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王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 他的眼睛就在面前,王度阡就算是有了两分酒意,这会儿也全都醒了。
被他握住了手腕, 王度阡大概弄明白了东平王想做什么——他到底对她不放心, 想要用一些额外的手段把她和他绑到一起。
想要拉拢一个女人,这是最简单、最容易, 成本最低的方式。
况且,东平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魅力。
若是她头脑发昏,他正可以不费一点力气就大获成功。
就算是不成功, 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只要她还想要在这个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坐着,最终总还是不得不屈从。
就算她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实际上又能怎么样呢?宫门内外相隔, 只要把宫门一关, 宫里发生什么事, 哪里能传得出去。
说起来, 刚刚死去的先帝, 也曾试着对她做了同样的事。
只不过先帝显然比东平王做事更体面一点, 更在乎自己的名声,所以并没有亲自来见她, 而是派遣了一个太监。
应当说, 东平王着实不像他的弟弟有那么多顾虑, 他大概对自己的魅力更有自信,或者也可能他压根信不过别人……所以他也就亲自出马了。
东平王的算盘拨得真响,大概两里地之外都能听见。
况且王度阡早就明白, 像东平王这样一个人,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此感到诧异, 她说:东平王刚刚还唤我做母亲。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在宫里, 东平王的微笑没有一丝改变, 这里没有母子,只有君臣;没有人情,只有权势;没有所谓的爱,只有欲念……生下我的那一位已经死去了,又有谁能说什么呢?他说得没错,对于有绝对权势的人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况且她也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母亲。
无论他称呼她什么,他们本来就只是仅有利益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就算此举着实惊世骇俗,可他身为掌权之人,想要移风易俗,也不过就是颁布几条律令的事。
或许因为他确实地知道自己稳操胜券,还未得到答案就已经得意洋洋……他握着她的手腕,并不很紧。
他又往前进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娘娘喜欢,我也还可以继续唤你做母亲。
这话就显得更加大逆不道了,不过这也可能是一种暗示,在让她放心,她的地位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什么变化。
在他看来,能做出这样的保证,就已经足够了。
他因显而易见的优势而显得有些傲慢,但他的嘴角仍然噙着笑。
如果不考虑身份或年龄,他确实有他吸引人的地方。
倘若换一个更软弱一点的女人,比如说德妃或者贤妃……说不定她们会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牢笼或者说陷阱。
但站在这里的人是王度阡。
王度阡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掌,向后退了几步,转到桌子的另一边,并且拔下了她之前准备好的发簪。
她那堂皇的发髻一下子散落下来,有些部分零零散散的歪倒一边,她随手把还挂在头发上的装饰扯下去丢到一旁,然后发簪的尖端对着他。
东平王看见她这样子,着实是有一点吃惊。
但他很快就又笑起来,声音格外轻柔:娘娘何必如此呢……这到底只是一场寻常的宴会罢了……既然是宴会,当然还是要寻找一些……欢乐。
他虽然是这样说,却好像并没打算放过她,仍向她的方向走过去。
而她继续后退。
他身上悬挂着的宝剑碰在桌子边上,叮当作响。
东平王似乎觉得有些烦,或者认为佩着宝剑行动不便,让他没那么容易抓住她……于是他摘下剑随手撂在桌边。
看到他去动那剑的时候,王度阡打了个颤。
她清楚,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她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
她心里有些后悔……或许她还是太不小心了。
不过她自己也明白,面对着这种情况,实际上再怎么小心也没有用。
对方摆明了要谋算她,躲过了今日还有明天,只要她还在宫中,就一定。
他的态度显然是在提示她,若是他的魅力不能让她顺服,他并不介意使用暴力。
只要事情发生,他自有办法让她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而王度阡此时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摆出绝不屈服的态度,紧紧地握住她的发簪。
东平王甚至不去注意那发簪,对他来说,这样的一点武器,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简直对他造不成一点威胁,几乎称得上可笑。
他只是盯紧了王度阡的眼睛:娘娘的头发真好看,孤的头上却已经开始有白发了……不过若是和父皇当初相比,孤还是年轻许多,想来娘娘也应当不该嫌弃我太老。
这话应该说是种提醒,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讽刺。
