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从路边启动,表盘上的时钟显示九点五十四分,卿卿的嘴唇微微肿了,湿润带着光泽,像是偷吃被烫到的小孩。
她的额头贴着车窗,怀里抱着空了的小餐盒,里面剩下的半块蛋糕已经报销,他刚刚贴在耳边反复地提醒她:我不吃胡萝卜,不吃胡萝卜!不讲理啊!半闭着眼睛,卿卿有些累,也许是流过鼻血的缘故,头脑不清醒,她摸着辫子,末梢被他弄散了一大段又重新扎过。
他坚持要看她膝盖上的伤口严不严重,她不给看,裙子差点儿被撕破。
他有他的坚持,她也有她的原则。
可再坚持,还是让他吻了,后来无原则地全盘接受,他吻得极浅,贴着她的嘴角,很久很久地靠在一起,她几乎要睡着了才分开。
以后晚上不要自己回家,危险!以后烤蛋糕不要放胡萝卜,我过敏!以后……见她没反应,他不说了。
悍马难得地平稳,回去的路上车里的灯一直亮着。
他偶尔侧过头看看她,不会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彩色的围巾后来又摘了,和手套一起摆在挡风玻璃前。
快到香槟小区大门口,她忙着要下去,他抓着她把围巾给围上。
费聿铭下车帮她把自行车从架子上扛下来,本想搂着她再嘱咐些话,可马路对面有人向他们走过来,她明显地紧张局促起来,他只好放弃,把车交到她手里。
我走了。
她没说再见,一瘸一拐推起车过马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毕竟是被他吻过了,脸是红的,还带着娇羞。
去吧。
费聿铭站在车边,看着她推车过马路,很快有个男人迎了上来。
他本能地以为是半夜路上的流氓,可看穿着又不像,似乎还是很熟的人。
她主动把车交到陌生男人手里,两人有说有笑,男人还搂了下她的肩,一起进了小镇。
本该马上走,但费聿铭不想走了,就站在小区门口,直到他们早看不见,还那么站着。
他并不认识穆洵,他并不知道她生活圈子里还有别的男人。
可穆洵,大致是记得费聿铭的,尤其记得他的悍马。
穆洵在小区门口等到卿卿,并没多问送她回来的人,推车陪她走回家,还如以往那样。
小飞鸽的车筐歪了,车条折了几根,卿卿的腿也瘸了。
回到家里,张妈帮忙找了奶奶用的足疗盆给卿卿烫脚,又找了外伤用的药。
膝盖上的伤口处理后,卿卿老实巴交地窝在躺椅上抱着本图画书一言不发。
等张妈出去后,穆洵才进来,走到床边坐在地毯上,脱下羽绒服和围巾搭在椅背上。
今天上什么课这么晚?中文课,以后……大概一周一次……会晚些,另一次还是正常时间。
她把书举得很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黑眼睛。
是吗,那你脸上怎么回事?啊……下午骑车摔了一跤,流鼻血了。
卿卿撒谎怕被看出来,索性拿书挡住了脸。
流鼻血还上课?我愿意!一下子都没话说了,穆洵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准备回房继续弄游戏。
反手关门前又想到悍马的事,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没有问。
他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房门一合上,卿卿就把书扔到一边,整个人呈大字扑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一圈圈的花纹,心口起伏,又想起悍马车顶上单调简单的纹路,然后就是他在黑暗和灯光下的两张脸。
原来他是容易沉沦的人,不求爱,连喜欢都没说就可以吻得那么彻底。
在一起的几十分钟,大多时间只是寻找贴近对方的方式,没顾上语言交流,清醒后再想,除了不真实外,只剩下怀疑他的动机。
Crash又进了一步,下一步该怎么办?手压在嘴唇上,似乎还能感觉出他印在上面的热度。
卿卿的脸又烧起来,她蒙着眼睛想笑又想哭,百感交集,爬到床边够到包包拿出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仔细想,都已经吻成那样了,他们连手机号码都没有交换过,也没提以后要怎样。
是要交往,还是单纯为了吻而吻了一下?卿卿责怪自己太主动,不够矜持,又埋怨他太霸道,不够绅士。
大半夜她睡不着,一会儿就坐起来,独自在黑暗里回忆车厢里的味道、回忆他说话的声音。
再躺回去,感观都活跃着,闭上眼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的心跳,暧昧不清如噩梦一样缠绕,越缠越紧。
就这样,卿卿严重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第三天膝盖上的淤青开始缩小,第四天心里忽上忽下没有着落的情绪渐渐沉淀。
那一吻过后,他没再出现,她辞掉了一次小虎的课,在学校加班专心准备国际日的各项活动,努力去忘记那晚的事。
