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7 章

2025-03-22 08:38:38

把时间稍微往回倒一点, 回过头再来说俞璟谦。

话说俞璟谦与王度阡谈过之后,心中格外忧愁,着实郁郁寡欢。

他只恨自己官位不高, 口才不好, 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她的心。

无论如何,她总还是要和那太监站在一起。

俞璟谦一边长吁短叹, 一边出了宫,他刚出宫门,就看见王举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这会儿距离散朝已经有一会儿了, 俞璟谦连忙上前打招呼:恩师……您怎么还没有走?王举看了他一眼:方才我听人说,那太监将你找了去, 我怕你出事, 故而留在这里等你……你上车吧, 我们一同走。

王举的举动, 着实让俞璟谦有些感动, 他上了车, 怕王举担心,连忙解释道:不是那太监找我, 是太皇太后。

王举显见得松了口气, 但还是问道:哦?她和你说了什么?俞璟谦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和王举说谎, 听见他问,止不住苦笑起来:她对我说,我若是再上折子说郑熙的坏话, 她就把我贬到边境去。

王度阡居然会对俞璟谦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王举没有想到的。

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止不住评价道:我以为她对那太监的宠信, 应当有个限度才是。

俞璟谦唇上的笑格外显得苦涩:按说本应如此, 只是……今日我听她的意思,她已经被那太监迷住,如今只怕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从。

俞璟谦将王举当做是最后的指望,求救似的问:恩师,您来说说看,这事……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说来王度阡是王举的亲生女儿,王举对她本该比俞璟谦更关心些才是。

不过王举身为丞相,想事情的角度,到底也和俞璟谦不大相同。

此时他听过俞璟谦此言,并没马上搭腔,而是用手指敲着车上的板壁,似乎思索着什么。

俞璟谦未敢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王举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说起来,东平王世子就快要来了。

这话看似和俞璟谦所说之事没什么联系,不过俞璟谦毕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马上就明白了老师的意图:您是说……如今大敌当前,暂且……还顾不上那太监吗?王举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那太监虽然可恶,毕竟是在东厂主事好几年,若说收集整理情报之类的事,没人比得上他。

如今他气焰虽然有些嚣张,毕竟对太皇太后没有恶意,东平王世子进京的事,着实还用得着他——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实在还不好对他下手。

俞璟谦对东平王世子的事没什么认知,对王举的紧张其实不怎么理解。

他小心翼翼地问:东平王世子究竟是何等样人……当真值得这么小心对待?王举点了点头,向俞璟谦说道:我见过那孩子,东平王离京的那会儿,他也有十几岁了。

说来也是可怜,如果不是被孝宁皇后那件事牵连,现下坐在皇位上的人,说不定是他呢。

虽说他那时候年纪不算大,但他当时的失意……只怕同东平王一般。

他们父子二人,脾气秉性颇有相似之处,好在他年纪尚轻,大概还不至于像东平王那般老奸巨猾,或许没那么难对付。

不过要是太过轻视了他,只怕也要付出些代价。

俞璟谦沉默着点头,王举以为他还在为不能解决郑熙的事而不快,不免出言安慰道:现在大敌当前,到底不是时候……等东平王世子的事平安解决之后再说吧。

俞璟谦摇头道:学生倒不是想这个,只是在想,既然那郑熙对太皇太后还算得上忠心,颇有可取之处,况又精明能干,倒不如不去管他,让他尽其所能,帮助太皇太后,岂不是好?王举皱眉道:你是我的学生,怎么这般短视!容留那样一个太监在她身边,一时之间大概没什么,长远来看,委实祸患无穷……哪怕只是为了她好,你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俞璟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嗫嚅道:倘若那太监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她要伤心的。

王举凝视着俞璟谦,显得十分失望:璟谦,我真不知道你……唉,你怎么这样软弱,进了一次东厂的地牢,竟也没什么长进……像你这模样,早晚有一天,要被人活吃了!俞璟谦并不觉得自己软弱,可是王举既然这样说,他也就只能低下头去,默默承受了这句评价。

王举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见俞璟谦这样,便又说道:你若以为这样的事情就会让她一蹶不振,那你可想错了。

一个太监罢了,再怎么能干,总还是能找到可替代的人。

就算她心里不舍得,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在这方面,她可比你强得多……倘她是个男子,她是能成就千秋功业的,她虽是女子,你也不可小觑了她。

俞璟谦抬起头来:我只是觉得……俞璟谦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此时王举正在用一种难以描摹的眼神看着他,俞璟谦觉得,王举似乎对他有些失望。

果然,只听王举温言向他说道:璟谦,你还是有些太天真了,在这朝堂之上的斗争可不是孩子过家家。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且不说像那样的人,一生最擅长就是投机,如今他忠于太皇太后,将来看到别人声势强了,立即又会转投旁人。

此外,你以为,如果那郑熙能找到机会致你于死地……他会不去做吗?王举的话着实句句在理,听他这样说,俞璟谦止不住打了个寒战:是,学生知道了。

看着俞璟谦似乎总算是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王举满意地点了点头。

倘若换一个人,王举是决计不会这样耐心细致的。

他这学生从小在他府上长大,他着实费了不少心力栽培。

王举没有儿子,便将这学生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况且他又没有父母,王举本想招他为婿,将他留在家中,可惜王度阡又进宫去了,此愿到底未能达成。

那时候俞璟谦下了东厂的地牢,王举心里也明白,他出这样的事,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

须知东厂地牢也算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地方,进去那里的人,即使能够侥幸逃生,出来时八成也要成了废人。

