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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万难,没有想象的美好

2025-03-29 07:50:19

卿卿听费聿铭提过几次他的公寓,却从来没有去过。

车驶进了地下车库的收费减速带,车身微微颠簸,她才反应过来,坐起身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很小心地说:卿卿,到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里,熄了火。

她的座位被升高,费聿铭俯身帮她解开安全带,捡起地上的外衣,又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

卿卿点点头,转过身对上他咖啡色的瞳仁,只觉得眼眶里发酸,无法继续维持假装的平静。

他一路上都牵着她的手,站在电梯里,他的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腰,让她靠进怀里,握住她的手一起按了楼层的按键。

三十九层,他们远远地离开了地面,却不一定能远离所有的烦恼。

站在进门的地方,卿卿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身子被紧紧拥住,还不及他的下巴高,被保护起来的温暖一下子回到身上,她的泪水冲出了眼眶。

费聿铭拥着她,听她闷闷地哭泣,胸口的衬衫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卿卿……怎么了?你跟我说,别伤心,告诉我。

他劝了很多遍,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仰起头时妆容都哭花了,睫毛挂着黑色的泪水,唇膏蹭了一大片在下巴上,额头还是红的,有些肿,还出了一层汗。

见她这么狼狈,他没再问了。

费聿铭把卿卿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小虎或小龙偶尔闹脾气的时候,他也这么抱过他们。

但是孩子的哭是单纯的,哭出来就没事了,她却一直闷着,也不说话,偶尔还会发抖。

约莫过了十分钟,卿卿才止住了哭泣。

费聿铭带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似乎当着他的面哭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

费聿铭把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有点儿拿她没办法。

谁欺负你了?她不肯说。

生我气了?她还是不说。

家里怎么了?还是你哥哥?一提家和穆洵,她反而哭得厉害了。

他只好不问,任她哭痛快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抽泣的声音,于是他开始哼起了什么,像歌又不是歌,更像一首外文诗。

他是搞机械出身的,过去的十年与汽车为伍,能够哄她开心的办法实在有限。

On the first day of Shakespeare Juliet said to her beaux.Wherefore art thou Romeo.On the second day of Shakespeare Hamlet said to me.To be or not to be?Wherefore art thou Romeo.On the third day of Shakespeare Bottom said to me,I\'m an ass.To be or not to be?Wherefore art thou Romeo.他念一段,就停下来拍拍她的背再继续念下去。

非常舒缓的句子,算是他所记得的为数不多的诗句,用英文念完还可以用法文、德文再念给她听。

那些都是莎士比亚的故事,悲剧的,喜剧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恩爱夫妻劳燕分飞的,一共十二夜。

很多人生交织在最后一句,重复最多的是那句因为你是罗密欧。

感情本就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因为他是从国外回来的费聿铭,家里才会激烈地反对,才有动心有矛盾有迷惑也有哀怨。

可是她一旦义无反顾地付出了,又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真后悔,又是不可能的。

卿卿哭够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眼泪,毕竟都是成年人,到后来只是趴在他身边一遍遍地听他念那首诗。

