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29 08:11:11

商行管事聚会,顾名思义,就是各商行的管事齐聚在君家的议事厅,将一个月来的经营成果做个总报告。

尽管君立中采用不定期巡视方式来达到监督的目的,不过这商行管事聚会还是有必要的,因为可以藉由这种公开的场合,让所有的管事都能了解自己以外商行的营运情形,待三个月一次的管事互调时,也才不会有衔接不上的情况发生。

既是管事聚会,所商谈的一定都是攸关君家生意上的极秘密大事,伏龙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能像往常般黏在君立中身边了。

只是,自那议事厅的门关起来之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原本是日正当中的,现下却早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昏沉了。

君立中不在身边,伏龙也无心欣赏个棂外,花园将被夜色笼罩前的最后一刻美景,君立中未看完的账册摊在他面前,他视线落在册子上,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回廊上响起,一步步朝他所在的房间接近……而后,门被推开,脚步声跨过门槛,踏进屋里。

你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快无聊至死了。

伏龙高兴地转头,却瞧见君立中疲惫地在最近的椅子上瘫坐了下来,而且凝着一张脸,表情森冷而阴沉。

怎么回事?你表情看起来怪可怕的。

可恶!君立中叹口气,闭上眼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她看起来累坏了,仿佛历经一场大战似的,伏龙捺住性子,不急着问她。

他起身倒了杯水再坐到她身边,先喝些水吧。

君立中眼皮勉强抬起,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也没表示要喝或是不喝;不过伏龙也不灰心,虽然没有言语,他却是用鼓励而且不妥协的眼神回应她,仿佛他一定会等她喝下他手中的水似的。

过了半晌,君立中总算慢吞吞地伸出了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把杯缘凑近唇边,她闭上眼,一饮而尽。

伏龙接过空杯,起了身走到小桌前放下空杯,趁她闭眼时绕到她身后肩上传来规律的劲道,君立中一僵,随即便意识到是他正替她舒缓绷紧僵硬的肩头。

好些了吗?嗯。

一身骨头,我按得手指头都发疼了呢!谁要你鸡婆的!闭上眼的君立中,一副不领情的口吻。

伏龙早习惯了,也不介意,我这人可也鲜少这么鸡婆的。

懒的理你!从今儿个起,我得好好盯着你,把你养出些肉来才行。

养肉做什么?为了你,也为了咱俩的孩子。

孩子!?君立中猛然睁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你没想过吗?既是喜欢上你,我自然便要与你成亲,也乐意孕育我们的孩子,你该知晓的,我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其实她没想过、也不敢想得那远呀!而且经过方才的管事聚会,要实现他所说的是--不,不可能的。

理由呢?想想你我的处境吧!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男扮女装,但我却是非女扮男装不可,尽管我不想承认君老头这个爹,但我娘爱他呀!为了娘,四年前我便舍弃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进到这里来替君老头撑住这个家。

君老头年纪大,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了,若他的东西在我手中拱手让人的话,这个脸就丢大了!这么说来,为了君家,你打算终身不嫁?至少目前不行。

那么,想必你已想好,该如何解决最迟至二十五岁成亲这个问题了?君立中很是惊讶,你……你怎会知道这事儿!?常言道\'豪门深似海\',我这花魁想\'从良\',当然得要先好好下一番工夫才行。

君立中假意讪笑一声,别白费气力了,你不行的。

此话怎说?方才的聚会里,有半数时间说的都与你有关,你以为我会这么累是为了什么?你!就是因为你,害我成了众矢之的啊!伏龙摇头,不懂。

君家的媳妇人选,即使没有家世显赫,最起码也要家世清白。

而你,却是名满天下的\'烟花女子\',你觉得呢?原来除了年龄限制,你连成亲的对象都不能自己决定?可以自己决定,不过首重家世清白,那些管事们是君老头的主要亲族,对于家世这一点,他们可是拥有筛选权的。

为何他们会有筛选权?老头这边,现下就只剩我这个\'儿子\',一脉相传,四年前君老头以养病为由离开时,为了避免他的亲族们对我不利,于是便口头上赋予了辅佐督促的权利。

而我为了避免受到亲族们的全面压制,便想出了让他们担任商行管事并互调的制衡办法。

好不容易逮到你这事儿可以拿来大作文章,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伏龙点点头,已经明白了个中微妙,也就是说,你会赶我走?就算我不赶你,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赶你走的。

那你呢?伏龙忽地握住了君立中的手,一副很期盼的神情,你也希望我走吗?我……君立中眼神与他对望,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若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一定会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他只是跟在她身边,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做些偷香的举动来闹她,但其实从他身上,她却学习到了某些她所欠缺的处事态度以及图融手段。

而且,她渐渐地发现,即使他拿秘密威胁她、要她就范,但他却不曾害过她,而是始终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的。

除了晴晴之外,他是第二个对她好的人,要她赶走他,她做不到啊!伏龙嘴角露出了笑意,似是非常满意,瞧你这模样,我已经知晓你心中的答案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一想到我要离开,竟连话都说不好了,可见你只是嘴硬,心里头正不舍得紧哩!瞧瞧,这人又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君立中可不认输,连忙装出大大的笑容。

