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天湛蓝的初秋午后,干热的南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窗帘摇曳生姿,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窗台上。
笑笑趴在床上背英语单词,她被这慵懒的阳光与风弄得整个人都又饿又困。
什么时候才能有饭吃呢?她按着咕咕叫的肚子,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要婉怡带了,还不如自己下去跑一趟。
英语四级考试12月马上要开始,时间紧迫,笑笑有些心慌,总觉得准备没做好。
不能过四级就表示不能接下去考六级,不能考六级就表示毕业后不能进好公司,这个后果很严重,所以虽然眼皮一直往下嗒,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默诵着。
今年已经念大三的笑笑愈发感到生活艰难,哥哥果然交上了女朋友,而且三天两头带回家,哥哥今年三十一了,女方年纪也不小,两个人总不能坐在客厅谈恋爱。
笑笑慷慨自觉地把自己的小空间让出来,把时间泡到了图书馆里,家里这样困窘的居住条件让她不得不向学校申请宿舍,可是她这时临时申请,学校也很为难,大学已经开始扩招,原来就不宽裕的宿舍更加紧张起来。
在笑笑觉得茫然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婉怡悄悄将姑姑小房子的钥匙重新塞到她手上,笑嘻嘻地说:还是住那嘛,那里离学校不过五分钟路,我们三个可以把它打造成我们的小天地。
笑笑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她有太多机会向别人说谢谢,总之是不停欠别人的人情,久而久之就不愿说这两个字了,口头上一句谢谢不值什么分量,不如以后慢慢还。
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单词表一直背到C字部,才听到敲门声。
婉怡姑母的小房子是个一居室,笑笑嘟囔着从床上爬下来:来了来了,你这家伙,又不带钥匙,快饿死我了。
她汲着鞋走过去打开门,不由得一呆,门口站着的不止拎着盒饭的有婉怡,还有个不认得的少年。
房子在顶楼,门外是环形天井,阳光从琉璃瓦上泻下来,打出一个柔和的光晕照到那瘦高个子男孩身上,眉眼弯弯,淡雅如玉,美丽得像是江边阳光下绽放的玫瑰。
他……笑笑用手指了指那少年,面目有些呆滞。
婉怡一把把她推进门:进来再说。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离奇地在不可思议状态下发生,婉怡那天本来打算去学校食堂给笑笑打饭,可是偏巧她把阅览证落到了图书馆,只好折回去取,这么一耽搁,食堂就关门了,她只能走去校外的‘红苹果’餐馆里买盒饭。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张小小的阅览证会改变四个年轻人一生的命运,很久以后婉怡回想起这件事情,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古怪,其实她当时也想过下午再去取,可是脑子里虽然这么想,脚步却没有停下来,还是转身去了图书馆。
诶,你说——如果当时……在好朋友的结婚前夕,她曾对笑笑说。
笑笑摇摇头打断她,轻声回答:婉怡,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想了想,幽幽叹了口气:世界上最坏的事,是没有如果;可是……最好的事,也是没有如果……婉怡是在信奉教义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善良柔和,在餐馆看到因为丢失了钱包手机不而能付帐的林以墨,心生同情,便代他结了帐。
出了餐馆门,和笑笑一样不爱说一声谢谢的林以墨在烈日炎炎的路边望着头顶上的树荫发呆,一副无处可去的模样,她忍不住出言询问,结果林以墨一问三不知,既不认得路,也不记得任何人的电话号码。
婉怡无计可施,身上的钱也不够让他搭计程车,只好先把他带了回来。
笑笑先是疑惑地听完婉怡的解释,然后皱了皱鼻子,踱到林以墨身边上下打量,狡黠地笑了笑:小家伙,你骗人的对不对?林以墨本来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在猛然这么一问,不由得呆了一下:额?是不是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了?笑笑得意洋洋地一幅像是知道所有内情的样子说道:你多大?高三?大一?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跟家里赌气,不好意思回去又没地方去,所以才说不记得地址电话。
怎么可能嘛,又不是只有七岁,哪里可能不知道家里住址,你这种小伎俩,也就能唬到婉怡。
她自顾自地说:还是要乖一点,不要跟家里赌气,家里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为你好……林以墨看她一眼,细细地说: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他的声音也和人很相配,又轻又清,缓慢秀丽。