旌旗招展,一年一度的国际节如期召开。
学校老传统,除了圣诞和两次大型义卖会,国际节算是一年里最热闹的一天。
会场上各个年级的老师助教学生穿着不同国家的服装,学生打乱班级顺序,按照国家方阵的形式,参加由学校组织的盛装游行和其后的风俗活动。
今年卿卿在印度方阵,一身印度女孩打扮,额头点着红点,身后带着十几个身着印度服饰的孩子。
听到广播里喊到India,便从排队等候区出来,上了游行的红色地毯。
列席拍照摄影的家长都站在规划出的观众区里,无数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着。
卿卿保持着微笑,扶了一下头巾。
她没和小虎、小龙在一起,他们一个是宙斯,一个是海格力斯,都在希腊方阵,按照字母顺序已经走下了红毯。
三天来,两个孩子都是阿姨送来的,卿卿有过问起费聿铭的冲动,甚至已旁敲侧击地问了,不过没有继续下去。
卿卿带着孩子们沿着红地毯一步步前进,有个表演驯蛇人的小孩吹着笛走在她的在前面,一条假纸蛇在他手里耍得栩栩如生,旁边是另一个印度打扮的孩子举着旗牌。
广播里响起好莱坞歌舞音乐,观众区掀起另一波掌声,卿卿晃动着手里的印度国旗,做了个临时学来的印度舞动作,停在舞台边,扶着孩子们逐个上台走秀。
她不是忧虑过重的人,哪怕有心事也很少在工作时表现出来。
现场的气氛很热烈,卿卿很快融入快乐里,跟着孩子们手舞足蹈地表演印度歌舞。
头纱飞舞着,她的心情渐渐雀跃,感情是一方面,但生活里不是只有感情。
走秀结束,背景音乐已经换上了印度尼西亚国歌,卿卿捡起掉在地上的纸蛇,提着裙摆正要下台阶,观众区里传出一声很尖锐的口哨声。
寻声望过去,卿卿最先看到宙斯和海格力斯对她挥舞希腊国旗,他们合力举着一块泡沫塑料做的希腊立柱,开心得不亦乐乎,小虎难得有那么明媚的笑容。
两个孩子身后是翁卓清,牛仔裤花衬衫,耳钉还是那么扎眼,再旁边是贵妇打扮的费太太。
费家人竟然来了,可又不是全部。
卿卿努力忽略翁卓清的口哨声,挥挥国旗掩饰自己的紧张,跟上印度方阵下了台,不再往观众席方向看。
费聿铭没有来,他也不会来,那一晚只是个错误。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还没走到盛装游行红毯的末端,听见有人用中文叫穆卿卿,发音特别奇怪。
卿卿下意识抬头在人群找,很容易就发现有个人正举着摄像机拍她这里。
她先是不敢确认,然后是惊异过后酸涩的心情,站在原地忘了继续走下去。
墨镜、黑夹克、根根直立的头发,他嘴角有她从没见过的笑,一下子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哪怕是那晚在车上,他也没如此对她笑过。
印度国旗继续挥来挥去,纸蛇掉到了地上,墨镜从他脸上移开,有一瞬间,上千人的操场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变换的异国音乐、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他关上摄像机戴回墨镜,走过来帮她捡起纸蛇放回手里,起身时补了一句我在家长室等你。
盛装游行结束,卿卿把孩子们送去吃印度咖喱饭,托付给助教管理,整理了一下头巾和裙子,便急匆匆去赴家长室的约。
她并不确认他是否会在,甚至犹豫着要不要见他,可不知不觉地还是走到了家长会谈室门口,推门进去的时候,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
他靠在进门不远的地方站着,摄像机就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有一杯黑咖啡和墨镜。
卿卿没有坐,就站在进门的地方,盯着鞋尖上手工的印度刺绣,等着。
那天那男人是谁?嗯?在小区门口接你的男人,我看到了。
他走过来,每走一步,卿卿的心跳就跟着不规则地加快,高个子,帮你推车的那个,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来,面上不复之前的随意,甚至显得阴郁,抬手几乎就能碰到她,却又收回去了。
你说我小哥?一听她的话,他的阴郁一闪而逝,侧身靠到旁边的墙上,自己都想笑。
以他对她的了解,别说同时有两个男人,就是一个,她都可能应付不来。
他放了心,心情自然也好起来。
哪怕对她还有猜疑,他依然去拍了她走秀的录影,留着以后看。
把话说开只是早晚的事,不过如今时间场合都不适宜,他只能作罢,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把身边的椅子拉开,指了指。
坐吧。
卿卿左右为难,明明想坐下说说话,可……我还要带队,孩子们都在等我。
你……您还有事吗?没有我得走了,楼上在等。
卿卿局促地整理了一下头巾,想遮住肚皮,但传统的印度裙子就是那么设计的,雪白的肚皮大胆地暴露出来。
