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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025-03-29 08:10:15

一年多后。

顺手抓来一个家丁,抓着他的衣领盘问:三少一年多前娶的那个侧室过得怎么样?三少对她好吗?咦?三少没将任何姑娘纳为偏房呀!没有?少跟我装蒜,你最好放聪明些说实话,那位蓝眼睛的姑娘现在怎么样?小的真的没说谎,三少真没收什么人在身旁,只是那蓝眼姑娘……怎样?两个都很得三少的宠,其中一个还怀了孕,连孩子都生了,眼珠子也是蓝色的。

什么?这样他还不将人纳为妻妾?这……小的不知啊!蓝色眼珠是漂亮,但也怪吓人的,这种姑娘要三少纳在身边,即使是妾,怕是老爷夫人也不肯。

是吗?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已经快过两年了,自他那日被化迟像件垃圾般扔出宣府外,也已过了将近七百多个日子。

的确,在那之后他没升起会有一日再回到这个家的念头,宣府对他来说,好似一个陌生的府邸,但是又不太陌生,至少有些地方还保有一些记忆。

走进化迟的晴川院,一如两年前,什么都没变。

绿意盎然,廊下园内皆植满了各色牡丹,这家伙,还是一样花痴一个。

远远地,空气间传来隐隐的欢愉笑声。

他心神一怔,停下了往池边的脚步,方向移转,向着声音来源处迈步。

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流水,在廊柱后停脚,因为他看见一群丫鬟围绕在一个八角亭中,而中心那个抱着孩子正在逗弄的蓝眼姑娘,就是溪溪!他向前再跨一步,想更清楚看见她的每一个表情。

对着怀中娃儿,她笑得那样温柔灿烂,表情浮现着宠溺与快乐。

虽然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想飞奔而去,可是她会愿意再见到他吗?两年前的记忆犹深刻地印在他脑海,颓唐的在石阶上坐下,他可以想见在这院中的人是多么的不想再见到他,恨不得把有关他的回忆消除。

但他还是选择回来,就算一次也好,他想在宣府中挽回些什么。

主意一打定,等围绕的丫鬟散去一些,他旋即起身大步走去,他怕他现在要是不跨出这一步,从今以后,他会连回到宣府的勇气都没有。

半转身的一个小丫鬟见到有人走来,正眼一瞧,忙向亭中的主子报告:小姐,你看。

亭内所有人跟着小丫鬟的低唤全都回首看着来人。

那么多双眼睛盯视着他,害得他差点转身落荒而逃。

硬着头皮他步上花径走上石阶,立在她的面前。

溪。

听到这声叫唤,周围的丫鬟们全都倒吸一口气。

直到他看见那张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瑰丽面容变了色,冷下了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他认错人了!溪?她黛眉一挑,四少,你是想人想疯了是不是?小瞳!他差点咬掉舌头,对不起,我认错了。

四少回来干嘛?三少不是严令禁止四少再踏进晴川院一步?轻拍着怀中乱动的小娃。

垂下眼,觉得心头酸楚又再度泛滥,朝遇的拳头握紧,然后又放松。

我想见溪。

你觉得她会见你吗?沉吟半晌,朝遇才开口,不会。

既然不会,那你来干嘛?来哀悼过去吗?我不知道。

这一趟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他其实也不能明确回答出,只是想看一看她吗?还是想追回一段逝去的感情?但可能两者都有,或者都没有。

小瞳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而且笨得很可悲。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要别人怎样帮你?拔起被啃食得黏答答的指头。

朝遇的眼睛倏然睁大,你要帮我?想得美啊!小瞳起身立于他身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忽然脚一抬,对着朝遇的小腿骨狠踹下去。

唉!痛……你干嘛?他疼得半弯下身。

这个高度刚刚好,小瞳顺势将怀中小娃塞进朝遇手里。

抱好。

手中多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一看,有双蓝色眼珠骨碌碌地向着他转,是个好小好小的娃娃,这是……溪溪的。

