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7 章

2025-03-22 08:38:38

当这一句话出口的瞬间, 就连王度阡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她显然必须要这样说,她只能这样说。

氛围已经烘托到这儿,不这样说不行。

此时, 对于王度阡来说, 要分辨清楚自己的真意,其实是有些太难了。

现如今, 所有能致她于死命的仇敌都已经死去。

在这新旧皇帝交接之间的一点无秩序的时光里,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可以的。

对王度阡来说,这不是对郑熙的报偿……这是对她自己的。

她的生命里需要一点混乱, 需要一点无秩序,需要一点格外的变化……在得到了这些之后, 她就可以重新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坐在珠帘背后影响朝堂, 让每个人都为之颤抖。

变化以郑熙的形式出现在这里, 她把他抓住了。

说到底, 没人会在乎她这句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就连在这里听这句话的郑熙也不会在乎。

但他确实在颤抖着。

这两个人此生所犯过的罪,再没有比这一晚上将要犯下的罪更重的……就连杀死东平王这样的事, 也和这个没法比。

要是有人将他俩准备要犯的罪写出来, 大声宣读出来昭告天下, 那可真是要让人羞惭至死。

一旦这件事曝光……造成的影响简直让人不敢想。

好在,这样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

不知道是谁把灯吹熄了。

他们好像都需要这个,对于明知道自己要犯罪的人来说, 黑暗让人觉得安全。

尤其在此之前,他们几次在这内室里会面的时候, 灯都是关着的。

此外, 当然还有一些不适合宣之于口的原因。

比如说, 如果留着灯,郑熙会觉得害怕。

他害怕她会看到他那残疾的地方,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害怕当她看见他残疾的那处时,会露出嫌恶的神情。

郑熙并不指望王度阡会对他有多少包容。

归根结底,她与他在一起,是因为她没有别的人可以选。

当然,王度阡从来没有说过这类的话,甚至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稍微表露出一丁点这样的意思,不过一旦涉及此事,郑熙就根本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如果太后可以任意地接触任何一个人,比方说……俞璟谦,那么他郑熙简直没有半点胜算。

他哪里有什么比别人强的地方呢?在这种情况下,黑暗是必须的。

他可以将自己隐匿其中。

王度阡也喜欢这样的黑暗,不过这主要是因为羞怯。

她低低笑了一声:今天晚上,紫珠不在。

说起来着实有点好笑,如果紫珠在这里,那今晚这件事大概一定做不成。

紫珠当然什么都不会说,甚至连一点让人不快的表情都不会流露出来。

她毕竟是一个很像样很合格的宫女,知道什么不应该说,什么表情不应该做。

但他们俩都对她太熟悉了,不必她真的说什么话,他们都知道她会怎样想——她肯定会觉得,王度阡丧失了做主人的威严,显得没那么让人敬重了。

而对王度阡来说,这是不堪忍受的。

总而言之,幸亏她今晚不在这里,王度阡把她支出去了,这让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

王度阡怀着一种古怪的愧怍,将这件事进行下去。

按说,现在她已经当真要成了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这权势是真的,不像从前那样只是个幌子……可王度阡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比过去自由。

固然,权力增加了。

可是很多事情并没有改变,她的这种愧怍,大概永远也不会消失。

说真的,虽然在两个人的纠葛开始之初,王度阡曾一万遍地想过,和一个太监发生这类的关系是不得体的。

但此时此刻,她反而一点也没想那些。

令郑熙十分介意的残疾,王度阡丝毫也没有在意过。

对于那类的事,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楚……虽然她早就过了应该清楚这些的年龄。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懵懂无知已经不会显得可爱。

故而,她不会开口去问。

况且她也并不是全然无知,毕竟,郑熙曾经同她讲过贤妃德妃和小太监之间的事;此外,在宫中日久,她也听说过,有些不受宠的嫔妃和宫女之间,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特殊的关系,共同起居如同夫妇。

这在她是难以想象的,不过既然有这样的事发生,那这其中自然也有其合理之处。

两个女人在一起都没问题,郑熙至少还算得上是半个男人,也就更没什么可说了。

不过整体来说,她还是稀里糊涂,只是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以为等真到了那个关头,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相互抚摩,亲吻,有那么一阵子,王度阡以为就只是这样了。

不过事情当然不像她想的那样。

当他将从太监们那里听说来的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技术用出来之后,她终于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他的唇舌。

这太糟糕,比她原本想象的还糟。

在她的认知里,根本从来就没把这些东西联系到一起去过,完全不知道居然还可以这样。

她的脸上烧得厉害,幸好灯已经熄了,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的脸。

这实在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她止不住要喘息,那声音几乎称得上是了恳求了,她说:郑熙,别……她也只能发出这么一点声音。

他的手指真是很长,王度阡从来不知道,手指的长度在这里居然也是一项难得的优势。

王度阡的脑子被他的手指搅得混乱不堪,很快,她就没有那个余裕去思考什么,她止不住要问他:郑熙……天杀的!你从哪学来这个?他不回答她,只是低低声地笑,显得很得意,好像终于在她面前赢了一样。

她不想让他太得意,咬着牙,不肯让自己发出太多声音。

郑熙,你这个……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形容他好,你这个……祸水!妖孽,奸佞,嬖幸,所有这些词都好像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她随便选了一个,但不是很妥帖,事实上,没有一个词用在这里是妥帖的。