选择服装的时候,只顾了好看,如今被他看到,而且眼睛停在那里好一会儿,她就后悔了。
遮遮掩掩也不是办法,最后就用头巾勉强挡住了一点点。
我出差刚回来。
费聿铭转开头,微微笑了下,显得亲切了好多,过去几天都没在这儿。
哦。
他出差与否本来是他的事,没必要跟她解释,他们就是大大方方的老师和家长,应该对坐在桌子两边谈事情。
如今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卿卿不肯把话说得太明白,却也不是当机立断就能走的,所以一直站在门口磨时间。
外面来来去去都是参加活动的老师、助教、家长、孩子,国际日纷乱的场景反而给他们营造了最安静的一个小角落。
我们抽空谈谈好吗?费聿铭喝了口咖啡。
好。
嗯,那你去忙吧,明早等我。
他不再强求她,起身主动去帮她开门。
卿卿就站在门边,他一走过来,被他的气息逼得无处遁形了,她一贯的自信冷静、理智矜持都蒸发了,扶着门把手还在发抖,那一晚的吻如潮水般涌过来。
似乎被感染的也不只是她,他站在她背后的地方,手撑在门板上,嗅着她发间的花香,终于忍不住夸奖了一句很漂亮。
会议室的门开了,卿卿面红耳赤地跑出去,在前台碰到小护士苏西。
苏西一看她红脸,以为是感冒复发或者身体不舒服,拉着卿卿就要去医务室。
费聿铭走的时候国际日的活动正在高潮,小虎和小龙在餐厅里由妈妈领着品尝各国美食,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中午在餐厅值日,糯米大快朵颐吃着烧烤,卿卿无聊赖地搅拌着盘子里的咖喱鸡饭,反复咀嚼着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对明早等我,从无限期待开始,转而忧虑,再继续……就是慌乱。
卿卿是排斥的,她曾经那么坚信自己排斥跨国恋情,无数次拒绝了萧恩和翁卓清,却唯独对他,少了坚定的信念。
卿卿动摇了,前面的路如何还是未知,她已经开始无限期待。
患得患失就是恋爱的开始,即使她不承认,也是事实。
国际日结束后的全体会上,萧恩穿着阿拉伯长袍从卿卿身边经过,就坐在与她隔了几排的座位上。
校长和中小学幼儿园负责人分别说话总结了活动,并颁发了几个特别奖。
卿卿总觉得背后有目光穿透,只能忽略那种感觉。
上台领了幼儿园的最佳服饰奖后,她没参加小型酒水庆功宴,而是躲到班里,换回自己的衣服,弹着笔筒里的小纸蛇,趴在桌上看它一颤一颤地上下摆动,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飘忽不定、七上八下。
第二天,刻意躲避与他见面的机会,卿卿不但提前出门,而且一走出小区就招手打车,一秒钟也没有等。
动摇前面不是前进就是退缩,她选择了后者。
可惜,出租车还没开出香槟小镇门口的辅路上,司机就猛地踩了脚刹车,主路上下来的悍马正拦截在出租车前,他从驾驶室下来,直接过来开车门。
会停车吗?有病吧。
司机师傅要发火,费聿铭把车钱递过去,多给了二十块,然后抱起座位上的图画书和包包,对卿卿说:下来吧……一听是外文,司机师回头。
姑娘……这……卿卿手里捏着个苹果,嘴还张着,那句下来吧在她听来,和往哪儿跑差不多。
她下车还在给司机道歉,苹果也没有吃完,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开了副驾的门,在她迟疑时托了一下,把她弄进了车里。
这天,费聿铭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比平日晨跑还早了近一个小时。
前一晚他基本上没怎么睡,看了无数次拍的录影带。
回放她在台上跳舞的样子,还有她在台下的瞬间点滴。
很多素材都是他偷拍的,为了拍她,他没和家里人站在一起,只除了希腊方阵表演的时候,他拍了一会儿小龙、小虎,其他时候,他一直跟着印度方阵,镜头一直追着她,从她穿着裙子走出教学楼开始,直到给她捡起纸蛇,画面定格在她傻掉的表情上。
费太太上楼叫小龙、小虎起床的时候,费聿铭正拿了外衣准备出门,被她问到早起去干吗,他只说是有事。
给翁卓清修车的事,因为有事,他没空找人修。
过去的三天,费聿铭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理升级化的crash,他们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接触,他不准备停下来,可光吻是不够的,要找她谈。
小虎的课她少来了一次,不知她是真的忙,还是躲他。
要谈,学校不行,家里有孩子和翁卓清,他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只想出这么个方式。
车开到附近别墅区的购物中心,刚刚七点过一点儿,大多数店都关着门,最近的只有24小时麦当劳店开着门。