到《第七夜》时他顿了一下,莱桑德对赫米亚说的那句我爱赫米亚被他说成了我爱你。

然后他没再念,贴在她鬓边叹了一口气。

卿卿的眼眶又有些潮湿了,这次不是伤心,而是感动。

他第一次说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况下。

现在能说了吗,到底怎么了?她吸吸鼻子,终于能语气平稳地开口:昨天我相亲了。

相亲?他不懂是什么。

就是blind-date。

然后呢?刚刚我小哥要带我继续去相亲。

嗯。

听到这里费聿铭大致明白事情原委了,去了吗?没有,半路上我们吵架了。

为什么?我不想去。

她说完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还在。

那哭什么?不去就不去。

他觉得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不值得这么感伤一场。

可她指着额头告诉他:他打了我一下。

就为这句,费聿铭生气了,放开她就去拿外衣,被卿卿从身后抱住。

你干吗?找他去,他凭什么打你?你跟我在一起他可以不同意、不支持,但是凭什么打你!卿卿也着急了,马上又改口解释:没有打,就是轻轻拍了一下。

轻轻拍?他回身托起她的脸,满是怀疑,拍一下能肿吗?卿卿索性捂着额头连拍也不承认了,只说没事,不许他去找穆洵滋事。

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也不该动手,懂吗?你是女孩子,况且他是你哥哥。

费聿铭被她央求着坐回沙发上,还在气不平,给卿卿讲道理。

她只能答应着随他说,只争辩了一句:你刚才发短信那么慢。

你中文差,会写的字少,家也不在这里,我家里怎么喜欢你?我小哥也是为我好,这里面你也有错。

然后就不说话了,趴在沙发靠垫里,也不肯抬头。

费聿铭压下脾气,考虑她说的确实是事实,也只好退让:算了,不说了,别太往心里去,感情是你和我的事。

以后我努力让他们喜欢我行了吧?让他们接受我。

他们能吗?。

能,一定能。

你起来,把大衣脱了去洗洗脸,喝点儿东西。

我不去。

听话,快去。

她最后被他推进了浴室,面对镜子里的脸,一时都不敢认自己,只好洗了脸,脱了破丝袜,让自己看起来利落一些。

出来时他已经冲了一碗麦片,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卿卿绕开敏感话题,一边吃麦片,一边听他说汽车。

他还从书房拿了几个车模给她看。

她并不专心,麦片只吃了一半,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有点儿冷。

费聿铭看看她身上穿的短袖裙子,光溜溜地露着两条腿,实在不是说汽车的时候,就安排她在沙发上躺下,盖上他的大衣。

他去厨房放碗回来,本想再说些话,卿卿已经枕在靠垫里睡着了,辫子垂到一边,眼皮和额头都还有些肿。

费聿铭本准备再去拿东西给她盖,又一想是在家里,于是抱起她去了卧室,还特意将房门留了条缝。

卧室里拉着隔光窗帘,光线很暗。

卿卿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费聿铭端吃的东西进去时她还没有醒。

他调开了床头的灯,发现她已经不在枕头上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床单中央鼓着个圆包。

他把外卖的比萨饼放到床头,过去叫她,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掀开被子,看着她铺了一枕的长发,细细密密的一片。

一个彩色的头绳落在地毯上,他捡起来把玩,是各种各样造型的彩色数字7绑在一起,很像孩子们叫她Miss 77。

他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她的脸已经露出来,粉嫩的皮肤、挺直的鼻梁、圆润的鼻尖、长长的睫毛,眼皮上还留了一点儿黑色的睫毛膏,颊上出水痘的痕迹早已消退干净。

费聿铭的心里被她弄得很柔软,想笑,笑还未展开就触到她裙子侧面拉开的拉链,他的手一点点顺着拉链向下。

她在梦里觉得痒,生涩地回应着他的吻,很快就醒了,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是亮的。

费聿铭……嗯。

他关了灯,黯淡的光线里,觉得手心里细白滑腻的一片,更是心生怜惜,吃不吃东西?不吃。

睡吧。

嗯。

他在她身后躺下来,她唇边有个笑窝,他吻了下去。

拉链全开了,他又不经意地解着她背后的丝扣。

她没说话,团着身子,胸口被他的手盖住,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一个比一个暖,暖得她叹气,颤抖着扬起睫毛,在黑暗里望着他。

不行……他又吻住她,抚慰她酸酸的伤感。

那条她要穿去见别的男人的裙子聊胜于无地挂着,他欺身上去,突然有点儿忍不住。

不行……她喊停时他也正好停下来,两个人都有点儿尴尬。

他压抑着身体的欲望,帮她穿回裙子。

四目相对,手也缠在一起,静谧里突兀地传来撕扯声,裙子上的细带断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是卿卿先憋不住笑出来,她埋进费聿铭的胸口,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许笑!他故作严肃,眼睛里其实都是宠爱。

他抓来被子把她团团裹好,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还能感觉肿起来的地方有些烫手。

睡吧,我陪你。

嗯。

她闭着眼睛,呼出的气息都吹在他脸上,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往前送,还亲了他一下。

没一会儿,卿卿安静下去,费聿铭却睡不着。

咖啡色的毯子下面是雪白的被单,再下面,又是咖啡色。

她就躺在他的颜色中间,毒蛇般滋扰考验他的自制力,好几次他的手都伸过去了,又不得不缩回来。

再睡醒时,被单垂在地上,他正吻她肩上的一粒雀斑。

起来吧,吃点儿东西。

吃饱了跟我一起努力,让你家里早点儿接受我。

她听了掐掐他,掐不动,就用嘴咬他伸过来的手指。

他抓过一件运动衫,上面有他喜欢的车队标志,拨开那件碍眼的裙子给她套上,衣服肥大,垂到她屁股下面,领口的地方露了一小片,有一点儿他吻过的痕迹。

他毕竟不是中国男人,不会含蓄,梦寐以求的一切就在眼前,抵抗不住就只能顺从自己。

我想要。

不行。

她卷着被子蹭到他碰不到的地方,别开脸不肯面对他。

哎。

很大的叹气声,她听了脸发烫又想笑,还没转过脸,比萨饼已经送过来。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她咬了一大口,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给他。

