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圣诞前最后一个周末,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周五下班后,卿卿陪糯米挑礼物,然后又是选礼服。
糯米给Secret Santa买了条翠绿的雅致的松石项链,问了卿卿半天意见,卿卿问她是谁,糯米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小关子。
因为是正式的宴会,大家都盛装出席,两个女孩也是精心打扮。
糯米在卿卿房里整好妆容出来,等在外面的穆洵吓了一跳,都快认不出来了。
卿卿倒还好,穿着压箱底的低胸小礼服,肩上披了一条质地半透明的围巾,辫子盘成了松松的发髻,稍微有种成熟妩媚的感觉。
夸张的是糯米,化了一个烟熏妆,她本身就很丰满,穿得轻薄一点儿就有呼之欲出的感觉。
穆洵送她们到小区门口打车,还一个劲儿地提醒,晚上回来要小心,不能太晚,有事打电话,又检查了一遍卿卿背后拖的大口袋里换的衣服够不够暖和。
糯米在出租车上兴奋了一路,因为不再是新人,圣诞晚宴总算扬眉吐气。
卿卿倒还随意,不过惦记费聿铭。
他早晨去德国使馆帮忙圣诞义卖,只在中午的时候通过一次电话。
前一晚的聚会,卿卿因为陪糯米购物没有参加,费聿铭被放了鸽子也没了兴致,只好改了时间各玩各的。
她们到餐厅的时候,大部分老师都到了。
宴会安排在酒店顶层的西餐厅,有直达电梯、环形走廊,可以俯视CBD夜景。
卿卿存了外衣,把包好的礼物放在餐厅门口的礼品箱里,拉着糯米选了个靠窗的四人桌坐下。
小舞台上有歌手演唱,歌声低靡,带着一点点怀旧的气氛。
老师们三三两两地喝酒聊天,到开席时才换上了圣诞音乐,大厅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卿卿这桌空下的座位坐了两位另一个校区的老师,双方不太熟悉,彼此介绍了才知道人家是夫妻。
大家话不多,只好等着开餐,服务生端着盘子一桌桌上菜的时候,卿卿注意到了萧恩。
他来得很晚,形色略显匆忙,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领带似乎是在门口刚刚打好的,半边衣领还没来得及放下去。
意外的是跟他一起进来的是嘉兰,他们甚少有交集,所以当嘉兰向卿卿这桌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时,卿卿觉得有些奇怪。
校长开始第一轮讲话,然后一桌桌敬酒,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再到各个学部的负责人,外国人的餐会和中国的也有相似之处,只是讲话不会那么冗长无趣,很多头头都搬出了笑话,甚至是少儿不宜的,大家听了会心一笑,一边吃东西一边低声交谈,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上完主菜,嘉兰跑过来和卿卿共坐一把椅子,一坐下就低声问:一会儿你去吗?卿卿继续埋头吃菜不回话,倒是糯米没忍住好奇,切着鹅肝问:你刚才跟萧恩一起来的?没有啊……楼下碰到的,一部电梯。
嘉兰附到卿卿耳边想继续说悄悄话,同桌的外国男老师敲敲桌子,开了句玩笑:什么大秘密啊?说了半天中文,不公平吧,我们两个听不懂。
你们也可以说啊,我们听不懂的。
嘉兰回敬了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回了自己座位。
正好幼儿园园长和教务总长举着杯子敬酒,卿卿起身时看见了坐在大厅角落的萧恩。
虽然只隔了几天,他却越发显得没有精神,他没有和旁边的人说话,只是专心地吃着面前的菜肴,无论是他手握刀叉的样子还是和他的相貌,给人的印象永远是那么斯文得体。
大家一轮轮地喝酒,从主菜吃到甜品。
糯米离了席,去了中国人最多的一桌聊八卦,同桌的外国夫妻也换了地方,只剩下卿卿一个人用小勺子一点点搅着化开的冰激凌,喝着杯里的白葡萄酒。
快到Secret Santa环节了,有关萧恩的惴惴不安就多一些,更重要地是他的告别party,卿卿无意中听到好几个人在讨论一会儿结伴打车去。
卿卿正望着烛台出神,身旁的椅子响了一下,一杯红葡萄换掉了她面前渐渐空了的杯子。
萧恩是英俊的,近看之下更是如此。
耀眼的金发,大海般湛蓝的眼眸,略显憔悴的面庞在柔和的烛光里多了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
三年过去了,卿卿总以为他是长不大的孩子,其实都长大了,成年人面对成年人,或者说沉稳了。
卿卿接过酒,委婉地道谢,放到桌上没有喝。
这时她想得最多的是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两个人,他追到餐厅外面,呼吸在冷风里变成一团模糊的雾气。