他并不介意,问她行吗,卿卿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卿卿跟在他后面进了麦当劳,怕遇到熟人,她一直低着头,还把围巾拉高了一寸。
他找了个清静没人的角落,用图画书和五彩书包占座位,把外套脱下来放她手里,问:想吃什么?我去买,卿卿在家里没吃早饭,肚子其实还饿着,紧张时她胃口一般都不好,费聿铭又问了一次要什么,卿卿一时也忘了麦当劳有什么早餐,只说要粥。
这儿没有,肯德基才有,去肯德基?他说话间已经过去拿东西,被她拉住。
不用不用,这里就好。
哦?费聿铭压低声音,笑。
意识到自己正抓着他的手,卿卿赶紧放开,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着头,把手背到身后。
牛奶还是咖啡,或者吃汉堡?气氛轻松,见她垂着头什么也不要,他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揪了一下她的辫子。
她大惊着往后退。
费聿铭去餐台点餐,卿卿在角落发呆,面前打开了一本叫《卢旺达的斑点狗》的图画书。
他回来时,她正拿书挡着脸四处偷偷瞟,见他回来就把脸埋在书后面。
那样子,让他想亲吻她的热情突然高涨,他想也不想,抽走她手上的书,俯下身紧紧地啄住她的嘴角。
早上的吻要礼貌轻缓,否则她可能再次流鼻血,费聿铭努力控制着分寸,很绅士地舔了舔卿卿唇齿间牙膏的香橙味道就放开了。
咖啡加糖了。
费聿铭意犹未尽地把咖啡推到她面前。
她眼光还是迷离的,伸手过去接的时候,差点儿把牛奶碰倒,还好有他及时扶住。
这又算什么?卿卿苦闷地自责。
对费聿铭而言,已经算是明了的感情了,如果在国外他会全心投入,可这里不行,她也不是开放面对感情的个性。
腿好点儿了吗?他转开话题,把托盘里的早餐一样样分配好。
嗯。
她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加奶精,糖包就放在盘子里没有动。
吃这个,不腻。
他又把香芋派放到她面前。
卿卿往一旁挪了挪,在他们之间留出些空间。
费聿铭不动声色,借着起身拿餐巾纸的机会又跟着坐过来,紧紧地挨着她。
本该一个上班一个晨跑,如今却坐在了一起,卿卿不敢想,胃都紧张得消化不下东西。
要谈什么?她拆开香芋派的包装,咬了一小口。
你觉得呢?他继续搅拌着咖啡,注意到她眼底的青色,昨晚没睡好?没有,睡好了。
卿卿拒绝谈论睡觉,只专心吃东西,暂且把麦当劳当成学校休息室,他则是个不相干的外国助教。
但怎么可能呢?拿餐巾擦嘴角这样的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吃到一半他压低身子又贴过来,抽走餐巾托住她的脸颊。
以为他又要吻自己,卿卿怕了,咬紧牙关,推他,手反而被他握住。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随时有人出入,她脸皮薄,而且是传统家庭教育出来的好孩子,私相授受不行,公然接吻就更不行。
外国人谈恋爱都是不收敛的,肢体语言明显,卿卿明白。
她见过太多次激情缠绵的亲吻拥抱,她也经历过萧恩死缠烂打的追求,但是她无法像别人那么投入,尤其是在关系暧昧不明的阶段。
卿卿将手掌翻转扭动,但没有用,还是被他捏在手里,她扭开脸,听到他不悦的声音。
别闹!在尽量不引起周围人注意的前提下,卿卿停下反抗,屈从了,脸颊上结痂的小伤口被刮了一下。
他袖口飘过一种洗涤剂的清香,很快放开手又端起咖啡杯,回到了自己坐的一边。
你要多吃蔬菜,摄取维生素,以后就不会轻易流鼻血。
你……到底有什么事?卿卿捂着脸退到费聿铭碰不到的地方,端起牛奶试图浇灭心头蹿起的小火苗。
那种比错觉还真实的感受就是沦陷,虽然有点儿排斥,但是也有一点儿喜欢,和萧恩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反问一句,按住桌上的书,把腌肉蛋汉堡送到她嘴边,把鸡蛋吃了。
我不吃。
吃吧。
他口气软了下去,拿走她面前的杯子。
我不想吃。
吃吧。
他一再退让,听起来像是恳求,目光却不容商榷。
卿卿勉为其难地咬了口鸡蛋,又咬了一口腌肉,吃完后,他又送上一块掰得很小的麦香饼。
长大以后,她就没有被人这么喂过,那晚在车上一起吃香蕉蛋糕的画面再度重现,麦当劳里的空气逐步升温,再退一步,她已经坐到了椅子最边缘,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其实麦当劳早餐的味道很好,卿卿就是不习惯和费聿铭这样的人一起吃。
他满意地点点头,三两下干掉了剩下的大部分东西。
男人吃东西都是很快的,不像女人会假装斯文。
他也没有掩饰什么,脱下西装以后,他给她的印象是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粗犷汉子,像北方人,而萧恩和翁卓清,都是很斯文的南方男孩。
用毕早餐,费聿铭拿着图画书,等着卿卿系好外衣扣子。
