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大门开启。
我回——蓦然顿住,唐思琪走进屋里,关上门。
她忘了,忘记早在四天前,这间屋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其实,也不过是回复到她独居时的状态,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住,不是吗?只是有两个月的时间,屋里多了……一个人……才发现,她买的房子原来这么大、这么空洞、这么……安静。
这四天来,不再有饭香、不再有人语,沙发上也不会再有像孩子般睡得香甜的男人,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空无一物的饭桌,就算提在手上的饭盒香味四溢,不知怎的,也勾不起她一点食欲。
秘书见她最近中午休息时间都没有出去吃饭,探问是不是在减肥,也想加入。
天知道,她只是不想吃,没有胃口。
以为买了知名饭店所做的商务饭盒,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但——颓然放下,她仍旧没有胃口。
静默就像不透气的塑胶袋,封起偌大空间,慢慢地收紧、再收紧,让人几至窒息。
她打开电视,让新闻主播流利的声音驱走这片骇人的死寂,然后走进客房,扫过空荡荡的景象;这里,是几天来唯一能让她安枕入眠的空间。
习惯有他的存在,如今,能依赖的只剩残留的味道。
明明是怕再尝到失去的痛苦,才会逼他离开,可是——这算不算失去的一种?他离开了,什么都没带走,除了她的心。
唐思琪走出客房,回到饭厅,想煮杯咖啡提振精神,却找不到咖啡豆。
他把咖啡豆放哪去了?两个月没走进厨房的她,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甚至也找不到专用的滤纸!这才知道,习惯依赖一个人有多么简单、爱上一个人有多么容易!她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两个月的时间短暂如一瞬,培养不出习惯,而萌芽的感情也能轻易地教理智完全拔除一可是,她错了!错估自己的理智,错算自己的冲动!愈想愈难过的她趴在饭桌上无助地号啕大哭。
电视机的声音也依然在屋内回荡着。
……接下来是本台独家快讯——嗓音清亮的女主播扼要地插播最新消息,今晚七点四十五分,台北市xx路xX巷内一栋民宅突然倒塌,据当地管区员警指出,公寓里现有八人居住,目前下落不明,倒塌原因可能是附近施工不当所致;而据出动的救难队队长推测,不排除倒塌当时,住户仍在屋内的可能。
受困住户的名单如下:黎忘恩、鱼步云、可法。
雷……可法。
雷?!这三个字雷也似的轰进唐思琪哭疼的脑袋,她惊跳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惊慌失措地冲到电视机前。
盯着荧幕下方的跑马灯字串,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他的名字。
倒塌的公寓、不排除倒塌时住户仍在屋内的可能……唐思琪想起之前曾送他回家的情景——是啊,他住的地方墙倾梁危……天!她为什么要赶他走?他又为什么要回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喔,天!为什么会这样……到这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少不了他!……以上是该栋大楼住户名单,若是本人或认识上述八人的民众知晓他们的下落,请与台北市救难大队联络。
休息一会,广告过后,我们来看看明天的气象……砰!大门发出重响,电视机兀自拨放精彩的广告,屋内却已空无一人。
吕家面馆一支长柄汤勺出其不意地敲上正与同桌两位女客闲聊的男人后脑,女客们见状,相视娇笑出声。
可怜男则是痛呼缩肩,回过头。
若玲,你这样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不够意思的人是谁?吕若玲双手叉腰,卸去上班族端庄事业的行头之后,她豪爽大姐式的派头原形毕露得彻底。
让你寄居可不是没代价的,男人,请谨记自己的身份好吗?店、小、二!丢去抹布,指指客人刚走的空桌。
就不能看在我失恋的份上,让这两位美女安慰我受创的心灵吗?我就不相信你不怕隔壁的张伯伯和李爷爷来找你算账——张妈妈、李奶奶,你们慢慢吃,这人我带走了,等会儿请两位试吃我新做的杏仁豆腐。
两位女客——年过六旬的张妈妈和八旬高龄的李奶奶,一个露出刚装上的假牙,一个则咧嘴绽露牙床。
朝视如孙女般的吕若玲点头直说好。
显然,对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说,杏仁豆腐的魅力比可法雷来得强项许多。
哎呀!躲过又一勺的攻击,可法。
雷缩到昔日同居人聂骏身边。
这么凶,你怎么受得了?女人婚前婚后,果然两样。
那是对你,聂骏站在水槽前洗碗。
对我不会。
