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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3-29 08:10:43

在内堂里,还是偶尔可以听到上头传来的一些声响,不过她已经不想去趟这淌浑水了,免得这个骂她、那个也说她别有居心,弄得里外不是人可就倒霉了!不知过了多久,上头终于平静了下来。

又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春日这才抬头朝上看。

咦?声音没了!定是已经离开了……说完她打了个呵欠,顺道伸伸懒腰,好累呀!去睡好了。

今儿个终于可以好好睡睡我那张舒服的新床铺了——一想到他离开了,心里除了松口气外,却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她应该要非常高兴的,但不知怎地,心中的高兴,却没有她预料之中的那么多。

真是的!春日拍拍自个儿的脸颊,走了就好,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定是他说走就走,太仓促了些,我才觉得怪怪的!不过回想起这几日的生活,虽然只能用惊险刺激来形容,倒也挺有趣的,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而已……哎呀!别想了、别想了!还是睡觉要紧!于是她从绣台前起了身,捧着油灯走了出去。

走上阶梯,她发现房门关了,里头也没有亮光。

春日推开房门,油灯的微光照亮了室内——嘎?!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伏威怎么还躺在她床上?!他们应该一起离开了呀!怎么不在的只有那妖娇的陌生姑娘而已?原本已经合上眼的伏威,听到她的脚步声时,本来决定暂时先放过她,等明儿个再好好找她算账的,偏偏她那极度惊讶的嘎一声,又让他大为光火嘎什么嘎?!他转头睁眼瞪她。

想起自己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似乎太醒目了些,春日只好先跨过门槛并关上门,才说道:你、你不是离开了吗?本大爷还不想走!要他跟那个八婆走,他宁愿留在这里!你那爱人呢?该不会是被他给凶跑了吧?伏威一听,立刻低咒出声:见鬼了!谁说她是我的爱人的?!那八婆只是我的同门师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呃、呃……是那位姑娘自己那么说的。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有没有脑袋呀你?!啊?我、我……是不是他的爱人,关她什么事呀?!她做什么要去怀疑这种事呢?这又没什么好怀疑的。

春日小声地说道。

笨!笨就是笨!想也知道他不可能会看上那种女人,她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陌生姑娘来接他,瞧他如此不愿的模样,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她猜测他也许是比较喜欢自个儿的家人来接他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要不要我明儿个再找机会去春意楼一趟?去那里干什么?因你不想同那位姑娘走,我只好再向芙蓉公子说一声,请他亲自前来接你回去呀!你去上瘾了是不?我瞧你想看老二才是真的!什、什么?才没有这回事儿!他怎么老误解她的一片好意呀?是吗?明明昨儿个差你去还一副怕死的模样,今儿个竟然就自告奋勇了?你那笨脑袋就这么点心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不许去!要来他自然会来;不来,我也知道回拦江岛的路怎么走!春日越听越火大!瞧瞧这人说那是什么话儿?!简直不可理喻呀!好呀!不许就不许,她也懒得管了,省了一桩麻烦岂不更好?她默默地将长凳并好,又从橱柜里取出薄被,吹熄油灯后,躺上长凳。

喂!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

嗯。

才说你两句,你就不爽了是不?……干什么不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蒲晶那八婆最爱胡说八道,你用不着搭理她!喔。

还有,蒲晶那八婆就是狗眼看人低,你不必去理会她对你的批评!嗯。

她继续应声,表示她听进去了。

他方才明明还对她很凶的,甚什么还要跟她说这些呢?他说这些是在安慰她吗?你是笨,但并非她说的那样。

她眼儿圆圆亮亮、脸儿软软、唇儿粉粉、笑得笨笨憨憨、没心机、心思儿全写在脸上……她有着蒲晶完全缺乏的可爱。

是她听错了吗?她怎会觉得他说那句话时,听起来温柔许多呢?感觉心口甜甜的、脸也热了起来!她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听到他那么一说,她整个人便不对劲儿了呢?喔。

算了,我懒得跟你罗嗦!他忽然又变回恶声恶气的口吻,好了,睡觉了!春日偷偷咧嘴笑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是平时的恶声恶气,可她却感觉到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狼狈哩!这人啊,大概平常凶惯了,完全不习惯说些好听的话吧。

好难得呀,他竟也会安慰她哩!她微笑着闭上眼。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我干什么突然说那些奇怪的话……伏威懊恼地低喃着,其实心里已悄悄放了心,也跟着闭上眼。

翌日。

两个人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而很幸运地,今儿个她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到了晚上就寝时间时,她已经将打算送给伏威的衣服完成了。

一手捧着油灯、一手拿着衣服,春日进房后发现伏威已经闭眼睡了,想想也不急着吵醒他,她决定等明儿个再给他就好了。

于是她将衣服摆在桌上,吹熄油灯后便躺到长凳上睡觉去了。

而在三更的打梆声过了不久后,竟然出现了敲门声!春日在迷迷糊糊中被摇醒,睁开眼便感觉有团热气在身旁,原来是伏威下床站到她身边来了。

呃?她一脸茫然地看向伏威,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伏威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怕自己叫得太大声,春日连忙指住了嘴,嗄?!是……会是谁呢?你问我我问谁?还不快去应付应付!春日连忙从长凳上滑了下来,赶紧摸黑凑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呀?门外传来温和有礼的声音,春日姑娘,打扰了,我是伏龙。