笑笑顿时呆了:你是真的迷路?嗯。
林以墨认真地点了点头。
谁带你来的?林万山。
林万山是谁啊?我爷爷。
……婉怡也呆了:你直接叫自己爷爷的名字?林以墨理所当然地回答:嗯,他叫林万山。
笑笑对婉怡交换了一下神色,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记得住的地方大概什么样子不?酒店。
什么酒店呢?外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酒店都是那个样子。
笑笑无语了,想了想又问:一个电话号码都不记得?我不用那东西,从来都是别人找我。
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言行怪异。
笑笑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婉怡,对她传递出一个你不是捡了个弱智美少年回来了吧?的讯息,婉怡也慌了:那怎么办呢?我们送他去警察局?林以墨看看笑笑又看看婉怡,完全无视她们的慌张,忽然斜过脸径自对笑笑说:我饿了。
额?笑笑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地方的东西很难吃,看见那么多人还以为味道不错,但是实在太难吃了。
他秀丽的面孔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继续重复:我饿了。
笑笑认真注视他半晌,忽然觉得好笑,她不知怎么的想到舅舅三岁大的儿子,别扭得不得了,让他吃面他偏要喝汤,面对不满意的东西就会露出这种神情。
她思忖着,或许并不是个脑筋有毛病的孩子,从他穿着气度来看,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大概因为太娇惯,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小皇帝吧。
好!她点点头:我去给你煮面,但是面里会放葱花,你不准挑食,要吃完!少年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笑笑得意地哈哈一笑:小孩子都那样!6-2林以墨显然对笑笑这间三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很好奇,房子是单位上的老宿舍,红墙外观,有点潮湿的墙面上爬了常青藤到她们二楼的阳台上。
或许是主人顽皮,不但不制止这种侵略,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的架子,让它自由延伸进来,绿油油的叶子散乱地爬在栏杆上,阳台倒显出了几分清幽的样子。
简易厨房也搁在小阳台上,说是厨房,其实只摆了一个小小的锅和灶,大规模做饭明显不可能,顶多也就能煮个面什么的。
林以墨疑惑地看着笑笑手脚麻利地烧水、下面,洗碗,又随手从阳台上一个类似长草的花盆里扯了一把什么,洗洗以后用刀切好也放进碗里。
他大吃一惊:这不会是……嗯。
笑笑得意地点点头:葱,我自己种的,都不用出去买,多方便。
他连忙反对:我不要这个。
笑笑手里拎着充当菜刀的小水果刀,用威胁的口气问道:为什么?看着笑笑恶狠狠的样子,婉怡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说:那就别放嘛,很多人的确是不吃葱姜蒜的。
笑笑哼了一声:这小家伙不吃的东西肯定多着呢,都是家里惯的,哪,你自己说,还有什么东西不吃的?面对明晃晃的刀刃,林以墨老实回答:新鲜的肉和鱼,大部分水果、蔬菜——我吃,其它都不怎么吃。
他又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做得太老的肉不吃,羊肉也不吃,内脏不吃,海鲜类不吃,胡萝卜很讨厌,面条的话,放一点番茄酱还可以。
笑笑冲婉怡啧嘴:看看看看,这还不叫挑食叫什么?她不再理会林以墨,噼里啪啦把面条做好端到小桌子上:哪,我的地盘只有这个,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么?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吃就现在把刚刚婉怡给你付的饭钱掏出来。
林以墨显出很疑惑的样子:可耻么?没有人教过我……他被动地接过笑笑塞到手中的筷子,挑了一小柱,皱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把飘在汤面上的葱花拨开放进嘴里,马上轻轻叫了一声:烫。
说话的时候嘴角也跟着委屈地扁了扁。
盘腿坐在旁边也打开了饭盒的笑笑无语地看了他一下,这个姓林的小朋友怎么可以天真得近乎可耻呢?明明是个男孩却娇气得像个女娃娃,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路边的野草,真是同人不同命。
麻烦的家伙!她一边嘴里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一边却又忍不住拿起手中的调羹,轻轻将他碗里的葱花拨了出来:刚刚煮好的面条肯定会烫拉,你要吹凉嘛。