两个人吃完比萨饼坐在床上聊天,她跟他说她的家、小时候的趣事、家里的人。

他第一次听她一一数着每个哥哥叫什么,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结婚没有,嫂嫂好不好,小时候是不是欺负过她。

他听了会心地笑,偶尔也抱以对哥哥们的同情,遇到听不明白的地方还要问些问题,比如什么是桂花、什么是少先队员、谁是太上老君和颜真卿?你中文太差了,得好好儿补补。

她不无感慨,中文那么差,到时候我们家里人说话你都听不懂,我爷爷奶奶肯定不会洋文的。

我知道,你教我就学。

真的假的?真的。

之后换他讲汽车维修的事,发动机、离合器,多少缸多少马力。

不出十分钟卿卿就从他肩上滑下去,头耷拉在他手臂上,睡了。

他把她放回枕头上,等她睡熟才把胳膊从她身下撤出来。

他拉高被子,关了床头灯拿着撕破的裙子出去。

找地方修裙子费了点儿工夫,小区里的洗衣店不肯收,他又特意开车到大街上转、打电话问,最后在一条很远的巷子里碰到家小裁缝店。

南方师傅是个熟手,打开缝纫机三五下就把裂口缝好,把从裙子上扯掉的丝带和蝴蝶结缝回原来的地方。

费聿铭回去叫醒卿卿的时候,时间已经挺晚了。

她几乎睡了整个下午和晚上,不是被他从运动衫下钻进去的凉手冰到,她还不肯起床。

他对她睡觉的样子实在没有抵抗力,退出房间让她自己穿戴整齐。

裙子正好,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头发也梳整齐了,除了丝袜上的破洞越来越大之外,一切都正常。

回家的路上,卿卿有点儿不安,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反复照了几次反光镜。

没事,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什么也没做。

你再说!我又没说错……好吧好吧,我们做了。

你胡说!根本没……那让我怎么说?什么也不许说!好吧,今天你最大。

告别很短暂,吻完,他在她脸上拍了一下,很轻,像拍蚊子一样:以后有事马上告诉我。

知道了。

去吧,到了家给我打电话。

嗯。

卿卿往大门里跑,才想着开手机。

开机之后,十几条短信一个接一个地传进来,看时间,都是上午她和穆洵吵架以后的,九成都是他发的。

他先是道歉,然后就是问她在哪儿、手机为什么关机?卿卿来不及回复,慌慌张张地往院里跑。

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个个增加,她心里默念不要出纰漏,保佑顺利,终于站在了自家门口。

开门的是穆妈妈,脸色如常,卿卿放了三分心。

按惯例,爸爸是不舍得为难她的。

她高兴得太早了,一进客厅就看见穆洵站在沙发前,还是上午那身打扮。

兄妹俩几个小时没见,之前的僵局还没有解开,所以表情也都有点儿不自在。

回来了?爸爸问话。

卿卿嗯了一下,含糊叫了声小哥,直接往自己屋里走。

她要关门,穆洵抢上来一步,用脚抵住门:我有话跟你说。

卿卿不愿意,妈妈的脸凑过来:七七,好好儿跟小哥说话,不许使性子。

她的手一松,他还是进来了,带上门,看了一眼她袜子上的大破洞:你打车去哪儿了?找朋友去了。

七七,还生气吗?上午我不是……她一边脱大衣,一边低头找拖鞋,不肯正眼瞅他,装得从容自得。

穆洵看她弄鞋子,左一只右一只,无心瞄了一眼裙子,想说的道歉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卿卿,这一天你去哪儿了?找朋友去了,裘诺,我们班助教。

你们去哪儿了?逛街,吃饭,买东西,看电影,还去她家了。

她家住得远吗?不远……穆洵接连发问,虽然都是关心的口气,可态度越来越不像道歉。

卿卿底气不足,背过身拉出写字台的椅子坐下,扭开台灯,摊开自己的日记本。

穆洵注意到椅子空隙里露出一条淡紫色的丝质裙带,裙子是他买的,本来装饰在身前的蝴蝶结,现在却出现在她身后……因为心情的缘故,费聿铭不想去大哥家里,他给大哥家里打了电话后,又照原路开车回了公寓。

