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经和他说好不再提这些, 可是她忍不住。
她必须要一再地确认,确定无论此刻,下一刻, 每时每刻, 他都不会想要背叛她。
她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表情,郑熙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她的真意。
她居然在紧张。
这事没什么疑问, 她是真的在乎他。
他对她说:如果我背叛您,您就亲手剐我三千刀,把我的心吃下去。
他发惯了毒誓, 说这种话,眉头都没皱一下。
若是换一个女人, 或许会说别说这种话呀之类的, 但王度阡只是笑:这可是你说的。
她扯开他的扣袢, 咬住他心口的皮肉, 在那里留下一个齿痕。
倘若当真如此, 我就从这里下口。
她似乎有点不知道到底应当怎样来表达爱意, 只能用恶狠狠的方式,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光天化日之下, 她这样, 着实有点太轻狂了。
他提醒她说:娘娘, 这里是书房。
他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好像他比她多出多少理智似的,但郑熙知道自己在这一方面并不比她强。
如果他此时还是个健全的男子, 此时一定早已没办法自抑。
不过这件事里令人感到悲哀的地方也正在于此,如果他不曾阉割进宫, 就算能侥幸活到现在, 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市井之徒, 决计没有见她的机会。
他只有作为太监,才能在这里与她相逢。
她看着他,假装不懂他的意思:书房又如何?我没在朝堂上做这样的事,就算是很知礼了。
此时此刻,王度阡迫切地需要释放。
她守礼克制许多年了,此刻的她需要做点出格的事,以此来确证她现在得到的权力。
别的事一时想不到,此时她身边最近的就只有他。
她脸上满是急切的神情,显出与往日不同的奇异艳色,郑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平常不曾见过的癫狂。
上一次的时候是夜里,没有点灯,到处都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在亮处。
她的衣带松开了。
究竟是谁解开的?这种时候谁也闹不清,说不定是它自己松开的——她刚刚才换了这套常服,稍显得有些匆忙。
郑熙的手探了过去。
他的手是胆怯的,略带迟疑,似乎不知道应当怎样移动,她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应当放的位置。
他的手一向都很灵巧,经过上一次之后,似乎更多懂得了一点窍门。
手指替代了他所没有的那东西,并不显得格外不顶用。
此时还是白天,两个人相对着,连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究竟是怎么样蹙眉,怎么样叫,他按动哪里会勾起怎样的反应……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学问,郑熙还在习学之中。
王度阡在他手指的安排下娇声呼唤,并没有妨碍到她也去看他的脸。
与她不同,他的样子显得很冷静。
他没有像平常看她的时候那样噙着微笑,这样挺好,如果他在这种时候露出微笑,会显得古怪,说不定会显得可怕……此时他只是在很认真地注视着她,不放过她的每一点表情。
王度阡忍不住产生了一些很不恰当的联想,从前他在东厂,亲审犯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露出与此时相同的那种探究的表情。
这看起来好像不公平,在这件事上,迷乱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王度阡并不对此感到羞耻,羞耻感是给那些失了权的人体验的,大权在握的人不需要感到羞耻,这是她刚刚才体验到的感觉……这很新鲜。
但是看着郑熙冷静的面孔,她还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在这种时候,他只是个器具。
只有器具才会像他现在这样无喜无悲。
她想要把他拉进她的迷乱,却不知道应当要怎样做……到此刻为止,王度阡只试过吻他。
亲吻总是很舒服也很有趣的,但要是更进一步,就是王度阡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她颤颤巍巍地向他伸手过去,想要试图寻找能让他神情改变的地方,然而说不清是凑巧还是故意,就在此时,他的指尖按动了某一点,好像打开了她身体之中的某个机关。
她转而攥住了他的袖子:别……郑熙……别这样……他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样子真有点冷酷。
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直到她的大脑彻底被海潮般的欲念冲垮,再也回想不起来她刚才究竟想要干什么。
郑熙的心情,实际并不像刚刚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正如之前所说,这个人控制表情的神经,多多少少已经有些崩坏,他的表情与他的真意,很多时候并不完全相同。
不过王度阡有一件事倒是想得很对,他那时候的表情,倒确实是和他在东厂亲审犯人时如出一辙。
