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1 章

2025-03-22 08:38:38

这场景实在太令人震惊, 俞璟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有点被吓傻了。

紫珠就站在他的身边,虽说她确实是整个宫廷之中最伶俐的宫女……但在面临这这种情形时, 她也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必须得说, 今天,在看见俞璟谦到孝慈宫来之后, 紫珠心中是很欢喜的。

她认识俞璟谦,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看得出他对太后特别的情愫。

王度阡与俞璟谦从前的婚约……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俞璟谦身世清白, 又不曾成婚,一向对太后忠贞不二。

固然, 让他与太后接触, 这件事似乎也潜藏着一些危险……但在这个问题上, 她的想法和王举差不多:无论如何, 总比看着太后和那个太监牵牵扯扯好得多……在所有那些后宫里可能会发生的不成体统的事情之中, 这到底还是最奇怪、最让人难以理解、最不体面的。

今天下午, 在看着俞璟谦耐心教导太后的时候,紫珠免不了要产生一些幻想——或许, 只是或许, 太后能放弃那个奇怪的太监, 从俞璟谦这里得到她所需要的抚慰。

但是现在看起来,一切好像都不可能了!紫珠止不住去看俞璟谦,只见他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这模样糟透了, 比刚才郑熙看见他和王度阡坐在一起时扥模样还糟。

这个可怜的人,原本还沉浸在同王度阡坐在一起的喜悦之中……现在那点可怜的欢欣已经全被击穿, 一点不剩。

实际上很难说他在来之前曾经真的抱有什么幻想。

俞璟谦是个饱读诗书的人, 自幼习学儒家经典长大。

他虽然还称不上是个书呆子, 但内心中也常以古仁人为道德准绳。

在这类事上,他向来信奉发乎情,止乎礼,无论如何,他内心之中对王度阡的思慕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他本来只想要自己怀揣着这样的心绪过一辈子。

从某种角度上讲,他确实是个正人君子。

但眼前这一切,他不明白。

他所爱的那个人,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变过。

在此之间,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七岁。

那时候他与她家几乎已经约定好,等他得了功名,就娶她过门。

那时候她在珠帘之后,悄悄拨动帘幕,引他转过头来看她。

而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却扭头走了,只让他看见帘幕后面的一点影子。

俞璟谦心中存着的,始终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王度阡。

她在他心中从来没有变过。

这一次他总算是又见到她了,她还是那么美,甚至,比十七岁时更美。

但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像当年那么看她。

她是太皇太后,这种地位的差距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君臣,绝对不可能是除此以外的关系。

他决心向她献出忠诚,但上天偏偏要向他开玩笑,让他看见眼前这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俞璟谦甚至想要否认,他不愿意承认眼前看到的这个人是王度阡。

他不是很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会发生,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和一个太监相吻。

不过这也解释了许多事,应当说,刚才他所感受到的那种难以理解的不自然,此刻都有了答案。

许许多多此前让人费思量的细枝末节此时都穿到了一起,指向了眼前的这个结果。

他恍然大悟。

但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将她放在他心中的神坛,然后却发现,他的这一位神明,在私下里和一个太监有着特殊的关系。

这就让神明的光辉开始消失了,眼前的人重又变回一个普通女人,而这个普通女人在做选择时,并没有考虑他,而是选择了一个太监。

俞璟谦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此刻,王度阡和郑熙终于停止了相吻。

他们接吻的时间其实不长,但在紫珠和俞璟谦眼中看来,简直像是已经过去了半辈子。

这时候,王度阡总算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她昂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是太皇太后,她有权不向任何人解释……况且,这里站着的两个人,也没有要她解释的资格。

郑熙倒是显得有点脸红,不过很难讲他此刻的脸红究竟是出于羞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向俞璟谦,他的眼睛里甚至带着点胜利者的傲慢。

俞璟谦却不去看郑熙,他压根也不敢看他,只想假装那太监不存在……他艰难地开了口:娘娘……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他只能说出来这个,除了这个以外,他还能说什么呢?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必须忠实于她,他别无选择。

这和感情没关系,这是他到底应该站哪边的问题。

王度阡向他点一点头:谢谢。

这是一句不包含感情的道谢,是上位者对下属效劳后的致谢。

这语气,郑熙再熟悉不过。

从前,郑熙曾经从她这里得到过许多这种语气的回应……不过这一次,这句话是对俞璟谦说的。

但在俞璟谦的记忆之中,她远不是这样冷漠的。

这语气在提示他,他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岁的王度阡,她现在是太皇太后,是他必须要效忠的女主人,说得更冷酷一点,她和他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种关系了。

他拱手向她施礼,深深地弯下腰去。

王度阡只向他点头致意。

然后他就走了,再没说别的话。

郑熙站在王度阡身边,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俞璟谦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他这才微笑着向她开了口:娘娘这样待俞侍郎……不会觉得后悔吗?这简直活脱脱就像是那种……只有太后的娈宠才说得出来的话。

郑熙这话语里的高兴,简直隐藏不住。

紫珠站在旁边听见他这样说,止不住要腹诽:这可真是个祸水、妖孽,真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纵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就站在王度阡面前,她简直要翻个白眼。

就连紫珠都能看得出来的事,王度阡当然不会觉察不到。

但她只是摇摇头,对郑熙说道:我们是君臣。

郑熙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嫉妒心为什么会强到这种程度。

他嫉妒俞璟谦,无非是因为他与太后之间曾有过的那一段婚约,还有后来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情愫。

