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卿卿心情不错。
一来因为故事哄得小虎很开心,二来和费太太告别时,人家还送了她一盒广式糕点,包装精美,盒子上系着蝴蝶结。
推三阻四,她当老师的不好收礼,耐不住费太太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
抱着糕点盒子出了费家的美式小庭院,卿卿一步一颠的回忆着整个下午和小虎在一起的点滴,脸上忍不住挂起了笑。
小虎慢慢好起来,她放轻松了很多,终于有心情欣赏小区的风景。
纳帕溪谷是全美式独栋别墅,打造的小镇街区风格各有不同,比起卿卿爷爷奶奶住的香槟小镇要奢华一些,也更有别墅感觉,一派美国小城的景致。
秋天天黑的越来越早,卿卿沿着曲折的小路慢慢游历。
已经是下班时间,身边不时经过各种私家轿车,踩在石子路上,拣起一片落叶拿在手里,叶片被虫子蛀洞的地方,正好透过最后一缕灯光,卿卿眯着眼睛看,分了心。
辅导小虎的事,如果当成正式兼职的话,她完全可以不做,因为本身也不缺钱,学校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工作到第三年,卿卿早懂得不能事事冲动,从兴趣角度出发,儿童心理辅导,做得好不好,可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绝不是区区小事。
一想起费太太殷切的目光,小虎睡熟后可爱的面庞,卿卿又特别冲动的想马上答应下来,不管经验够不够。
陷入纠结的思考里,转到天完全黑下来,卿卿才察觉自己迷了路。
口渴,肚子里饿得咕咕叫,卿卿停在一盏路灯边,仰头欠起脚,辨认着灯箱上悬着的标志。
晕黄柔和的光倾斜在头顶,她咬咬指甲,不知该去哪个方向。
卿卿不分方向,换了个地方常常迷路。
刚搬到香槟小镇,也是穆洵陪着走了几十次,才能顺利找到回家的路。
四下里环顾,几十步以外慢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就靠在道边停下熄了火,卿卿看了一眼,想是下班回家的人,又转到另一个方向上张望。
费聿铭正坐在车里,手扶在方向盘上,远远注视着她的背影。
在小区里他跟了她一路,转了好几个来回兜着圈子,摸不清她到底要去哪里。
怕被发现,费聿铭不敢把车开得很近,可跟了一会儿,又怀疑她精神根本在游弋,几次就从她身边开过去,她都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或者刻意。
这次熄了火,他开始思考要不要下车过去告诉她怎么走。
他知道她迷路了。
也许是灯光很好,也许角度产生的错觉,他心里最初古怪的感觉消失殆尽,只剩书中走出的吉普赛女郎,带着预测未来的水晶球,裹着大披肩,两条乱蓬蓬的长辫子垂在披肩外,一个斜挎的书包左右摇晃,装着很多秘密,正在寻找下一个流浪的村子。
她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在吃指甲。
他一直等着她再出发,可她只顾着咬指甲,停在路边不肯走。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然后是二十分钟,他在座位上换了几次姿势,实在坐不下去了,又转了钥匙,起步把车开了过去,到她跟前三四米的地方才按了声喇叭。
她正准备让路,抬头发现车窗后面是他,脸上放松的表情马上警惕起来。
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见了,相安无事,他刻意不去打扰她和孩子,而现在,他又准备刻意打扰她一下。
上车,我送你。
不用,谢谢!卿卿很不自在的原地转了个圈,也找不准方向,抱着点心盒抬腿就走,开始还是走,后来竟然跑了起来,躲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望着跑得摆起来的花裙子,费聿铭无奈的摇头苦笑了下,本想调头过去追,见她遛上了旁边的小路,车开不过去,只好回到主路上兜圈,到路的另一头等她。
不出五分钟,迷路的卿卿再一次绕回某个似曾相识的路口,发现黑色悍马就停在不远的路灯下面,而费聿铭则靠在车边,手里夹着一支烟,袅袅烟雾,忽明忽暗的小红点,他的面容就隐没在后面,并不真切。
