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峪已经不同。
路边竖起碧空阡陌的大广告牌,因为构图还没出来,暂时只有公司名字和联络电话。
一些人正在架围栏,一些人正在拆旧房子,一些人正在清理场地。
不是忙到像蚂蚁,但也有了人气。
水青三人一下车,华田迎面走来。
他负责拆旧房和清理,忙了有些日子。
叶叔。
华田又看见水青,笑意更深,我昨天还跟叶叔抱怨,青青如今当了老板,架子大。
我在这儿吃灰吃土,也不见来慰问慰问。
华大哥,你就算吃石头,也该由女朋友来慰问,我可不敢抢你的甜蜜蜜。
水青哪能让华田打趣。
他和小护士恋情稳定,准备在十月结婚。
感情发自内心,而心无法让人控制。
紫荆姐上不了华大哥的心,令大家扼腕叹息,却又莫可奈何。
她来过一次,就被飞到头上的蚱蜢吓到,说是打死也不来了。
华田哈哈一笑。
所以说,男人女人的想法天差地别。
华田说话间,满是宠溺,好像女朋友多可爱多讨人喜欢似的。
在水青听来,分明就是过分娇气。
男人恋爱有时比女人还盲目,被表象迷惑,没好好了解,结婚后才唏嘘老婆怎么婚前婚后两个人。
水青一笑了之,她承认自己主观上倾向于紫荆姐,对小护士的优缺点无意深掘,只要华田开心就好。
旧房子挺多,华大哥,不耽误你其他活儿吧?南峪规划要月底才能决定,接着就是繁琐的准备工作,乐观期望开工最快也得过四月。
没问题,我只带了小半的人过来。
再说这可是自己人的事,白干我都乐意,何况你们还付工资。
而且实打实照市场行情,还签协议,十分正式。
所以,华田你要是偷懒,我炒你鱿鱼。
叶成在一旁虚喝却逗乐。
叶叔,这点小活儿都干不好,一分钱我也不要。
他的施工队在省区建筑业里可是响当当的干活踏实和品质过硬。
叶成看华田回答挺当真,当即笑着拍他肩头:忘了你耿直脾气。
信不过你,我和青青就不会想请你当碧空阡陌这边的工程监督了。
华田怔忪后,双眼光芒乍现。
你的施工队我们会向承建商优先推荐。
不过,华大哥你能者多劳,再兼个职位,工资另算一份。
你不是想开建筑公司?南峪这样的大好机会让你学习实践,成功了就是梦想的第一步。
按水青的想法,不用避亲,而要看用在谁身上,以及如何用的合理合法。
华田为人实诚正直,带建筑工人那叫第一把好手,兢兢业业,没得挑剔。
这样的亲,这样的邻,她敢用,而且要大方的用。
你们这么信得过我,我什么也不必多说,做到最好就是。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就是华田。
拼命三郎一样的人物。
能有今天的成绩,一手一脚踏踏实实做出来的。
叶爸由华田领去勘察拆房进程,水青和秋星宇沿着石子路,往南坡走去。
真是野趣横生。
秋星宇一句话评语。
水青听得出其中别意,是说荒凉,荒僻,荒草满地。
她也不反驳,只让秋星宇小心脚下。
身边有个孕妇,万事要谨慎。
在这里造房子,谁买来住?秋星宇虽然从大城市来的,但她搬到这个地方时,就为了在哪儿租房的事,做过调查,结果市区范围大小在骑车半小时内。
虽然已经开始拓展,这几年的速度却不快。
我来住。
水青嫣然一笑,不像玩笑话,又像玩笑话。
想想十年后,千万的房子在H市已经算不上天价。
秋星宇再度瞪起美目:你一个人住?不是,我总会拉些人来陪的。
上坡路,水青走得更慢了。
有时候觉得你聪明,有时候又很不靠谱,真不懂你想什么。
秋星宇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肚子比一个月前大多了,所以走路有点辛苦。
水青勾起秋星宇的手臂,将她的部分重心放在自己臂弯里,减去坡度的负累。
依然,不多话。
南峪,在别人眼里,和在她眼里,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闭着眼,能听鸟语,能闻花香,能感觉风,能感觉气。
心每每就会雀跃欢呼: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近坡顶时,有一片小小枫林。
砍光了,或许能盖两栋别墅,但她要求保留着。
