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莲儿又照着芮斯的意思,穿上礼服来到大厅。
一见他也穿着黑色礼服,站在大厅中央,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回他又想到什么测验了?前几次的测验,她总是一再被他纠正,表现得总是不够完美。
准备好学跳舞了吗?他笑。
最近她长胖不少,也高了许多,他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他欣慰的想。
嗄?不是要测验吗?需要这么惊讶吗?参加宴会必备的一项武器就是跳舞,这项差事,我决定亲自指导。
其实他大可请人教导,但他却撇开繁重的工作,出现在这里,他告诉自己,以他在社交圈打滚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
他要教她跳舞……她感到有些意外,有些心跳加速,有些……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情绪。
不向老师行礼吗?见她傻乎乎的愣着,他笑着提醒。
她回神,连忙优雅地提起裙摆向他行宫廷礼。
麻烦你了。
这堂课,我先从华尔滋教起,以后还有许多要学。
她闻言,不觉瞪大眼,表情惊恐万分。
什么?还有许多要学?会不会很难啊?他忍不住被她的表情逗笑。
别紧张,你只要记住基本舞步就行了,至于复杂的进阶舞步,你若想继续学,我会再教你。
是这样吗?基本舞步也很多吧?她犹疑的想。
你往前站一步。
他朝她勾动手指。
她咽了口口水,向前站了一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
你记住,所有的舞步都是左脚向前,右脚后退,第一步也多是以左脚开始,不过我这里指的是男伴,也就是说女伴多是由右脚开始。
再来是跳舞的姿势……他向前握住她的手,另一手则贴上她的背,那手心的热度令她一愣。
他的手好烫……她感觉他手的热度透过礼服传进她的背,直达心房,心跳登时怦怦乱跳。
怎么了?他发现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没事,请继续。
她连忙回神,告诉自己,现在是在上课,她得认真一点,但她的心跳仍旧不受控地乱跳。
你的手要扶着我的肩。
他主动调整她手的位置,突然发现她的手冰冰的,不自觉地握紧,想藉此暖和她的手。
他需要握这么紧吗?她浑身不自在,想挣脱却又不敢,于是再次提醒自己,她在上课、她在上课……华尔滋只有三拍,并不困难,来,跟着我,一……他才刚起步,脚就被她踩到。
对不起!对不起!她涨红了脸,连连道歉。
不要紧,放轻松,我会带你的。
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知道她很紧张,因为她背部的肌肉是紧绷的。
她点点头,羞得只想将头埋进地板里。
她居然一开始就踩到他!眼睛别看着脚,这样对你的舞伴很没礼貌。
他提醒。
是。
她立即抬头,却被他晶亮的碧眸给吸引。
来,我们再试一次。
没察觉她的异样,他示意女仆打开音乐,轻柔的舞曲立刻在大厅里悠扬响起。
一、二、三,一、二、三……他数着拍子,带领着她跳舞,从最基本的原地移动,到整场飞旋。
放轻松一点,我不希望跟我跳舞的是个机器人。
动作再柔一点……对,这样没错,继续维持下去……慢慢地,她从僵硬到放松,任由他带着在大厅里旋舞。
渐渐地,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音乐,忘了一切,眼里只有他,什么也不能想。
自抵达英国的隔天起,莲儿与小威就像海绵般,不断地吸收外来的资讯,三个月下来,他们已有长足的进步,可以用英文与堡里的人沟通无碍。
因此,芮斯便安排小威进学校就读,继续学习其他知识。
他适应良好,下了课也忙着自己的社交活动,独立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喜欢黏着芮斯了。
而莲儿则照旧,继续留在堡内学习各项知识、礼仪与才艺。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可以用均衡充足的饮食,原本平板的身形也增添了柔美圆滑的线条,而健康红润的脸蛋,更是让她整个人亮了起来。
这段时间芮斯常忙得不见踪影,两人相见一定是他要测验或教学的时候。
