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褚月--舒府大厅,席开一桌,主人舒万安宴请梁南生、文时骏,还有难得出席这类场合的武蔚柔。
文公子,这次真的多亏有你在,我先干为敬。
舒万安颇为豪爽的喝干杯中的酒,马上就有婢女又斟满酒。
舒老爷,请别这么客气,任何有能力之人看到这情况,都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湖里救人的。
文时骏谦逊的说道,也将杯里的酒喝光。
他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没有能力吗?梁南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随即恢复正常。
武姑娘,你多吃点。
文时骏故意忽略梁南生的表情变化,用筷子夹了块糖醋鱼片到武蔚柔的碗里。
她半垂着头,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幸好没有感染风寒的迹象,否则今晚就无法与他同桌而食了。
小柔,这个不错,你吃看看。
梁南生不服输的也夹了块翠玉嫩鸡给她。
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来拜访我,还有一位陌生的朋友义不容辞的帮了我大忙,真是太开心了。
来,大家喝啊!尽量喝!舒万安大笑着又喝光了酒。
我才觉得荣幸,能与舒老爷结识。
更重要的是再次见到她,又因缘际会的知道她住在这里。
文时骏笑道。
对了,文公子,你是风城的人吗?舒万安忽然问道。
舒老爷,其实我曾住过风城,不过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则算是居无定所,独来独往。
他很保留的回答。
那你靠什么为生呢?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从事什么可以拿来说项的工作。
梁南生的语气难得热络。
在下不才,只是个帮忙管事的。
宰相应该可以这么解释。
文时骏笑笑的说道。
那就是总管 ?梁南生进一步的问道,心里却是轻蔑不已。
哼!不过是个领人俸禄的小角色,还敢来跟他抢人。
差不多。
同样也是一人之下的工作,只是手底下管的人数多或少而已。
那怎么有空来风城?你家老爷呢?梁南生继续追问。
这次多亏我家老爷肯放行,我才有机会回来祭祖。
文时骏顺着他的话说,反正龙王也算得上是他的主人。
那你打算在风城待多久?最好明天就走人。
梁南生难掩积极。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武蔚柔也不禁竖耳倾听,希望他能多留些时日,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点就还不一定了,毕竟十几年没回故乡,多待几天也无妨。
文时骏轻松自在地啜饮杯中酒。
他还没有要走,武蔚柔低垂眼睫,以免让人看出她心里的雀跃。
那梁兄呢?又是靠什么营生?瞧梁兄一表人才,应该非池中之物才对。
文时骏顺口捧道。
过奖过奖,在下不过经营一家木材行,三天两头在各地寻求买家,赚取蝇头小利而已,不足为道。
说得谦虚,但梁南生的语气却是颇为自豪。
哼,比起一个拿人俸禄的小总管,怎么看他都胜过一筹。
你就别自谦了,梁兄年纪轻轻就掌管一家木材行,怎么说都属青年才俊,在下就没这本事了。
文时骏仍是一派赞许之词,反正好话多说无害。
多谢文兄的赞美,我敬你一杯。
甘拜下风了吧!梁南生得意不已。
舒万安看了不禁大笑。
梁弟、文公子,今晚我们要不醉不归啊!这是当然。
梁南生举杯道。
文时骏则像个旁观者,但笑不语。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武蔚柔早已离席;舒万安则是喝得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清;梁南生也有了七分醉意;惟独文时骏完全看不出酒醉的迹象。
舒老爷,我想我该告辞了,多谢你的招待。
文时骏故意表现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连脚步都站的不是很稳。
文公子,都还没问你在哪落脚?舒万安摇晃晃地起身问道。
我目前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
哎呀——这怎么可以,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客栈怎么说都不方便,你说是不?因为酒醉,舒万安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厅。
不了,这样太叨扰了。
文时骏客气的说道。
哪里是叨扰?我都还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这个救蔚柔一命的大恩人呢!现下有这个机会,你就接受吧!舒万安用力的拍打他的肩。
这——文时骏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
学武之人与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忌讳这种突如其来的碰触。
文公子,你就别考虑了。
来人啊,快去把文公子的行李拿过来。
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舒万安立即喝令家仆们行事。
那就多谢舒老爷的盛情了。
文时骏扬起嘴角拱手道。
来来来,既然文公子可以留下,我们继续喝。
舒万安这下可高兴了,开怀的举杯就喝。
看这情势,梁南生暗自扼腕。