坡顶,是欣赏南峪最美风景的黄金位置,是能看飞鸟芦花,蓝天云河的地方,但这块坡顶地,她很早以前就决定不用来赚钱。
这是给邻居们和自己的预留地。
叶家,朱家,肖家,谭家,华家,席家,还有韩家,如果大家不嫌弃,她希望还能在一起。
所以,云天蓝说南峪计划有她的小小私心。
这份私心现在看来还是很大的,似乎一厢情愿,也不知会不会强人所难。
她只是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很单纯很单纯的愿望。
她甚至还不敢跟邻居们说,怕被拒绝了,怕就此分离了。
她和秋星宇经过枫林时,就看到两个工人在挖死去的一段枫木。
这段木头还有用吗?水青问。
工人摇摇头。
那——能给我吗?水青又问。
工人点点头。
秋星宇看着那两人抱木头走了,实在好奇,就问:你要木头干什么?当土特产。
水青这么回答,嘴角弯弯,眼睛弯弯。
秋星宇心想,不如不问,问了也白问。
秋姐,等房子建好,你也搬过来吧。
水青开始拉人入伙。
不要。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可不想住。
员工价。
很优惠的。
不要。
积蓄有限,得省着用。
再送车贴。
够好了吧?不要。
公交车不知道有没有,出租车都见不到。
两人就这么一拉一拒,上来坡顶,在无限夕阳中,同时叹息渐渐流逝而去那绚烂瑰丽的霞光。
静夜如思,静月如丝。
水青踏进永春馆的后院,叶陌离就蹦了出来。
别锁车,赶紧跟我走。
他把自己的车也推出来。
对于叶陌离为什么会在这儿,水青没有疑问。
因为放寒假,所以,每天下班后,她都会来永春馆帮两人补课。
我今天要练拳。
她却也没有跟叶陌离走的意思,而且你来早了。
凡是她练拳的日子,补习从八点开始。
花树今天下午去他大伯家,现在还没回来。
看得出,叶陌离也许很久不见,留他吃晚饭?她觉得正常。
不会。
叶陌离立时否决,就他那大伯,巴不得赶他走,怎么会留吃饭?而且他跟我说好五点一起做物理习题。
什么事耽搁了吧。
看个亲戚,总不见得有危险。
青青,你和离离去看看。
音如沉钟,云川不知何时,双手拢在中式锦袄袖子里,站在玻璃格子门边,难得严肃,他中午12点出的门,说好两点回厨房,大刘没见到人,小张也没接到请假的电话。
水青见老爷子都担心着,不由也正视起来,当即和叶陌离出了门。
花树大伯的家在城北新区,属于政府机关,住得多是机关里的公务员,所以环境不错,花坛云廊,建得很雅致。
花树大伯是公务员?这年头,公务员处于铁饭碗向金饭碗的转折期。
好像是什么科长。
叶陌离也不清楚,反正家里条件不差。
条件不差?也不过是对花树可怜身世的一种莫大讽刺而已。
父母不在了,亲人又能力,却不愿加以援手。
任他搬出去,明知一个无家可归少年会走的路,宁可睁一眼闭一眼看他走歪。
换作是自己,会不会变成不良品?她可不那么笃定!叶陌离知道地址,却也是第一次来,所以伸手敲门的声音带着犹豫。
谁呀?门镜闪了闪,眼睛在后面窥视。
请问这是花树的伯父家吗?水青出马,女孩子音甜,容易消除对方的警惕。
门打开一条不大的缝,一个中年女子上下打量水青和叶陌离,有些狐疑:你们是谁?这么说,水青就知道没错了,阿姨你好,我们是花树的朋友。
礼多人不怪。
显然在对方的印象里,水青和以往花树的朋友在气质上相去甚远,她硬是看了又看,花树早不住这儿了。
结果大概还是被归为同类,语气和眼神都变得很轻慢。
我们知道,阿姨。
水青将叶陌离死死拽在身后,不让他冒头,可花树说下午会来看他大伯。
请问阿姨,他来过吗?两声阿姨,细声细气,谁也不能直接发脾气,那中年妇女哼了哼,来一会儿就走了。
阿姨,他什么时候走的?水青的笑一直浅浅的,微亮。
一点多吧。
没办法不应付,中年妇女迎着笑脸人。
谢谢阿姨。
水青拉着叶陌离要走。
喂——女人叫住两人。
还有什么事,阿姨?她把一个月份的阿姨都叫完了,还有一年份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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