他脱了大衣披在她肩上,就在她微笑道谢时毫无征兆地吻了下来。
她唇上的那道伤疼了很久很久,第二次也是,一直疼到心里去了。
下星期一的飞机,今晚,你来吧。
他举杯和她碰了一下。
下周不上班了?卿卿转着杯底,不敢看萧恩。
不去了,有假,可能早晨去转一圈。
反正迟早要走了,少上一个星期没什么,有邓肯替我代课。
那祝你回去一路顺风。
卿卿努力地微笑,因为他的目光里有太多的东西,她又低下了头。
去吧,我最后一次的聚会。
之前的事,还生气吗?卿卿没说话,看看台上,也没有人说话。
萧恩在她手背上压了一下马上放开,然后极低沉地说了一句:卿卿,我会想你。
萧恩起身离开后,卿卿依然望着台上,麦克风的后面堆着一大箱礼物,其中就有她买给他的那条领带。
每年上百人的Secret Santa游戏里,能事前知道答案的只有一个人,似乎是刻意安排的,也或许是巧合,他们都清楚彼此知道。
糯米坐了回来,卿卿已经下了决心:一会儿我不去了,你呢?糯米撅撅嘴,不置可否:随你吧,我再考虑考虑。
晚宴进行到十点左右,菜肴撤了下去,席上只剩下酒水,两位老师把礼品箱子搬到会场最中央,校长开始一一点名,先是抽奖,再是发Secret Santa的小礼物。
卿卿的号码藏在烛台下面,糯米的则在餐巾环上,那对外国老师没有回来,他们的号码也不在。
各年级级长抽取中奖号码,从红酒、笔记本电脑、机票到蜜月套间,和过去两年一样,卿卿什么都没有中,她把号码折叠了丢进烟灰缸里,拍了拍挫败地捶桌子的糯米。
没事,至少还有个小礼物呢。
哎,谁知道我的是谁,要是还是像去年那样,我不活了。
卿卿仍是笑着向侍者要了杯清水喝。
开奖不久,台上就念到卿卿的名字,她上台领回来一个包装纸袋。
还没坐稳又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觉得不太可能,校长倒是在台上打趣起来,说是Miss 77魅力太大,爱慕者不止一个。
第二次上台,她有些腼腆,说了谢谢就匆匆跑回来。
后面陆续发奖,每人都有一件,糯米也领到了。
卿卿正拆着纸包装,却第三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卿卿开始以为是念错了,校长又读了一次:Miss 77,上来,又是你的。
这下是全场聚焦了,舞台特别打了光束追着她。
卿卿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台,还有些木讷,毕竟太意外了,她接过小盒子想走,却被大家要求当面打开。
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金项链,项坠的地方是两个数字7,下面躺着张小卡片。
卿卿本该打开卡片读给大家听,可看到那行字,霎时窘得满脸通红。
Miss 77,想你。
她来不及制止,校长已经替她念了出来,一时间雷动般的掌声和口哨声,卿卿握着项链不知是戴上还是放回去,喝下去的所有的酒都冲到脑子里,大脑停止了运转。
卿卿后来晕晕乎乎地回到位子上,好半天握着项链都有不真实的感觉,糯米送过来冰水,她喝了一口,才相信是真的。
之后的竞猜环节,卿卿拉着糯米去了外面的环形走廊。
她无心去留意萧恩收到礼物的表情,只揣测着项链是从哪里来的。
三件礼物中,一个就是她陪糯米买的那条松石项链,另一个纯属是个恶作剧,只有包装没有内容。
你确定抽的是我?卿卿很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糯米。
当然,你的名字我还不认识啊!肯定没错,要不我拉着你去买干吗?你跟谁抽的?萧恩啊,今年不是他负责吗?卿卿把项链举到窗前,项坠上的两个7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你说我该去吗?什么?萧恩的party。
可以啊,为什么不去?好像大部分人都去。
糯米倚在栏杆上,拿过项链反复把玩,不管谁送的,算是用心了吧。
我觉得萧恩也不坏,而且也要走了,没必要不给他面子。
确实。
卿卿说着叹了口气,矛盾而难以决断的情绪还是绕着她,怎么也挥之不去。
使馆的义卖会到晚饭前已经结束,费聿铭约了几个德国朋友在不远的辛德勒码头餐厅吃晚饭。
圣诞聚会总免不了聊天喝酒。
到散了,辛德勒正好开始上晚客,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费聿铭跟老板打了声招呼,提着买给卿卿的一袋子小东西站在路面招手打车准备回家。
坐在车上,他先说了纳帕溪谷的地址,感觉有点儿远又改成了城里的公寓,因为记起卿卿在城里参加聚餐,他们说好的,结束了她回父母家。
费家四口走了以后,纳帕溪谷的别墅就真的成了公寓,他感觉屋子太空了,不是特想回去,他和翁卓清都是不到睡觉轻易不进门的主,请的钟点工一天也不一定见得到人。
除了卿卿在的那晚,其他时候他只进过一次厨房,而且是为了拿啤酒。
费聿铭从纸袋里拿出给她买的项链,揣摩着上面的字卿卿会不会看得懂。