再跑就失体面了,她定下身,抱好点心盒,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冲他的汽车走过去。
目不斜视,就一直盯着远处的一盏路灯。
五米,四米,三米……超过了,走远了。
他一直在吸烟,似乎未察觉她的一举一动,卿卿渐渐放宽心,走得大步起来,忍不住猜测他有没有从后面看。
走到离车七八米远的地方,忍不住回头张望,发现他熄灭了烟蒂,正准备开门上车。
心里的警钟瞬间又鸣响起来,卿卿窜过马路,便无所顾忌的朝着远处的大门拔腿狂奔,把费聿铭和那辆黑色悍马远远甩在身后。
他确实上了车,却没有开,只是撑在玻璃上望着她跑远的方向,嘴角不受控的越弯越大。
想起下午她给小虎讲的故事,什么柜橱,噩梦,什么女战士,无往不利战胜恶魔,和眼前表现出的竟然完全不同。
花裙子在风里飘来飘去,最后一点点颜色也消失在视线里。
想收起笑,没收好,反而笑的更厉害,眼前是她的脸,耳边是她的声音,生气的,快乐的,勇敢的,怯懦的…………4-2当家教的事最后卿卿还是应了下来。
糯米坐在马桶盖上,一边挤鼻子上的黑头,一边跟搁间另一边的卿卿说话:你行吗卿卿,去他们家当家教?不行也得行!没办法。
卿卿编着辫子,扎上了穆洵刚给她买的新头绳。
黑色松紧带上是一对粉色的小猪,猪眼睛是亮晶晶的水钻做的。
生日当天全家聚在香槟小镇搞了个小型生日会,庆祝猪年生的卿卿活过了第二轮,又要开始新征程。
穆洵陪着她到天台看星星,还送了本《夏洛特的网》给卿卿。
就这样,卿卿大了一岁,爷爷奶奶再提,都说七七虚岁二十五了,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第二天在学校,卿卿给费太太发了邮件,答应了给小虎做家教。
新一岁,总要有些新气象,她觉得自己还年轻,不会的可以慢慢学,只要能帮上小虎受点累也值得。
为了表示诚意,费太太给出了相当诱人的待遇,一番谈下来,卿卿只肯收很小一部分车马费,其余的部分都让费太太转而用在贴补孩子教育上了。
卿卿,你小哥什么时候生日啊?糯米又在另一边问,卿卿支着下巴想事情发呆,听见冲水声才醒过味来。
我小哥?夏天的,大狮子,刚过完几个月,二十七了。
哦。
糯米出了卫生间,跟在卿卿身后碎碎念着她刚才说的日子。
走到入园的大镜子前面,卿卿想看看额头的痘疤消了没有,抬头却发现镜子里出现一张煞到她的俊脸,来不及躲,萧恩已经贴了过来。
qinqin,好了吗?念在同事关系,萧恩一般在人前不会直接对她有肢体动作,但去年圣诞晚宴被强吻之后,卿卿对萧恩的防御心特别强,见到他心里就有障碍,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给冷脸,说完谢谢,礼貌的笑一下,拉起糯米就走。
qinqin!萧恩在后面跟了两步,卿卿置若罔闻,糯米也不敢停下,只是边跑边回头,进了教室靠在桌边微微喘着,追问卿卿:萧恩是不是还喜欢你呢啊?不是说都死心了吗?从上次就觉得还有问题,谁说他和音乐老师好了,你看这不明明……我不知道,不说了。
卿卿装糊涂,派了活儿给糯米,便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收发邮件。
去年圣诞节的事,每次想起来她心里都会难过。
说是忘了,却还留着小小的伤口没有愈合。
毕竟长那么大,那是第一次被异性强吻。
下午加餐时间,小朋友排排坐着吃果果,卿卿蹲在书架边找图画书,准备下班去小虎家里上辅导课。
有人敲门上的玻璃,是前台阿姨,手里又举着小牌子站在教室外面。
放下东西,卿卿擦擦手出去。
学校里的老规矩,每次见到阿姨举牌子一般都不是好事。
果然,她被带到医务室,不认识的大夫护士站着好几个,爆发疫情时也染上水痘的大班助教站在屋角,十八九岁的美国姑娘,脸蛋上的水痘疤痕还没有消下去。
四十来岁的校医山姆大叔冲着她们两人笑了笑,说明了来意。
卿卿一听,脸就垮了下去。
回教室时,卿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屁股挨了一针,是让护士苏西施行的注射。
进门就见到双胞胎拿着西瓜互相追跑打闹,还把茶点的勺子当武器扔来扔去,糯米罩不住,一个人看了左边就疏忽了右边。
