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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08:29:18

烟花三月,花润草长的江南河。

隋炀帝所开的运河,江南河是四段运河中最美的,两岸秦淮烟柳,人文荟萃,楼台绵延,长达八百多里。

水面上清风拂来,水波碧绿,小船跟舢板来回穿梭,一不小心,长长的篙就会碰着岸边商家的招牌帘。

船夫歌声悠悠,荡入人们的耳朵。

酒肆茶楼、米号布庄、秦楼楚馆,门面挨着门面,多得数不完。

这一带多是平民老百姓讨生活的地方,光明跟黑暗相映相随,自然少不了地痞流氓搅和搅和,一条龙武馆也就因应诞生,它在这岸边一站,屈指算算,也有百年的历史。

百年历史,这理应是个不错的武馆,其实,它的门面已经不怎么样,纵使它的上上上……代馆主曾有过一段能呼风唤雨的岁月,风光过了几代,现在也变成不可考的过往旧事。

两只毫无威严的守门石狮,长年被巷弄里的小鬼骑着玩,已经失去威武的形象,比哈巴狗还不如。

夏日凉快透风的大门本来只是掉了漆,买罐红漆回来刷刷也还过得去,可是流年不利,日前隔壁花花酒楼的恩客发了酒疯,使着蛮力毁了那已年高德劭的大门。

事情传到馆主嫘宫的耳朵,他也不动气,只淡淡的说:去厨房拿些米水纸张糊着便是。

于是,破落的武馆大门更难看了,要不是还有张牌匾横挂着,早秃了的旌旗杆实在叫人家看不出来这户人家是做啥营生的。

但是嫘宫又有话说:裁布绣旗要花钱,留着给鸽子歇息也好。

本来应该旗帜飘扬的旗台上,如今是一坨坨鸽子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鸽子大便。

武馆凑合成这样也能收徒弟、过生活?算是他狗屎运亨通好了,这条江南河沿岸上下一百里内就他一家武馆。

文人当道的年代,白面书生型的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天泡在茶馆酒楼吟诗作对,讲好听呢,博个风流名声,要不就不事生产提个鸟笼到处溜达,挂个酸秀才名声,耀武扬威。

至于家贫或就长个头不长脑袋的人怎么办?只能卖气力喽。

枨古舻娜耸裁创只疃寄茏觯踔帘瘸源笸凡嘶辜虻ィ胰比耸侄纪涔堇镎遥诰铩K约幢慊わ诘墓ぷ魇翟谏俚每闪臀卤ト匆膊怀晌侍狻?br>这一日,随风轻扬的河堤杨柳或岸边青莲也多染了几分人间俗味,不为其他,原来是财神老爷的生日。

财神爷最常受百姓以香火熏身,不管文武财神、正财神还是五路财神,甚至过路财神、偏财神,哎呀,反正都是财,银子最好滚滚来,没人会嫌少。

所以,各种杂耍技团、野台戏等,在神诞以前就进驻财神庙附近,乘机大捞一票,至于难得休息的酒楼姑娘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出门玩耍、赏花。

嫘兵兵早早就计划要趁这财神爷生日用力地赚一笔外快,她吆喝了几个功夫还能见人的师兄弟准备,几套招数练下来,朦朦外地人,多少总能赚点银子花花。

说到这嫘宫一生惟一的成就就是,生了嫘兵兵,她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强,上至厅堂,下到厨房,连武馆大部分的生意都靠她主持,也不是这些师兄弟们弱到不能看,实在是她的强悍盖过一切,其他人就变得渺小了。

小师妹,借自身功夫抢钱不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你别用白眼看我,这要是给街坊邻居知道多丢人。

理直气壮的话听似怕武馆的名声毁于一旦,实在是因怯场,用这理由搪塞不知道逃不逃得过一劫?武馆的当家师兄为了即将到来的表演,在小师妹后面当了好多天的跟屁虫,临了,不禁希望能扭转师妹要他们出门牺牲色相的不理智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武馆的隔夜粮只剩下三两粗米糠也不要紧?不知道谁一餐要吃三大碗米饭?她掀起弯弯的眉毛,放大声音,各位师兄们,潘师兄很乐意把他今天的口粮捐出来,大家为他的牺牲拍拍手吧!出门卖艺他们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没几两重的面子能拿来跟肚皮比较吗?小师妹,我没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一时不察失言的潘师兄试图力挽狂澜,我跟师弟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赚一堆银子,回来吃你煮的晚餐。