王举心知俞璟谦入狱凶多吉少,他欲拯救而不能,心中不免有愧。

想不到俞璟谦到底还是完完整整地出来了。

王举心怀愧怍,也就更是加倍地关注俞璟谦,试图做些补偿。

不过俞璟谦进过一回东厂,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回来之后整个人时常显得有些木木的,总归是不如从前那般聪明灵秀了。

王举每每思及此事,总觉心烦意乱。

他此生唯有那一个女儿并这一个爱徒。

爱徒是这般模样,女儿如今高高在上,亦有些同自己离心。

此事追究起来,当然是前面两位先帝的错,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况且那两位如今都已经离世,如今再说什么也都无用,王举便把这些账都算到郑熙的头上去。

况且此人如今与王度阡过于亲密,不知何时便要惹出祸端……王举只愿除之后快。

倘若王举知道,此时郑熙正与王度阡在一处,大概要气得三尸暴跳,觉得亲手剐了郑熙也不解恨……只能说,幸好他不知道罢。

故而,他暂且还是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东平王世子身上。

一提到东平王世子,王举实在觉得伤神。

毕竟东平王刚刚当上摄政就蹊跷而死,待东平王世子来京,恐怕是一定会来要个交代的。

别人可以当做事不关己,他王举作为如今当政的太皇太后之父,却无论如何撇不开关系。

像是诸如此类的事,王举从前也曾经历过一些,不过当初他都还年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觉无所谓,如今却确实感到力不从心了。

或许他的确已经老了。

经历过那一场朝会之后,宫中朝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了些改变。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要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新时代的诞生之初,伴随的并不一定都是些喜悦祥和,反而有些像是一盘散沙。

毕竟,此时此刻,旧的势力还未被完全推倒,而新的势力亦还未曾完全建立。

朝中的众人对于那一位刚刚获得了权力的太皇太后已有了些畏惧,但要说忠诚,却还谈不上。

七日之后,又是朝会。

这一次的朝会又与上次不同,所有的朝臣刚刚进来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王度阡上一次的命令得到了执行——她面前的帘子被拆掉了,如今她坐在朝堂之上,眼前的视野变得格外清晰。

她的座位设在侧面离御座稍远的位置上,比御座还要高出一个台阶。

正如她所想的,此时她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朝堂之上,再无第二个人反对。

在这一次的朝会上,王度阡特别注意去看周云清。

他的笏板上,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写。

其他大臣一个接一个地奏事,周云清却低着头,显见得有点走神。

上一次,他情绪激昂地反对她。

这回却一言不发,好像想说的话都在上一次说完,这回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如今他倒也算不上失魂落魄,只不过是意志消沉,默然无语。

看见他这么容易就消沉起来,王度阡还觉得挺遗憾。

周云清虽说算不上是她的朋友,但应该可以说是个很像样的大臣,与这满殿的墙头草相比,总还是有一些令人敬重的地方。

先帝虽然性格令人讨厌,看人的眼光还算是不错。

这一次的朝堂上还算是平静,如今的大事里,只剩下与东平王有关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此前东平王来京,名义上是来祭孝宁皇后的。

他所带的随员数目约有三百,先帝驾崩之后,这些人在内应的帮助之下进入宫中,帮助东平王掌握了不少主动权。

后来东平王当上了摄政,见局势稳定,便将所带随员的一半派回东境,一方面为报喜,另一方面也是叫这些人回去接应世子来京。

留在京中的那一半,大多是些文官。

这些人家在京城,回来了也就没打算再回去。

他们协助了东平王登上摄政王之位,留在这里,原本是等着他论功行赏的。

谁能想到,他们还未等到加官进爵,反而先听到了东平王驾薨的消息。

东平王死时的详情,除了王度阡与郑熙之外,并无人知。

皇宫内外相隔,也帮他们把这件事严密封锁。

外面的人只知东平王是突发疾病而死,虽说也知道这里面有些蹊跷,详情如何,到底说不清。

这些余党听说了东平王已死的消息,便都做鸟兽散,不知都到哪里去了。

王度阡初掌大局,对这些事着实有些生疏。

好在东厂那边行动迅速,总算也抓了一些人,不过余下的人在外游荡,到底令人觉得不安。

这次的朝会上,王度阡下了严令,要求京兆尹以及附近的各州府,一定要对来往出入人等严加盘查,决计不可让这些人溜掉。

说起来,要收拾这些散落在外的余党其实还算好办,不过要想扫清东平王在朝中的余党,却没有那么容易。

只能等东平王世子抵达之后,再看看可有谁露出狐狸尾巴。

这样的事,当然没法在朝堂上说,故而这一次的朝会,也只是商讨了一些一般性的事务就宣告结束。

小皇帝早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他见朝会结束,众臣都已退下,就立即从御座上跳了下来,向王度阡笑道:太皇太后,皇儿告退了。

王度阡知道他急着要回去往御花园那边玩,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不免叹息了一声。

虽说她本来也不曾对这小皇帝有什么指望,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子,还真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他这般懵懂,只怕连个傀儡也做不好,过些天对上东平王世子,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王度阡知道自己就算是多说什么也白搭,只好摆摆手让他去了。

此后两次朝会的情形,大概也差不多。

然而,就在王度阡参与的第四次朝会散朝之时,有人将郑熙叫到一边,同他说了些什么。

王度阡觉察,便将郑熙叫过来询问:怎么回事?郑熙肃容道:东厂那边新传来的线报——东平王世子现下距离京城已经不到一百五十里了。

王度阡大吃一惊:这么快?!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