几分钟的功夫,教室里闹成一片,哭了三四个孩子,蹲下继续找书的卿卿,不得不去插手管理。
双胞胎是大使的孩子,平日里就很娇惯,当哥哥的Anish又特别爱欺负妹妹Anisha,训斥一次,不出两天就故态复萌。
口头批评或是不给贴画这些老办法用久了都不管用,最后卿卿只好一边一个给带到了教室里的罚站角,用塑料的围挡栏起来,对他们进行十分钟的漠视惩罚。
杀鸡儆猴,教室里扔勺子的,不安分吃西瓜的一下都安静下去,有些孩子还把吐出来的西瓜子排好,怕自己也被圈进围栏里。
秩序井然,卿卿踏踏实实回到书架旁边找东西,劳作了一整天又打了针,扶着书柜站起来整个后腰都酸麻麻的疼。
糯米送完校车刚回来,见卿卿心事重重的坐在办公桌旁,放下手里的玩具过去找她说话,刚刚阿姨叫你出去什么事?怎么了?还是为萧恩?没有。
卿卿放下咬到一半的指甲,勉强笑了笑,我去楼上图书馆接着找书,一会儿再说,你把玩具收拾下。
哦。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天,没有课外活动还算轻松,卿卿心里却老是乱糟糟的,好多不大不小纷乱的思绪东一下西一下,加上腰上有点疼,蹲在图书室找东西,不免多叹两口气。
小虎的病已经好了两天,却一直不肯上幼儿园,原因似乎是脸上身上留了很多水痘疤痕,怕被其他小朋友耻笑。
费太太捎话来特意嘱咐卿卿早些开始单独辅导课,帮他克服心理障碍回到幼儿园。
但卿卿除了准备充足的故事书,对医治小虎的心病也没有多大把握。
他本来就是离群的孩子,很容易因为生病加重自闭的病情,请教了一直带小虎心理辅导课的外国老师,给了她一大堆书面阅读材料,有用的实际方式却没什么。
卿卿翻找着蒙特梭利教学法的资料,心里不时冒出些点子,又很快被自己否定。
找好资料抱着书下楼,不想又在楼梯上遇到萧恩。
这次是躲也躲不掉,转身走掉太奇怪,卿卿只好应着头皮快步下楼。
大厅里还有不少小学部的家长,她以为萧恩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胡来。
想事情太专心,走得太急,没留心脚下,一节香蕉皮竟然是踩到上面才察觉。
可惜已经收不住脚,手里抱着太多书,卿卿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往一边歪,当着几十个家长的面,尖叫一声,连滚带跌的掉下了最后几节台阶。
……4-3费聿铭正站在学校大堂看墙上挂的各班合影照。
先是在四个大班合影里找到了小龙,很容易,小龙是神气活现的孩子,穿着幼儿园制服站在第一排中央,笑得得意洋洋,手插在腰上。
再去找小虎,却费了些功夫,中班一排的四张浏览了两遍,还没找到小虎,却先看到了卿卿。
照片里的她跟他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
中规中据的套装,辫子不是平时的麻花辫,变成一个马尾梳到身后,看起来成熟了一些,露出光洁的额头。
眼睛还是乌溜溜亮晶晶,笑起来很甜,有两个小酒窝。
再定睛,就在她旁边发现了小虎,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嘴里还含着手指,眼睛也没有看镜头。
还想瞧仔细,大厅另一边响起女人的尖叫,人群有一阵短暂的混乱,大家都向着扶梯的方向涌了一下,很快又退回来。
费聿铭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穿过最密集的人流,停在扶梯前的空地上。
卿卿背着身子蹲在楼梯旁捡书,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不时有家长过去帮忙,把散落在周围的书送还她。
刚刚出丑,她尴尬到不敢抬头,只管垂着辫子点头频频道谢,接过书继续规整落在地上摔散的画册。
费聿铭弯身,随手捡起脚边的一本漫画,很醒目的名字——《影子》,书旁就躺着被踩烂的香蕉皮,他不禁挑眉,对她的判断又要重新倾斜了。
正准备把书送还她,楼上传来男人的声音,很怪异的叫她qinqin,卿卿捡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马上又加速度,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扎进旁边的盆景里。