刚开始,她还会和他斗嘴,但后来,情况却有了改变……每当夜深人静,一切思绪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封闭的心房已经动摇。
更糟的是,舞蹈教学之后,她开始害怕他的碰触,因为他的手似乎带着电,总会令她心跳紊乱、脑袋当机。
她总是提醒自己,这不是好现象,她还不晓得他有什么目的,绝不能被骗,以免受到伤害。
可是,芮斯花费那么大的心力,请人教导她与小威……就算真要骗人,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他真的没有目的吗?或者真的是她太悲观,什么事都往坏处想,其实他只是单纯地为她好?她一边想着心事,手中一边弹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自从西雅老师教会她弹琴后,她最常弹的就是这首曲子了,她喜欢这曲子的缓慢与柔和,有种漫舞在月光下,轻飘飘的感觉。
悠扬的乐曲吸引住芮斯的脚步,他知道这是莲儿在弹奏。
悄然推开门,他静静地伫立在一角。
近来忙于旅馆事务,他越来越晚归,有时甚至无法回堡,直接就在旅馆过夜,就连测验与教舞的事都无法进行,只好交由辛蒂另外找人替代。
只是不知为何,他越来越想念她,想念与她相处的时光,想念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爱模样,想着想着,他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工作的疲惫也因此被带走……凝视她专注的背影,他忽然发现她变了。
她丰满了些,柔美得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气质也不再粗野,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芮斯感到十分得意,仿佛他塑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作品。
敏感地察觉到琴房有其他人在,莲儿中断了琴声,猛然回头。
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才想着他,他就出现了!她心跳瞬间乱掉,拍抚着胸口,像是被吓到,其实是种心虚的伪装。
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不想中断你的兴致,虽然弹得勉强可以听。
其实以初学者来说,她已经很优秀了,但他就是故意不给好评,只因他想念与她的抬杠。
她沉下脸,对!你最厉害,有本事你来弹啊!前阵子他还会鼓励她,怎么几日不见,他的话又是气死人不偿命?好啊!今天心情不错,来玩玩也好。
芮斯当真大跨步上前,坐到她旁边。
他的手臂轻触她的,一股电流立即传人她体内,她吓得差点跳起,忙不迭地拉开两人距离。
又来了!那烫热又像触电般的感觉,又来了……我身上没跳蚤,不需要离这么远!芮斯说笑道,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你不是要弹琴?弹啊!我还等着呢!她心慌地转移焦点。
跟你一样弹月光奏鸣曲吗?随你啊!她故作不在意,心头还在为刚刚那异样的感觉感到疑惑。
那就来点不一样的吧!芮斯的指尖放在琴键上,下一刻急畅有如奔腾流水般的琴音,响彻整个琴房。
他的指尖像在跳舞般,演奏着华丽、气势磅礴的乐曲,完全不用琴谱却不曾间断,像天空的云彩般变化莫测,牵动她的心跳随着乐曲而起伏。
他奸厉害……莲儿看得瞠目结舌。
与他相处这么久,她现在才知道他会弹琴,而且连她这个初学者都听得出来他的琴艺高超,说不定连西雅老师都没有他厉害……一曲弹毕,莲儿还回不了神。
这是巴哈的托卡塔曲,不过我不喜欢原来的慢板,所以改成快板。
快板比较符合他奔放不羁的个性。
你好棒……她喃喃地说道,完全忘了前一刻还在气他说话太可恶,此刻眼底只有满满的崇拜。
感谢你的赞赏,我好久没弹琴了。
芮斯露出践践的笑容,侧头看她,却在瞧见她凝望他的黑眸后愣住了。
她眸中闪动的崇拜是那么地毫不保留,完全没有虚应、客气……她的眼睛好美、好亮,有着流动的光点,令他移不开视线,不自主地追寻。
她无法开口,他热烈的注视勾动着她,她心跳越来越乱,呼吸亦是。
室内的气氛微妙地转变,渐起的吸引力在他俩之间流窜……他紧紧凝视着她,光滑的小脸没有一点瑕疵,丰润的红唇像热情的红玫瑰……他指尖不自觉地轻抚她的唇瓣。