她不懂法文、德文,但是很聪明,会想办法,他见过她偷偷地翻他的专业词典,想找出文件里某个词语的意思。
当她安静下来专注做事情的时候,会因为一点儿小成果就满足地露出一对小梨涡,有时仅仅是给变形金刚摆了个很傻很愣的新造型。
一想起卿卿,费聿铭的心里就暖融融的,心情格外好。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放假在即,除了登门拜访她的父母,他还安排了好多别的事情。
他想和卿卿想一起做,或者就住到一块儿。
费聿铭趁着没人打扰,到了家打开音响,还是电子音乐,他翻着汽车杂志,还拿出德汉小字典学了几个新字,抄在便利贴上,贴到卧室的门上。
费聿铭把给卿卿的礼物一样一样摆在茶几上,翻来覆去地看,斟酌着是一次都给她,还是一天给一样,可怎么都觉得还不够,她应该得到更多、更好的。
到了十一点左右,他终于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我都好。
他觉得卿卿这话没头没脑的,挺奇怪,不像她平时说话的口气,于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她接起来的时候他还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像是糯米咯咯地笑了几声。
平日里她跟糯米走得最近,他听到糯米说话,反而放心了。
吃完饭了?嗯……刚刚。
她声音哑哑的,一听就是喝了一点儿酒,似乎都能看见她蒙蒙眬眬的醉眼,他在电话这端笑了。
醉了吧?没有。
喝了一点点,特别少。
他关了音响,在客厅里一边踱步一边听她说话:我去接你?不用……我在……在路上。
他理解的是她在回家的路上,看看时间尚早,她又很听话,就更加放心了。
我给你买东西了,明天中午去接你,早点儿睡觉。
哦。
晚上卿卿没再发短信,费聿铭倒没生疑,他也常参加各种聚会,应酬累人,到家就睡下是常有的事。
到睡前,他给卿卿发了两条短信,一个是让她好好儿休息之类的关心话,另一个就是道晚安。
他们在一起之后,不管多晚多累,每晚都要互相发短信,两人都乐此不疲,唯一一次例外是她留宿他公寓那夜,就在他身边,亲口说给他听,省去了很多麻烦。
所以至今他手机里专门存了她每日发的晚安短信,一条条排起来,哪天完全不用发了,就证明在一起了。
两条短信卿卿都没有回,费聿铭想了一下,把手机放到床头,最后一次看了时间,大概是午夜过了一会儿。
他只当她累了,睡了,除了多惦记一点儿,也没想别的。
入睡似乎没有很久,费聿铭就被一阵铃声吵醒了,以为是闹钟,下意识转过身,但又很快睁开眼,意识到是手机在枕头下面嗡嗡震动,规律地响着铃。
这个时侯来电话不同寻常,他鲜少遇到,除非是国外的朋友算错了时差。
他开了床头灯坐起来,把手机翻出来,竟然是卿卿的号码,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半。
马上接起来,费聿铭第一个感觉就是出事了,她从来没有半夜给他打过电话,哪怕她病的那次。
喂?费先生?是费先生吗,小虎的叔叔费先生?手机里是陌生女人的声音,费聿铭不认识,但是是中国人。
我是,你是……卿卿呢?我是卿卿同事。
女人话说到一半手机里信号变得不清晰,背景一片嘈杂,有音乐,也有人声,一听就不是在家里。
卿卿,喂,卿卿!费聿铭下床穿衣服,光着脚走到客厅里,过了大概十几秒钟,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才能听清。
费先生,我是卿卿的同事,您能过来一下吗?怎么回事,卿卿呢?他开了客厅大灯,房间里空荡荡,音响忘了关,弹开的CD夹里放着最喜欢的一张CD,茶几上是给卿卿的几样礼物。
费聿铭又提高了声音,掩饰不住心里的不安,卿卿怎么了?你给她电话,让她跟我说。
她……您等一下。
电话似乎换了手,费聿铭听见很乱的说话声,但辨不出哪个是卿卿,大多数人在说英文,背景音乐的节奏很强,说话声都淹没在里面,有人对着手机支吾,但听不出说什么,也不像卿卿的声音。
喂!你们在哪儿?费聿铭没耐心等,抓起车钥匙,直接冲电话嚷起来,那女人好半天才重新开口,说了一个名字,费聿铭根本没听说过。
说地方,怎么去,我马上到。
他出来着急,锁了门才发现忘了穿外衣,也来不及回去取。
女人在另一边也是询问了半天,才报上地址:酒吧街,在东三环边上,下了环线右拐。
我到了打给你。
费聿铭挂了电话在电梯间等电梯。
他来回踱步,越想越不是滋味。
事发突然,他脑子里有些乱,不知她到底怎么了,怕是出事了,翻开电话本里找到穆洵的号码,想了一下还是没打。
街上几乎没有人,他把车速提到最高一挡,能闯的灯都闯了,赶过去用了二十来分钟。
身上只穿着一件薄T恤,下车时身上手上都是汗。
酒吧街很好找,一整条灯红酒绿,夜半依然人头攒动。
费聿铭再打卿卿手机,还是刚才的女人接起来,话刚说了一半就嘟嘟嘟地没了声音。
他没法把车开进去,只好违规停在路口,往街里面走,一家家地找。