厨房里的垃圾袋里都是外卖餐盒,他又想起她坐在床上吃东西的样子,收拾完垃圾袋出门扔到清洁房,眼前出现了她出门时扭捏不安的脸,进门听见手机响,拿起来一看,不是她的号码。

费聿铭一边和朋友聊天,一边给自己调了杯苏打Scotch,端着杯子到客厅喝。

茶几上还有她用过的杯子,里面剩了一半的果汁。

他和她用过的果汁碰了下杯,恨不得她现在能坐在对面,披散着一头卷曲的长发,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

嗯,知道了,下周我得出去两天,再找个时间见吧,我带她。

这么宝贝?另一头是费聿铭朋友,同样从国外回来做出版的晟仿吾。

见了就知道了。

你少废话,书给我找到了没?OK,OK,给你找。

赶紧找,回来就要!我先挂了,回来再说。

他挂了电话后,去卧室里把隔光的窗帘拉开,又打开了喜欢的电子音乐。

窗外是一轮半满的下弦月,天幕清朗,金星格外亮,云朵都看得格外清晰,让他回忆起宿营在野外绕着篝火仰望的夜空。

城市的中心区总是太繁华,少了宁静和闲逸。

独自流浪的时间隔得太久,费聿铭已经不习惯独居了,总觉得一个人待着心境会无端地凄凉起来,所以长时间在郊外和哥哥一家住在一起。

身边有两个孩子,日子就在吵闹和匆忙中溜走,不用想太多。

如今身边多了个人,他也试图寻找安定下来的方式,认真考虑发展一段长久的关系,即使还不到婚姻的程度,但至少是一段有未来的感情。

费聿铭在浴室里冲完澡,湿着头发对镜子刮胡子,镜子里是自己,却充斥着她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她一定抹错了洗面乳,瓶口还带着新挤出来的刮胡泡沫,不知她抹在脸上是什么表情,那时候她简直哭惨了。

因为这样一个女人,他开始不排斥自己独立的空间里多出个伴侣。

他们可以每天早上一起刷牙、一起吃早餐,晚上可以靠在一起听音乐、看电视,然后会有大把的时间消磨在床上。

所有这些画面里都是她的脸,文静的,羞涩的,开朗的,稚气的,怎么样都觉得和谐,让他舒心。

费聿铭放下刮胡刀,开始擦头发,并认真思考怎么去争取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哥哥。

床上的被单还是一团凌乱,两个枕头一个掉在地上。

他在另一个枕头上面找到一根她的长头发,很长,有起伏的曲线,他把它缠在指尖上,渴望着她能躺在身边,像下午一样。

还是一间空荡荡的公寓,但他心里却满满地装了很多东西。

又倒上了酒,靠在她睡过的地方,难得认真地等一个电话,费聿铭不得不承认,四年来第一次不止步于冲动,而是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不只满足于身体,他才会提到爱。

爱得多深费聿铭自己也不知道,就觉得爱了,反正不是喜欢,不是当断则断那么容易,心里想起来偶尔会难受。

他回手拉开抽屉,看见刚刚买的东西躺在里面,开始怀疑自己的自制力。

他明知道还要等,但仍是忍不住买了。

刚交往时是偶尔想,到现在时时都在想,不光想跟她在一起,也想能走下去,把她留下,看她套在运动衫里熟睡。

情动让人变得愚钝,他有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冲昏头脑的感觉。

费聿铭去拉滑落到地毯上的被单,抖开的瞬间,一根淡紫色的飘带从床单下掉出来。

他过去捡起来,认出是她裙子上的,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放下还没喝完的酒,重新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出门前,他把丝带放在衣服外面的口袋里,和手机放在一起,随时等着她来电话。