不带任何色彩的唇办柔软似棉花,不知尝起来是怎样的兹味……他的碰触让她紧张莫名,脸颊浮上粉粉的红晕。
两人像互相吸引的磁铁,慢慢地接近彼此,慢慢地接近……就在他俩距离只剩一吋时,芮斯的理智突然抬头——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竟然卑劣地诱拐小女孩!碧眸一眨,所有迷幻霎时化为乌有。
他瞅着她半掩的眼睫,以及带着些许期待的脸庞,努力压下心头仍隐隐窜动的情绪,扬起坏坏的笑容,用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小女孩,现在就学接吻会不会太早了点?莲儿一怔,连忙睁开眼来。
他说什么……与其这么早思春,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琴艺上。
他仍旧是玩笑的口吻,心里却为自己方才的举动而懊恼。
最近真是太忙了,没时间找女伴,才会让他一时糊涂了!你说什么……她震惊得有如被甩了一巴掌。
时间不早了,乖女孩,该上床睡觉了。
他故意忽视因她脸色匆地刷白而引起的心疼,起身离开。
你、你给我站住!她恼怒地喊道。
他顿住脚步,回头笑道: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看来你需要学习的不只是琴艺,还要重新学习礼貌。
你!他这是在嘲弄她吗?他太过分了!莲儿气得浑身发抖。
早点睡吧。
他很快消失在琴房。
可恶!她气得抓起钢琴上的水杯就想扔出去,但手才举到一半就顿住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她一旦开口骂人或做出这动作,先前学的礼仪等于是白废了,她才不会再让他耻笑她没教养!她气愤地将水杯放回原位,但一股气还是闷在胸口,无法发泄。
可恶!她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事!她发誓,以后除了教学、测验外,她再也不理会他的任何挑衅!要再理他,她就跟他姓!莲姊,你准备好了没有?小威敲了敲门才进到房里,不再像以前一样突然就闯进来。
他身上穿着西装外套和同色小短裤,看起来就像个小绅士。
差不多了。
莲儿站在穿衣镜前回头道。
那夜之后,芮斯整整消失一个礼拜,直至今天,才突然来一通电话,要她与小威一起出门参加社交活动。
那我先到车上等你,你快点哦!说完,小威又闪身离开。
喂!等我一下!看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门口,她喃喃自语:真是的,跑这么快做什么?一旁的女仆一边偷笑,一边帮她调整裙摆。
小姐,我弄好啰。
谢谢你。
她笑道。
在女仆的帮助下,她换上白色丝质衬衫、浅绿色及膝蛋糕裙,足蹬咖啡色长靴,再搭配公主头,像极了娇俏活泼的淑女。
别忘了皮包。
女仆将精致的小提袋递给她后,护送她踏出房间。
还没走出大门,她就听见叫声:莲姊,你好慢哦!芮斯哥哥早就在等我们了。
芮斯回来了……她以为他是请人载他们过去,而不是亲自回来……不过,她可没忘记前几天的誓言!莲儿冷着脸木然走出大门。
穿这么美却不笑,会让华服大打折扣的。
芮斯挑眉,潇洒地倚在车门边。
不理会芮斯,莲儿迳自拉开后车门,对着小威笑道:小威,你先坐进去。
小威仰头看她。
莲姊,芮斯哥哥说我可以陪他一起坐前座。
哦。
她没有二话,直接坐进后座。
他今天犯着她了吗?为何又在闹脾气了?芮斯压根忘了在琴房的那一幕。
走啰,我们该出发了。
芮斯开门让小威坐进副座,自己则坐进驾驶座。
一路上,不管芮斯说什么,莲儿都不回应,倒是小威因为太久没与芮斯说话,直兴奋地说个不停,从学校聊到朋友,再聊到社团活动,与学踢足球发生的糗事。
到了目的地,莲儿才知道芮斯说的社交活动,是带他们到赛马场参观。
美丽的女孩,请下车。
芮斯伸出手要扶她。
莲儿一点也不领情,迳自下车。
亲爱的,要闹脾气也得挑时间,千万别失了该有的礼仪。
芮斯倾身在她耳边道。
这点不用你提醒。
她冷哼道。
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无关誓言!那就拿出你最灿烂的笑容吧!芮斯握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则牵着小威,步入会场。
莲儿这次没再推拒。
赛马场闹烘烘的,到处都是人,芮斯并没有带他们上看台,而是到另一头的马厩。
芮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难得看到你。