酒吧太多了,女人给的中文名字不是很起眼,他不得不拉起街面上打车的酒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
再跑去问酒吧外揽生意的招待,终于有人给指了指路。
费聿铭顺着大路走了一半,才看见了那条酒吧街延伸出去的小巷子。
拐进街口,是家24小时音像店,旁边有成人用品的小门脸。
跟辛德勒那样的正规大酒馆不一样,这条半夜才会繁华的街上三教九流都有,以外国人居多,有些穿着时尚的年轻女人上来拉生意,烟客在路中央兜售假冒的外国香烟,路边还有卖夜宵的小摊。
费聿铭又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位于小巷一角的暖箱。
忽明忽暗的小招牌下面,坐着一排抽烟的年轻人。
费聿铭跑到门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这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店面,对开的木头门里传出摇滚音乐,鼓点混合着贝斯声,乌蒙蒙的窗子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窗子旁边站着个背着书包的年轻女孩,化着淡妆,穿着大方得体,年纪和卿卿相仿,并不像酒吧里常出入的那种轻浮女子。
费聿铭本想推门进去,年轻女孩跑上前主动搭话,开口便问:您是费先生吗?费聿铭精神一振,拉起她的胳膊直拽到门口。
卿卿呢?费聿铭跟在女孩后面上了暖箱的二层。
进门的时候,她回头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没心思听,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
费聿铭推开身边拥挤的酒客,踏上木板楼梯,才看清整个暖箱。
一百来平的地方,除了表演的小舞台,多一半是舞池,里面几十个年轻人挤在一起,跟着摇滚节奏疯狂扭动着身体。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异样的亢奋,几乎失去控制。
那些人的状态,并不是普通醉酒的样子,倒像是吃了药。
在一个远离大街的闭塞小酒吧里看到这样一幕,费聿铭心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依卿卿的个性和生活圈子,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和这些人有任何交集。
费聿铭的心急速下沉,到了二楼,看到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暖箱的二层像个大包间,严密如同一个木箱,地板隔音,四壁没有窗,不像一楼那么嘈杂。
一条条从屋顶垂下来的纱蔓隔出四五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面烟雾缭绕,几个茶几上都摆着阿拉伯水烟。
水烟在普通酒吧里并不少见,是助兴的娱乐,但这里的要小一些,费聿铭瞟了一眼其中一个玻璃水烟器,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他在国外也见过类似东西,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大学里很时兴的玩意儿。
醉酒的客人躺在沙发上,大多数都睡着,一两个水烟还在冒着气,烟管几乎垂到地上。
女孩一直把他带到二层最里面的一组沙发,茶几上放着几个空酒杯,一大束盛开的郁金香躺在酒杯中央,卿卿就歪在郁金香的后面。
她靠在一堆东西上,像是睡着了,蜷着身子,向里侧着头,腿上搭了一件男士大衣。
和平时睡在家里不同,她身上是件很暴露的小礼服,光裸的肩膀上是一条掉下一半的丝巾,礼服胸口的地方揉皱了一大片,那枚他送的7+8的胸针别在上面显得特别显眼。
卿卿。
费聿铭推开女孩几步跨过去,挪开枕在卿卿腿上的糯米,把她扶了起来。
卿卿,卿卿,醒醒!她软软地依在他肩上,没有反应。
费聿铭贴着她的脸颊,才察觉她的体温是凉的,摸她的额头、颈后,包括肩头,都是凉的。
她鼻息间呼出的气息平稳,但嘴唇是干的,面色反常的苍白。
她身旁的糯米毫无知觉地仰躺在沙发上,脸上的烟熏妆已经晕开,显得更加狼狈,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卿卿,是我。
他抱着她想站起来,但她一点儿自主意识都没有,直接往后倒。
你们他妈的怎么她们俩了?费聿铭把卿卿放回沙发上,扭头骂过去,担忧地起身抓住刚才的女孩。
怎么回事,你他妈的干什么了?我没有……我是卿卿和裘诺的同事,刚刚才来,马上给你打的电话。
女孩缩在沙发一角,禁不住吓得浑身哆嗦。