叩叩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了,武蔚柔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现在她还可以感觉到心在怦怦跳动……是因为他的关系吗?想起他英挺的面容,她的脸不禁浮现些许红晕。
感谢老天的安排,下午突如其来的落水是被他救起,而且他还随着舅父一起回府里,让她有机会与他同桌而食。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结束宴席了吧?他应该也离开了吧?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面?一想到这里,她怎么也无法入睡,干脆起身下床,顺手拿了件外衣就被在肩上,打开门走出去。
弦月高挂天空,长廊上只有几盏灯火照明,她信步来到花园,四周一片昏暗,耳边只听见虫呜蛙叫。
她吁了一口气,心却静不下来。
夜深露重,你不该穿这么单薄出来的。
这声音……武蔚柔立刻回过身来,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
承蒙舒老爷的挽留,我住下来了。
看出她的疑问,文时骏柔声说道。
那文公子怎么没歇息呢?舅父还有梁公子呢?武蔚柔收起错愕,无声的问,又突然想到现在四周如此昏暗,他怎么可能看懂她在说什么,然而想用比划的,却又不知如何比起,顿时有些着急。
武姑娘,你别心急,你习过字吗?要不,你用写的吧!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掌来到她眼前。
哦!她也没多想,很自然地伸出指尖就在他手里写出方才的问题。
我们方才才结束宴席,这会儿,舒老爷与梁兄应该都已经睡了吧!我是喝得不多,所以还清醒着,没想到到这花园来散步却见到了你。
这样的光线,对他来说还不构成问题。
武蔚柔几乎是松了口气,完全忘了这样的举动,对未婚男女来说是不合礼仪的。
武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入睡?没什么,我有时候常这样的。
武蔚柔微低着头写道,不敢说是因为他的关系。
我要为之前的误会向你道歉。
他想起了那时他误以为她是扒手的共犯。
没关系。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我后来在街上找到那名扒走我钱袋的小男孩了,原来他并非故意,而是流落街头与一名老妇共同生活、乞讨,只是老妇人病重,没有钱医治,才出此下策。
他淡淡的述道。
什么?那现在呢?武蔚柔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我在城东买下一幢小屋,让他们住进去,还请了大夫来医治老妇人,也给了他们一些钱,再来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文时骏的语气像在说着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文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武蔚柔真诚的写道。
呵——从没有人说我是好人。
让雷绍麒知道一定会大笑出来,一般人只会说他像只狐狸,会要得人团团转。
可是,你真的很好啊!懂得以德报怨,不追究那个小男孩,反倒帮他们解决难题。
她一脸的认真。
这小偶好精致。
不想谈这些,文时骏指着她的胸口道,从方才到现在他不时注意着她胸前的项链。
这是我娘给我的。
她抚握着木偶,眼底倏地一黯,心情更是低落下来。
原来如此,无怪乎你会在醒来后,这么急着找寻。
他几乎是在瞬间吐出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是屏息着,在等她的答案。
嗯,它对我很重要。
那稍早的宴席怎么都没见到令尊、令慈呢?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大火过世了,所以我是让舅父抚养长大的。
她半垂眼睫,头垂得更低了。
要是今天下午她没有被救起,那么现在她也许就见到九泉之下的爹娘了……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以为她只是借住这里而已。
没关系的。
你一定很寂寞吧?虽是住在亲戚家,怎么说也是有层距离。
文时骏的眼瞳闪耀着温润的光芒。
这一句话,更直地打进武蔚柔的心房,令她眼眶泛红。
真是难为你了。
泪,在她还来不及抑制前就滑落,她连忙别过身去拭泪,却发现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流个不停。
武姑娘——心念一动,文时骏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肩头安抚道。
她摇摇头,回头就靠进他的胸膛里轻泣着。
这是不合宜的,可是她却情不自禁地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她突然发现那时她没有排斥他靠近,是因为他的身上好像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文时骏就这么任她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感情……过了好半晌,武蔚柔才拭干眼泪,后退一步。
好点了吗?她的眼睫还沾着水珠,哭过的双眸更显晶莹,让他几乎想低头吻去那泪珠。
