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电话铃声在这种时候听来格外刺耳。
我怔在那里。
白晓迟也停下来。
……搞什么嘛,谁在这种要命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早知道应该把手机关掉的。
我皱起眉来,完全不想理那个电话。
倒是白晓迟笑起来,道:七七你先接电话。
这么晚打来,说不定有要紧事。
我又不是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不管打来的是谁,最好的确是有要紧事。
我气呼呼地抓过手机,白晓迟又笑了笑,在我耳边轻轻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我瞟了这个彻底学坏的家伙一眼,打开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电话是老妈来的,这大半夜的她打电话来,只怕真的有事。
我火气顿时泄了一半,连忙按下接听键:喂。
妈妈。
白晓迟本来还靠在我身边搂着我没放,甚至连右手都还放在我胸口上。
听到我叫这一声,连忙把手抽了出去,规规矩矩躺到一边。
我又好笑又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但电话那边并没有声音,于是我又向电话叫了声:妈?七七……老妈在那边只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就泣不成声。
听到她那样哭,我这边哪里还有半点欲念,刷地就坐了起来,急切地问: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在电话那端只是哭。
妈妈,你别哭啊。
到底什么事?你好好跟我说。
我皱起眉,尽量放柔了声音。
但老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倒是那边依稀有人其它在说话:阿姨您不要这样。
我来跟七七说吧,阿芬你扶阿姨去休息一下。
然后电话那边就换了个男人的声音道:七七,我是张明。
为什么张明也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叫了声大哥。
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这样的,我爸稍早的时候心脏病犯了。
现在在医院抢救,但是医生说,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所以我们想还是应该通知你一下。
张明的声音也有点喑哑,但显然比我妈冷静得多,三言两语把事情给交待了。
我愣在那里,呆呆的重复了一遍。
心脏病?他应了一声:嗯。
我本想问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呢?又想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但想想还是直接道:我马上回来。
张明又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静了几秒钟才回过头去看白晓迟,本想跟他道歉,却看到他已经坐起来在穿衣。
我一时间也不知要摆什么表情,轻轻道:抱歉。
白晓迟伸手抱了抱我,道:我去查一下今天晚上还有没有回去的飞机。
我们坐了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去。
一下飞机就直接打车去了X大附属医院。
继父还在重症监护室,老妈和张明守在外面。
老妈看到我,还是只叫了我一声,眼泪就又流出来。
老妈是那种很传统的女性,以前是一门心思都在我爸身上,但后来我爸病逝了。
她好不容易又找到情投意合的人,自然也是一门心思对待继父,结果又这样……我觉得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伸手抱着她,紧紧抱住。
白晓迟看了看我们,也没多说什么,站在监护室门口向里去。
我跟着看过去。
重症监护室里不让家属陪同,只有个护士坐在隔间里。
但隔着透明的玻璃隔门,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继父一动不动地躺在当中的病床上,紧闭双目,脸色暗沉,吊着药水,身上还联接着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
我本来觉得,我跟继父本身并没有什么感情,这样急切地赶回来不过是因为我老妈。
但亲眼看到他躺在这里,心里还是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但白晓迟关注的重点显然是那些闪动着各种数据的仪器。
他看了一会,便轻轻向张明询问继父的病情,末了轻轻问:他的病历和这次的检查结果能让我看看么?张明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他跟白晓迟只见过一面,继父那时盘问白晓迟的时候他也不知有没有在场。
我有心为他解释,但是只说了句小白是医生……就顿下来。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科的医生。
白晓迟自己轻轻接了上去,道:胸心外科刚是我的主攻方向,如果了解具体情况的话,也许我可以给点建议。
张明虽然还是一副不太信任他的样子,但还是带他去旁边的医生值班室找继父的主治医生。
我想他现在大概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只要是浮着的东西,哪怕是根稻草,也会捞一捞。
我陪着老妈依然等在重症监护室门口。
老妈靠在我身上,断断续续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昨天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发病了呢……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醒来,如果万一有个好歹……不会的。
我不知应该如何劝慰,半晌也只能搂着她,柔声反反复复道,不会有事的。
没过一会张昊过来了,一股饭菜的香味从他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里传出来。
他之前大概是出去买饭了。
张昊看到我,先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打招呼:七七你回来啦。
我也跟着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哥。
他又问:大哥呢?我向医生值班室那边指了指,他应了声,将装着饭盒的袋子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叫我们先吃饭,自己也去了医生值班室那边。
现在这种时候,我哪里有什么心思吃饭,老妈就更不用说了。
我偏过头,跟着向医生值班室那边看过去。
张昊推开了门,我才听到白晓迟的声音传出来,……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及时手术?你也看到了……这个位置……如果搭桥的话,至少要三个,甚至以上。
这样的手术……我们医院……设备和技术……实在没什么把握。
家属的意见……所以暂时采取了保守治疗。
回答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言辞间像是有些为难,声音也比较低,中间有些词有点听不太清。
但意思也不难猜就是了。
心往下一沉,我忍不住皱了眉,轻轻叹了口气,将老妈抱得更紧一点。
老妈显然也已经听见了医生的话,没说什么,但眼泪又涌出来了。
我掏出纸巾来帮她擦,一边轻轻道:妈妈你别这样。
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老妈没有答话,只是哭。
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贫乏,搜肠刮肚也再找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坐在那里,紧紧抱着她。
这时又听到白晓迟道:他这个情况是复杂了一点,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们这样就放弃,是不是太早了一点?那中年男子道: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是医生,你不会不明白,其实说到底,要不要做手术,还是要家属来决定,尤其是这种成功率极低的手术……我看你们还是自己商量清楚看到底怎么办吧。
看起来,这边的医生不但几乎已经放弃了治疗,甚至根本连什么责任都不想担。
白晓迟和张明张昊一起从医生值班室出来之后,又去重症监护室门口看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来,向张明张昊兄弟道:转院吧。
张明一怔,什么?白晓迟道:你们刚刚也听到了,这里根本没有为伯父手术的条件。
继续保守治疗的话,他可能就……他看了我和老妈一眼,顿了一下,改口道,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张明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没有反驳,只是迟疑着道:但是李医生说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可能还不到百分之二十……那是在这里。
白晓迟道,转到中心医院去吧,我来主刀。
你?张昊睁大了眼看着他,你是什么人?张明一把拉住弟弟,道:如果照你说的进行手术的话,能有多大的把握?白晓迟沉吟了几秒,才道:五成。
张明皱起眉来,重复了一次,五成么?白晓迟点了点头,道:情况跟伯父差不多的手术,我只做过三台,不敢托大。
手术风险肯定还是有……我爸都这样了,你还让我们把他搬来搬去,车马劳顿,你还照样不能保证治好?这不是废话吗?张昊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十分不满。
白晓迟也没恼,依然淡淡道:是的,我不敢保证。
但是如果你们再在这里耽搁一天,就只怕连五成把握都没有了。
一边是无奈等死,一边是生存希望,这0和50%的选择题,若是我,怎么也会选后者拼一拼。
但躺在那里的并不是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却不好开口。
张明倒是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我正在想我要不要表个态的时候,张昊已直接向白晓迟毫不客气地问道: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白晓迟看向他,缓缓道:凭我是个医生。
他的声音并不比平常高,清清冷冷,平平静静。
但这句话说出来,却像是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于是转院的事就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君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