这样混乱的场面是费聿铭没有想到的,他按下慌乱的心情,把女孩扯到卿卿躺的沙发旁,叮嘱她:你在这儿看着,哪儿也不许去,不许让别人碰她们俩,我马上把车开过来,听见吗?费先生,她们……没事吧?费聿铭急着下楼,没有回答。
跑出暖箱后,他又是一身的汗。
这次,费聿铭是真的慌了,他心里没底,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事情确实已经到了这一步。
他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揣测,又心有余悸。
费聿铭跑出小巷,掏出手机,拨了朋友的电话。
自然,你过来一下,对,我公寓,急事,不好意思……好,我去买。
巷子很窄,费聿铭从另一头把车勉强开进来,差点儿和路口摆摊的摊主打起来,他没心思争辩是非对错,只扔下一百块钱了事。
车就停在暖箱对面,门口一排抽烟的年轻人散了,三三两两在路口吃夜宵的人也相携着离开。
暖箱里的音乐变得不再聒噪,牌子上写着四点打烊的字。
费聿铭拿了两条毯子上楼,楼梯口歪歪斜斜地躺着两个人,身上一股腐朽的气息。
二楼的烟味还是很重,呛人的烟雾里,有客人往外走,和费聿铭打了个照面。
守候卿卿和糯米的女孩还是他离开时的姿势,蹲在沙发旁边,给她们盖着衣服。
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完全没了主意,她也不哭,一遍遍地回头看着楼梯口,费聿铭走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又哆嗦了一下。
给。
费聿铭递了条毯子盖在糯米身上,和女孩一起把她扶起来下楼。
刚送到车上,糯米就醒了,说了句谁啊,换了个姿势枕在女孩肩上又不动了。
我去帮你?女孩要下车,费聿铭拦了一下。
不用,你看着她吧。
费聿铭独自跑到楼上接卿卿,他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拂开她脸上的头发,贴近叫了几次,她还是没有反应。
费聿铭把手探进毯子里,指尖碰到她胸口的别针,再向下一点点检查,衣物都在,情况没有预想的那么糟。
他把头贴在她胸口上,听着她平稳而规律的心跳声,克制住极度的混乱,有种失而复得的悸动,呼吸间胸口都是疼的。
他抱她起来,她软软地躺在他臂弯里,第一次乖得让他有了害怕的恐惧。
他是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状况,他能想到的都是些不堪、一辈子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他开始责怪自己宴会结束后没去接她,然后是忽视了她忘记回复的那条短信。
在楼梯上,醉酒的人爬过来挡住了路,费聿铭对暖箱痛恨到极点,本来在隐忍的边缘,这下忍不住狠狠地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让开了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发出含混的呓语。
回到车里,后座的女孩在照顾糯米,偶尔有隐隐的抽泣声。
费聿铭给卿卿系安全带时,手也是抖的,他拿起毯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颈项,刚坐回驾驶座一边,她的头又垂下来,像是想靠着他。
他托着她躺好,手指碰到她颈上的项链,才注意到项坠上两个金色的数字7。
回公寓的路上,费聿铭都在揣测事情的始末,昏睡中的两个人没有清醒的迹象,只是糯米说过几句梦话。
后座的女孩渐渐停止了啜泣,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糯米脸上花掉的彩妆。
费聿铭和朋友又通过一次电话,挂断后冷静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望着后座的女孩,说:你好好儿回想整个晚上的事情,一会儿也许有帮助。
好。
女孩的手颤抖着贴在糯米脸上,如同他心里战栗般的恐惧与愤怒。
费聿铭知道责怪与埋怨都是无用的,只能把车速加到最快,以掩饰自己同样的不安。
回到家里,费聿铭安顿好糯米,带着卿卿回了房间。
她身上没有太多酒味,反而是烟草的味道很重,头发里,皮肤上都是。
她的衣物都在,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当他触碰她时,她就那样安然地睡着,无论他怎么呼唤,都不曾睁开眼睛。
他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带进浴室里。
最开始是凉水,没有一点儿温度,冰到骨子里。
在冬天的凌晨浇到身上,他都忍不住浑身一震。
她瘫软地靠在他身上,瑟缩间眉心微微拢了一下。
他很快又换成热水,然后再是凉水,然后再换热水。
中间女孩送进来一瓶牛奶,放在浴室外面。
