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还是有些许凉意。
但薛葭葭还是委婉拒绝了秦沐风要将外套给她穿的好意。
她还是觉得没必要有这样多的纠缠,此刻的相处融洽,已经大大超出了她当初的预期,她并不介意现在和他慢慢缓和;但还是会极力避免有某些不对的情愫出现。
一来因为她已经对某人动了心,再一来,便是因为那个天堂之路。
纵然过去好久,但她毕竟不能释怀。
于是在她的拒绝之后,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但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找到安全的话题。
他们若再有共通处,便是《乱世》。
我听说你的谁与争锋没和虎踞龙盘同盟,好像还敌对了?那天来自天外的分析,在之后的同盟动态中几乎已经验证,谁与争锋和百草园,原第四和第五工会合并出来的新会伊人相忘同盟。
原来的前五名工会几乎只有第一工会站在了与其他工会对立的方向。
不能这么说。
敌对还不至于。
他笑了笑,最近的工会事宜确实处理得他无暇他顾。
连同那天雄霸一方工会相赠解药,都只能匆匆以信函略表谢意;虽有当面去拜访,但每每去到,都恰逢那对新婚工会长出去狩猎,无缘得见。
仔细想来,他和那蒹葭苍苍在那天谁与争锋总部不欢而散后,几乎再没见过面。
虽有工会的人截过几张图,录过她和凡尔赛玫瑰的战斗视频,但毕竟都是远视角,看不清真容。
游戏里盛传她是不输凡尔赛玫瑰的美人,但,略笑了笑,只怕还比不上眼前的这位。
虎踞龙盘的同盟雄霸一方工会,那会长解过我的毒,从这一点上来说。
我就不能说和他们那同盟敌对。
只是阵营不同罢了。
凉风习习,他有些踌蹰着应该以怎样的步速前行。
怎么好像你一直没来找我们玩?她摸摸鼻子,快了,只怕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还要吓一大跳呢。
他哑然失笑,吓什么。
难道你是游戏里的哪个魔头么?还不至于,她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先来给他点铺垫,我朋友开了工会,我现在里面当会长。
呵,失敬失敬。
他也笑,看来我身边的圈子里,也要出一个像蒹葭苍苍那样的女名人了。
她听得得意,过奖过奖。
又想起以前哽了她好久的事,你以前和蒹葭苍苍不愉快过?嗯。
他倒是坦然承认,她和我言语不和,我一时冲动,就对她个低等级的人动手了。
他的坦率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来以为他会遮遮掩掩,或者是掩饰着说过,却原来这么简洁地,并不作掩饰——为什么?其实她说的话都是对的,但我,他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男子气概呀,当时气不过;事后很后悔的,但找不到她本人道歉。
还好后来工会里的一个人,好像是她表哥;她卖了他一个面子,帮我解了毒。
也算是默认的两两原谅了吧。
是她对你下的毒?她猜他也推测到了。
大概吧。
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出手伤人,她自卫反击,没什么不对。
而且本来就是我错在先。
原来你是不怕承认错误的人呀……她若有所思地冒出这么一句,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目光灼灼,那么,‘天堂之路’那件事,你不肯承认,个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一怔,为她太过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她聪明得让他心惊,不过几句话,便能推敲出几近事实的真相。
但他的反应仍然要如当时一样。
纵然是对于已经让他初尝心动滋味的她,他也不能说。
有淡淡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作不出和以前不同的回答。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太过清澈透亮的眼睛,让他越来越没有说谎的力气。
问多少次,我还是不能向别人承认,那是你的作品。
她停住脚步,忽然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
在她以为开始慢慢了解他的时候,他忽然又疏远,站到起点处;让她觉得,近来越来越像朋友的关系,原来是个错觉。
他还是那个他,不肯给她公道,不肯去说实话,不肯……她其实要求的不多。
她也想通了,若是他承认了天堂之路是剽窃的作品,那大赛给学校的荣誉,便会成为学校的耻辱所在,这是很可怕的丑闻;所以她并不需要他去对外宣称什么,她只想他亲口告诉她个中原由,给她一个心安的理由,让她能和这样一个,至少,她觉得越来越有相处必要的朋友,一个更加心无芥蒂的来往心境。