林以墨看着她冒似粗鲁实际细心的动作,眼中忽然亮光一闪,像是天际滑过的流星正落到眼睛里,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如同驯服的小动物似的把头低了下去。
笑笑与他对视那一霎那,觉得心中微微一颤,这男孩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眼角微微上挑,瞳仁比一般人黑许多,几乎像围棋子似的,眼神无辜又清澈,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
她不由自主地说:你这小家伙长大了可要迷死不少女孩呢。
低着头的林以墨也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忽然微微一勾:你们都比我大么?我们今年21,你多大?我?他抬起头,秀丽眉尖轻轻挑了挑:我……比你们小呢,所以——你们是姐姐。
他微笑着继续用最纯洁动人的眼眸注视着前面的两名女子:你们都是我的姐姐——笑笑姐姐和婉怡姐姐,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好无聊哦,以后有空我来找你们玩好么?几年以后林以墨这个表情是笑笑最害怕的,每当他露出这种纯洁无害的笑容时,她就会变得像一只感觉到危险的猫一样警惕,后背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因为这种美丽的笑容是一种麻醉剂,让人不知不觉地中招,而这个轻易不肯笑的主人在背后一定在预谋着某种阴谋。
可惜的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于是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只要我们有空,你就来玩呗。
身边突然多了个漂亮温顺的弟弟,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虽然看上去是个娇气包,但是看看好象也挺可爱呢。
嗯,谢谢笑笑姐姐。
林以墨秀秀气气地回答:那我明天就来,好不好?明天我们都有课,你要来的话得晚点,婉怡也会过来吃饭,如果你不偏食,我就请你一起好了。
我一定不挑食,林以墨很乖的回答,一副很好打商量的样子:笑笑姐姐做什么都好吃,我都喜欢。
是么,呵呵。
笑笑被赞扬了几句,心里乐开了花:那你明天下午来嘛。
林以墨就这样带着无害的笑容走进了笑笑的生活圈,轻轻悄悄,似乎是云淡风轻,却已经留下了痕迹。
直到他离开,笑笑才恍然一惊,咦,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叫小墨的男孩明天过来吃饭呢?他又怎么会那么笃定地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在你们楼下等我了,我不会走丢的。
奇怪的孩子,她忍不住对婉怡说:你平常拣点猫猫狗狗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拣了个人回来。
婉怡无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他眼睛一看着我,我就觉得他很弱很需要帮助。
切,你怎么知道人家弱?万一是坏人怎么办?笑笑不齿于婉怡的解释:你最容易受骗了。
婉怡不服气地说:你也对他很好啊,自己穷成这样还要借钱给他坐车,明天还让他过来吃饭。
笑笑抓了抓头发:那……我是说其它坏人嘛,小墨肯定不是拉……她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他那样的家伙,我们两就算合伙把他卖到非洲,他也只会帮我们数钞票,对吧?婉怡顿时也笑了:对啊,他好乖好纯呢。
我妈老说我们两懵懂,怕我们出去被人骗,你看原来别人比我们更厉害嘛,我们已经很不错拉。
笑笑得意洋洋地嘿了一声:对,我们已经可以勇敢地踏出社会独当一面了!少女们觉得很自豪,因为一向被人当作孩子看待而不忿,平日里说出的话也不够分量,现在突然有了个比自己更幼稚的孩子出现,顿时觉得自己长大成熟了。
她们不知道,同一时刻在飞驰的加长轿车里,林以墨正静静地把手肘撑在下颌上发呆,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Cindy,如果你住在一间又小又旧的房子里,天天吃难吃的饭菜,为能节省一块钱的交通费走路上下课,你会快乐么?Cindy乔理智而恭敬地回答:当然不会,人如果没有物质做基础,是不可能快乐的。
啊,林以墨更好奇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在那个破房子里的女孩笑得很漂亮呢,像个小太阳,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怎么会那么开心呢?小墨……她叫他小墨,从来没有人这么称乎过他,很奇怪别扭,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排斥。