你的书!还来不及道谢,卿卿已经被人扶起来,腰上是只男人的大手,眼前出现挽起的袖口和一节露出的结实手臂,本能的,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费小虎的叔叔。
不应该啊!分明就是不太友好的咖啡色眸子,粗黑的眉线挑得那么高,脸上不说讥讽至少也有嘲弄。
太衰了,竟然真是他,而且又在他面前摔跤!卿卿有种绝处不逢生的苦闷。
比起楼上的萧恩,她反而更怕费聿铭几分。
臀部撞得没了感觉,还要装出没事一样,扶着栏杆自己站好。
腰上的手很快放开,卿卿软掉的腿脚不争气,用不上力气,又往一边倾倒,眼前的世界出现了大幅度转角。
费聿铭以为她没事了,结果刚松手就见她歪下去,本能的伸手捞起来。
也顾忌不了太多,这次不是点到为止,她多半个身子全依到他身上,而他的手,很自然就放在了她的腰侧,没有放开。
很多条条框框自我约束的东西都崩裂,卿卿完全呆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分开,手一松,刚刚捡起来的几本书又噼里啪啦落回地上。
他叹口气,扶她在墙边站好,才返回去捡书。
有些热心的家长帮忙,一地书很快就收拾起来。
他抱着书送过去,见她背着身子,从奖杯橱窗反射的影子里看到一张涨红的脸,娇艳欲滴,羞愤难当。
那一瞬,他也失神了。
把书放回她手里,费聿铭说:一会儿有小虎的课,可以走了吗?啊?卿卿不在状态里,恨不得遁形,以前学过的应对家长招数统统忘光,一连啊了好几声,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虎在等,今天上课,有问题吗?他板起面孔,变得无比严肃。
没有……忍着疼,卿卿想给他道谢,话还在嘴边徘徊,他已经接过书大步往教室的方向走,边走边催促她,快点好吗,小虎在等。
萧恩没有下来骚扰她,这是卿卿唯一觉得值得庆幸的事。
她着实在教室里磨蹭了一下会儿,糯米三两次探头出来,发现费聿铭就等在门口,马上缩头回去向卿卿汇报。
磨也是要出去见人的,最后抱着书包和一大袋东西跟糯米告别,卿卿有种割腕的壮烈。
黑色悍马就停在学校铁门外,卿卿忍着腰上的疼,站在车前不肯上去。
费聿铭自顾走到后面开门,顺便接了她手里的东西放到副驾驶。
小虎在家等你,走吧。
任何身体上的疼痛,也比不得上次晕车受到的屈辱大,不记仇是很难的,原谅他是不可能的,但是顾念着孩子,她竟然妥协了,撑了下车门钻了进去。
听着车门撞上的声音,卿卿低头掀开袖子偷瞧手臂上撞出来的瘀青,想忽略紧张的压迫感。
与他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无力的感觉过大,她必须说些什么武装自己。
系上安全带,很多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想说得强硬些,可话一出口,气势就输了一大截。
车厢里回荡着她那句你一定开慢点!,像是个孩子对大人的请求。
费聿铭绷着一脸严肃,望向窗外,却是忍不住笑了。
……4-4车开得很慢,可以说是费聿铭平生开得极慢的一次,甚至有辆运菜的电动三轮车从非机动车道超了过去。
卿卿从开始的局促慢慢就踏实起来,过不多久不再紧握安全带,慢慢欣赏起悍马的后部构造,左看看,右看看,又怕被他发现,手里假装拿了本书,时不时还揉一下腰上摔疼的地方。
费聿铭一边开车一边悄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的角度,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听她细细哼了一声,他跟着浑身不自在,赶紧把目光又调回到路上。
小虎听说Miss77来了,从房间钻出来,眼睛里闪着狂喜,奔过去扎到卿卿花裙子里不抬头,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直接拉着去自己房间,霸占的意味明显,费太太在一边看了捂嘴笑。
费聿铭抱着书上楼,卿卿已经带着小虎在毯子里讲故事,小龙也凑过去听,枕在她腿上,一大两小,画面恬静温暖。
他关上门,三人的形象在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