嫘兵兵煮得一手好菜,虽然只是萝卜青菜这些家常菜肴,也把武馆这些粗壮汉子一个个喂得饱饱,不敢多生贰心。

她的厨艺有目共睹,至于武功,因为没得比较,也算……高强,而女红方面,优雅的鸳鸯虽然绣得像水鸭,起码花虫鸟树倒是有模有样。

这么优秀,集一身当家主母该具备的能力的她,应该早早被人定走不是?坏就坏在她家住错地方,一个四面八方被妓院、酒楼包围的武馆想当然耳,怎么生养得出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偏偏把武馆存亡当己任的嫘兵兵尚不懂什么少女情怀,每天忙得开心,情爱这类东西在她身上即使发了芽,她也无所觉。

这也怪不了她,因为几乎从懂事开始,武馆大大小小的事都她在管,把她训练得无坚不摧,有时候甚至强悍得让人家忘记她才只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

知道就赶快出门,先占好位置知道吗?我马上就过去,现在,我要去一下别的地方。

她连珠炮地交代完毕,手里揣了两条散发出香味的蕃薯,就要往外跑。

小师妹就是偏心,一早又给那个书生送早膳去。

师兄们每个都吃味,十几只眼睛对嫘兵兵怀里的两条蕃薯投诸为什么不是给我的哀怨眼光。

谁叫你不是读书的料,人家将来可是个状元呢!状你的大头包啦,以后的事谁知道,寒窗苦读的秀才满街都是,你以为拿状元容易啊?他要名落什么山的,以后就到那座山砍柴卖,而小师妹可要跟着吃苦受罪,我舍不得啊!前前后后,他家师妹不知道送饭送了几年,他们是师兄耶,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次不是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呜……众人脸上一片愁云惨雾,好半晌,不晓得谁提醒地道:快走啦,我们还要到财神庙前占个好位置,要是迟了,惹师妹发火会被剥皮的。

也对喔,他们家的小师妹比师父还严格,大家擦擦眼角,赶紧拿起家伙,出门准备干活。

要哀怨,回来再说。

===== 四月天搜集整理 ===== 4yt ===== 请支持四月天 =====说左梦言穷酸实在是小鼻子、小眼睛的说法。

世代为官的左家拥有穷人家欣羡的前庭后院、良田数亩,书香传家的光荣在地方上更拥有非常的影响力。

说也奇怪,当初左家祖先也不知怎么想的,别的地方不挑,偏偏看中这前后左右被花街柳巷包围的宅子,可也硬是要得,自从迁居这里以后,左家子孙虽谈不上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之类的,代代总会出个状元、探花光耀门楣一番,至于陪衬的榜眼还不在左家人的眼里哩。

书房的星圆小窗就是嫘兵兵给左梦言送吃食的窗口,镂刻着福寿二仙花纹的八角窗缺了宣纸遮风避雨,说来还不都是嫘兵兵的杰作,为了方便她说悄悄话跟送东西,也没经过左梦言同意就给撕了,从此不管晴天大雨,他只能克难地拿把油纸伞聊以遮蔽,却从来没有动过要把窗户还原的念头。

这会儿,嫘兵兵可爱的头钻了进来,她灵动活泼的眼睛圆大有神,不用瞧她也知道窝在书堆的高瘦人影是左梦言。

书呆子,我给你送吃的来喽,你过来!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对襟褂子,发色漆黑如浓墨,他有些笨拙地转身,碰翻堆积如小山的书籍,一番手忙脚乱以后才有空抬起头来,玳瑁镜已经歪了一边。