她竟然还拿筷子敲他的头,很粗鲁的样子,但真的敲下来又很温柔,奇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麻麻痒痒又有点点轻微的痛,好象一个顽皮的婴儿用幼嫩的手掌调皮地在他心上捏了一下。
明天再送我到这里来,Cindy!是的!6-3隔天下午,笑笑下了课发现康雷正在教室外面候着,看她出来,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他一手接过笑笑捧在手里的课本:走,一起吃饭去,我打电话叫婉怡也过来了。
笑笑狐疑地打量一下他,有些纳闷:什么好事呢?看你一脸开心的。
康雷嘻嘻笑了笑,有种压抑不住的雀跃:先不告诉你,等婉怡来了一起说。
过了一会,婉怡也来了,他们三个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餐馆,康雷按捺不住喜悦地点了菜,又叫了两瓶啤酒,终于说道:明天我要去LF集团二面了。
笑笑眼睛顿时亮了:就是前段时间来我们学校做校园招聘的LF?那个国际航空公司?嗯!康雷得意洋洋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仰头咕嘟嘟喝了一口:投简历的人太多,本来以为没什么指望,就没跟你们说,没想到我竟然笔试和一面都过了,一直闯到明天的二面,到明天就只剩12个人了,录取4个,怎么样也有三分之一的希望。
今天给我打电话那个人力资源部的小姐对我印象挺深的,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婉怡马上秀秀气气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太好了,如果拿到offer,你就能留下来了,我们得庆祝一下!康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最后结果呢,明天可能全英文面试,我口语不好,正好婉怡你给我恶补下。
笑笑挤了挤鼻子:你这时临时抱佛脚啊?但是一边唾弃,一边又连忙转脸对婉怡说:婉怡,帮个忙嘛,你毕业准备出国,参加的口语班多,教教雷雷。
婉怡斜眼切了一声:说什么帮忙不帮忙,这是我份内事,义不容辞!快吃快吃,完了我们去自习教室把稿子打好,再预演几遍。
他们吃完饭出来,康雷又叫了个卤菜打包:晚上老师如果饿了,给你当宵夜。
笑笑哼了一声:献媚!婉怡盯着他手中白色的泡沫饭盒子,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也是这里买的饭……对了,笑笑,今天小墨不是说要过来吃饭么?笑笑一怔:诶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我们也没把时间约死,他应该不会在外面等着吧?康雷不解地问:小墨?谁啊?笑笑回答:还不是婉怡滥好人,外面捡了个迷路的小孩回来,今天人家说要来吃饭呢。
婉怡不服气:那可是你答应的。
笑笑有些不安,她不确定林以墨是不是真的会来,但毕竟自己先答应了人家,万一真的来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她想了想:婉怡你们先去找自习教室,我回去看看,他没来我再过来。
反正我口语差,在那帮不上忙,可能还添乱。
康雷点点头:也好,那你待会再过来。
笑笑跟他们道了别,三步两步往家跑,婉怡姑母的房子离学校近,不多会便到了公寓楼下。
这时已经将近八点,天色暗沉,路边的灯陆陆续续都亮起来——她们所在的城市因为这个季节河流水位枯竭,电力不足正拉闸限电,路灯也换了低瓦数的灯泡,光线昏暗,照在路边的灌木丛上,有些萧索的感觉。
灌木丛是沿着一溜半米高的台阶种的,有个孤零零的影子正低头坐在那儿,笑笑停下脚步,迟疑地招呼了声:小墨?那人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听到声音猛抬起头来,灿然一笑,是一张令灯光都失去颜色的面孔,他满心喜悦地站起来:笑笑姐姐!笑笑呆了呆:你一直在这?啊!我们不是约好了么?楼上没人,我就下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你等多久了?记不清楚了……我下午就来了……他抬手看看表:大概三个钟头吧。
初秋夜晚的风里夹杂着微微的凉意,吹到笑笑身上,本来应该有点冷,可是因为愧疚,她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
对不起,小墨,我,我是去……想来想去,实在不论什么解释都很虚伪,笑笑叹了口气,终于老老实实承认:我忘记了,等我记起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实在是对不起——你还没吃饭吧?我赔罪,请你吃好吃的!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忘记了……林以墨眼神里像星星似的光芒闪了闪,慢慢回答:我——才不会生气呢,笑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把我忘记的吧?笑笑抓了抓头发,尴尬地回答:嘿,也不是太重要拉……我男朋友明天去LF集团面试,我和婉怡陪他做面试准备呢。