小瞳优雅一转身,领着剩下的五个丫鬟要离去。

等等——给他这个干嘛?什么?溪的!我去去就来。

接下侍女递上的帕子拭手,唉!小娃最近要长牙,口水是一摊多过一摊。

瞳小姐,小少爷他……看四少的那种抱法,一旁的丫鬟倒有点担心。

没关系的。

走!饮茶去。

朝遇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婴孩,一张圆滚白净的小脸,无牙小嘴呜呜啊啊地正发着怪声。

溪生的娃娃?他小心翼翼抱着娃娃,信步走至池畔的大石上坐下。

原来小孩是这么样地软,深怕一个不小心没抓好娃娃就会从他手中滑下,有没有骨头啊?应该是有,朝遇捏捏娃娃的手臂,好小。

轻轻把娃娃搂抱在怀中,这个,就是有孩子的感觉吗?娃娃的小手在他衣前抓来抓去,口中还吐着泡泡,一双小脚丫子乱踢乱蹬。

看来化迟真如两年前说的,会很照顾瞳溪,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果然是非常的照顾,但这是瞳溪的选择,他没有怨尤也没有资格抱怨,跟着在宣府中受宠的化迟一定会比他这个在外东奔西跑的商人来得好。

只是,连孩子都生了,为什么化迟不将她收在身边?你的爹不会是不喜欢你吧?他双手抱扶住娃娃的胸腹,举高让两人的双眼对视。

其实,蓝色的眼珠、白嫩的小脸,怎么看都不会让人产生厌恶之感。

相反的像极一件精致的外来瓷娃娃,可爱得令人不忍移开眼光。

他好像在娃娃身上看到溪小时候的影子,相当的讨人喜欢。

倘若两年前……他的孩子……只怕有这么大了,不,会更大一些。

也会这样咿咿啊啊的任他抱在怀中,沾着口水往他身上抹。

他的孩子呀,朝遇的神智陷回两年前,他也曾经有过孩子,他想,一定也是蓝色眼珠吧!还有圆滚滚的脸蛋、胖嘟嘟的脸颊被胸前的乱踹震回思绪,他自嘲一笑,喃喃的说:想什么呢?妻子没有,孩子没有,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娃娃不怕生的张着嘴对他咯咯直笑,伸着小手想抓朝遇额前的头发。

是个男娃娃吧!头上戴的蓝色麒麟小帽与娃娃的眼瞳两相映,煞是好看,朝遇的眼光移至小娃的裤裆,涌起一股很想偷看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他呆呆地看着口水沿着小娃圆滚的下巴滴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口水好流?每个小孩都这样吗?朝遇伸长手将小娃高高举起,又放下,再举起,再放下。

惹得小娃娇嫩的笑声更是不停。

抱高高哟!他的嘴角也随着笑声弯起,没发现自己展开了许久不见的真心笑容。

怎么才去了园中一趟,回来却不见孩子?还跟她说去园里逛逛看看,问原因,姐姐只是耸肩没说些别的,可是她看见身边的侍女每一个脸色都很怪。

是出了什么事吗?不会吧,姐姐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那到底是怎么了?她赶紧出了楼阁来到后院,一进园就看见一个男人手抱着小娃高高举起,在池边。

她的孩于——瞳溪心神一惊,撩起裙摆忙冲向池畔,口中高呼着:你要干什么?快放手!听到呼叫声,朝遇停止了逗玩小娃的举动,转身向后。

这一回视,让两个人都毫无准备的眼瞳对眼瞳,相互对看。

溪?你……两人都被撼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空气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朝遇首先回过神,扬起熟悉的笑容,开了口打破沉默,溪溪,是我。