如今太后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君臣,按说他本来应该满意了。

可他的嫉妒却始终不能停止。

她与俞璟谦之间是君臣。

故而,他倾心于她,而她永远不能回应,但他将会始终对她忠诚。

俞璟谦永远显得光风霁月,清清白白。

不管怎么说,这似乎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关系,他并不向她索求什么,却仍然忠诚……与之相比,他对她的渴求几乎上不得台面。

郑熙只觉得心里恨极了,可他为什么这么恨?他到底在恨些什么?但要让他像是俞璟谦那样……他可无论如何做不到。

郑熙已经无法判断,在与俞璟谦的比较之中,他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无论输赢,他知道他和王度阡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像她和俞璟谦那样。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可是他也会嫉妒这种关系,相较而言,王度阡对俞璟谦显然更加……尊重。

郑熙明白自己不该要得更多了。

他本来就不可能和俞璟谦相比,想得更多只能是自寻烦恼。

他所能做的,就只是紧紧地攥住他此时能够抓住的东西……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将她占为己有。

郑熙低下头去,再一次将散落一地的卷宗捡起来。

王度阡看着他,突然说道:原本,是我爹爹说他今天下午要过来的。

郑熙稍微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王度阡也觉出自己的话里有点歧义,于是她又说了一遍:原本,要来的人是我爹爹。

她似乎为自己这么解释感到不好意思,不觉扭过头去。

而郑熙这次终于听明白了。

所以,俞璟谦这次出现只是个意外。

并不存在她故意选在他不在的时候与俞璟谦见面之类的事……其实,就算事情真的是这样。

郑熙除了接受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她竟然愿意同他解释——这或许说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比他自己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郑熙狂喜。

不知何时他已经变成了这样,只为一句话就要高兴或者悲伤。

欢乐充满了他的心胸,他想要放声大笑。

但这不合适,所以他只是偷偷翘起嘴角,然后转换了话题:说起来,方才我走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想,娘娘如今垂帘听政,仍要住孝慈宫吗?这话题转得好像有些太快,王度阡没有听清:什么?郑熙道:孝慈宫这边距离正殿较远,毕竟有些过于荒僻了,娘娘如今既然垂帘听政,为何不搬到离正殿更近的地方去?这样来回上朝近些,娘娘若想要教导皇上,也更方便些。

他提这样的建议,着实是有点自己的私心:如今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必然要比从前忙。

司礼监离孝慈宫极远,往来一次颇费周折。

若王度阡搬得离正殿那边近些,也可方便他来往。

王度阡倒是没大注意到郑熙在这件事上的私心。

不过听到郑熙这样提议,多少还是让她产生了一点想法。

她住孝慈宫已经有些年头了,这里虽说略显偏僻,宫室也显得陈旧,她倒是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如今她既然已经掌握权柄。

宫中住处甚多,倒也不一定非要拘泥于此。

既是如此,那就搬吧。

她是太皇太后,又正是掌权的人,说要搬家,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郑熙为王度阡选定了一处凤鸣宫,说那里风水最好。

于是第二天就开始搬了。

其实真正要搬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凤鸣宫里一应用物都是现成的。

王度阡早下了懿旨,说是新帝登基,应当厉行节约,故而搬家时也没有打造新的家具,只是沿用了凤鸣宫里原本的东西。

孝慈宫里的家具偏旧,都弃之不用,留在原地封存。

真正要搬的,不过是王度阡的几件私物,还有些被褥之类罢了。

不过一天工夫,一切就都整理停当。

到得傍晚,郑熙陪着王度阡,去看已经布置好的凤鸣宫。

此处的建筑气势更加恢弘,不像孝慈宫那里已经显得颓败。

两人转了一圈,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依照王度阡的指示,将家具挪动到她想要的位置。

当看到卧房时,王度阡发觉,此处的内室卧房同孝慈宫那边不同。

孝慈宫那边的卧室,内外间是通着的,中间只有一扇屏风相隔。

平常宫女在外间值夜,里头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见。

而这边的凤鸣宫,内外间有隔扇相隔,虽说也不怎么隔音,却的的确确是完全分开的两个空间,外间的宫女,不可随意进出。

更妙的是,这里卧房的内间安置有一小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

这小门安置得十分巧妙隐蔽,倘若不知道这里有一扇门存在,一般人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小门的外面可以落一把锁,倘若有人拿着钥匙,便可直接从外面进入内室,而不必惊动任何一个人。

宫中的内室,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构,不免要让人怀疑,此处宫殿曾经的主人,到底曾经悄悄做过些什么荒唐事。

王度阡看了隔扇,又看了那小门。

转眼瞥向郑熙:凤鸣宫的风水……就好在这里?郑熙好像奸计得逞似的,笑得有些得意。

但他很快就止住笑,做出一副正经认真的模样:娘娘若是不喜欢,我就去叫人封上它……简单极了也不过只要半天的工夫就能弄好。

王度阡又瞥了他一眼:没必要,就留着吧。

郑熙也不过就是想要听她这样说,他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

到第二天,郑熙晨起去向太后请安。

他刚刚当上司礼监掌印,与裴如云的交接还没完全完成。

不过许多事情都已经移交到了他这里。

有些事,是必须要报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知道的。

王度阡梳头的时候,这算是个空儿。

正可以留给他报告这些事。

他要说的话又多又长,等他报告完,王度阡的头发也梳完了。

她向他伸出手,郑熙很有眼色地赶紧伸过手去搀扶她。

她的手在他手里握了一下,郑熙觉出,有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到了他手里。

他赶紧攥紧了拳头,然后向太皇太后行礼,道别,走出门去。

然后他摊开手一看——里面是一把黄铜铸的钥匙。

作者有话说:还是没有写到五千……主要是停在这里刚刚好……唔。

一周之内我要做到日更六千!o( ̄ヘ ̄o#) 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