王度阡不常看见他这种表情,不过他在旁人面前,倒是很惯于摆出这样一张脸,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维持住这样的神情来掩饰他的内心,对他来说很容易,很轻松,很习惯。
实际情况是,如果郑熙刚刚不摆出那样一张脸,他就要忍耐不住。
他看着她迷乱的表情,他的手指体验着她的温度,她的肌肤莹润,闪耀着珍珠似的光泽……她是那样美。
所有的一切,都在激发着他的欲念。
然而他的欲念没有出口,就只是在他身体里激荡,让他难以自制。
一切看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郑熙知道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掌控一切的人本来就是她,只有她。
她是主人,而他只是娈宠,是妾妇。
或许,男女之间除了身体构造上的不同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异。
究竟谁是君子谁是妾妇,完全要看谁被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
在她的面前,他只能当个妾妇。
这件事与是否残缺无关,倘若此时在这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譬如说俞璟谦,他不信俞璟谦在这时会比他更像是个男人。
总而言之,在她的面前,他不能陷入迷乱。
这是郑熙此时唯一想要坚持的,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算是完全沦陷,能够勉强找回一点作为人的自尊。
想到这些的时候,郑熙不免要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长久以来,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如今他居然想要当一个人了。
这似乎是与她熟识之后才有的事。
他明白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获得一些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否则他就永远只能做一个娈宠。
唉,无论如何,这些到底都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无论他怎样守住自己的内心,但在世人的眼睛里,永远不会认为他有资格与她共处。
他只是一个太监。
当郑熙想着这些的时候,王度阡已经从刚刚的狂乱之中缓过神来。
她搂住他的颈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不专心。
她的手从他长袍下摆探过去,郑熙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他的脸微微有点红了,他说:娘娘,别……他没有勇气伸出手去阻拦她,她的手隔着里衣触到了他昔日的刀口。
那刀口原本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愈合了,可是当她触碰它的时候,郑熙感到那十多年前的疼痛突然再度出现,鲜明如昨。
原本冷静的表情终于抵挡不住,开始渐渐崩坏,露出痛苦的神色。
王度阡有一点意外,在他的耳边轻声询问:居然……还会疼吗?郑熙摇摇头。
实际上是不会疼的,当年他可是找了手法最利索的人主刀。
此时他感受到的疼痛并非出自于伤口,而是出自于他的内心。
丧失了此种爱的能力,对这一切,他都只能被动地接受。
王度阡抚摩着他,观察着他。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心中或许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虽然,那风暴具体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实际上并不完全知晓。
她轻吻他的唇,吻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将他无处安置的热潮释放。
郑熙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她的抚摩之下发生改变,焦躁的内心渐渐平复下去了……只有她能做到这一点。
她在他的耳边说:不要抵抗。
她的意旨是不容拒绝的。
郑熙最终还是完全地溃败了。
挣扎是徒劳的,最终的最终,他还是要完全被她俘获。
或者,就当一个娈宠也没什么不好,那毕竟是她的娈宠。
她的这两个字,还是具有相当的吸引力。
在这深宫之中,身为一个太监,从某种程度上讲,同一件器物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是传话筒,是杀人刀,被当做纾解欲念的道具,似乎也理所应当。
在她面前,郑熙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只能同她一起,沦陷于欲念,在拥有与被拥有之间徘徊不定。
这一天,明明是王度阡在朝中确立了自己地位的大日子。
未来是可预见的一片光明璀璨,可他们却好像没有明天那样在相爱。
这些没有依凭的爱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坍塌,他们都会湮没其中。
作者有话说:明天和后天都要更新一万字!啊啊啊好紧张!好怕自己不能完成!快来给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