我知道是你。

瞳溪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人,她不知道这一生还会有再见到他的一日。

好……好久不见。

尴尬的气氛让他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开场白。

是,好久不见,四……四公子。

她将眼别开,看向另一方。

朝遇苦笑,四公子?连化迟你都唤他三哥,对我却叫得那么生疏。

往日那个甜着声音唤他朝遇的小姑娘已不复见。

她的美貌依旧,只是娇柔的笑意不再,撒娇淘气的眼神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绝冷的沉静,凄美冰凉,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感觉上与她的距离却好远好远。

咫尺却是天涯。

我跟你很熟吗?她连声音都是没有温度。

朝遇走到离她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溪。

真的是她,一年多来他心里念的、脑海想的人,如今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是一个真实的人,不是因为他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象。

瞳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不否认在乍见他时内心的惊讶。

她变了,他同样也有改变,俊逸的脸庞消瘦凹陷,眼下是深厚的一层黑眼圈,昔日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双瞳如今是毫无生气,整个人有种难以诉说的落魄孤寂,以前那个傲然洒脱的人已无影踪。

但那又如何?他的一切都与她不再相关。

向他怀中的娃娃伸手,请把孩子还我。

朝遇看看她,再看看小娃,然后才将孩子慢慢地放回她手中。

只是一会儿的相处,他就对那孩子产生了眷恋感,依依不舍的。

瞳溪将回到她怀中的心肝宝贝紧紧搂住,刚才看到他在水边,还真的怕有一个万一孩子就会离她而去。

朝遇看着她对孩子哄、对孩子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波波的喜悦。

他回到宣府,看见了她,发现自己对她是多么难以忘怀,他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眼眶忽涌起一片湿意,跨步向前,紧紧将一大一小两人抱在怀中。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不是作梦不是幻觉,朝遇闻着她的馨香,拥抱她柔软的身躯,感受着她的温暖,就像是回到从前,溪——他一遍一遍低唤着她的名字。

放开!恼怒的瞳溪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就索性停下挣扎,冷冷的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会放手。

纵然有再大的热情也会被冰冷寒意所浇熄,朝遇迟钝的感觉到,才缓缓地将手放开,退了一步。

溪?他看见她眼里的决裂与……恨意。

她紧抿着唇,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朝遇一个箭步向前挡住她的去路,不要走,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也不想再见到我,可是,可不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再走?不论是向左或是向右,都躲避不开他抵挡在前的身躯,瞳溪火冒三丈的停步下来。

很好!她倒是要听听他想对她说什么。

见她好不容易总算止住脚步,朝遇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剧烈的心跳与气息能平缓些。

对……对不起。

他放下伸长的手臂,我知道以前对待你的方式不对,是我错了,如今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那个错误,也不配要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告诉你——他的神色哀戚,掩不住深深的自责。

我想你。

听闻这三个字,瞳溪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她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朝遇这回没阻挡她的去路,只是猿臂一伸,从瞳溪身后搂住了她,头靠在她发侧,沙哑低语: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思念一个人,我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你,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的身影始终在我心中,我不想忘、不敢忘,想念你的每一个笑容,想着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好后悔,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将你推开?环抱她的手臂缩紧,他的心淌着带血的思念。

就算是在梦境之中也好,我是多么想再看见你的容颜,一次,只要一次就行。

我希望你能看着我,对着我笑。

可是自从离开长安之后,每个夜晚我都无法睡着。

闭上眼睛一看见的是你的泣颜,一串串的眼泪哭得我好心疼。

那一阵子他的精神简直面临了崩溃边缘,每日每夜他都瞠大一双眼,严重的缺乏睡眠再加上不稳定的情绪,使他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恐怖到没人敢招惹。

后来回了扬州,樊卫与大夫不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我入睡。

倾身将头理人她颈间,好不容易找到能使我阖上眼睛睡觉的方法,那就是搬到你的院落,住进你的寝房,躺在你的床上,假装你还在。

瞳溪感觉到肩上的湿热,她想说什么,但一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假装她还在?她垂下头,内心流过一丝细细的悲哀。