林以墨跟着轻轻重复一次:LF……就那家航空公司,LF,听说过吧?小墨,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林以墨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回答:不要,我要吃面条——你煮的面条。
面条?不好吧?你等了这么久……林以墨用不容置疑地口气断然说道:就要面条,你迟到把我忘记了,现在得听我的!笑笑怔了怔,小墨变脸很快呢,看来小朋友真生气了,她理亏自然依他:那好吧,跟我上去。
林以墨再次来到笑笑的小房间,他这次对这空间开始熟悉起来,找了个椅子舒服地坐下来,把修长的腿伸直,懒洋洋地撑着头:我不要葱,对了,油也不要太多,有西红柿的话放一点西红柿。
笑笑几乎想抹把汗:你得寸进尺了啊。
他不高兴地把脸一撇:是你先做错,害我等那么久。
笑笑回想起刚刚在楼下看到他孤零零的可怜样子,再次内疚,只得认命地点头: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小王子。
林以墨满意地看着笑笑做面条,闲闲问道:姐姐的男朋友叫什么啊?也是你们学校的吗?嗯!他叫康雷,是我们校体育系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在找工作呢。
那如果找不到呢?笑笑叹了口气:那他可能就要回老家去发展了。
你也会跟他一起去么?还不知道,等我毕业再说吧……不过我家又在这边,有些麻烦……她笑了笑:没准明天运气好,雷雷面试通过了呢?他说机会挺大的。
林以墨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抿嘴轻轻一笑,秀长的眉弯了弯:嗯,你人这么好,运气一定会好的。
停了停,他又慢悠悠地加了句:不过——也要他运气一样好才行。
6-4康雷的运气果然不太好,不但明明看似有很大机会通过的Lf面试不过,连另外两家在联系的单位也回了退信,一时间,笑笑的小蜗居里变得愁云惨雾。
怎么办?她坐立不安地跟婉怡商量:雷雷马上要毕业了,学校的宿舍到时也要退,现在麻烦了,这段时间我们运气太差了,简直跟被鬼缠住了一样。
婉怡蹙着眉头沉思一会:如果雷雷肯屈尊一点又还好,虽然是研究生毕业,可是毕竟专业太冷门,又没工作经验……去做保安嘛,我看很多地方都招保安,体育系那样四肢发达的人不做保安可惜了。
一旁趴在床上玩魔方的林以墨忽然插了句嘴。
笑笑劈头把手边的枕头扔到他脸上:你个小兔崽子,就爱在旁边说风凉话,自个儿一边玩去。
林以墨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手中的魔方扔到一边:笑笑姐姐,我好无聊呢,带我出去玩玩吧。
笑笑斜他一眼:你就知道玩儿,你爷爷都不管你啊?怎么现在天天赖到我这来了?嗯,不管的,他说我爱怎样就可以怎样。
他停顿了一下:没人管过我……除开你……看到他表情似乎有些落寞,秀丽的眉尖也恹恹地垂下来,笑笑心顿时软了,她叹口气伸手揉揉他浓密柔软的头发:想来我这儿先跟我说声,不然又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外面等。
笑笑和婉怡已经从林以墨的口中隐约得知他的身世——父亲早亡,母亲似乎是不知所终,他现在正跟着富裕的爷爷一起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总是寂寞得很。
怪可怜的。
婉怡爱心泛滥地对笑笑说:小孩子从小没父母在身边,就算吃饱穿暖心里一定也很空虚,我们要对他好一点。
你是联合国爱心慈善大使?笑笑唾弃她,可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的父母虽然都健在,但其实说起来和林以墨的处境很相似。
她说不清自己和小墨比较起来谁更可怜,她没有他那样不愁衣食的好日子,但是他却没有她所拥有的友情和爱情,比来比去,她觉得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不知不觉便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人与人之间如果变得亲密,就会不拘小节,笑笑时常对林以墨的娇气和任性加以呵斥,但是真要她板下脸却又不忍心——简直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明明孩子做错了事,手已经举得高高的,可是落下去的时候又极轻,说是打其实只是拍去他身上的微尘。
林以墨何等聪明,自然对这其中眉目了解得一清二楚,马上打蛇顺棍上,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笑笑的小屋他来的次数竟然慢慢比婉怡还多。
唔。
林以墨答应了一声,把脸埋到枕头里,懒懒地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困了,想睡觉。
喂,你不能睡我这儿啊。
笑笑急了,用力扯扯他的衣服。
为什么?枕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想睡……这个味道很好闻……别人会说闲话的,快起来!别人是谁?周围的人啊。
