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没有想过,有一天,刘恩恩还会这样突然的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出院的前一天,慕少天的身体刚刚恢复,整个人就陀螺一般的忙碌起来,早晨时就是电话不断,后来干脆是人影不见。
凉夏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去,这些日子里慕少天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他说他一直爱着她的话言犹在耳,甚至于他每天都在尽力的学习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凉夏知道自己傻,她一边无可抗拒的沉溺于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幸福的梦境当中,另一方面,她又总是忍不住在最幸福的时候想,这些美好于她就像镜花水月,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难以言语的矛盾之中,直到今天早晨,他们睡得朦朦胧胧时慕少天接听的那个电话,才让她想清楚一切。
那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声音柔和娇媚,因为是清早,慕少天没有防备,所以凉夏清楚的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还有那句少天,你在哪儿?我想你了。
慕少天似乎是迅速清醒了,侧头看了看凉夏,凉夏早闭紧了眼睛,只作未醒,耳听得他嗯了一声起身出门。
有一刻,凉夏就只觉得自己可悲到了极点,慕少天说爱她,她的所有幸福都是建立在这句话的基础之上的,可是,她怎么能忘记,她怎么能因为慕少天说一句爱她,就忘记,慕少天身边从来就不缺少女人,他爱她,但是不仅仅是她。
他的心那样难以捉摸,他的人那样高高在上,他说他一直爱她,可是,他的爱却一直让她如履薄冰、伤心绝望。
明天就是出院的日子,她该和他一起回去那栋曾经让她绝望到极点的大宅吗?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新的开始,还是绝望的轮回?病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击着,凉夏叠好一件小轩南的衣服,恍惚的想着可能是出去买车载婴儿座椅的陆均衡回来了,走过去随手就开锁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女子仍旧美得让人目眩神驰,岁月在她身上唯一的烙印似乎就仅仅是让一朵含苞待发的花朵绽开。
许久不见了,老同学。
女子见凉夏挡在门口,神情疑惑,便浅笑着开口,听说你喜得贵子,我特意来看看,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觉得,我们没熟到,我要请你进来坐坐。
凉夏回过神来,却并不肯让开,她对刘恩恩的印象曾经坏到极点,时至今日,仍旧心有余悸。
我知道你怕什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已经是慕少的人了,我还能做什么。
刘恩恩咯咯一笑,忽然探头向房间一张,怎么,慕少不在?他不在,你已经看过我了,可以走了。
凉夏没有心情跟刘恩恩心情虚耗,她的脑子很混乱,需要趁慕少天不在时想清楚的事情很多。
你在恼我?刘恩恩轻笑,不过一夜缠绵,灰姑娘转眼就成了王后,说起来我还是大媒人,你该谢谢我才是,怎么反而恼我?难道……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说,难道你旧情难忘,孩子都生了,却还是念着你的欧阳?你究竟想说什么?凉夏皱着眉,你找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哦,见到故人,我都 不知道,怎么废话多了起来。
刘恩恩用手拍了拍额头,我来可是听说了一个不好的传闻,专门来提醒你的,你得小心沈琳琳。
沈琳琳三个字,对于凉夏来说,不异于另一场噩梦,那个锥心刺骨的春节,那张杂志上灿烂的笑脸,还有慕少天之后的决绝,她想,她的脸色一定瞬间就苍白下去了,只是嘴里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琳琳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没关系吗?刘恩恩笑声清脆,凉夏,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做蜗牛的本事一点都没有改变,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沈琳琳是谁,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慕少出席任何公众场合都只有一个固定的女伴。
那又能怎样呢?凉夏咬紧牙关,最伤自己的话有时也是自己最锋利的武器,别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又能怎样?逢场作戏而已,男人在外面要应酬,和个把女人接近点难道不是稀松平常?刘小姐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有和人逢场作戏过?不对,你不说我几乎忘记了,早在很多年前,你已经这样做过了,不是吗?你——刘恩恩到没想到凉夏会这样言辞锋利,看来我得收回自己的一部分错误认知,你不是一点没变,至少你跟了慕少之后,变得聪明了,口才也好了很多。