她很想心软,很想撤下心防,很想转身抱着他,可是……看着怀里的小娃,一甩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回她绝对不能再被自己的情感左右,她己经错过一回了。

硬逼自己狠下心肠,在事隔一年多之后,你又是为何而回来?拉开他的手臂,回身望着朝遇,在我面前卖弄可怜,难道你就只想要跟我说一句对不起、你想我?朝遇听着她嘲讽的口吻,胸下一紧,不是的,我——你走,好不好?我不管你多可怜、多痛苦,那都是你自找的,没有人害你。

一年多来她一样不好过,心破碎、泪流尽,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谁造成的?时间过去,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彼此,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们就能够重新再来一次。

我不愿意。

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重复一次。

溪——小娃困了。

她用眼神幽然地瞅着他,让我走。

是走出这座庭园?还是走离他的身边?朝遇问不出口,也没有勇气去询问,放开了握住她臂膀的掌。

我住在以前的那个院落。

他回首看着她的背影,对不起。

第一次发现,原来见着离去毫不留恋的背影,是件很令人心酸的事,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将手掌伸出,但是什么也挽不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哑声不停的道歉,然后让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傍晚时起风,灿丽的晚霞被吹散,天色逐渐灰暗,雨丝跟着时间的推移而落了下来。

你拒绝他了?不然呢?瞳溪替刚沐浴过的小娃换上干净的衣衫。

可是说真的,我实在没想到还会再看见他。

是吗?摆明了不相信的扬高声调。

小瞳拉了张椅子在旁坐下,以拨浪鼓逗弄着小娃。

面对她的疑问,瞳溪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想到了,你为什么把小娃抱给他?还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抱起孩子在她面前晃呀晃,小瞳答道:没什么啊,给他抱抱孩子是想让他内疚呀!让他回想起他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

在闪闪右躲躲,看着瞳溪不移开的目光,就知道另一个问题没回答不行,认命的说道:会怀疑是难免的嘛,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没想过他?当然——是想过,她曾经设想过千百个再见面的情境,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在他手中还抱着她的小娃的时候,他们两两相见。

他显得十分憔悴狼狈,但依旧不减他的迷人风采。

而且当有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含泪哽咽低声忏悔,她根本就是差点软下心肠,很想抛下过往的是是非非而朝他奔去。

要不是现在的理智相当坚定,她早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还恨着他吗?嗯。

你会不会原谅他?沉思好一会儿,瞳溪讷讷的开口,我不知道。

心中明明就恨极他,但是为何无法肯定的说出不会原谅他?面对自己的摇摆心思,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不知道?不是肯定句,那就代表还有转圜余地了?不是。

她很快的否定,我的意思是……是这事很复杂,并非说一是一的。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小瞳听不懂的皱眉,不了解。

算了,我只想简单知道,你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看着小娃张嘴吐着口水泡泡,无忧无虑的玩耍,她叹了一口气,摇头。

不会。

为什么?啃着梅饼,小瞳好奇的问。

因为他。

指着小娃,一年多前的回忆是个教训,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当时她的孩子差点命丧于朝遇之手,一个小小生命在他的眼中竟是那么地不值钱,仅仅因为他一己之私,连带在她肚里的孩子都不放过,这要她如何给他一个机会?当年的事,我想他已经知道后悔了吧。

要不是知晓自己的错误行为而想忏悔弥补,他今日就不会回来。

原来他也有痴情的一面啊!瞳溪咪起眼,你在替他说话?没、没。

赶忙挥挥手撇清关系,画清界线表明立场,我只是看他可怜嘛,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糟模样。

第一眼看到差点吓坏她。

他的样子真的很惨,但那又如何?与她何干?瞳溪嘟起嘴,不满的叫道:可怜?我这个弃妇就不可怜?我腹中小孩就不可怜呀?你到底是谁的姐姐?在帮谁说话?是是是,是我不对!小瞳合掌向她讨饶。