原来他觉得她不过是个幼儿园老师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现在却不再这么认为,哪怕只是幼儿园老师,她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
下楼时,费聿铭遇到费太太在客厅里插盆景,走过去问了句:晚上吃什么?晚上啊?费太太故作神秘,继而又笑,看看小穆老师留不留下吧,留下可以加两个菜。
老八,今天谢谢啦!没什么,不麻烦。
他在沙发边站了站,找不到话,只好回书房,还没走到门口,费太太在身后又叫住他。
老八,下个星期不用你去接了,小穆老师说了要自己骑车来。
费太太举着一支修剪好的剑兰,没注意费聿铭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回到沙发边继续修枝,对了,最近公司不忙吧?看你老在家里。
还行,刚调回来可以休息一阵。
他专心不起来,没有工作的兴致,就是关了门也能听见走廊上阿姨和费太太商量事情的声音。
再回楼上,孩子们的房间里隐隐传出笑声,讲得什么却听不真切。
在楼道里站了会儿,费聿铭回房换了件旧衬衫去了车库。
把悍马从车库里开出来停在院子中间,提了打腊的工具,靠在车边抽了会儿烟,然后掀起袖子开始手工打蜡。
擦车是个体力活,不需要动脑子,可以排除杂念,但就是这样做过成百上千次的事情,竟然还能在车身黑色的漆面上找到她下午皱眉的表情,手上拿着工具想的却是扶在她腰上的感觉,擦到车门的划痕,流畅的动作终于慢下来。
Crash来了,费聿铭很清楚,大脑运转异常,老有她,身体会本能想接近,哪怕一分也好。
这样的冲动,可能是三五分钟,三五天,三五星期,也可能更久。
他说不好是一时错觉,还是会延续下去。
总之很想她。
因为家里有孩子,抽烟喝酒都受限制,翻出藏在车库小冰箱里的易拉罐,开瓶仰头都灌下去,胃里填补满了,心里更觉得空荡荡的,他扔下工具,在车库里找配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想甩开如影随形的crash。
第一面,哪哪都觉得不协调,她的辫子太老土,裙子太花哨,样子太幼稚,处事太草率,可接触了两三次变得完全不一样。
辫子是她的标志,一眼就能认出来,裙子颜色多了些,又和别人的艳俗不同,有自己风格。
至于表情,给小虎讲故事时一点也不幼稚,专注而温柔,处理孩子问题谨慎小心,显出一丝成熟,偶尔也流露出孩子气,像那晚停在路边踢石子。
不是摔跤后又见到她的无措,费聿铭几乎忘了第一次见卿卿的印象。
零件没找到,他却把每次与她见面的场景都细细回味了一遍。
Crash来了,也可能就变成一种更深入的渴望,而到底会多深,就要看她。
上完课,卿卿提着书包从别墅里走出来。
今天她没有蹦蹦跳跳,稳稳走到门廊台阶上,见到院子里的悍马和背蹲在车边的费聿铭,马上兴起了逃跑的念头,自己都不知道逃什么,总之卿卿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自寻了一条小道溜了过去。
从花丛密密匝匝的枝条边往外蹭,卿卿一直压低身子减小噪音,怕被发现。
奈何心急求快,跨过小树丛没把握好平衡,踉跄了一下,脚腕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跪进了花丛里。
嘴里管不住呼出声来,虽然音量很小,还是被费聿铭听到了。
他放开打腊的东西直起身,很容易就锁定目标。
她低调的摔在花丛里,书包挂在树上,花裙子铺陈开,像朵要凋零的小野花。
他上前几步,却没扶她起来,俯下身手撑在膝盖上,盯着她瞧。
黄昏的暮色柔和,照到她辫子上拴的一对小粉猪,不服输的来回晃,裙摆的毛线跟树杈纠缠在一起,多少个手指窸窸窣窣揪扯却不肯分开。
他等着她下一步怎么办,很期待她有出其不意的表现,可惜,这次她没有。
相对无言,终于忍不住放下工具,他手上还是脏的,随便在衬衫上抹了两下。
离近她,非常近,几乎比下午时还要近些,能看清干净皮肤上一个个细小毛孔。
他的呼吸都喷在她耳后,带着清爽的啤酒味道。
刚碰到她的腰,就觉出她大大震撼了一下,他继续找到剐到的几处毛线,三两下扯断纠结的树枝,微微用力,把她从树丛的枝桠里抱了出来。