反正我也是一片好心,本来还想告诉你,最近慕少在美国的一项重大投资失败,整个慕氏都可能因此破产,不过想来,你对这个消息也不感兴趣了,就当我没说吧。
我会当没来过。
凉夏点头,正想说不送,走廊另一端的一扇安全门却骤然被踹开,陆均衡横眉立目,看见刘恩恩就冷声说,真是稀客,刘大小姐怎么忽然驾到了?听说老同学生了孩子,我来恭喜她,这就走了,你别这么紧张。
刘恩恩优雅的转身,风姿绰约的摊开双手,我可是什么都没拿自己一个人上来的,纯粹是来看看朋友。
大嫂,她和你说什么了?等到刘恩恩离开,陆均衡赶紧问凉夏。
什么都没说,就说恭喜我,我说不用,请她离开。
凉夏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木然。
那就好,大嫂,这个女人没安好心,她……算了,不说了,总之,她无论说什么,你就当是放屁好了。
陆均衡小心的看了眼凉夏,她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她生产时大出血,这些天也没红润过,该是和刘恩恩没关系吧,但愿。
慕少天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期间护士来过很多次,他还有最后一个吊瓶没有打,我没事了,我不打吊瓶了。
回到病房,他顺手把护士关到门外,然后几乎是出于习惯,慕少天坐刭凉夏床边,西服随手甩开,伸臂将她揽在怀中,下颔摩挲着凉夏的肩头,我们明天回家吧,我打过电话,家里婴儿房已经准备好了,其他你和孩子用的东西,他们也买齐了,就等咱们回去了。
少天……凉夏将头埋在慕少天的肩头,他们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这几乎是她这些年里,最美的一个梦境,她几乎就想要点头答应了,让所有的一切去见鬼,她只想抓住他,然后和他在一起。
可是,那个好字婉转于唇齿间时,埋首在他的衣衫之上,病房里独有的药水味道中,凉夏却偏偏忽然嗅出一缕浅淡却不肯消融的香气,那是不属于她的香气,女人的香。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总是在她最渴望握紧幸福的时候,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他们的婚姻里,永远不可能只有她和他?我想留在这里,你说什么?慕少天明显一愕,迟疑了会才双于扶着凉夏的肩,将她从怀里微微拉出,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我说……凉夏费力的抬起头,看住慕少天,我想留在这里生活,如果你愿意把孩子暂时留给我照顾,我想,照顿到他周岁断奶,再……我就出去一天,你就着凉了?慕少天却粗声打断了凉夏的话,伸手在凉夏额头一按,有点热,我叫医生来看看你。
少天,我没有生病。
凉夏拉住他的胳膊,阻住他的脚步,我是很认真的想过,我觉得,这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什么是最好的?柳凉夏,你别欺人太甚!慕少天猛一伸手臂,几乎将凉夏拉得踉跄,他烦躁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抓乱了头发,又觉得不解气,顺手又扯下了领带,明明好好的,你究竟怎么了?你想要什么,你说,你说出来,我都满足你,你说。
……凉夏长久的沉默,心里只觉得悲凉。
慕少天一定以为她在无理取闹吧,也许还以为她是借此要挟,要达到什么目的,他始终都是不懂,一个女人想要的东西,并不是他从不吝惜的珠宝钻石,华服金卡,而她也从来没有期望过能得到天长地久矢志不渝的爱情,她想要的,一直不过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永远不会放开她的臂膀,一个可以和她分享喜怒哀乐、成败得失的男人,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你怎么不说?慕少天皱眉,有些不耐也有些疲惫,凉夏,我不是神仙,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想每天晚上回到家,还得反复去猜你的一言一行在表达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吧。
你吓坏孩子了。
小小的慕轩南已经被慕少天的声音惊醒,这会终于等到慕少天的声音低下来,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种说不出的委屈,几乎在瞬间就击毁了凉夏整个下午建设的心防,她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孩子的脸上,我没有想你来猜测,我只想你放过我。
做梦!慕少天脸色一变,做梦也别想,你硬要觉得是我不放过你,好,就当我不放过你,这辈子,我死了,你都别想再走开。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你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你为什么不肯越过我?凉夏近乎失控的喊,我也是个人,你就不能留点尊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