一路上,他都担心她家里那边出状况。

到了纳帕溪谷,孩子们已经睡了,费太太正在准备着万圣节孩子们要穿的道具服装,帮忙的阿姨在上面缝可以发光的犄角和亮片。

费太太看见他吃惊地问:不是刚说今天在城里不回来了吗?是,还要走,取点儿东西。

他说完上楼,在楼梯上碰到费聿钦。

兄弟俩没说上两句,费聿铭回房简单地收拾了东西提着行李箱下来,在客厅里把要出差的事情跟兄嫂交代清楚。

时间长吗?下周万圣节,我出差赶不上,还跟孩子们说你能去学校看表演呢。

费聿钦一直送他到门口,妻子不在身边才多问了一句,老八,最近没事吧?没有,都挺好的,下周我替你去。

放心吧,我先走了。

你慢点儿开车,外面那条路黑。

知道了。

他启动车子,正碰到翁卓清的红色跑车回来,两辆车堵在一起,最后还是他先倒了两步,让翁卓清先进车库。

翁卓清把车开过去,车窗明明摇下来,却连个招呼也没打,车里坐着一个女孩。

年轻人就是三两天的热情,见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费太太给引荐过,那女孩好像叫杨什么。

费聿铭没多想,继续往城里赶,在高速上手机终于响了。

因为着急,看清是她的号码,他说话的口气都不如刚刚分开时冷静:怎么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你爸妈没说你吧?卿卿坐在马桶盖上,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地跟他汇报:没事,我说的他们都信了。

回来时我小哥也在,在房里问东问西一大堆,说了快一个钟头,刚刚才把他糊弄走。

你们俩好了?反正不吵了,他道歉来着,我爸妈也帮着说他。

可能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刚才还让我打他呢,我没打,就算原谅他了吧。

其实我小哥挺可怜的,偷偷地在外面找了我一天,他保证以后不干涉我了。

真的?他佯装生气,问她,那我可怜吗?卿卿连想都不想,就嗔怪起来:你可恨,你最可恨了。

你中文学不好我都不想见你。

OK,这样正好,你继续讨厌我,我下周出差,不跟你见面了。

你去哪儿?刚刚还玩笑,听他要出去,卿卿的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卫生间信号不好,你大点儿声。

南方的工厂,去两天,下午太忙,忘了告诉你了。

他还是促狭打趣的口气,虽然心里也不轻松。

那我送你,什么时候走?明天我去找你。

算了,你老老实实地在家过一天,明天哪儿也别去。

我回来给你买万圣节的礼物,去学校看小虎表演。

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不多说了,明天再给你打。

爸妈都在客厅里呢,我今天相亲没去他们特不高兴,不过知道我和小哥吵架了也不说我了。

今天小哥打得我疼死了,我挂了,一会儿给你短信。

嗯,早点儿休息。

卿卿挂了电话,出去在客厅继续听父母的相亲教诲。

费聿铭已经下了高速,等着另一个电话。

没有等太久,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你在哪儿?电话号码是陌生的,听筒里是穆洵的声音没错,你在哪儿呢?有种出来!费聿铭取了行李,不用担心出差前会有家人看到,又不用见她,就是有状况了也无所谓。

所有准备都做好了,他轻松地在电话里告诉穆洵:你挑地方吧。

从奔赴战场到撤离,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都是十二点之前回家的,过程当中谁也没有说废话。

问题反正也出现了,索性说严重一些,让他误解成生米煮成了熟饭。

费聿铭相当地开门见山,甚至没找个委婉的词语代替,只是在穆洵动手前补了一句我会负责。

我靠,你丫的敢不负责!穆洵在气头上,直接拿头盔砸人,属于打了再说的那种。

因为是她哥哥,费聿铭说好了让他一拳,一头盔下去没躲闪,脑袋立马就挂了彩,也因为他把卿卿的脑袋拍肿了,费聿铭很重地还了他几拳。

两个男人找了避人耳目的地方动手打架,打了就舒服了。

费聿铭块头足,穆洵灵活,双方都没占到大便宜,也都没吃什么大亏,打得还算文明,全加起来不到十拳,谁也没有胜之不武,谁也没有赢。

两个人隔着四五米,喘着气,把话摊牌说清。

你丫敢再碰卿卿!她跟定我了。

你自己趁早找个女的,该干吗干吗,她的事以后不用你操心。

我靠!会说中文吗?不会,以后和她学。

不会正好,抽一顿舌头就直了。

……打完了之后,费聿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穆洵自知再怎么打也是于事无补。

任何事情,置之死地而后生。

费聿铭的衣领被穆洵揪住: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我会好好儿对她,做不到你再打也不晚。