你想太多了。

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是吗?伏龙将手从她手上移开。

那当然了!君立中犹不知死活地挑衅着。

那么,就如你所愿了!毫无预警地,伏龙转身便走……嘻?君立中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喊住他:嗳!你去哪里?伏龙没有回头,手已摸上门板,声音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既然你如此迫切希望我离开,我也毋需再留恋。

君立中这才惊觉到,事态好像有些严重了呢!他……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若是他这一离开,她不就又得像从前那般,一个人孤伶伶地奋战?你真要走?是你逼我的。

君立中焦急、伤心又火大,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她又口不择言了,好!你走!你尽管走!我不会留你的!说完,她懊悔极了。

但说出去的话像拨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她知道,他这次真的会离开了。

可恶啊!离开就离开!她才不希罕这种这么不坚持的人呢!心里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她还是不敢看他离去的样子,她转过身,走回椅子上坐着,表面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留恋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因为自我厌恶着而没勇气面对他!自己保重。

他说完这四字后,开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关门声。

他一走,君立中便像脆弱的孩子般,将脚缩了起来,整个人蜷曲在椅子上。

她将脸埋进双膝,只露出一双落寞神情的眼眸,自言自语着:说走便走,这算什么嘛!第死了!人家说的是违心之论啊!什么喜欢?什么了解?压根儿就是骗人的!哼!不打紧,走了便算!没人会为他难过的!是吗?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忽地在她耳边响起--喝!君立中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立刻坐直了。

她转头,你……你怎么……怎么……害她连话都说不好了。

你说了一堆我的坏话,我当然得留下来,一一牢记到脑子里才行。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她刚才自言自语的话全被他听见了!君立中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仍是不敢书信地指着他,你什么时候又进来的?伏龙很无辜地摊摊手,我压根儿就没出去。

胡说!你明明……明明就开门又关门了呀!要开门关门还不容易?谁叫你不仔细瞧着?你唷--伏龙敲了君立中额头一记,就是这么嘴硬,我都要走了,你竟然狠心地连一句留我的话也不说!幸好我留下来了,否则可真听不到你的真心话哩!你……失而复得,君立中心口涨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生平头一次,她主动偎进男人怀里,嘴里又笑又骂:你就是厚脸皮啦!伏龙拥住她,只觉得受宠若惊。

缠了她好一阵子了,这可是这女人头一次对他投怀送抱呢!嘿嘿……她果然是喜欢他的!若不厚脸皮些,早不知被你一脚踢到哪去了。

伏龙低下头来,贪恋地吻着她唇瓣,得意地喃道:你终于喜欢我了吧,呵。

晕陶陶的同时,她可没忘记要跟他唱反调,才怪!你!他似是着恼了,吻得更卖力,老嘴硬!明……明明……君立中轻喘着,逸出浅浅的呻吟,明明是你不……不识相。

伏龙眼睛一眯,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边吻她边轻喃道:打个赌如何?嗯?若我能解决你那什么,二十五大限的问题呢?咦?君立中听了之后兴致全来了,连忙停下两个人亲昵的吻,真的还假的?你真有办法解决?伏龙则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懊恼神情,你这女人就不能有情调些吗?我还没亲够呢!笨蛋!君立中娇嗔道:当然是正事儿要紧!待正事儿解决,要亲还怕没机会吗?哎啊!她竟然也会萌生这种羞人的想法!?讨厌!都是他害的啦!但是在他看来,现下亲亲她才是最要紧的呀!他仍旧是盯住她的唇,表现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快说呀!君立中推了他一下。

那你得亲我一下。

君立中翻白眼,色鬼!方才不是亲过了?每回都是我主动亲你,你从未主动亲过我呢!君立中露出一副绝倒的表情,够了哦你!不都一样吗?反正最后两个人就是黏在一起了呀!这个笨蛋!老会问她喜不喜欢他那种笨问题!想也知道她若不喜欢他,早把他踹到九霄云外去了,哪可能还让他又抱又亲的,占尽便宜!?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了!我主动竞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你却没说过喜欢我。

笨蛋!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家,要她成天将喜欢他挂在嘴边,她才办不到哩!可看他一副殷切期盼的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想了想,她凑近他,在他颊边啦了一下,大色鬼!这样可以了吧?可我比较喜欢你亲这儿。

他指着自己的唇,一副不甚满意的口吻。

君立中板起脸,再罗嗦就没有下次了!原来还有下次?伏龙这才满意地笑了,是!快说,你有什么办法?这人老谋深算得很,定是想到了方法,才会这么说的!君立中不由得欣喜了起来,这事儿若真有办法解决,要她低头认输又何妨呢?目前……嗯?君立中睁亮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伏龙正经八百地说道:还没想到办法,不过一定是可以解决的。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君立中先是愕然张嘴,接着忍不住捶了他一记,无聊!无聊!说得好像有那么回事,原来压根儿还没想到办法!还敢说要跟我打赌!?赌当然还是要赌的。