我说错话,你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好不好?瞳溪再瞪她一眼,哼了一声,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好,饶你了。

小瞳轻轻微笑,将栽在软榻上的小娃翻过身。

在宣府待了这么多年,她知道朝遇那无情无义的性子由何而来,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但是面对被朝遇狠心情伤的妹妹,她却也不好说什么。

你还爱他吗?我的心早己死了。

没有正面回答。

怕不是死了,只是深深埋下。

捏着瞳溪的脸颊,她笑闹道:没关系,我等着看它什么时候复活过来。

你哟!躲过伸来呵她痒的魔掌,小瞳一跳,退开床边来到窗前,雨不小,我去替你关窗,省得你的宝贝儿子被风吹病了,你还会来找我算帐呢!假好心!小瞳站在窗前,雨淅淅沥沥地下得恁大,她抬眼若有深意的看向正对着窗口的一棵大树,漠然无语。

强风吹过,她眨眨眼,然后才将窗扇关上。

浓密的大树枝叶后,随着风势颤动了一下,一个黑色人影隐身于叶后。

朝遇抹去满面雨水,看着窗扇关上,屋内的温暖笑语也与他隔绝。

因为雨声,楼阁内的话语显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他不确定那个叫小瞳的是否看见他藏身于树上窥探,但是他多么想见瞳溪一面,顾不得被发现的风险,宁可像个贼一样的栖于窗外,全身淋得湿透也甘愿。

无奈的将头向后靠躺,对着今晚这么一个夜,他也只有无止尽的叹息了。

溪。

亭外暖阳灿灿,映照着满园的缤纷瑰艳花朵,暖风吹拂过院内欢笑。

然而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却响起,止住凉亭中的笑语。

瞳溪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抱着手中小娃起身就要移开步子。

朝遇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你要上哪儿去?我一来你就要走?躲他也躲得太明显了吧?那你呢?瞳溪无畏的回视他,眉头微蹙,有事吗?我……看见朝他绽放笑颜的小娃,话锋一转,我来看小娃的。

吹了一口气在合起的双掌中,发出了嘟嘟声,两手拍拍然后向小娃摊展开来。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娃居然对他有所回应,咯咯乱笑,同时伸展着一双小手向朝遇索抱,天啊,这个小叛徒!我可不可以抱他一下?朝遇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淡笑。

气嘟了嘴,瞳溪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怀中背叛她的宝宝交到他的手里。

好乖呀!寻了一处亭内石椅坐下,朝遇将小娃高举过头,听着他乐不可支的笑声。

看着他与小娃相处甚欢,瞳溪的内心满不是滋味,你不会就只是来看他的吧?当然不是,环视立于周遭的闲杂人等。

可以聊聊吗?瞳溪明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是很希望与他独处,要不是小娃在他手中,她肯定马上走人,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依他愿将若干侍女遣下。

你想说什么?我当然不止是来看他,我还来看你的。

朝遇接续着刚才的话题,你在宣府过得可好?她轻嗤一声,是比起在某人身边的时候来得好。

将她的嘲讽听入,朝遇还是维持着不变的笑意,是吗?化迟如此的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难道他就只想着来确定是否可以放心?瞳溪不知怎么的,心陡然向下一沉。

朝遇抱高孩子,他是个男孩?见她点头,叫什么名字?小娃。

就叫小娃?朝遇见她没有欺瞒之意,怎么还没有取名字?可爱是可爱啦,但要是孩子长大了还这么叫他,孩子会恨死他们的吧!眼神幽幽然落在远方,有种难以察觉的落寞,原本我是想与孩子的爹一同为他取个名字,可是——事情的变卦让她根本无意再替小娃想名字,也就小娃、小娃的叫下去了。

可是怎么样?他霍然起身,焦急表现在脸上,这是你与化迟所生的孩子,他却连为孩子取一个名字都不愿意,是怎么样?是他根本就不怜借你,所以对孩子也不加关心是吗?化迟与她的孩子啊?闻言,她一怔。