他的潜台词分明是在说,她当年既然可以嫁给已经年老体衰的皇帝,如今就算是与他发生一点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何必如此呢?王度阡肃容看着他,一点也不笑,试图唤起一点他的廉耻心:我从不知道,东平王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话是无力的,可眼下处在这样的情形,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能放过,哪怕只是让他迟疑一下……至少她也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可惜东平王对此全不介意,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娘娘是在同孤开玩笑。
此时他已经不再假装了——这没必要。
既然他已经撕下了最后的面具,也就不必再重新贴回去。
他仍是在笑,只是那柔和的态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残忍笑容。
这里的两个人都清楚,她是逃不出去的。
她甚至不能喊叫……就算是喊了,又有谁能来救她呢?难道指望外面的太监宫女吗?即使冷静如王度阡,此时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会儿她绕着桌子走了几圈,稍稍活动开了,就发觉酒力已经发散出来,那股劲儿格外往上冲。
此时她仅凭意志力攥紧发簪,尽全力站得笔直,心中知道自己是色厉内荏。
她的胳膊都有些软了。
而东平王,甚至还有余裕,转头往桌子上去拿一杯酒。
方才我敬娘娘的酒,被娘娘弄洒了,他轻声说,娘娘是不是该罚一杯?他走近她,她狠下心,手里攥着发簪,使尽所有的力气的力气往他脖子上戳过去!她确实已经用尽了全力,可这对于练过武的东平王来说,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轻松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格开她的攻击,拧着她的腕子让她不得不松了手,把簪子丢在地上。
娘娘这是何必呢,他仍在笑着,他的笑容越发令人讨厌,还是喝酒吧。
他伸手扼住她的咽喉,强硬地把酒杯往她嘴里塞。
她紧咬着牙关不屈服,酒液洒了她满身。
他的手劲很大,她被他控制住,仰头向天,几乎没法呼吸。
而东平王仍然在笑:娘娘怎么不喝?您难道真的认为,这样忤逆我就能解决问题?王度阡知道东平王不会当真掐死她,但此时此刻,她确实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证据是,东平王明明近在眼前,可是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却似乎已经变得遥远。
除此以外,她好像还产生了一些幻听,比如说,她好像听见了拔剑出鞘的响声……呲——就算王度阡从不曾听过,此时她也能隐约意识到,这好像是剑锋穿透□□的声音。
东平王发出一声吼叫,扼住她咽喉的手忽然捏紧,有那么一瞬间,王度阡是当真认为自己要死了。
但就在这时,那只手的力气突然消失。
她尽力挣脱了束缚,向前看过去,她吃惊地看到,东平王下半边脸上变态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去,而他的眼睛里却已经显露出惊恐。
她其实没有来得及完全看清楚东平王的表情。
就见他向后倒了下去。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沾到了她身上,王度阡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血。
东平王的胸前流出好大一滩血——那柄宝剑直接从他的后心穿了过来,一直刺透了前胸。
这一下刺得很准,力道也格外足,完全可以让人立即毙命。
事情发生得太快,尽管王度阡听见了也看见了,一时之间还是没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这可是宫里,眼前这个人是东平王。
从今天早晨起,他成为了这座宫殿之中最有权势的男人。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他下手?因缺氧而模糊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眼前站着的人的脸在王度阡的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是郑熙。
是的,当然只能是他,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其他人。
此时他站在她面前,她从未见过他站得那么直,那么挺拔。
他的脸显得比平常还要白些,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光彩。
他的手里攥紧了东平王的宝剑,始终没有松开,那宝剑寒光闪闪,剑身上还沾着东平王的血污,望之令人生畏。
王度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严格来说,他犯了弑主的大罪……但在这一刻,他已然不再是一个奴仆。
说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他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但他的嘴角却稍微含笑,似乎为他做了这件事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他向她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对不住,娘娘,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杀个东平王给大家助助兴。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