关周围的人什么事,我又没睡他们床上。
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好拧他的耳朵:你给我起来!林以墨被迫仰起头,但还是用两只手抓着床单耍赖:那你要带我出去玩。
我干吗带你出去玩,你又不是我儿子!婉怡看他们两个打闹不休,被吵得头都大了:行了,笑笑,我们这周末不是要去爬山么?你就带他去嘛。
林以墨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爬山?小墨,我和笑笑、康雷约好周末去爬山,我也是第一次去户外,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林以墨不屑地哼了一声:爬山有什么好?我从没去过,听说很累——不如笑笑你周末带我去游乐场吧。
笑笑马上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多大了还去游乐场?不肯去,我还不高兴带你呢,看你的样子就没锻炼过,没准到不了半山腰就给趴下,我还得背你。
林以墨没闪过,被她弹到额头,委屈地哎哟了一声:这么凶……好嘛,我去,是你一定要我去的,到时如果出了意外,你要负责任。
笑笑再敲他一下:我们去的那座山叫青糜岭,是我第一次爬的山,才五百多米,连女孩都能爬,你能出什么事?就知道装!男孩子不能像你这么娇气的。
林以墨这次迅速地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很淡很淡的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装了,不过你既然让我去,我就一定去。
笑笑怔了怔,她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刹那间一闪而过,面前这少年的清浅笑容像雪后初晴般洁净美丽,但也像雪一样冰凉,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如果他是女孩就好了,她一定会忍不住伸手抱一抱他,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他。
她忍不住轻轻说道:小墨……嗯?开心点,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但同时也会有令人愉快的人和事在你身边……说这话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有安慰也有解释,或许同时也在告慰自己。
林以墨的回应是再次把头趴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声音含糊不清地传过来: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什么?没什么!我回去了。
他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周末我再来。
他俯下身子深深看了看笑笑:你的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叫康雷是吧?我很想见一见,看看笑笑的眼光怎么样。
婉怡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墨好象在吃醋?怕姐姐被人抢走啊?嗯!林以墨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决定了,不能让笑笑被人抢走!那样就没人陪我玩了。
笑笑啪一声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去:小屁孩,懂什么,快乖乖回家吃饭,家里该着急了。
等林以墨走了,笑笑从枕头边上把他刚刚玩过扔一边的魔方收起来,忽然就呆住了:婉怡,你看……那小魔方还是当年婉怡姑母的玩具,或许已经有了十来年历史,两侧的彩色胶纸都已经磨损,但玩具的陈旧并不影响这个游戏的难度。
笑笑面对这个小玩意儿总觉得自己头脑愚笨,她最好成绩是费了一个钟头才转出过三面同色,可是现在拿在手中的魔方却已经六面都已经复原。
她茫然地转头问:他怎么弄的?婉怡也吓了一跳,回忆半晌方说:我记得小墨好象一直盯着它看,过一会才伸手去转的,我看他玩了几分钟就扔一边了,还以为他转不出来呢。
笑笑大吃一惊:难道那小子竟然是传说中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小时候姑母带我玩这个的时候,告诉我有一种方法叫最少步骤复原法……婉怡迟疑着:就是不动手,只凭眼睛看,然后凭记忆来计算最少的步骤……不过小墨……笑笑断然否决婉怡的疑惑:那是不可能的,那小子跟个白痴一样,能知道什么复原法,我都玩不好的东西,难道他能比我还聪明?无疑这是一种运气或者巧合,笑笑毫不犹豫地想,那小子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白痴,他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