一名灰发男子见到他,便放下马缰迎了过来。
工作忙啊!维奇,跟你介绍,这是莲儿、小威,我远房亲戚的小孩。
为避免麻烦,他这么介绍。
远房亲戚?他还真会瞎扯!莲儿在心里哼道。
哦?即便两名小孩的长相、肤色都与芮斯相去甚远,维奇仍没有多问。
莲儿,这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真可爱。
谢谢您的赞美。
扬起盈盈笑意,莲儿微提裙摆朝他行礼。
嘿!别看我满头灰发,其实我没这么老,别用敬语,叫我维奇就行了。
他玩笑道。
真对不起,维奇。
她紧张的道歉,不希望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嘿!别这么拘谨,没那么严重的。
维奇赶忙露出笑容,轻拍她的肩,然后又与一旁的小威打招呼:你真是个小帅哥,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以前来过赛马场吗?维奇哥哥,我今年八岁,我没有来过赛马场。
他举高手指比道。
哥哥啊?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人家这么叫我了,感觉真新鲜!看在这个份上,等会儿有机会让你喂马儿吃东西!长年都被叫叔叔,今儿个真难得,维奇轻抚着唇上的胡须笑道。
好啊,好啊!瞪着那比他还高太多的马儿,小威笑得很开心。
抱歉,我失陪一下,等会儿再回来。
维奇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人挥手找他,连忙说道。
没关系,你忙吧!芮斯道。
芮斯哥哥,维奇哥哥跟你一样人好好哦!小威拉拉他的袖子。
芮斯揉揉他的头发,对呀!等一下他回来,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他带你骑马呢!真的吗?小威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这赛马场是他的,而且马厩里的马匹也多半属于他的。
走吧!我们过去。
尔后,芮斯陆续带着他们四处交谊,众人皆对莲儿的仪态赞誉有加,而小威到了后头,根本定不下来,开始到处走动,想与马匹玩却又不敢太造次。
今天的社交试验很成功。
趁着空档,芮斯悄声在她耳边道。
莲儿对着他人微笑,当作没听到他说话。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开口跟我说话了。
他笑说,不禁好奇她在气什么。
她依然沉默。
你在想什么?她回头注意小威的踪影,不理会他的问话。
好吧,既然你不肯开口,我也不勉强你。
他没生气,撇下嘴,迳自离开去找熟识的人聊公事。
莲儿吁了口气。
当淑女真不简单,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她就快笑僵了。
突然,身后传来男声,她反射性地转身微笑。
嗨!你好。
她朝对方行礼,你好。
她暗自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他有着微卷的黑发,长得很俊秀,却没有芮斯那么有魅力……关、关芮斯什么事?她怎么会拿他来比较!想到这里,她的笑容差点僵住。
我叫法兰·道格拉斯,刚才看你一直跟路易斯伯爵在一起,现在终于有机会过来认识你。
从他一进马厩,她清纯可人的模样就深深吸引他所有的目光。
我叫莲儿·伍兹,芮斯只是我的远房亲戚而已。
她顺应芮斯的介绍词,撇清与他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法兰的笑容更大了,赶紧加把劲,不晓得伍兹小姐会骑马吗?我不会。
她摇头。
那么我有这个机会当你的教练吗?他把握良机,趁机提出要求。
……不给她机会拒绝,法兰指着不远处的棕色马匹。
那匹就是我的马,要不要过去看看?好啊。
莲儿不觉地回头看向芮斯,见他还在与人谈话,就跟着法兰过去。
不错嘛!他一不在,马上就有人上前跟她搭讪。
这个道格拉斯家的小子,刚从大学毕业,目前加入自家的钢铁公司工作,是个还不错的家伙。
虽然与人聊着天,芮斯遗是很注意莲儿的一举一动,望着她与法兰那有说有笑的模样,他的心头莫名地不悦,还来不及深思那情绪从何而来,他注意力就被一阵骚动给吸引——危险、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