还赌!?你赌必输无疑吗?伏龙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我是说,我还没开始想办法,可不是说没办法哦!我既然说打赌,白日是一定要赌的,而且我还要赌是我赢。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这可是个大赌注,真不知他会要求什么当报酬?其实我也没什么太大要求,反正我赢了,你就嫁给我,陪我一辈子就行了。

嘎!?君立中俏脸不由得泛起红潮。

为了她,这人真是够费尽心思了!不过她可也好奇得很,若你输了呢?输了?我可没有赌输的打算。

要不这样吧,待有空时我再来想想,输了该怎么办?你……君立中忍不住又翻了白眼,已经不晓得该怎么说他了。

伏龙凑近她耳边低喃,像极了在诱哄她,如何?要不要赌了?我……君立中被逗得心头酥了、身子也软了,可还是矜持着不肯松口,等……等你做到了,再……再说也不迟。

那我可当你是同意了哦!我……我才没那么说哩!伏龙哂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你不说也不打紧,反正事成之后,你就再也赖不掉了。

主子,您又要出门了呀?嬷嬷,有事吗?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主子,那个……阁里头的事儿,您已经好些个月没处理了。

嬷嬷,你不是说都帮我打理好了吗?是打理好了没错,可是……可是什么?觉得我给的酬劳太少?不是啦!主子,谁跟您计较这个!要不还有什么问题吗?主子,您才是我们的主子嗳!事情换成我在处理,其他人可是会说闲话的!而且我发号施令,别人也不见得服气呀,而且!而且什么?而且……我不太会处理啦!主子,您就饶了我吧!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一睁眼就好紧张呢!就买主子您不担心我会出乱子,可我真的很担心啊!我年纪大了,已经禁不起吓了,主子您就快回来,别再折腾我了!我好可怜啊!伏龙拍拍翠嬷嬷肩头安慰她,嬷嬷,你就再撑着点吧!撑!?主子,您老实告诉我,我还要撑多久?多久啊?大概就撑到我把你未来的主子夫人娶回来,你就解脱了。

啊!翠嬷嬷哀嚎出声:主子,您干脆就爽快些,一刀杀了我吧!嗳!嬷嬷,说那是什么话?你对我很没信心喔!?翠嬷嬷开始嘀嘀咕咕:人家君姑娘又不喜欢您,那么努力干什么?对合理的事儿也没那么卖力过……还天天早出晚归的,自己的事儿却都没做,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伏龙可耳尖得很,嬷嬷,是谁跟你说她不喜欢我的?可不是吗?君姑娘要喜欢主子您,依主子的条件,早几千、几百个愿意随您回来了,可主子已经从秋天耗到了冬天,眼见都快过年了,人家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哩!嗳……嬷嬷,你说风凉话的功力愈来愈高竿了哦,你主子我看得上眼的女人,自然是很特别的,岂会那么容易便跟我回家?况且,她现在遇着了难题,身为她未来相公的我,当然要趁此机会撑起一片天,为她分忧解劳,才能彻底赢得她的芳心呀!是!主子您说的都是!一想到还要继续当代理主子,翠嬷嬷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嬷嬷,你要忙不过来,可以叫信宏过来帮忙呀!信宏?哼哼!翠嬷嬷讪笑,人家是衙门里的捕快,还有正事儿要做的,哪能一天到晚来这儿呀!哎呀!说来说去,你们这些男人呀,全是标准的见色忘友!主子看上了君姑娘,而得力助手则是迷上了君姑娘的表妹,谁还有空理我这个年华老去的老太婆呀?嬷嬷,你就别再念个不停了。

要不这样吧,待成亲时那媒人位儿就让你坐,我们再送份厚礼给你,你瞧这样好不好?翠嬷嬷可 了,唔……我要考虑考虑。

好吧,那你慢慢考虑,我先出门了。

啊!主子,等一下!等一下呀!翠嬷嬷想起什么似地,急忙喊住即将出门的主子。

还有什么事儿?翠嬷嬷连忙走到桌案前,从桌上的木盒里拿出一张帖子,一脸疑惑地递给伏龙,这是今儿个一大早钱进赌坊差人送来的,可我怎么想都觉得怪,钱进赌坊不是君家的产业吗?主子您现在天天和君姑娘在一块儿,为何他还要另外送请帖给您?伏龙接过帖子,却不拆开,只是说道:呵,终究是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啊?伏龙摇摇手中的请帖,鸿门宴一场,嬷嬷要不要一起去活动活动筋骨?这可是君姑娘不知道的事儿!什么!?翠嬷嬷更惊讶了!君姑娘竟然不知道这事儿?!一进赌坊想对主子您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嬷嬷,如何?有没有兴趣?说不定你这一去,制造出来的效果会更好哩!拗不过好奇心,翠嬷嬷答应了,好,我去!可主子您得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才行!那有什么问题!包准你听了,也会很想下去搅和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