那瞬间,就觉得她在怀里,小声的惊呼吞下去,只剩下微弱的颤抖,脸转到了另一侧,发间露出的耳垂红了大片。
他突然得到极大的满足感,把她抱得更高,几乎和他一样高,还不肯放开,走了几步,放到没有缠绊的地方才松手。
离开腰侧,费聿铭才知道胸口有些疼,刚刚那十几秒竟然都没有呼吸过。
回去帮她捡书包,再转身,她面色已经大变,说不出来在窘还是颓废了,鸵鸟一样垂着头只往地上看。
把书包递过去,他胳膊上的水珠碰到她的手背,她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包也没接住,退了一大步,差点坐倒在花园里。
老八,开饭!房里传来费太太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
卿卿先反应过来,蹲下身捡书包,所有告别的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很僵硬的给他鞠了个躬。
辫子上掉下片花瓣,缓缓飘落,她已经狼狈的一瘸一拐跑起来,开始总让人以为又要摔倒,还好后来脚好了,跑得越发稳健。
落霞正把她的影子勾成一团暖暖的红色,笼在他和悍马身上。
费聿铭没去追,冲着她跑远的方向站了会儿,又回去继续给车上腊,费太太出来叫了几次吃饭,他置之不理,车旁扔了一大堆易拉罐,都是喝完的啤酒。
当晚,张妈坐在床边帮卿卿揉腰,她一边哼哼着疼,一边把脸埋进枕头里。
一闭眼,卿卿脑海里就会出现一段袖口的结实肌肉,像小时候穆爸爸那样把她举起来,举得很高很高,然后穆爸爸的脸就变成费聿铭,在逆光里是个模糊的影子,在月色下是个清晰的轮廓……脸颊滚烫,卿卿翻身坐起来,张妈揉到一半,见她无缘故脸红,摸了摸额头,问:怎么了七七?又发烧了?还是出什么事了?跟你小哥吵架了?没有没有。
那怎么这么热,一会儿睡觉前自己给腰上抹点扶他林,再吃一片药听见没!张妈嘱咐完,把床头抽屉里的常用药翻出来,少活动,过两天就好了。
恩。
卿卿脸色很菜,张妈都要出去了又被她喊住,张妈!怎么了?张妈探回身子,手上拿着刮痧用的东西,准备去爷爷奶奶房间。
没事没事,我没事。
强颜欢笑,卿卿吭哧了两句,转身躺回到床上。
房间门刚一关上,她就长长叹了口气,很凝重,满是忧虑。
……4-5别的事情卿卿大而化之,唯独肢体接触特别容易往心里去。
这点上外国人和中国人观点完全不一样,外国人礼节性的接触很频繁,法语老师见谁都要贴面亲吻,左右脸颊,一共三下。
一些重要场合,老师助教互相拥抱亲吻也是常事,当初萧恩之所以能占卿卿便宜,也是借了圣诞的特殊场合,让她连防范都来不及。
可短短一天里被小虎叔叔碰到好几次,不管有意无意,不管是不是特殊场合特别情况,卿卿心里总有个阴影挥之不去。
还不能说是阴影,因为和萧恩那时的感觉不一样,她心里塞了一团东西,睡了一觉那团东西也还在那。
就是到了梦里,还能记起那双手如何从花丛里把自己托起来,清晰的连袖口的褶皱都记得有几道。
早晨洗过澡,裹着浴巾在镜子面前站了会,卿卿转了几个圈,觉得腰线的地方粗了点,没有嘉兰那么纤瘦,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解围的拥抱。
很小的时候,大人也是这么抱她,可那时她是小姑娘,如今长大了,连穆洵都不那么抱她,想着想着,镜子里的表情又不自然,像要发烧。
卿卿对自己笑笑,假的厉害,只好放弃,躲到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眼睛的地方。
这算是害羞吗?应该不算吧?早饭难得穆洵早起,和穆家爷爷奶奶一起在桌边吃清粥小菜。
卿卿下楼头发还湿着,坐在桌边有点魂不守舍,穆洵给她盛粥,平日里她还会投桃报李给他夹根油条,这日却形同面前没这个人,吃得异常安静。
天冷了,出门该加衣服了,听见没七七!奶奶一边给爷爷剥鸡蛋,一边嘱咐卿卿。
哦。
卿卿拿着勺子往嘴里填粥,时不时抬头对对面的穆洵愣会儿神。
他还是平日在家的装扮,一件旧体恤,露出的手臂也算得上结实,但皮肤白了点,肌肉平滑了点,也细了点,配上那张脸,跟个聊斋里的书生差不多。
一扭头,另一个肖像漂浮在粥面上,肌肉紧绷,粗的像个小棒子似的,黝黑中带着橄榄色,手臂上流着冰凉的水珠,挽起的袖口很凌乱,身上都是车蜡和汽油的味道。