他面带腼腆地站着,也不会招呼嫘兵兵,一个劲的傻笑。

过来呀,是蕃薯喔,我昨晚趁着大灶的炉火灰烬烤的,今早拿出来刚刚好熟透。

她的身子轻,整个挂在窗棂上,笑得比花灿烂。

左梦言移动身躯,书卷气重的他高度适中,因为不常晒太阳,皮肤有些苍白,加上鼻梁处的玳瑁镜老往下滑,俊秀的面容反被遮住,最显著的只有腼腆的神情,虽是书生白面却讨喜。

他迈了几个步子,突地啪一声,绊着一旁的小几,险些摔得难看。

嫘兵兵挂在外头的膝盖一弯,绣花鞋往壁上一蹬,身轻如燕地钻进屋里,轻松提住他的腰,栽花般地种稳在地上。

照顾弱小是嫘家的家训之一,她嫘兵兵是何许人,身体强壮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所以,对于从小体弱的左梦言她很自然地扛起照顾责任,两家就隔一道墙,说是墙,嫘兵兵为了她的进出方便,早早挖了狗洞当通道,后来慢慢大了,功夫越发好了,更是拦不住她,就算她想神鬼不知地来回都没问题。

你这大近视眼,天天摔,怎么没有多摔些聪明出来,你的脑子除了书不能装点别的啊?他屋里头的家当了不起就这些书,住了十几年还分不清东西南北,书呆子。

左梦言挪挪玳瑁镜:你又救了我。

我救你的次数可以写满这堵墙壁,还用你说。

只是举手之劳,他却非要每次都在嘴巴说上一回,像怕欠的人情不够多。

可左梦言居然真从墨黑的环扣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我都记载在上头。

书呆就是书呆,做什么都一板一眼。

嫘兵兵才没空理会那个:喏,一会儿的点心,我还有事要出门,中午不过来了。

那我的午膳?捧着册子,他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你们家的佣人都死光啦?那,晚膳呢?他不死心地再问。

书呆子,自理。

自理什么意思你懂吧?嗯。

好,就这样。

把蕃薯扔到他手中,她拍拍手就要走人,她还要赶着到财神庙跟师兄们会合,没她,戏可唱不起来。

香。

拙拙地捧着还冒烟的蕃薯,把它放近口鼻处,左梦言温习着地瓜的香味。

你也帮帮忙,那是给你吃,不是把玩的。

书生就是这样,什么都慢吞吞,普通的地瓜也当宝贝看。

我知道。

这揣在怀里可温暖着呢,好东西不用急着吞食入腹。

我走了,吃完记得要洗手,要是在《国策论》里留下手印子可不能怪我。

从窗口进出已是她的习惯,门还要伸手去开,麻烦。

等一等……她老像一阵风,来去匆匆,想和她好好说个话也不容易。

侧过半张脸的她,别着水仙花钿,将辫子扎在脑勺后,她在暖日烘托下闪闪发光,有着美人尖的额饱满,清灵天成得像朵初含苞的花儿。

走了走了!有话下回说。

嫘兵兵满脑子都是外头热闹的景象。

她像黄鹳鸟儿身子一纵,人已经远去,跳上墙沿后,连头都没回地消失了。

好忙好忙,下回下回,她好像每次都这么说。

左梦言慢半拍地想。

嫘兵兵一身红衣裳在酬神的人群里极为抢眼又华丽,虽说是武把式,她每个下腰、劈腿、耍枪都扎实得让观众替她捏把冷汗,但也获得掌声无数,摆在摊前的盆子里也得到不少的铜板,收入颇丰。

从早上到黄昏,锣鼓声一刻没停过,她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仍是笑容满面,没喊过一声累。

身为人家师兄的也不能输给小师妹,武馆里的师兄一个个卯起劲把吃奶的本事全使出来,除了获得满堂采,荷包也饱胀起来。

唷喝,想不到这种庄稼把式也能赚钱,还收钱收得理直气壮,这年头不要脸的人还不少呢。

一张娃娃脸搭配上无赖的口气,男人轻松的挤进场边,两腿半蹲,双掌托着腮,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满场飞舞的潘师兄。

一听他这么嘀咕,一套白鹤拳使得正顺手的人险险岔气,展翅翱翔的白鹤因为真气走散,变成烧烤的酱鸡翅。

眼看潘师兄才要发作,嫘兵兵灵巧地接替下去,扭腰以不可思议的姿态翩翩舞着,一条彩带平空飞来,也不知是凑巧或是故意,彩带的尾端啪的扫过小伙子的鼻子。

彩带在空中幻化成瑰丽的彩虹,不管前翻后滚,彩带仍然飘飘若仙,嫘兵兵的扮相又美,轻盈的身子如同飞天仙子,看得众人喝采连连,把方才颓了的气势又挽回来。

年轻人,给赏钱啦,瞧,口水都流出来了呢!有人拍拍男人的肩膀。

不会吧!男人擦擦嘴角,没有哇。

给赏钱,你这点规矩都不懂啊?钱,他站起来掏了掏口袋,左边右边上面下面。

嘿嘿,咚一个铜板。

负责收赏钱的宽师兄给了他一记大白眼。

这找碴的男人害潘师兄差点走火入魔。

一个铜板嫌少吗?那我收回来好了。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慎重地把他那枚铜板收回,放回腰际的暗袋里。