你丫又会说中文了?还是欠抽!费聿铭上车前,穆洵扶着摩托车,说的最后一句是:你丫等着。

费聿铭还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回敬了一句:你该找女朋友了。

穆洵回家没摘头盔,一直戴着上楼,第二天一早偷偷去社区医院挂号看牙。

费聿铭当晚就去了趟药房,额头上贴了创可贴,扭伤的指关节都涂上了药膏。

周末结束,卿卿回到香槟小镇爷爷奶奶的身边,进门没看见穆洵,问了张妈,才知道他一天都猫在屋里。

卿卿以为他SOHO弄游戏的事情,到了晚饭她才去他房里找。

一开门卿卿吓了一跳,平日里忙碌的电脑屏幕关着,几个游戏套装摊在桌上,穆洵难得地躺在床上,拿了本软件杂志盖在肚子上,半边脸还是肿的,嘴唇也比平日里看着厚。

小哥吃饭了,怎么弄的?卿卿趴到床边刚碰到穆洵的胳膊,就被他甩开。

女孩子大了,规矩点儿,别老拉拉扯扯的。

穆洵没处出气,又翻身躺了回去。

我怎么了?卿卿心里委屈,根本摸不清他为什么又发脾气,我哪儿不规矩了!你的脸怎么回事?穆洵坐起来,拽着卿卿坐下: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既然要自己拿主意,以后我就不干涉你,但这不是说不管你了。

至于那个费聿铭,我找他谈过,谈恋爱虽然是你们俩的事,但你还是这家里的人,做事情做决定自己想清楚了,也替家里人尤其是小叔小婶和爷爷奶奶想想。

我希望是你说的那样,姓费的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以后你们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有一天他欺负你了、对不起你了,你千万不许瞒着我,自己也别犯傻,光图一时高兴,没往长远考虑。

小哥,你同意啦?卿卿暂且把他的伤放在一边,光是听他一番话,就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能有这么大的突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而且实在是太突然,前天兄妹俩还打得反目成仇,如今他竟然就首肯了。

卿卿扑过去抱着穆洵的脖子,一连说了七八次谢谢小哥、小哥真好。

穆洵抱着她忍着牙疼,脸上渐渐地浮上失落的表情,进而是一种舍不得。

他摸着她的长辫子,想着将来的路。

行了行了,别抱了,下去给我弄点儿吃得上来,牙疼,我不下去了。

卿卿抹着潮湿的眼眶一个劲儿地点头。

去吧。

穆洵推开她,又躺回去,手里拿着杂志,耳朵里却在听她跑走的声音。

他记起费聿铭最后说的那句话,交女朋友?对一个SOHO慵懒惯了的人,原来他想都没想过发展什么长期的感情,可卿卿一不在身边了,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穆洵闭上眼前,把杂志盖回脸上,脑子里是一幕幕有关他和卿卿的回忆,在回忆最深和最浅的地方,到处都有她那句最简单不过的称呼——小哥。

二十多年听习惯了,他不敢想象她嫁人了之后,他再也听不到这个称呼了,心里会有多难受。

但是卿卿却明显地快乐起来。

费聿铭出差了,走前卿卿根本没有见他的机会,只能趁着孩子们吃水果的时间看他登机前发来的短信。

卿卿放下手机,走到小虎的一桌,蹲在桌边看他举着勺子一点点挖西瓜籽,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在发顶亲了一下。

她越来越喜欢小虎了,当然有费聿铭的因素在里面,不过小虎也给了她很多说不出的感动。

小虎表现得很平淡,加起来可能只有几块糖果那么多。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回班里,把她平日里给的贴画都粘在一起,放在自己的书包里,看她的目光里多了依恋。

这天傍晚,卿卿和小虎在儿童房里引导他边画画边说爸爸妈妈。

他放下画笔抬头问卿卿:Miss 77,你能住在我们家吗?我给你画个大房间,最大最漂亮的。

Miss 77也有家啊,就跟小虎的家一样,有爸爸妈妈,有小宝宝。

那我能去Miss 77家里住吗?我要看Miss 77的小宝宝。

小宝宝?Miss 77还没有呢。

她失笑了。

我能带哥哥和叔叔去Miss 77家吗?小虎又有了新问题。

为什么?因为哥哥和叔叔也喜欢Miss 77。

原本不经意的东西,孩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想到自己和费聿铭的无限可能,卿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Miss 77,你和叔叔结婚吧。

没想到小虎思维如此跳跃,四五岁的孩子其实对结婚是没有概念的,卿卿不知道怎么说了。

叔叔当爸爸,Miss 77当妈妈,我当宝宝。

小虎小心翼翼地拉着卿卿的裙边,还没亲到她脸颊,身后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杨新——翁卓清的女朋友,卿卿已经见过她两次,她绑着长长的马尾,还是一副干干净净的学生模样。