她虽然刻意地从桌子另一边出来,眼睛盯着鞋尖,跟在他身后走。
可经过儿童游戏区时,他还是停下问她:幼儿园有那个吗?哪个?顺着他指的方向,卿卿看见一盆寻常的绿色盆景摆在儿童区入口,她还没明白过来,手掌里已经一暖,被他牢牢地牵住。
费聿铭怎么也不放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为了不在公共场合争执,卿卿只好任他这样一路牵着,回了车里。
车在麦当劳外又转了一圈,他在汽车外卖窗口买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热巧克力,开出泊车区上了平时去学校的大路。
那是你小哥,所以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对吧?他在车子拐弯时终于找到了谈话的感觉,好像很随意的闲聊。
卿卿抓着安全带,选择了沉默。
车越开越慢,路线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他似乎故意在别墅区里绕圈子。
卿卿时不时地看一下时间,怕上班迟到。
费聿铭倒是很悠闲,还打开音响,播着电子乐曲。
他把音量调到最低,车里不再静得让人难受,但低迷的乐声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他们似乎又回到那一晚的暧昧纠缠里。
很好,不回答就是承认了。
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眼睛一直看着路,等了很久才说,我怎么样?他与她之间习惯说英文,突然冒出这句中文,卿卿有三五秒都反应不过来,没听懂他说什么呢。
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我们试试?怕自己表达不够清晰,费聿铭又赶紧用英文重复一次,认真的那种。
什么叫认真的那种?卿卿对男女朋友的理解一直是认真的,不知道还有所谓不认真的一种。
毕竟感情对她来说不是儿戏,她也二十四了,谈过两次恋爱都没找到感觉,如今要和这个身份特别又是国外回来的男人谈感情,卿卿没信心。
她曾经笃信跨不过文化差异,自己早晚会找个中国人嫁了。
车快开到校门口时,费聿铭把车停在路边。
卿卿抱着东西下车前,攒足了勇气回答:这个……我得想想。
好。
费聿铭答应得很痛快,在她下车前抢先一步拉住车门。
干吗?她回头,麦当劳外卖袋在眼前一晃,然后是他下巴上的凹陷。
她感觉到腰上被收紧,带着腌肉蛋和咖啡混合香味的嘴唇又压过来,她已经上过当,还来不及长记性,就又掉进他的陷阱里。
他的眼睛如猎人般敏锐,洞悉她一切脆弱的防备。
反正他无所顾忌,繁文缛节约束不了他。
他骨子里本来就贪婪,是那种上手就不会随便放开的外国人,他不会错失任何亲近她的机会,就像普通恋爱中的男人一样。
费聿铭恋爱了,把早餐和自己的味道都传达给卿卿。
独处的时候,他不需要她有多理智、多冷静、多聪颖,他只需要她特别听话,好好儿配合,学会享受,给他回应。
费聿铭在德国出生,后来在法国工作,德国的刻板冷漠和法国的热情浪漫在他身上都有体现,塑造出他独特的个性。
而卿卿就是个纯粹的东方女孩,很保守,很乖巧,说她哪里特别迷人,费聿铭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一脚陷了下去,无法自拔。
书一本本掉在车里,她怀里最后一本《卢旺达的斑点狗》也未能幸免于难。
这个吻结束后,她闭着眼睛枕在他肩上,嘴唇娇艳欲滴,呼吸紊乱,已经没有了当老师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手里牵着辫子末梢细长的发丝,他不舍得放手,贴在她的耳垂上,像是说话,也像是逗她,想好了告诉我,等你消息。
手里被塞了张小纸条,卿卿才睁开眼,垂着睫毛盯着身前的扣子,不敢回想刚刚的吻,更不敢打开纸条看。
校车正陆续驶进学校,他的怀抱像个大熔炉,让她渐渐熔化。
掉在车里的书被他一本本捡起来,连着麦当劳的外卖纸带一起递给她。
卿卿强作镇定,下车时也没说再见,跑过马路时,连路上的车也没看,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费聿铭等着吉卜赛女郎的花裙子消失在校门口,靠回座位上打开一侧的车窗,把音乐的音量调大。
陆续抵达的校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一整排,孩子们一一被领下车,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学校。
乳白色的大楼里充斥着忙碌的气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想不出她在干吗、有没有在看他给的纸条,唯一记得的就是刚才的吻以及她逃走时的背影。
