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铃响,进来的却不是老师。
水青没见过,但同学们的表情不陌生,他们似乎都认识。
方松雨,有事吗?惠惠过去问。
这个男生挺拔身材,外表不算出色,但一副细框眼镜外加皮肤白皙,显得文质彬彬,脸上笑容也和善,一眼就容易亲近。
这类人,这份风度,这个时间,额头上等于贴着学生会的专有标签。
哪个是韩水青?他对惠惠点点头,环顾教室。
同学们目光纷纷落在睡去身上。
她没有笑,心情不太好,而这个人不值得自己虚应,淡淡说:我是。
下课后,请来学生会三楼文艺部一趟。
话带到,方松雨不等她回应,离开教室。
后面不知谁嘟哝一句:她好想真不认识学生会的人。
正逢老师来了,水青平静无波,打开书本。
方松雨穿过教学楼的长廊,走过小喷泉的丁香花园,进入一栋洁白三层小楼。
这不仅是院学生会开展工作的地方,也是陌大学生会的总部。
这是搬进新校区之后,上任学生会长向校方争取到的。
完全归学生会使用,和旧校区的简陋环境相比,天差地别。
方松雨直上二楼,推开最里间的门,看见那人长腿搁在会议桌上,脸上盖着魅杂志,封面上的他,笑容若有若无,颠倒众生的魅惑。
方松雨犹豫着该不该叫他。
两人一个寝室,某人的起床气不仅和魅惑沾不上边,而且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什么情况?原来他醒着。
同你想得一样,群起而攻之的情况。
方松雨一直在水青教室门边,那般对话无一遗漏。
哦?他拿开杂志,魅惑之外,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席卷一切的狂狷。
披肩的黑发挑染一缕银白,简单绑在脑后。
嘴角浓挑尽在掌握的得意。
然后呢?然后,韩水青学妹有冤无处诉,气得眼泪双流,委屈得连椅子都没沾,飞奔出教室,逃课了——方松雨推推眼镜。
他把腿从桌上撤下来,剑眉一拢,出乎意料的反应。
那女孩明明是冷静到冰一样的个性啊!如果这是你想看的结伙,很可惜,并不能令你如愿。
故意大喘一口很长的气,方松雨坐下来,拿起某人刚用来垫鞋跟的文件,拍了拍,翻阅起来。
徐燃,她很聪明。
我想招她进院学生会,你被跟我抢人!还有,这是我们院里的活动计划书,你少践踏。
徐燃,学生总会会长,今年大三,也是蝉乐队的主唱。
听到什么了,让全校最挑剔的分院会长亲口要人?徐燃双脚一蹬地,转椅滑到方松雨身边,她虽然成绩不错,从高中起却连课代表都没当过,只是死读书的呆子而已。
只是书呆子,能在迎新会上表现那么杰出?只是书呆子,能言辞凿凿,把全班人说的哑口无言。
这个人,我院里要定了,你别跟我抢。
方松雨公事上从不含糊。
今年我们院里新生素质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为了她,你就跟我急?徐燃站起来。
待会儿,你不就见到她了?自己问吧。
方松雨指指大门,回你的地方,乖乖等着。
徐燃转身走出去,正碰上一个女干事。
他笑着,哪里有半分魅惑的影子,简直像阿波罗神般耀眼。
女干事微微脸红。
水青上完课,在外语学院的门口着实徘徊了一阵。
心里万分不愿意去学生会,可是不去好像自己理亏。
再说,到底是什么事?一个人心理斗争半天,还是问了人,找到学生会。
一楼,空荡荡的,贴满了各种宣传单和活动通知,学生两三只,凉风三四阵。
二楼,全是院学生会和指导老师的办公室。
水青上三楼,看到文艺部的牌子,敲门。
进来。
男生的声音,很耳熟的声音。
水青眯了眯眼睛,推门进去,你好,我是韩水青,方松雨让我来的。
以不变应万变,她抿紧双唇。
我叫徐燃。
那个人右手里拿了一座小小奖杯,随意抬起,晃了晃,你的。
恭喜。
谢谢。
因为对方态度不羁,她可不要一本正经去接,先等他放下来再说。
徐燃!黑发飞雪,剑眉双锐,眼睛深邃且锋芒直透,脸型贵气大方。
棱角个性。
笑起来,她觉得太亮,实在刺眼。
不客气,你应得的。
他没有放下奖杯,只是单手递了过来。
水青用了双手,接的。
小小一个,正好放进背包。
她扣上,盖好,背起,要走。
四个动作,徐燃看在眼里,笑得更深,韩水青,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她开门的动作就这么停在半空。
啊啊,一直回味着你送我的那句话——总有我伤心到痛苦万分的时候。
你的诅咒不太灵验。
那么阳光的笑容,语气却像一个狡猾的情人。