春日一听连忙开了门,芙蓉公子!快请进!她还是习惯叫他芙蓉。

谢谢,我不进去了,大哥借住在你这儿,已经影响到你的名节,我要再进去,等于是火上加油了。

春日微笑,不会啦!来者是客,没那么严重的!公子还是请进吧,否则公子站在那儿,只会更容易被发觉而已。

那么,打扰了。

伏龙跨过门槛,踏进房里,不过他却是相当守礼地站在进门后右边的角落。

芙蓉公子?春日关上门、燃亮油灯后才发现他站的远远的。

春日姑娘,不用招呼了,我站在这儿即可。

三更半夜的,谁叫你这时候来的?好眠被扰醒,伏威可不像春日那般客气。

瞧笨婆娘对老二那殷勤的模样他就有气,那笨婆娘什么时候这般对待过他了?没有!从来没有!哼,今晚有我弹筝的场子,所以只有等到场子结束才能过来。

还有,昨儿个是谁让那八婆知道我在这儿的?!老大,我只能说这是意外。

什么意思?自你失踪后,蒲晶姑娘便一直留在家中作客,并帮忙打探你的下落,小四回去向爹禀报你平安无事的消息时,蒲晶姑娘正好在一旁,自然是自告奋勇愿来接你了。

加上那老头又在一旁推波助澜,对不对?呵——伏龙人畜无害地微笑着,当时敝人我不在场,你还是回去后再问爹吧。

哼!那个臭老头!既然那么喜欢那八婆,怎么不干脆自己娶她算了?!大哥,容我提醒你一点,光从年纪而言,蒲晶姑娘已经足以当爹的女儿,甚至孙女了。

哼!我偏要这么告诉那老头!老二,你少在那儿幸灾乐祸!一旁的春日听了,不由得很好奇地偷觑了站在角落的芙蓉公子一眼。

这就怪了,人家芙蓉公子一脸平静、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压根儿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呀!大哥,你又冤枉我了,伏龙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自始至终,我对你和蒲晶姑娘这事儿所抱持的心态,就只有同情两个字呀!哎呀,家丑不宜外扬,大哥,回去再说吧,咱们这就走,别打扰春日姑娘休息了。

走就走!春日姑娘,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喔,慢走。

呃,再、再见。

大哥,春日姑娘大人大量,不计较也不想要报答,你不向春日姑娘道个谢吗?不、不,不用了!春日连忙摇手。

只要他快些离开,她就阿弥陀佛了!伏威转过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对着伏龙说道:大恩不言谢,你不知道吗?伏龙知他开不了口,只好向春日说道:春日姑娘,我代大哥向你说声谢谢。

不、不用客气的。

那么,春日姑娘,后会有期了。

呃,后会有期。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们还会再见面似的?目送着两个人转身离去后,她这才猛然看见桌上的东西,连忙叫住了正要跨出大门的伏威,等、等一下,还有什么事吗?春日姑娘。

走在后头的伏龙转过头来,伏威也停了脚步。

春日将衣服递到伏威眼前,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呃,那个……这给你!你当初的衣服坏了,这两天我裁制了一套,今儿个就寝前完成的,刚好你也要离开了……春日姑娘真是好手艺。

伏龙在一旁评头论足。

藏青色加上白色绣线滚边,好别致大方的衣服。

没、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春日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很普通的,只怕还入不了你们的眼呢。

见伏威没有接过手的意思,他心又痒了,伸手接过春日递过来的衣服,没这回事儿,春日姑娘,我见大哥似乎没有收下的意思,那这衣裳便转送我吧,反正我与大哥身材差不多,我可是对这衣裳喜欢得紧呢。

呃……春日正要说好的时候,就见伏威突然伸手,一把将伏龙手上的衣服给抢了过来。

谁要你自作主张的?伏威瞪着伏龙,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要了?人之常情啊!伏龙仍是无所谓地笑着,迟迟不伸手,自然是不要了。

罗嗦!伏威又瞪了他一眼后,视线便转回春日身上。

春日以为他想跟她道谢,她心里已经准备好不用客气这词儿要回答他时:下回我看见你时,伏威盯着她,你说话要再结巴或语无伦次的话,小心我先海扁你一顿!嘎?!春日当场愣住。

他、他不是要向她道谢的吗?哈哈——一旁的伏龙嘻笑出声。

笑什么?!伏威掉头就走,走人了,待伏威走到外头后,伏龙这才低声说道:我大哥他只是不好意思向你道别罢了。

后会有期了,春日姑娘。

说完他也跟着走出去了。

啊?喔。

春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愣头愣恼地点着头。

待她想到要看着他们离开而追出去时,他们早就不见踪影了。

春日看着茫茫夜色,走了吗?也好……想起伏威方才的行径,又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什么嘛!哪有人连道谢都没有,还骂人家的?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道谢不好意思,骂人家就好意思呀?算了!还是回去继续睡吧!啊,对喔!我总算可以睡床铺了!她自言自语地走进房,然后关上房门。