他撑着墙喘了口气,弄得一身水一身汗,还是不肯放弃。
半个小时以后,费聿铭关了淋浴的开关,喷头里最后几滴凉水溅到他身上黑色的套头衫上,整个上衣都已经湿透。
浴室里没有一点儿热腾腾的蒸汽,他觉得很冷,但额角上都是汗。
他轮流用冷水热水浇她,这样残忍地反复了十几次,终于让她有了意识。
她嘴唇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但也冻得嘴唇发紫,身子不停地发抖,水珠从头发上一滴滴往下落。
他调成热水,又一次打开淋浴,在手臂上试了下温度。
水倾泻下来,碰到热水的皮肤表面涨得发疼。
水顺着头顶流下去,可能是太烫了,她明显地又绷起身子,裹在浴巾里的背部弓出一条清晰的脊骨,幽幽地哭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她难受,刚才把喝下去的一杯牛奶都吐了,他继续灌她,抠着她的嗓子眼让她吐。
牛奶可以稀释毒素,不管她是吃了什么还是喝了什么,吐出来就都好了。
没事了……我在呢……他说着毫无意义的安慰的话,固定住喷头,用手臂化解水冲下来的力道,撑起她的身子,把湿透的头发一缕缕从她脸上拂开,压着腹部的地方。
这么反复了几次,弓起的背部抽了两下,她半睁着眼睛,前倾趴在浴缸边缘,张开嘴吐了,这次吐的都是晚餐吃的东西。
吐完了晚餐,也没什么能吐的了。
他把热水打到最大,让浴缸注满,蒸汽上来了,四周不再是透心的冷。
他用干毛巾裹着她的头,解开她身上的浴巾,等待她完全松弛下来。
他知道那样她会不舒服,但还是按照朋友嘱咐的做了。
因为一个细小的碰触,她浑身哆嗦,瞬间又绷起来,踢动着翻身,哭出了声音,哭得像个孩子,在他怀里挣扎,眼泪滚到他手臂上,人也转醒了。
疼……我疼……几个字含在嘴里,模模糊糊,带着急促的哭泣声,听得他心里一阵扎扎地疼。
他从没那么小心过,只好更轻更柔地贴在她耳边叹气:我知道了……让我看看……没事了……除了吐出的东西,她身上确实没有伤,这是唯一值得宽慰的事情。
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来,裹在浴巾里带出浴室,找了暖和的衣服给她换上。
卿卿,认得我吗?她的眼神依然涣散没有焦距,却在努力适应着他的存在。
她好像听懂了一些,知道他是无害的,不再绷紧着身体排斥,渐渐往他身边靠。
卧室的空调开了很高的温度,她躺在被子里渐渐暖过来,呼出的气息不再混乱,嘴唇上也有了正常的颜色。
认得我吗,卿卿?他把床头的灯拧到最亮,轻拍着她的脸。
她几乎要睡着了,被一冷一热激得完全脱了力,在他一遍遍的呼喊和询问里又睁开眼睛,微弱的嗯了一声。
我是谁?她闭上眼睛,把头转到另一边。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喃喃地从唇边念出一个费字,后面声音太小了,模糊得根本无法辨清。
他一身湿衣,坐在床边总算松了口气,悬了半夜的心放了下来。
她睡得很快,极沉,脸上还有没褪净的残妆,手交握在胸前。
吃了他喂的感冒药后,她又卷着一点儿被脚,习惯性地转到压住心脏的一边睡着。
他把自己的枕头放过去让她抱着,换了衣服回来,握着她的手坐在一旁,只是看着她睡,都不敢合眼。
天蒙蒙亮的时候,费聿铭才走出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酒吧一起回来的女孩,独自坐在沙发上对着某个地方出神。
她眼底是青的,脸上有熬夜的疲惫。
费聿铭停在她身旁,又转去厨房,给她热了杯牛奶,替自己拿了瓶冰水。
回来时,她依然雕像一般陷在沙发里不动,他把杯子送过去,杯底和茶几摩擦的声音一下把她惊醒了。
喝点儿东西,简小姐对吗?糯米怎么样?没事了,她睡了。
刚刚你朋友走了,说有事等你电话。
好,我知道了。
费聿铭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还有糯米家里?嘉兰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手机,顺带把卿卿的手机放到茶几上。
打一个吧,再给糯米家里打一个,就说你们在卿卿家过的夜。
我们打完电话再谈。
她机械地点点头开始拨号码。
费聿铭拿起卿卿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回到房间拿了自己的手机,穆洵的号码他一直存着,他先发了短信过去,很快有了回应,电话打了过来。
你大爷的,费聿铭!费聿铭了解穆洵的脾气,任他骂够了,才说:她在我这儿,晚上送她回去。
靠,你住哪儿?我这就去接她。
她刚刚睡了。
砰地摔电话声,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话,声音里显出无奈。
我警告你,姓费的!我知道了,晚上说吧,不用担心,她很好。
他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嘉兰还坐在刚才的位置,面前摆着几部手机,目光有些呆滞。