真是欺人太甚,化迟那浑球,走!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冲天。

走去哪儿?瞳溪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当然是去找化迟算帐。

你看他是怎么待你的?不论他是怎么对待我的,都好像与你无关吧,四公子?刻意加强最后三个字的语调,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是凭着什么身分干涉我与化迟间的关系?被她冷狠决裂的话意震慑,不是的,我只是想帮你出一口气……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这么地好心?她嘲讽一笑。

朝遇将小娃塞回她怀中,双手紧握在她肩头,你不要跟我说气话,我在初回来时问过,你待在化迟身边,连孩子都有了,他却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你想他是怎么看你的?也不愿替孩子取名,你这样连一个侍妾的身分都比不上。

不行,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说什么啊?瞳溪推开他,在我们之间你有资格说到半句话吗?就算我任人欺凌也轮不到你来管。

溪——她不知道有一个名分对她、对孩子是多么重要的。

化迟曾说过要给我一个身分,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可是我不要。

她的眼眶中有泪有怨,是我不要,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一丝意义。

我不爱他,我只是感谢他,感谢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我,让我不会无家可归,但是宣府能给我的名分,我拒绝接受。

为……为什么?他呆住,不能明了她为什么不要那些能让小娃可以在宣府中占有一席之位的身分?尤其还是个有双异色眼珠的孩子,如果没有地位,小娃就只会沦为瞳溪紧抱在手中对她最重要的宝贝。

我生下他不是为了能在宣府里得到什么,而是我爱他,所以我把他生下,我想让他看看,这个人世间有个爱他的娘亲在他身边。

朝遇轻轻接下她滑落脸颊的泪水,对不起,你不要哭啊!他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爱吗?他都不知晓他是否有着可以爱人的力量?时间缓慢推移,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己经比较平顺和缓。

朝遇不可自持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就像往日一般。

不谈小娃,我只想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瞳溪抬眼看他,颊上泪水已被拭干。

我曾经错得离谱我知道,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爱你,直到一年多前我们分离,我才明了我该是爱上了你,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是第一个走在他身边的人,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如果你想你还是可以继续恨我下去,我只希望,你能重回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改变的不只是外貌,连他的语气、态度都令她相当讶异,以及心疼。

但——我不会说好听话,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能重回我身边,就算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甘愿,而且你看……朝遇转身将带来的一个蓝色包袱摊展在石桌上,布巾一拆,亭内瞬间光华灿灿,玛瑙、珊瑚、金银、白玉……各式各样的惊奇珍品展现在两人眼前。

我很富有,在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呼风唤雨,我是雄霸一方的商人,倘若你待在我身边,我包你要什么有什么。

他对着瞳溪敞开双臂,就算你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不惜生命为你去争取。

很希罕吗?对你而言,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瞳溪心痛的看着他,我不想给你一个机会,那是因为我忘不了当年你对我腹中孩子无情的扼杀。

朝遇的心随着她接下来的话而逐渐冰冻。

你有钱、有势,那些都与我无关,不管你在外面世界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对我来说,你还是宣朝遇,是宣家四公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也不会因为你能给予我什么,而改变我的决定的。

朝遇怔怔的瞪视着她,像是无法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瞳溪安抚着小娃,一边不安地观看朝遇的神情,他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她刚刚的话是不是有哪里说错,在不经意的情况下伤了他?朝遇?为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臂,眉目一敛,再张开眼时却是失焦的空洞,为什么你跟他们一样?什么为什么?瞳溪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别开眼,不想见到他此刻无比的脆弱。

我有钱、有权、有势,我很努力在宣府之外的世界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看见?为什么还是一样瞧不起我?他好无奈也好无助,痛苦难过得想要现下就死去,眼前的瞳溪变得模糊,溪——朝遇颓然崩溃,单膝跪下,手里不放开的是她的衣袖。

我求你,拜托你……不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