伏威离开后,真是轻松多了!她不必活儿做到一半,就得紧张兮兮地急着去张罗他的三餐;凡是有关他的事儿,都得偷偷摸摸不能被发现;晚上好不容易可以回到房里休息了,还得替他擦澡换药;就算可以休息睡觉了,还是只能睡在两张长凳上。

现在,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回房后时间全是自己的,再也不用忙东忙西的了!偏偏很奇怪的是——虽然空闲下来了,她却开始觉得无聊了,而且还有那么点空虚、意兴阑珊、加上提不起劲儿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儿呀?难不成她喜欢被压榨、被虐待吗?不、不,那怎么可能!才没那回事呢!想着想着,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放下绣针,发起呆来了。

唉……没劲儿做事,今晚还是早点儿歇息好了,就算是补偿一下这几日以来的奔波劳累吧。

说完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懒洋洋地从内堂走了出去。

她掀开布幔,步进大厅时,发现大厅的门是开着的。

咦?我明明记得方才进来时有关上呀。

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陡地发现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个人,那是一个两鬓斑白、气色却像年轻人般健康红润的老伯。

丫头,别叫!别叫!陌生老伯站起来,朝春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老头子我可不是什么小偷,更不是什么采花贼之类的!你、你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最近她这春香小居好像变成了风景名胜似的,净是一堆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的!是这些大太厉害?还是府里的戒备不够森严呢?老人家不但不回答她的话,反倒是问起她来了,你就是春日丫头?呃,是啊。

老伯你、你怎么知道我?她只不过是丫环一名,什么时候变得人人认识了……等、等一下!不会吧?!不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吧?她不确定地问道:老伯你、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呸!呸!胡扯!小丫头怎么可以开口就咒我老人家咧?!啊!难不成是那不孝的死小子教你的?啊!真对不起,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春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前些日子有个人受伤,也是躲到我这儿来,要我救他,我才会误以为老伯你是不是也是……那个人就是我那不孝的儿子。

嘎?春日总算意会到他在说什么,你、你是……日理万机的漕帮帮主伏镇,也就是伏威的爹,竟然跑到她这春香小居来了!听我家那不孝的老二说你不要求报答,我一好奇,便过来瞧瞧那死小子的救命恩人生得是什么德性。

啊?喔。

你、你请坐吧。

反正她就长这个样子,只怕要让帮主失望了。

同时她也不免暗暗好奇着,他口口声声说着优威是不孝儿子,连芙蓉公子也是不孝老二……那谁对他是孝顺的呀?只剩伏三公子和伏华姑娘了。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便要走了。

喔,那……你喝杯茶吧。

春日走到几案倒了杯水。

丫头,几岁了?呃,二、二十。

怎么大家老喜欢问她的年纪呀?许人家了吗?没、没有。

春日红了脸。

别再问了,她就是很老了,也乏人问津啦。

要不要上拦江岛玩玩?咦,怎么话突然又转到那儿去了?呃,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有的,我一去,小姐就会发现这事儿了。

不想被发现,是因为展鸿的当家待你很严苛?不、不是的。

小姐待我很好的,我只是不想让小姐担心而已。

好吧,那我老头儿就在此,谢谢丫头你救了我那不孝儿了。

老伯你千万别这么说,春日承担不起的,我只是略尽棉薄之力而已,真的没什么的!而且她老笨手笨脚的,还让他儿子嫌弃呢!儿子都不道谢了,哪还好意思让他老人家向她道谢呀!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喔,那你慢走。

伏镇袖袍一挥,走了出去,跟那两人离去时一样,一下子便不见踪影了。

呃?突然出现,也没说什么又突然离开了,真是莫名其妙哩!春日边想边漫漫步上阶梯,走到楼上。

待她进了房间,正要关上房门时,一只涂了蔻丹的手就这么横在两扇门的门缝间——赫!春日又给吓了一跳,连忙将门拉开一些。

一看,原来是那日来过的娇蛮姑娘,也就是伏威口中的蒲晶姑娘。

见门一开,她立刻闯了进去,但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马上一脸诧异地问着春日:咦,我的威哥哥呢?离开了呀。

离开?他去哪里了?!难道是你得不到他,便将他赶走了?有没有搞错?她别被他赶走就阿弥陀佛了,她哪来的胆子敢赶他呀?话又说回来,她才没有想过要得到他哩!这姑娘说起话来真是吓死人不偿命!我、我才不会有那种想法,更不会那么做的!是昨儿个夜里芙蓉公子前来将他带走了。

哎呀!威哥哥真讨厌,人家明明跟他说好,今儿个晚上再来接他的,怎么可以丢下人家先跑了呢?春日在一旁忍耐地听着她的抱怨,她实在不晓得这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好了,那我走了,你睡觉吧。

娇蛮姑娘也是来去一阵风,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这……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呀?!春日搔搔头,决定先把门给栓上要紧,免得待会儿不知道又有什么人会闯进来。

真是的!一堆人来来去去的,一个晚上就被吓了两次,她这儿果然是跟风景名胜没啥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