今晚石榴园有演出,去看吗?杨新毕业不久,在离香槟小镇不远的一个叫石榴园的小酒吧帮忙搞乐队,顺带实现音乐梦想。

很偶然的机会,杨新认识了翁卓清,两个人好得很快,继而就认识了卿卿,总是邀请她去酒吧听歌,她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每次都是找不同的借口。

由于之前翁卓清对卿卿有所表示,她总还是刻意地回避着。

卿卿听见楼道里有翁卓清的声音,又拿起书给小虎讲故事。

翁卓清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拉起杨新出去了,连多余的目光交流都没有。

小虎一边听故事,一边拿着蜡笔在纸上涂鸦,嘴里还在自言自语:Miss 77不当妈妈,小虎不当宝宝,Miss 77当小虎的女朋友……卿卿还没有听懂,小虎已经搂过来贴在她面颊上,嘴上带着糖果的甜味:舅舅亲姐姐……姐姐和舅舅睡觉觉……姐姐是女朋友……Miss 77不和叔叔结婚……和小虎亲亲……Miss 77是女朋友。

小虎说着已经有模有样地亲过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竟然亲到了嘴唇上。

Miss 77亲亲……好在费太太适时出现,抱走了小虎,还玩笑地说:看孩子多喜欢你。

第一次被孩子亲到嘴唇,卿卿不好意思,平白冒出费聿铭的脸和他的吻,只好低头假装收拾书。

当晚费先生和费聿铭通电话,末了跑进书房的小虎小龙兄弟俩非要和叔叔说话。

小龙把听筒抢了过去,在电话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说了不少学校里的趣事。

轮到小虎的时候,他抱着听筒酝酿了好久感情,才把下午的事情跟他说了,似乎还有一点儿委屈和不甘心。

叔叔,你不和Miss 77结婚,我和Miss 77结婚,我亲亲,叔叔不亲亲。

因为看多了翁卓清和女友之间亲昵的举动,小虎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失去卿卿的恐惧,说着说着就有了哭音,怕卿卿也和叔叔、舅舅那样的大人好了,不再跟他亲亲,也不抱着他睡觉。

费聿铭先是一头雾水,又在电话里哄了很久,后来明白过来。

他前脚刚走,她就和别的小男人闹出暧昧,他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窝心。

睡前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卿卿还在另一头不停地支吾打岔,又拿出了装大蒜粉饰太平的本事。

没怎么啊,都挺好的。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小虎下午哭了,你说他了?他哭了?我不知道啊。

我走的时候他跟费太太在厨房呢,是帮忙的阿姨送我出去的,特意没让他看见我。

他今天一直挺乖的,可后来翁卓清他们来过一趟,小虎不知怎么了,就非说要和我亲嘴。

卿卿咬着指甲告完状,头躺在枕头上等费聿铭的回应。

哦,那亲了吗?嗯。

卿卿很无奈,把食指指甲都快啃秃了。

亲哪儿了?哦……随便亲了一下。

她隐瞒了亲到嘴的事实,却听见他在另一边打趣:有我技术好吗?这样的时候,也就只有他能有此心情,问完他自己就先笑起来,弄得卿卿更羞愧。

半西化的家庭,舅舅叔叔都算洋人,大人们的举止不注意的话,两个孩子很容易受影响,卿卿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要回避孩子之类的话,费聿铭却追问:还是我好吧?指甲真的被啃秃了,卿卿咬得嘴里嘎嘎响。

恰巧穆洵探头进来,见她在打电话,表情、神态、肢体语言都昭示谁在另一边,没等她赶,便主动出去了。

卿卿又想起之前费聿铭和穆洵见面的事,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你怎么跟我小哥谈的?他怎么两天不能好好儿吃饭,你们是不是动手打架了?再过两天就回。

男人的事你别管。

他不许她问细节,又聊起别的,卿卿找不出话题了,就说起翁卓清和新女朋友杨新,又被费聿铭一句话拍了回去。

跟我们无关,他的事你少管。

离他远点儿听见没!好吧。

卿卿本来想汇报小虎说的结婚的玩笑,又觉得说出来不合适,于是拉拉杂杂地说起了学校里的事情,挂长途一直过了午夜。

卿卿忘了把学校万圣节准备好的道具服装拿出来让张妈帮忙熨一熨,等到用的那天早上穿,她的猫裤上还有几道深深的皱褶。

她用了前年的打扮——猫女,不过这次是更年轻妖媚,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根粗粗的马尾,紧身的皮衣外加了亮片,又从穆洵的破烂里找了条类似皮鞭的东西缠在手臂上,几个指甲涂上了艳丽的指甲油,出门时连嘴唇都好好儿地用唇彩装饰了一番。