他离开学校,悍马开始开得很慢,之后骤然加速,驶向路的尽头,像一条冲出去的猎狗。
对费聿铭来说,这个早晨,也是个全新的开始。
一上午,卿卿都是晕乎乎的,糯米看出她有点儿不对劲,只是没顾得上问。
中午吃完饭本来应该卿卿值日,糯米主动照看着孩子们午睡,让卿卿可以得个空闲去休息室坐一坐。
卿卿哪里也没去,看了看国际日的照片,就趴在办公桌上。
她蒙蒙眬眬地睡了一觉,梦里都是费聿铭,各种各样的费聿铭。
楼道墙上挂的学生手绘名人画像亚里士多德、但丁、米开朗基罗、莫泊桑、爱因斯坦……也变成费聿铭的脸进入她梦里,说着各种语言,一步步走进她的生活,把她包围起来。
下午卿卿带孩子们在操场上玩,前台阿姨过来送周末图书展的加班细则,糯米帮她收了一份放到电脑桌旁边,无意中瞥见她手机下面压着个便笺似的小纸条,折成了小船的造型。
放学以后,卿卿送孩子们坐校车,她拉着小虎的手抱着他下了最后一级台阶,送到车上,跟他挥手告别。
小虎探出车窗问:Miss 77,你来家里吗?下星期去。
卿卿摸摸他的头,拉上车窗玻璃,又去检查下一辆车。
卿卿回到楼里,就见糯米一脸神秘地从教室里面出来,手里抱着一摞图画书。
干吗去?图书馆还书去。
糯米难掩兴奋,指了指教室。
怎么了?喏……帅哥找你。
帅哥?费聿铭?!卿卿快了一步,一进教室却看见坐在自己椅子上的翁卓清正拿着学校的内刊随便翻阅。
她突然感觉出他和萧恩雷同的气质,他们都曾这样靠在她的桌边,都是外国人,都对她有某种感情。
你怎么来了?雀跃的心瞬间冷却下来,卿卿搬出公式化的口吻,坐在孩子们常坐的地方。
关于上中文课的事啊,你还没答应我呢。
翁卓清放下杂志,站起来把手插在口袋里,一身打扮没有太嘻哈,耳钉都换成了不太招摇的那种。
我已经说了,现在没时间,也没有精力。
对不起,翁先生。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明天我给你送早餐,想吃什么?不需要,别浪费时间了,翁先生。
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老师,我只想教好小虎。
我们试试,为什么不行?早晨,同样有个人对她说要试试,可卿卿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
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答案冲口而出,卿卿自己也吓了一跳。
翁卓清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不再是吊儿郎当,一时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我先走了。
他拿出车钥匙,很显眼的骷髅钥匙环,如同他臂上的文身一样。
卿卿没去送,还坐在位子上,等翁卓清走远了才去关上教室的门。
他们根本不是一种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在学校干久了,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见了不少,像翁卓清这样的三分钟热度,卿卿也不觉得奇怪。
她开始认真分析自己和费聿铭的可能性。
费聿铭唯一和翁卓清不一样的地方是比他成熟,事业稳定,其他方面几乎都是一样的,她和费聿铭之间存在的问题一个也不少。
如果开始,就意味着一种冒险,十场跨国恋,九场以分手结局,还有多半场是没有结局,真正能开花结果的太少了。
毕竟,隔阂在两个人之间的,除了家庭还有文化和很多东西。
卿卿反复地点开邮箱,收件箱里都是惯常的学校工作邮件,私人文件夹里有一封嘉兰转给她的信,是教务总长半年前发给嘉兰的求爱信。
嘉兰当时拒绝了,换来的是平静的生活和诸多非议,但是她坚持下来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接受教务总长的求爱。
那是嘉兰的原则,也是卿卿的原则,可现在,她即将推翻自己的原则,所以更加矛盾,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隔天下班后,糯米去打球了,卿卿去休息室泡了杯咖啡,又到资料室把国际日那天孩子们的照片塑封起来,准备做成展板,然后又去心理辅导老师那里谈了谈小虎的情况,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她拿着空杯和一些资料,才推开教室的门,就听见门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像是低声轻笑。
下周你要加班?费聿铭又一次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毫无准备。