见他出来,她仓促起身,毕恭毕敬地给他鞠了一躬,又像暖箱那样没原因地对他道歉:费先生,对不起。
他已过了盛怒的阶段,也不需要什么人道歉,毕竟伤害不是加在他身上。
暴躁过后更多地是审慎的理智,他告诫自己要从容不迫,尽快理清前因后果。
费聿铭放下冰水,从口袋里摸出那条带着项坠的金项链放到茶几上,一直推到嘉兰面前。
这个你见过吗?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卿卿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觉得头疼,好像脑袋被反复收缩、煎烤着,前一夜混乱的景象一幕幕重演。
她好不容易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怀里的枕头,松软而带着他的味道,放心的情绪一下在心里弥漫开来,抬起头就看见他立在窗边的背影,还有手边那个波音的变形金刚玩具。
卿卿身上虚软的不适感还没有完全过去,就努力地攒着精神要坐起来。
他好像听到了动静,转过身,好半天脸上莫测高深的冷漠才淡下去,但依然陷在沉思里,半天也没有动。
卿卿意识到不是在做梦,闪念间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他、家、聚会、酒吧……好多事连不在一起,她撑着头努力试着思考,被子从身上滑下去,她摸到身上是件T恤衫。
宿醉的头痛又侵袭而至,比之前更猛烈,她不得不弯下腰抱着膝盖抑制着那种震荡的痛苦。
室内温暖的空气变得清冷,他还站在窗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卿卿揪扯着头发,被那阵头疼折磨的疲惫不堪,趴回刚刚抱过的枕头上,余光里扫到床边的双腿。
没有灯光,黄昏把他的影子都隐没了,显得格外阴郁孤独。
费聿铭……她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试着制止疼痛,爬过去抓他的手。
还没有碰到他,带着茶香的水就送到她嘴边,清凉滋润,喝起来是苦的。
她趴在他身边贪婪地喝着,应该是渴得太久了,身体里干涸,嘴唇都好像要裂开,碰到水还有一点儿疼。
慢慢喝。
他终于说话了,挺温柔的,瞳仁里的咖啡色是那种最纯的黑咖啡,他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推到肩后面,把水杯扬高喂她,慢慢喝,慢点儿。
她如饥似渴地喝着苦苦的茶水,喝了一半,感觉到身体里都被茶水浸泡着,她才吁口气放任自己偎在那里。
她懒得动,想推杯子的手被他拨开,水又喂过来,这次并不温柔,而是很固执地用杯子抵到她嘴边,不张嘴不行。
都喝了……大口喝。
更多水被灌进来,熟悉的感觉在卿卿的脑海里出现:她趴在水里,被他撬开灌下牛奶,被挤压腹部,再被抠开嘴催吐,反复好几次,她的胃疼了嗓子干了要哭了他也不管,只是使劲地压着她的腹部拍她的背,还问她认得我吗。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放下杯子,让她平躺着,还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在卿卿眼里,费聿铭一贯是霸道的,间或给她一些温柔。
可他如今的表现却很陌生,眼睛里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
我怎么睡着了?她问了个傻问题,就好像之前是他们在约会,她忘了。
她懵懵懂懂地在枕头上躺了一会儿,他的沉默越来越不对劲,卿卿开始用手在身上摸索,残存的记忆又变得清晰鲜活起来:他用陌生的方式试探她、问她问题,那之前都是别人在周围晃动,她不喜欢的捧花,被迫喝下的酒,同事们的脸……你喝多了,醉倒了,我接你回来的。
他把枕头递过去让她抱着,她没有接,反而撑着身子又坐起来,变得严肃。
我喝醉了,怎么会?你去接我的?我怎么不记得,在哪儿,什么时候?我……我昨晚没回家?!没有,我去接你的。
他看出她的脸色变了。
她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衣服,甚至扯开领口盯着她的身体。
他清楚她发现了什么,胸口的地方,肩膀的地方,甚至腹部的地方,都有一些痕迹。
我……我干什么了?……我,我怎么醉了……我……她不敢碰那些痕迹,眼睛里一瞬间变得通红,试着从床上站起来,又虚脱无力地坐回去,我怎么……我……她受到的惊吓是极突然的,也是极强烈的,脑子里冒出的一个词把她吓坏了。
她尖叫了一声倒回枕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抑制地大哭出来。
