还未及开口,却听紫珠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如今是性命攸关,我不怪你便是。

她虽是这样说,脸上却红透了,扭过头去再不肯看他。

周云潮得了这句话,将她肩上布料扯开,转头对王度阡道:请娘娘替她压住伤口,我要拔刀了。

这时候,郑熙已从外面寻了一条干净的被单来,扯成了几条,王度阡替紫珠压住伤口,周云潮随手拿了一双筷子给紫珠咬住,替她拔下匕首,将随身的药水洒到上面,然后赶快扎紧。

紫珠咬住筷子,不发一声,额上沁出汗珠,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周云潮紧紧包裹了几层,看着应当差不多,便道:行了,娘娘请松手吧。

王度阡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蹲的时间久了,也或者因为今日经历得实在太多,王度阡只觉好像有些站不住似的,身子晃了几晃。

郑熙在她身后,见状赶紧用身体撑住了她,免得她倒下去。

娘娘,小心。

王度阡稍稍地回过头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是暖的,让人心里熨帖起来。

王度阡靠着他,只觉心跳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地对他说:这一出,吓得我魂儿都要掉啦……郑熙,我要你来叫一叫我的名字。

郑熙在后面撑着她,只觉她身上绵软无力,几乎站不住。

他紧紧地抱着她,只觉自己拥抱着的,好像是整个世界。

他在她耳边呼唤:王度阡……度阡……度阡……度阡……听着他的呼唤,她魂灵归位,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对他说:紫珠受了伤,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我爹爹也要走了……如今这里只留下我一人。

她的声音之中,显出些少有的脆弱和孤独。

柔肠百转,他抱着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着:但我还在,我将永永远远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厌倦为止……度阡……别害怕。

说不清他们究竟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当太皇太后摆驾回宫之时,已经是午夜。

至此,谢君的这件事终于宣告终结。

谢君伏法之后的第二日,小皇帝的御书房里传下了旨意,将谢君以及江南世家所犯之罪,一一揭露,此案所涉及的一干人犯,都要押解进京,交由三司会审;江南的诸世家,也要抄没家产,以抵偿他们偷逃的税款。

唯有周云潮,因提供证据有功,功过相抵,被太皇太后特赦,只需录下口供,便可以回家了。

受了伤的紫珠被送回宫中,由太医进行诊治,太医说她没有大碍,只是流了不少血,着实需要好好休养。

不过太医也说,幸好当时处置的及时,否则失血过多,难免要有性命之虞。

王度阡准了她三个月的假,让她出宫好生休养。

却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周云清竟求了人来找王度阡,说是要替周云潮向紫珠求亲,说是周云潮那日看了她的身子,虽说是事急从权,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况且这二人年貌相当,想来想去,还是让他们成婚为好。

王度阡觉得挺有趣,但她并没急着答应,只说等紫珠回来了再说。

此外的事,就用不着王度阡再多留意,自有三法司秉公处理。

后来三法司将审讯的结果汇报上来,与谢君有关的罪名,足有二十三条之多。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沈若春从南方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间,比王度阡之前预计的要晚一些,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足以让人振奋。

他不仅交回了王度阡让他带去的半边虎符,还替王度阡带来了一本账册。

这本账册之中,详细记载了从江南诸世家抄没的家产,这些东西最终要折算成银两,运往京城,交到太皇太后的手里。

王度阡没兴趣翻账册,把这东西交给了郑熙看,只让他核算出一个大概的总数。

过了两天,郑熙带着账册回到了王度阡的面前。

王度阡看着他:郑熙,你看了江南诸世家抄没的家产账册……情形究竟怎样?大概能折算多少银两?郑熙听王度阡这样问,抬起头向着她笑。

王度阡发觉他的面容比平常显得更美,他的眼中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彩:总数还需要再进行核算……不过这一回,给娘娘造海船、出海的钱,应当是足够了。

(正文完)作者有话说:终于完结啦!!yeah!希望大家喜欢这个结尾!拜托大家千万千万帮我收藏《假扮狐妖翻车以后》呀!那本的格调应该会更轻松一些!后面的番外还是下周末放出啦,我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写好……────────────㏄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