要不是碍着自己明显多他几岁,宽师兄就算用抢的也要把那一枚铜钱抢回来。

我说小兄弟,你不打赏我没话说,但好狗不挡财路这道理你懂吧?在嫘兵兵的陶冶下,他们师兄弟偶尔也咬咬文、嚼嚼字,只不过现在想的是咬断这小鬼的脖子。

狗,在哪里?我以前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大黄狗,脚蹄子可大咧,跑得又快,可惜老了,死了。

他大大的眼睛掠过一抹惋惜。

青筋在宽师兄的额头浮现:你存心找碴!找茶?不会吧,要喝茶我就去茶楼了,你这儿有点心供应吗?男人站没站相,觑着旁边的人比他个头矮一截,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膀子一搁,也不管人家脸色有多难看,舒坦的当墙靠。

潘师兄冲上来:我一拳能劈三斤柴火,你能吗?竟敢笑我一条龙武馆不要脸!哦哦,原来重点在这里。

你的老鼠是满硬的。

男人当众摸上潘师兄秀出来的臂部肌肉,但空有肌肉不长脑袋也没用。

他顺手在潘师兄对襟上擦了擦,啧,自古以来能够清凉无汗的只有美人,汗湿的男人果然很臭。

潘师兄一怔。

他……是不是被吃豆腐了?大白天的被一个痞子男人轻薄了去……潘师兄。

嫘兵兵在后头拍拍他的肩。

换手。

师妹,我……把你嘴角的白沫弄干净,要昏后头有椅子坐。

这么容易被激倒,这些师兄们真是太平日子过多了。

她擦了擦汗湿的脖子,把高卷起的袖子放下来。

潘师兄退了下去。

嫘兵兵不急着发作,先将男人从上至下梭巡一回,又就着男人的身躯转了一圈。

一双露出不安分脚指头的破布鞋,黑衣黑裤,黑发扎成长长的辫子甩在后头,长手长脚的,看起来像蜘蛛,年纪轻轻地,不超过二十岁,神采飞扬的眉,古灵精怪的模样,只要开口说话,表情丰富得叫人来不及看。

姑娘,你这样瞧我,我会当你想非礼我。

他的声音很是认真,煞有其事地瞧着嫘兵兵,还做出害羞的模样。

非礼你?你还不够格!这是正常男人该讲的话吗?真恶心。

你这样讲,很伤我的心耶,我虽然是男人,但心也是肉做的。

他捧心的样子叫人发噱。

那是你的心关我什么事!只怕是神仙也要冒火,瞧他惺惺作态哪里像男人了?站不挺的软骨头。

哇,他第一次碰到这么不卖自己面子的姑娘。

好辣呀!要是爱慕我的姑娘们听到你这番话,恐怕要水漫江南河,淹没一片良田好地了。

你有完没完?他收起嬉笑表情,可眼里的笑谑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呃……完了。

你不但坏了我的生意,还害潘师兄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你欠我师兄一个道歉,我才懒得理你。

他无辜地眨眼:道歉啊,他长那么丑,你看,还对着可爱的我瞪眼,不然这样好了,跟我出游一次,当我补偿你的损失,我很不错喔,街坊邻居没有谁不喜欢我的,你跟我出去肯定会很开心。

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师兄。

他耳朵聋了吗?他掏耳。

啥?你的话我听不懂。

嫘兵兵腹中的怒火被他的无赖一弄,到后来也发不出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这家伙,一张娃娃脸,看不出真实年纪,说是地痞流氓也不大像,一身布衣简约得很,累了一天,再把剩余的精力浪费在这无所谓人等身上,不值得。