这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经历,女人的眼泪从不会令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不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可她却做到了,她无声的哭泣比任何事更令他难以承受,几乎想奉献出所有,只求她展颜一笑。
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几乎不敢看他。
哪有女子可以这样依靠在男子的怀里哭泣,而且还是陌生的男子。
她轻斥自己。
不,这是我的荣幸,最重要的是,你觉得好过许多。
谢谢你。
武蔚柔抬头看着他。
武姑娘——请叫蔚柔好吗?在他们这么靠近之后,这么生疏的叫法,反倒让她觉得不自在。
当然,蔚柔姑娘。
文时骏向来从善如流。
叩叩叩——远方又传来打更的声音。
四更天了。
武蔚柔抬头望着他,表情十分不舍。
蔚柔姑娘,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文时骏同样不舍。
她点点头,脚步却没移动。
四目交会,在微弱的月光下,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在两人之间交流。
倏地,文时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肯离开风城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可是他就已经为她心动,且念念不忘。
那么她呢?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吗?心跳的好快。
武蔚柔不自觉地抚着胸口,双眸更是无法离开他。
每回见了他,她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当他一靠近,心儿又会怦怦地跳,有时又会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会这样呢?真给容说对了,总有一天他会遇见命中注定的女子,而他真的找到了。
在他活了三十年的岁月里,总是与女子保持距离,这还是第一次他想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与之亲近。
他的眼瞳好深,深到好像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武蔚柔什么都无法想了,眼底、脑里、心里全都是他,就连呼吸都乱了调。
不知就这样对望了多久,文时骏突然笑了出来。
而这一笑让武蔚柔回过神,赶紧低下头去,但脸上却是红通通的。
天啊!她在做什么啊?蔚柔姑娘,你也感觉到了吗?她抬起头来,一见着他的脸,只能傻傻地微启菱唇。
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什么正在发生,而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文时骏从她的反应中可以发现,所以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她的点头几乎是察觉不到的。
那么我们慢慢来好吗?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都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至少我们可以珍惜现在的感觉,你说对不?不想进行的太快,以免把她吓跑。
可是,你不是只在这里待一晚,明天就要走了?再说,你不也说过你不是这里的人,也许过几天你就要离开了。
那她该怎么办?最后这一句话,她没敢写出来。
傻瓜,我可以为你留下;再说,舒老爷已经留我住在府里了,往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真的?!当然是真的。
文时骏轻笑着抚上她的脸。
他的手好温暖!武蔚柔情不自禁地用脸摩蹭着。
回房吧!她点点头,也只有依依不舍的离去。
虽然很晚才回房入睡,武蔚柔仍是在固定时间醒来,一点都感觉不到疲累,她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关系。
小姐,你醒啦!小娟端着水盆进来,就见到她已经穿好淡蓝色的衣裙,端坐在梳妆台前。
她回过身来,让小娟伺候着梳洗。
小姐,你昨晚还有做那个梦吗?她顺口问道。
她摇摇头。
是啊!几乎天天都会梦到的那个梦,昨晚她竟没有梦见。
她觉得有些惊奇,这都是他带来的吗?小姐,梳这样好吗?小娟帮她梳了一个挑髻,然后在发上插着发簪。
照了照铜镜,武蔚柔反而从桌上的木盒中,挑棚迭出几只缀着宝石、蝴蝶样式的发来来。
可以帮我拿掉发簪,别上这个吗?她抬头望着小娟。
小姐,你今天心情很好哦!真难得,小姐向来都只用简单的发簪、淡妆示人,难得会想作别的发式。
嗯!她微笑以对。
是因为没有做噩梦的关系吗?还是因为——文公子的关系?小娟故意拖长音,取笑之意明显。
小娟,你想去哪儿了!武蔚柔的脸都红了,不依地捶她一下。
哎呀——原来是我乱想。
话是这么说,她的嘴边却收不住笑意。
你还笑!她作势要再打她。
是是是,小娟不笑了,她连忙忍住笑意。
小姐,老爷似乎很喜欢梁公子呢!是啊——舅父似乎比较喜欢梁公子,这该怎么办呢?武蔚柔在她的手里写着,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头不觉担忧起来。
要是老爷将你许配给梁公子,那小姐你——别说了,舅父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
她猛地起身,朝们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