我……我……她趴在那里哭,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头去撞,不停地发抖,浑身抖得停不下来,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我……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后悔、疼痛,然后是疯狂地胡思乱想。
她想最不堪的事情,努力在脑子里炮制前一晚的景象和假设,她越想,就越是怕,怕到骨子里。
他把手垫在下面没让她撞到头,及时地制止她干傻事。
她刚刚发过低烧,禁不起折腾。
从半夜回家以后,她已经受了很多折腾,他固然在怒气里,但还是没舍得让她折磨自己。
他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他的声音变得威严不容置疑。
卿卿,听我说。
是我……那些都是我弄的……在纳帕溪谷那次……还有昨晚……贴在他颈上的双颊滚烫,神经质的颤抖停下来,她怀疑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不敢相信他,又祈求一切都是像他说的那样。
我……没骗你,是我,都是我,不是别人。
他擦掉那些眼泪,擦掉她一头的虚汗,抚着她的背,已经没事了,糯米也好了,你也好了。
是你?当然是我。
她一下就被抽走了筋骨,瘫在他身上,只觉得热,火烧火燎的热,梦里的膨胀煎烤又开始了,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心里却是一阵比一阵凉,即使相信了他的话,她也觉得凉。
她抓着被子,又放开被子抓着他的手。
她不敢说话,怕一说话他就消失,或者刚刚他的那些事实又变成了不堪,她不敢往下想,不管是糯米,还是她自己,她不敢碰萧恩两个字。
她想起了什么,反射性地去摸脖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抓到,她又打了个冷战,用手臂圈着他,默默地趴在他怀里。
她从来没这么恐惧过,害怕到都哭不出来了。
没事,别害怕,都过去了。
他知道这次把她吓到了,这比在她昏睡时,他咬她的手臂、咬她的肩膀还解气。
他的心胸确实开阔不起来,她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夜,他一直坐在旁边,担心和生气两股情绪搅在一起,很烦,也很混乱。
担心的时候,他就一直拉着她的手,走来走去,在卧室里抽烟,反复贴着她额头,试她的温度。
生气或者烦的厉害了,他会忍不住去检查她,确定她没有受过伤害、没被别人欺负过。
他比她更害怕,因为那时她睡着,他醒着。
当这种矛盾的情绪交织着挤压他的时候,他咬了她,咬她的手、她的肩膀,留下很多痕迹,证明她好好儿地回来了。
互信,一直是费聿铭感情世界最重要的基础,他总认为隐瞒就是裂痕的开始,是从高峰向低谷的转折,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他只对她隐瞒过他过去曾有多少性伴侣这件事,但那是为了不伤害她,而他一直坚信她在他面前是透明的,这次的事,把他这个笃信的念头推翻了。
嘘……没事了……都过去了……他用手背试着她颈后的温度,烫得厉害,额头上又出了很多汗。
她异常地安静,除了发抖就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她这次是肯定吓到了,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送走嘉兰和糯米以后,费聿铭一直思考怎么和她谈,怎么让她学会处理彼此间不一致的意见,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感情。
胸前有喃喃的呓语,他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我没……我没……没有,什么也没发生,我保证。
他想送她躺回去,但她不放手。
我害怕……他走了……大家都走了……我喝酒了……我知道……你喝多了……醉了……我接你回来的……他不能马上恢复到之前的心态里,不过因为她的恐惧反而平息了怒气,心疼更多一些。
事情并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努力,怎样的错误都可以弥补。
当记忆排山倒海地重现之后,卿卿的烧就没有退下去。
她时而觉得被自己莽撞的恶果吞没了,时而又相信费聿铭会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救出来,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睡醒醒,说得最多的两句话是费聿铭和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