下了摩托车快走到楼门口,还听见穆洵一个劲儿在后面吹口哨,像是街头钓小姑娘的不良少年。

卿卿佯装生气,回头扬扬爪子,威胁地喵了一声。

学校历年的万圣节庆祝活动都遵循传统,第二天的庆典是个高潮,学校楼道里挂着大大小小的蛛网和塑料恐怖玩具,学生们打扮成各种妖魔鬼怪,和老师助教们一起参加万圣节派对。

卿卿这一天都忙得很,一会儿魔鬼丢了三叉戟,一会儿僵尸的披风掉了、仙后的王冠掉了宝石、女巫的水晶球摔掉了一块大玻璃……派对结束后,糯米送完孩子,提着红缨枪、梳着哪吒的抓髻去休息室喝茶。

卿卿还坐在教室里等着费家和使馆的车来接四个孩子。

双胞胎是超人超女打扮,闹了一天都累了躺在地毯上,手上还在争抢一条脏兮兮的围脖。

小龙很华丽,可惜龙王三太子的犄角断了一个,亮晶晶的鳞片也掉了大半,只剩下玩具虾米螃蟹在屋角踢来踢去。

小虎最安静,穿着人猿泰山的皮裙从椅子上站起来,摸摸自己的丛林屁股,托着一条长长的树藤走到卿卿的靠垫旁边,眼睛里又有了那种依恋的光芒,像每次上课听她讲故事一样挨着她身边趴下,抱着她的胳膊。

卿卿手里是一本《我和我的野生动物朋友》,封面上的小女孩就像小虎那样可爱。

卿卿拍拍他胖乎乎的脸颊,合上书,问他:小虎泰山,你的珍妮呢?小虎回头找了找,扔开树藤,还想脱了皮裙和小裤衩找,最后没找到,像八爪鱼扑到卿卿怀里,软绵绵地恳求着:小虎乖,小虎不要珍妮,小虎要Miss 77。

前一次她没拒绝,这次小虎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

他搂着卿卿的脖子,抓抓她的猫耳朵,呆呆地笑了一下,就对着她嫣红的嘴唇亲了下去,还喃喃地说:小虎亲亲……嘴唇还没碰到,就听到背后很大的咳嗽声,费聿铭一身黑色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提着小行李箱,粗黑的眉毛都挑了起来。

双胞胎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扔下围脖指着他大叫:黑衣人来了!蝙蝠侠来了!费聿铭摘了墨镜,没有看四个孩子,他的眼里只有坐在靠垫里的女人。

他放下东西想过去,孩子们闹起来,奈何不了他,就死缠烂打地不让他接近Miss 77。

可费聿铭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连坐在卿卿身边的小虎都看傻了,他没见过叔叔这个样子,好像能吃人一样。

最后哪个孩子也没有亲到她,都被费聿铭扛起来弄到教室的罚站角用小椅子圈起来。

别闹了,一会儿家长来了。

卿卿说。

费聿铭并没生气,他自己就是家长。

他拿起海绵棍子在手里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搬了把椅子坐到卿卿身边。

司机和阿姨到的时候,四个孩子正席地坐在圈起的圆圈里听卿卿讲故事,费聿铭也在听,不过是坐在她身边,一只手偷偷地揪了一下她的辫子。

孩子们走后,剩下两个人独处。

他们刚刚团聚,自然有一种喜悦,又不能在幼儿园表达得太明显。

卿卿忙着收拾东西,费聿铭一会儿摸摸歪掉的猫耳朵,一会儿拿起长长的猫尾巴甩两下。

晚上去我那儿好吗?他问得很含蓄,卿卿不知如何回答,就举起猫爪子对他喵了一下,假装没听到:万圣节快乐,蝙蝠侠。

好几天没有见面,她这么挑拨,最有力的反击就是扑上去。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衬衫最上面的袖口,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卿卿本来玩笑着,马上笑不出来了。

糯米喝完茶,吹着口哨,哼着小邋遢,真呀真呀真邋遢,状似闲庭信步一般在走廊里溜达。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费聿铭推门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手里还提着行李和领带。

卿卿跟在他身后,脸上红彤彤的,一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样子,连招呼都没打,就跟在他后面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