她转身欲走。

哎呀,你别不理我,我是看你可爱唉,要不然普通的姑娘我还看不上眼。

嫘兵兵背过他直翻白眼,当自己遇上妖怪。

===== 四月天搜集整理 ===== 4yt ===== 请支持四月天 =====金玉满堂园是江南有名的鸭肉料理店,一只鸭十八吃,连皮带骨,吃得每个老饕摸着肚皮离开,能把十八样菜吃上一遍,是许多小老百姓一辈子梦寐以求的。

原本,以嫘兵兵外强中干的经济情况,根本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的,可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做下来,菜楼里最热卖的鸭头、鸭掌多少被掌柜存到嫘兵兵的肚子里,谁叫没儿没女的掌柜就是对她偏心哩。

但相对的,武馆也把这家菜楼保护得滴水不漏。

笑咪咪的跑堂直把嫘兵兵一伙人招呼上楼。

楼中有楼,放眼又是另一番景致,嫘兵兵实际得很,坐哪都不打紧,东西好吃才是重点所在。

二楼不错,窗明几净。

爹,您先来啦。

打牙祭是武馆最隆重的大事,辛苦的工作以后,总要慰劳一下五脏庙。

但是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占住一张椅子,正大吃大喝着。

露出一口白牙,阙勾放下鸭腿,再看看自己油腻的手,心想算了,点了一下头,当作招呼。

慢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用诸位师兄发难,嫘兵兵第一个质问出声。

呵呵,原来兵儿跟这位小兄弟真的认识。

嫘宫本来对自动找上门的阙勾的话不怎么相信,不过看女儿跟他亲热的样子,果然不错。

谁跟他认识,爹,您别被他三寸不烂之舌给骗了。

骗?没有哇。

他们还满有得聊,而眼前这桌潘菜还是掌柜送的。

馆主,这小鬼差点坏了我们的生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宽师兄马上投诉。

潘师兄则尴尬地搔头,自己出糗的事不提也罢。

眼见发言权旁落,阙勾也不急,他递了只鸭掌给嫘兵兵:喏,好吃喔。

金玉满堂园的鸭掌特别剔了陉骨,用辣椒姜蒜还有独门酱料腌制十二个时辰,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会咬下去。

这向来是嫘兵兵最爱的零嘴。

不吃嗟来食。

她才要掀高眉头,却看见阙勾皮皮地对着自己勾眉挑眼。

把你的眉毛放安分点!算了!肚子饿了一天,不吃白不吃。

她不客气的把整个盘子移到自己面前,摆明划清楚河汉界。

我回去问我娘去。

他口齿不清地道,伸手又从她的盘里摸走一只鸭掌。

气人,她明明护得好好地,他怎么拿的?你那贼眉贼眼关你娘什么事?阙勾笑得一脸开心:我果然不是捡来的,我娘是个贼婆,我爹是响马,小勾我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贼,你说话真是深得我心呐。

古来汉贼不两立,咦,这话可以拿来这用吗……不研究。

但她冷静自持的个性立刻受到挑战,趁着她思考的空隙,一盘鸭掌见底了。

此刻,不只胃口被败光,嫘兵兵的定性也濒临崩溃。

姓勾的……阙勾晃动细长的食指:你错了,我叫小勾,但不姓勾。

我管你姓什么?平日算不上有好教养的她硬是忍下一口气,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坏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回去耳朵又要不得闲,忍着、忍着。

你不问我姓啥喔?不知趣的人又凑过来。

不想知道。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他随口吟出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我就姓那阙字,高高在上的姓。

看她铁了心,他干脆自己招供。

嫘兵兵垂下眼睫毛。

这人全身上下不见一根正经骨头,怎么随便拈来就能把苏轼的水调头歌吟出?你也学人家苏老头咬文嚼字,羞不羞!他嘿嘿笑了两声,不置一词。

博古通今的苏轼是宋朝有名的才子,他的诗词在大街小巷红透半天边,虽然改朝换代都几百年了,花花酒楼的每个姑娘还是把他的作品挂在嘴巴,哀怨缠绵地唱个没完,可左梦言那呆子就完全不碰这些风花雪月。

哎呀,她浮想这种没用的事做什么?他会念是他的事。

想到这,嫘兵兵才不管他摆出什么古怪神色,安心地进攻蜜汁酿鸭脆皮,管他一旁打小报告的、投诉的、栽赃的……还有拿着眼睛瞅她的……吃饭皇帝大,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