水青转过身,看着他。
她没猜错,拥有那么漂亮的一双手,五官定然杰出。
周身散发着阳光的气质,难怪能情场得意。
急什么?用多少人见过他的本性,隐藏在光芒后的暗影?水青见识过,所以不会被迷惑,讲个笑话给你听。
从前有个男人,在婚礼上,对神说,我会一辈子忠于我的妻子,否则愿意接受神的惩罚。
可是婚后没多久,他就出轨了。
他一开始有点担心那个誓言,却一直安然无事,渐渐地,他忘记了。
十年后,他出海经商,遇到风浪。
眼看着船要翻了,他就向神祈求说,神,您宽宏大量原谅过我的不忠,现在请救我的性命。
这时,天空就传来一个疲累的声音,我用十年时间才凑足了一船人,容易吗我?徐燃爽朗大笑,甚至趴到了桌子上,好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水青觉得这个更贴切,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好。
看来还真的小心,谢谢你提醒。
他是君子。
不客气。
她决定还是一次性把话说出来的好,是在心里憋得难受,也不知道你那笔滥用职权的账记上去了没有?她再去拉门把,才打开一条缝,砰——发出巨响,被关得密密实实。
徐燃那双好看的手,掌心贴着门板,根根指尖如玉,将她拘在两臂间。
学妹,要养成把话讲全的习惯。
谁也不喜欢被吊起胃口,却又吃不饱,是不是?他倾着身体重心,没碰到她任何一处,却如针芒在背。
他俯在她耳边说话,隔着她的发丝,却吹来暧昧的暖风。
前世水青只有暗恋的经历,和异性零距离接触,经验值——鸭蛋一只。
今世水青只有练功房的经历,和异性暧昧距离接触,经验值——鸭蛋一只。
她脸热辣辣闷烧,但靠以往的社会经历,迅速压制下去。
可即使如此,她不打算和徐燃面对面。
花花公子,总有慑人心魂术。
她怕吃不消。
难道不是吗?她闭着眼睛,背脊笔直,能感觉自己的脚趾紧紧蜷在鞋里,韩水青,英文歌一首。
这个惊喜大礼包,不是你帮我准备的?我的朋友都认为是惠惠,我却一直在犹豫。
如果我是惠惠,改动节目让人出丑,自己不就是第一嫌疑人?谁会那么笨,那么明目张胆?怎么样也该多绕绕,转上几圈,弄得线索杂乱,理不到自己身上才对。
所以,直觉不是惠惠。
那么,一个进大学实际时间才三个星期的新生,还有谁看我不顺眼?还有谁能往节目单上加东西?还有谁能拿到主持人的手稿,把我的名字写上去?还有谁会故意炫耀,亲手发节目单给我?还有谁能利用一个班的副班长?徐燃,舍你其谁?好一个舍你其谁!双手没有移动,惑人的声息近在耳边,你找不到证据的。
水青深深吸进一口气,睁开眼,转过身来。
两人眼眼相望,几乎额头贴额头,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她心跳却瞬间从容了,徐燃的眸光是冷的,哪怕他的气息暖人心底,哪怕他的肢体语言霸道却显示柔情。
这个人,好能做戏。
我没打算找证据。
多小一件事,不值得花时间。
尤其是她的时间还那么宝贵,会长要是没别的事,我还要赶车回家。
不值得的小事吗?亏我很想等你找上门来,后来才想起那天你一眼都没看我。
结果搞了这么大的动作,还要派人请你才来,真真没面子。
他原本倾斜的身体突然站直了,压迫过来。
水青贴上门板。
这人,不过想戏弄她。
这么冷静。
确定我是要戏弄你吗?徐燃下巴顶到她的头。
水青视线里只有他的胸膛,你有去健身?看着很结实。
我是偶像啊。
所以健身是必修课。
学校的健身房吗?选择忽略他的自恋,她也想办张卡,会员分贵吗?学生价比公众价便宜。
什么时候两人谈起健身的问题了?韩水青——他的戏还没演完。
会长大人。
水青戳出一根小小手指,将他推开,你有时间捉弄我,不如把一楼的萧条好好关系一下。
你们可是学生会啊!和学生有关的事就应该向校方去争取拿来做。
而不是成天办舞会,放电影搞运动会,顺便帮干部找男女朋友。
你们不是公关会。
类似学生证的申办,领取,遗失,延时要揽下。
还有利用大学网络,建立学生会的信息网,为学生提供生活资助,打工机会,校外租房以及就业信息,甚至和社会上的公司单位联络,举办定时的毕业生招聘会。
像这种,真正造福于学生的事,应该把你们忙的连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加油!她我到门把,走了出去。
他目送,全然得不可思议,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