他倚门而立的挺拔身形,手里拿着那份卿卿来不及看的书展活动安排。
你怎么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他好像特别喜欢反问她。
小虎、小龙坐校车回去了。
卿卿回到座位上藏到显示器后面,欲盖弥彰地躲开他的目光。
我知道,我来接你。
哎,外国人是学不会含蓄的。
卿卿叹了口气。
费聿铭拿起周末图书展的细则安排,指着上面一条读出来。
到时候要我来吗?你来干吗?来陪你。
费聿铭知道她又要低眉顺眼地变成缩头小乌龟,便走过去撑在桌边,揪住她的辫子不许她跑,想好了吗,跟我在一起?没有……没有……没有……卿卿一连说了好多个没有,直到他放开手。
他是顺心时很热情、烦乱时很冷漠的那种人,而她,无论何时都在躲闪。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他离开前把文件放回她桌上,只留下一句话:明天我来接你。
后一周对卿卿来说是种折磨,周末回家都没有过好。
和朋友们聚会时,她私下里把费聿铭的事告诉了嘉兰。
嘉兰劝她考虑清楚,跨出一步,走错了,就退不回来。
卿卿和费聿铭还是会见面,他故意来接她去给小虎上辅导课;他故意站在游戏室外,听她给孩子们上课;他故意在楼道里不让她下楼,还去抢过她手里的小盒子;早晨送完小虎小龙后,他故意停在楼道的盆景旁边注视着教室或是有意无意地经过。
他跟翁卓清、萧恩不同,他的热情,被成熟理智压抑着,编织成密密的网。
他可以一句话都不和她说,给她时间,却会时时刻刻地盯着她,等待收网的时刻。
一周后,他又来了,站在她桌边:我们吃饭去吧。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他谈及感情,都是波澜不惊的态度。
卿卿掂量着这个认真,怀疑他能认真多久。
我不去。
她认真思考着这段感情的可能性,哪怕拒绝是违心的她也要拒绝一次试试。
费聿铭抽走她手里的彩色铅笔,啪的一下把笔撅成两半放在桌子上。
你干吗?我说了,我是认真的!他拿起一半铅笔,在纸上随便画了几笔。
认真不认真干吗撅铅笔。
他拿了笔筒里近色的笔,又画了几道。
是不是自己的颜色,要画了才知道,要试,不合适就再试。
他又换了一支笔,照例画在最初的几道线旁边,颜色配不配、会不会变色,谁也说不好,所以要试,看看合不合适,直到遇到合适的!他把剩下的半根铅笔举到她面前。
找physical partner很容易,找spiritual lover很难,至于找soul mate,几乎不可能。
但那也要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感情不去试就没有结果,所以我要试,你要试,你要试着接受我。
他把折成两半的铅笔放到一起,拨开别的笔,拉她起来。
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的!他又用了中文,捏疼了卿卿的手背。
我……我要好好儿想想。
好,我让你想,你已经想了一个星期了,什么时候能想好?他走到门口帮她拿大衣,手里握着车钥匙,还是要带她出去的意思,今天能想好吗?不知道。
OK,我等。
走吧。
去哪儿?吃饭!他语气重了,过来拉着她,揉着她手背上每一个小关节,眼神却变得温柔,像吻她那晚的样子,你可以边吃边想。
卿卿争论不过他,只好叹着气抱起大衣出了教室,又想起没有关电脑,他的纸条从上周起一直躺在抽屉里,赶紧跑回去装进口袋,顺带着把他刚刚讲道理用的两截断铅笔也装了起来。
卿卿跑出教室,他正堵在门口等着,脸上特别平静也特别威严,像第一次批评她不会骑车时那样的嘴脸。
先把衣服穿好了,不急,不用跑,我等你。
卿卿百口莫辩,把头垂了下去。
从那一吻开始,她就再也没退路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在校园里走着,不留意的话,就像是最普通的老师和家长,或者就是两个家长。
卿卿遇到同事笑着打了个招呼,尽量加快了脚步。
高中足球队在操场上训练,孩子们穿着球衣经过他们身边,有人冲卿卿吹口哨。
费聿铭停下来,淡淡地盯着吹口哨的男孩,那男孩觉得没趣了,低着头跑开。
等她跟上了,他才继续迈开步子,绕到侧门出了学校。
她在学校拐角处上了车,坐稳前,用手挡住了他要落下来的吻:不行!费聿铭微露愠色,动作骤然停住,悻悻地启动车子,他很少让别人在自己面前占上风。
发动机响着,费聿铭转过身亲自给她系安全带,他的手扣在调整松紧的带环上,越弄越紧,几乎勒疼了卿卿。
车上了进城的高速公路,过了收费站,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放学时间,卿卿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因为费聿铭的横空出世,她已经撒了好几次谎,而且越来越流畅,连个磕巴都没打。