脱去西装,他浑身上下都是野蛮的味道。
给我根油条!穆洵一敲碗,卿卿吓了一跳,筷子尖上夹的炒蚕豆滚在餐桌上,伸手去抓,拿了跟油条放到穆洵面前的碟子上。
给!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吃,一会儿迟到了!穆洵咬了口油条,拿筷子在卿卿眼前晃了晃,吃完了我送你去,今天刮风!不用,我自己骑车!卿卿的筷子立在粥里,搅来搅去。
不想吃就别糟蹋,今天风大,让小六子送你去,七七听话!穆洵没开口,穆爷爷先发话了,奶奶给剥好的鸡蛋就放在碟子里,旁边是单独加了麻油的小菜。
穆家老辈都是特别传统的人,甚至还有点男尊女卑的旧社会意识。
卿卿虽然得宠,但是在家里,爷爷奶奶发了话,她从小就知道不许忤逆,一定要照着办。
捏着碗边瘪嘴,努力把心思从男人的手臂上转开,卿卿埋头继续喝粥。
饭后上楼换衣服,又对着镜子锤了几下脑袋,自言自语,盼望自己有点志气,不要因为个男人出现就丢魂少魄。
兄妹两个一起出门,不像平时拉拉扯扯在香槟小镇路上推着摩托散步,反而一前一后走,隔了几步距离,各怀心事。
卿卿话特别少,迎面微风,晒着太阳,可她眼底明明白白写着事情,穆洵非常确定。
快到小区门口,穆洵让她上车,习惯性用手扶了一下,被卿卿甩开了,还在背上狠狠捶了他一下。
真讨厌!我怎么了?就是讨厌!说完也不解释,卿卿跳下摩托抱着书包就跑,两条辫子甩来甩去,到了小镇门口拦下辆出租钻进去,穆洵骑着摩托追出来,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到学校,还是每早的咖啡时间,休息室里聚了不少人。
卿卿一直等着校车到,想把前晚的事情和相熟的嘉兰几个提一句,手上拿着《彼得兔》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什么内容都没看进去。
校车完了,没倾诉对象,只能等到中午孩子们午休了去顶楼吹风,把毛毛躁躁的情绪平息下来。
回去监督值日,卿卿停在小虎的床边很长时间,不知自己是喜欢上了,还是迷惑了。
唯一值得她开心的是小虎肯来上学。
不和家长有太多瓜葛是当老师的本分,为了不让自己再分心,下午吃水果卿卿特意把小虎交给糯米,自己带着双胞胎。
她不想把Crash拿出来当真,不想卷进外国人的感情游戏,她只希望来得快去得更快,自己一时的迷惑快些醍醐灌顶。
而另一方的费聿铭却完全不这样,他反应更强烈,意识到是crash了,没去回避,而是马上想到如何解决问题。
在国外,最普通的crash版本就是一夜情,说好听了,就是一见钟情。
只要是在国外长大的人,没有没试过的,他也不例外,可回到中国以后,才发现这里谈感情的方式和国外完全不一样。
在中国,大部分人不讲速食爱情,不讲好聚好散的partner。
保守些的,到了一定年龄,恋爱结婚。
开放些的,不过也是玩两年,到了结婚生子年龄还是回归家庭,赶个婚姻的末班车。
归结一个词,就里太重传统,宁可约束自己。
费聿铭回国时间不算短了,却从来没有碰过感情,长的不碰,短的那种一拍两散的,更不会碰。
如今碰到他,他不知道要不要好好碰一下。
在他眼里,她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女孩,两条长辫子,一条花裙子,开个玩笑都会脸红。
接连失眠几夜过后,费聿铭诚实面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确认对她绝不单是鬼迷心窍,只能开始想切合实际的办法。
在公司工作状态比较差,和手下的技师做完检测,在技术部和设计组转了一圈摆摆样子,他就待不下去,决定去一趟学校,再试试那种心跳加快肾上腺素分泌的感觉是不是错觉。
出门前,费聿铭在穿衣镜前停了下,顺了顺头发,还拽了件最好的黑色外套。
……谢谢sangkesu的评,俏皮而可爱。
我的审美情趣问题吧,可能近期吧,也不好就改了吧,反正大叔控一点点,英武型就好,不帅没关系,对帅的白面特反感。
88本人不帅,但是孔武有力,七七1米58站他旁边,就跟站在希腊廊柱旁边差不多,88胸肌宽厚,估计是work out的,哈哈,谢谢sangkesu,这更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