王度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若这种关系。

所有能想到的这些词,都是那些对此事呲之以鼻的士大夫写出来的,纣王对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形容的?卫灵公呢?或者汉哀帝?或者陈后主?所有那些好色君王,他们在私下里,一定会给自己的情人取一个更合适的昵称。

但是她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所以她用这些词轮番骂他,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让他停下来,还是想要让他不要停……她只知道他快要把她弄疯了。

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王度阡突然惊觉,她此前在他耳边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她等这一刻实在是等了很久了……虽然,在此之前,她并不真正知道自己是在等着这个。

但当它真正降临,她才明白她的一生,都在等待着这些。

与她比较而言,郑熙要冷静得多。

毕竟,在这件事当中,他得不到像她得到的那种快乐。

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那种寻常男人本来应该在这之中得到的欢愉,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了。

事实上,从头至尾,他就只是在服务她。

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按说并没有动情的理由。

在这件事开始之前,他就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希冀着能从中得到一点抚慰,让他别再那么寂寞。

他渴望自己能从她的欢乐之中,分到一点残羹冷炙……对他来说,这大概也就够了。

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事情比他之前所想象得复杂很多,并不仅仅是一些接触,一些奉献。

郑熙感觉到焦渴,而这种渴求的对象是她。

她的声音对他是一种奖赏,无论是恳求,还是骂他,对他来说好像都像是一种鼓励。

从前他说,他将他的一切都给了她,他可以为她死。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这说法是不确切的,在此之前,他还远远没有走到那么远的地步。

现在才是。

他可以为了她呼唤他的名字去死。

她的手指伸进他的头发,抓住他的发根,那感觉有一点痛,但并不强烈,他体验着她手指的力度,从其中感知到了她的感受。

这里唯一要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天太黑,他看不见她的脸。

不过这没关系,他能想象出来。

他想象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变得生动,露出苦恼的神色,他想象她不得不咬住嘴唇,压抑自己的声音,以免喊叫起来……在这种时候,她呼唤的是他的名字。

在这一刻,他是她心中的唯一,他为她所爱,任何人也无法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如果没有时间的束缚,这种疯狂的热情可能会一直持续。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要感觉到疲惫。

于是,当月亮升到天空的中央,他们终于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郑熙在王度阡这里住了一整夜。

他不该这样做的。

这很不应当,很不合礼节,如果这件事被人发现,宣告他们罪名的时候,一定会多出一些很难听的词。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细枝末节,也就没必要再介意了。

不知道他们究竟沉睡了多久,不过天还没有亮,紫珠就已经回来了。

不得不说,在这座孝慈宫里,紫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现实世界的代表。

虽说王度阡才是孝慈宫的主人,但在这里,平常的时候,一向是紫珠在维持着这座宫殿里的一切都顺利运行。

是她决定谁来给太后梳头,谁来给太后准备衣衫鞋袜,谁负责洒扫,谁点香倒茶。

这些大事小情,没有一件事不经过她的手。

昨晚她不在,整座孝慈宫都显得比平常乱了许多。

直到她回来,一切才会恢复平常的样子。

紫珠回来之后,马上就听其他宫女说了郑熙留宿宫中的消息。

她很吃惊,但不算意外。

她早知道事情会如此进行,无论她本人对此有什么样的意见,都无法阻止。

她知道太后对那谄媚的太监产生不自然的感情已经有很久,这一切注定会发生,只是或早或晚。

作为一个仆役,一个宫女,她没有任何资格对此发表意见,只能想方设法善后而已。

于是她走到太后的内室之前,未敢轻易进去,而是在外面敲了敲窗框:娘娘,事情都办妥了……我也去了丞相府,把事情都和丞相说明白了。

房间里传出太后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稍微含着一点鼻音,有点娇娇的:我爹爹他怎么说?紫珠稍微斟酌了一下词句:……丞相说,他立即准备进宫,等下马上就到。

这句话真是比什么都管用,内室里静了一瞬,然后立即传出许多噼里啪啦收拾东西起床的声音。

紫珠一笑,不必等王度阡吩咐什么,就转身做准备去了。

王度阡本来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了紫珠的话,瞬间警醒过来。

确实,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容她懈怠,东平王死了,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相反,这让她多出许多事情需要做……毕竟就在今天,新皇帝要登基了。

新皇帝才十四岁,她作为目前整个皇宫之中最有资格的人,必然要坐在新皇帝的后面,垂帘听政。

出了这么重大的事,她的爹爹想要在朝会之前提前进宫,当面和她商量等下朝会上的事宜……也是理所当然。

郑熙睡得比她还要警醒一些,当王度阡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郑熙已经替她找出了干净的里衣——就在她昨晚给他指出来的那个柜子里,确实放着可以替换的衣服。

按说,穿衣这样的事,王度阡向来有人伺候,已经多年未曾自己穿过。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她实在不想把宫女叫进来。

于是,就只有郑熙在旁边帮忙……一团手忙脚乱。

等到王度阡穿好了里衣,郑熙还没有衣服换。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的爹爹马上就要来了。

王度阡正想要吩咐紫珠,却听见门响了一声,从门外头递进来一套符合郑熙身份的衣服来。

这大概是紫珠往司礼监那边问人要的。

她总是这么妥帖,善解人意。

但就是这种妥帖,简直要让人羞惭到无地自容。

郑熙先替王度阡穿戴整齐,然后自己迅速穿好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挽上头发,把自己打理到能见人的程度……现在只剩下王度阡的头发还没有梳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王举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