嗯,今天和小学部一起备课……嗯嗯……晚上要和同事吃饭,就在学校附近……放心……不用不用,让小哥忙吧,我搭同事的便车回家,很安全的……好的,我知道了,张妈再见。
他安静地听她打完电话,换挡把车并到了速度最快的车道。
高速上有点儿堵,到了第一个环线出口时,天已经黑下来。
正是下班进城的高峰,卿卿望着前面一串绵延的车灯,摸着口袋里的小纸条,寻思着一会儿怎么和他谈。
按理工作和感情本该截然分开,要和他一起就不该再辅导小虎,要辅导小虎,就不该答应他。
还有家里的压力,卿卿不用想也知道大家会是什么态度。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开车的侧影,很有型,记起孩子们管他叫过007。
邦德身边的女郎总会换,他的呢?卿卿忍不住咬起了手指,如果说放手,面对这样一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确实像他说的,不试一试又不甘心。
两个人的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揉着口袋里的小纸条,上面的内容她一周前就背下来了。
纸条上面有两个手机号码、他的名字,然后是那个问题——跟我在一起?下环线的路上堵得厉害,几步一停车,他又把车里的音响开了,舒缓的音乐很快让卿卿心里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音乐?她坐正身子问,也忘了先前的烦躁。
费聿铭把音量调大了一些,听完整首曲子说了一个外文词语言就是头一大障碍,如果找个外国人,卿卿可受不了每天蹦单词的日子。
他说的歌名她根本就没听过,也不懂,再问,他转过头故作神秘地笑,很不君子地说:亲一下就告诉你。
卿卿拉不下脸,一个歌名和一个亲吻,她知道孰重孰轻。
他没再提音乐的事专心开车,左拐右枴,很快就摆脱了大路上堵塞的车流,上了一条她没走过的小路。
车经过一家名叫老镇玫瑰的餐厅,在几个啤酒桶前停住。
他单手倒车,手扶在她座椅后面,侧脸的线条变得严肃起来。
下去等我吧。
他拍拍座椅,替她开了门。
停车需要费些工夫,用啤酒桶隔开的停车区很有限,悍马的车身勉强能通过。
但他毕竟是做这行的,驾轻就熟、两三下就停好了车。
卿卿在一边抱着书包看,不得不暗暗佩服他开车的技术好。
第一次坐他车的时候,他就把她飘移得吐了。
他下车跑过来,外衣没系,露出里面的黑衬衫,停在她面前,拂开她耳边的头发,问她:饿吗?这一刻他不再是小虎叔叔,纯东方的面孔、咖啡色的瞳孔、不威不怒很冷淡的一个人,却能问出这么一个细腻到她心里的问题。
卿卿的免疫力很低,她和这样一个人有可能吗?她的手在口袋里滑过铅笔尖利的断裂处,他的手也伸进她的口袋里,与她握住同一根铅笔。
想好了吗?他问。
那是什么歌?她问。
你先说。
他们同时说,然后同时笑。
为什么是我?她问。
喜欢。
他又问,想好了吗?没有。
那首歌叫什么?亲一下告诉你。
几番来回,她毕竟不是他的对手,铅笔被他夺了过去。
我是认真的,卿卿。
他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很认真地抓起她的手,揉着她软软的手指肚,一个都没有放过。
手心里的电流流淌到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所以卿卿不再挣脱。
和我在一起,好吗?他找不出更确切的中文词表达自己的意思,眉宇间现出那道很深的纹路。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来,一米五八面对一米八五,不是赢输,有开心也会有难过,他的诱惑毕竟太大,她还是动了心。
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是你,不是别人。
你不是中国人。
那又怎样,重要吗?我是小虎的老师。
我知道。
有影响吗?我……两人一问一答,能说的都说了,最后没得说,卿卿又问:那首曲子叫什么?答应了就告诉你。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会让你答应。
他认真地对上她的眸子,慢慢靠近,放开铅笔,与她十指交握。
跟我在一起?她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还是点了头,很小的动作,几乎就是下巴擦过领口的外衣。
她的身子蜷进他敞开的风衣里,被他抱起来,像草丛里那次一样,手自然地交握在他的颈后,她变得和他一样高了。
答应了?他不罢休,还问。
卿卿咬着唇嗯了一下,踢动着脚,鞋子掉了,脸红呼吸急。
费聿铭在她面前漾开极度放松的笑容,笑得眼睛都弯了,脸颊上显出很浅的酒窝,精锐的眸光灼人心魄。
卿卿被迷惑了,张开嘴还来不及问那首歌的名字,已经被他密密的吻堵住了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