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沉默着。
是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并没有内情;还是他不愿意相信她?但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她愿意接受的借口。
深深呼吸,方才舞会里的温馨气氛仿佛在夏夜的凉意里一点点被侵蚀干净。
她鼻子有点酸,眼睛里那点迷糊散漫的水光也渐渐被清醒取代,她的声音凉得像水,我走了。
不用送了。
谢谢你,再见。
轻快的裙裾,她飘忽得像个夜里的精灵。
薛葭葭。
他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叫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地咽在喉咙里,目送着她远去。
他最初和最终的选择,当时作出的决定,便注定了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这表面的泰然。
只是当初他并不知道,他牺牲掉的,竟然是今日他最不愿意牺牲掉的人。
但他已经没有了对她说的资格,落子无悔,他已经没有了去向她解说的资格。
只能这样看着她走。
只要半年的时间,半年以后,在他毕业了,在这种比赛的历史档案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一定会告诉她。
但不是现在呵。
远远的,两抹明灯缓缓驶来。
他被耀得睁不开眼。
却也看得到,那辆车是和薛葭葭相向的方向。
那灯光,更映得她单薄。
他心里一阵酸楚。
车缓缓地停下来。
停在离薛葭葭几步远的地方,调了灯光,车上的人推开车门下来。
她正顾着伤心,并没有注意来人。
但当自己全心全意伤心,以至于几乎要撞到对面人的时候,就不得不注意了。
呀!短促的惊叫,在喉咙里迅速消亡。
凌昭。
墨玉一样的发,白璧无瑕的脸孔,路灯下美貌得令水仙少年都要自惭形秽到死。
他斜倚在那辆跑车上,歪了头看她。
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盯着自己看的人,因着有数面之缘,还是硬着头皮打招呼,凌先生。
汗一把,叫凌昭显得太亲昵太熟悉,他之前不也叫她薛小姐来着。
她这么叫不过分吧。
他微微颔首,目光却循了她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远远立着的另一个青年,他的眉峰微微一动。
恰好路过。
言简意骇,他很强硬地交代掉出现在此的理由,你要回宿舍么?我送你?……就十几米远了。
她囧囧地指着跑车挡着的路口,没几步便赫然是她宿舍的楼号。
不用了谢谢。
嗯。
他应了一声,却丝毫没有把车挪开的意思。
幸亏此刻多数人还在舞会那狂欢,并没什么人从这路口经过,不然估计围观这位绝美青年的人也可以堵满这条道。
薛葭葭心里可还为着秦沐风那事忧郁着呢,便也没什么兴致来和眼前的美男子多话。
蔫蔫地冲他点点头,便要绕过跑车往里走。
他眼见着在路另一头的那个青年黯然退场,才舒展了眉眼,我去夜宵。
嗯,走好。
蔫蔫的茄子继续往前迈。
他叹气,为她临时短路的思维,只得自己挑明了说,你一起去么?她一个踉跄,回头时眼眸里尽是不解,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不合适吧,我们不熟。
这种邀请。
生硬得让她都要掬一把辛酸泪,感情刚才他那句去夜宵是带了让她自动贴上的余地啊……亏得她知道他是根正苗红的凌家出品,不然都要怀疑起他的品行。
凌昭倒是应变飞快,泰然道,一起多几次夜宵就熟了。
弓虽!她五体投地了。
这就是境界啊。
这就是谪仙式人物和她这种小人物的差别啊。
上车吧。
他倒好像并不愿意等太久。
眉心在看到她往后退一步时更是打了个死结,扬眉等她的解释。
是这样的。
薛葭葭同学发扬不怕死的精神,也许你会觉得我有点自恋了。
但是——她郑重道,我那个,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凌先生——叫我凌昭。
不带商量的语气,这声音的主人的情绪已经和声音降到同一个冰点——喜欢的人。
她一向不愿意在细节上纠缠,于是从善如流,凌昭,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所以那个,如果,你是那个意思。
那,对不起了。
来自天外啊啊啊,你看我对你多忠贞。
我一决定喜欢你,我连送上门的大帅哥——请吃夜宵都不要了啊。
这么快。
是刚才那小子么。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俊美无俦的脸上如披寒霜,看得她脊后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