他微笑,浸醉在婚姻的幸福海中不想爬起。
离我老公远一点。
长柄汤勺如今被用来驱赶毒虫。
别带坏聂。
嘿!我哪里带坏他了?你的新婚之夜可是我在你跟聂结婚前晚,临危授命给他上了一课才能顺利过关,要不然——闭嘴!吕若玲红了脸,又是一勺挥去。
他闪!打不到。
别、别闹。
伤脑筋的聂骏连忙介入其中,抱住老婆。
别。
小心受伤。
吕若玲当真任丈夫抱在怀里,气势不再。
你才是,老被他拉着团团转,连这种事也——因为……我不懂。
想起新婚之夜,聂骏任——团红火烧上了整张脸,比妻子还害羞。
怕、怕你不喜——接下来的活被妻子的手挡回嘴里。
看看四周,客人无不把眼睛投向他们两人,观看年轻夫妻的恩爱。
其实早在他们结婚、吕若玲接下父亲的面馆之后,方圆五百公尺以内的熟客,早把这恩爱景象当名胜来看,只是当事人浑然未觉而已。
别说了。
我啊,只是气他,气他老是嘻皮笑脸,才会让人无法信任,失恋是自找的。
砰!仿佛一颗大石狠狠地砸中可法。
雷脑袋。
你何必往我痛处截?他苦笑,就不能让我装作没事样吗?你以为这样我们就看不出来?吕若玲看看丈夫。
聂骏会意地接口:黎要我,照顾你。
不会吧?你照顾我?是太小看他可法。
雷,还是太大看聂骏?照顾他?没错,黎要我们好好看着你,吕若玲又说虽然现在大家各分东西,她还是担心你。
真担心我,就应该让我跟她去日本,而不是把我留在台湾。
想到这里,就愤恨不平。
竟然为了省机票钱,把我留在台湾!那天离开思琪的住所,回到公寓,正好赶上万能事务所的搬家大日。
黎跟雨朵决定随村上堂兄弟远赴日本,鱼步云跟徐曼曼则搬进幼稚园,而聂骏在日前结婚后,就搬来跟吕家父女同住;反观他——突然变成孤苦无依的累赘一个。
唉,祸不单行,只好当寄居蟹,借住吕家,打起杂来,唉…俊男落难至此,也算是红颜多舛的一种吧?她呢?过得好吗?少了他,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毕竟,是她赶他走、不要他的。
难得他肯去想未来的事——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打算。
他甚至想过结婚、想过跟她生下的孩子绝对会有举世无双的美貌一一若是女孩,得小心保护,以免太早被人拐跑;若是男孩,可能要担心以后孙子满天下……这些他真的都想过。
而且,还非常期待——这种兴奋,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来,对未来有所期待,是这样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全被她给打碎了。
那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心痛的女人呐……聂,如果若玲不要你,你会去爱别的女人吗?人家不是说,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次恋爱?我是不是该找别的女人安慰自己?可法。
雷蹙眉一问。
不回答不可能的问题。
不理他,洗碗去。
他跟到水槽旁。
假设嘛,我需要一个中肯的答案。
会问聂骏,实在是因为找不到人了,总不能打越洋电话到日本去吧?聂骏停下手上动作,木然看着他好一会儿,又洗起碗。
怎么样?他刚刚那种看法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样?我不会骗自己。
咻!一箭正中提问的男人,刺得他鲜血淋漓。
聂,原来你的口才这么好。
好毒也好准!是啊,他骗不了自己,能用甜言蜜语哄骗女人,却怎么也骗不了自己。
他想要的,只有她,就只有那个叫唐思琪——固执又傻气的女人。
哒!哒哒哒哒……不远处,传来扰人的施工声。
晚上施工不怕扰人安宁吗?吕若玲皱眉,并不欢迎这等噪音干扰。
聂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洗净手,难得跑了起来。
聂骏?等一下回来。
他说,头也不回地出门。
留在原地的两人交换不解的目光,可法。
雷示意吕若玲留在店里,他则跟了出去。
你到底要去哪?公寓。
前方的人回答。
很快就到达和他们相隔不到五百公尺距离的公寓对面巷口。
可法。
雷正要往前跨一步,却被聂骏拦住。
你不是要回去?别去,因为——可法。
雷愣了下,想问得更清楚,身后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说明了一切。
带着讶异回头,他亲眼目睹一秒前还耸立于平地之上的老公寓,此刻已和平地合为一体,瞬间满天烟尘,四周也立即引来不少民众围观。
老天!他以为黎决定搬只是因为想搬,没想到原因竟然是——俊颜忍不住转向昔日同居人。
只见聂骏牵唇微笑,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它会倒。
可法。
雷深吸口气,不知该叹息还是庆幸自己跑得不快。
下回一句话麻烦不要分段,一次讲完,谢谢。
看着人潮逐渐汹涌,救难队赶至,拉起封锁线,SNG现场直播车一台跟着一台,他觉得整个场面热闹得简直像在举办嘉年华会。
曾经住过好长一段时日的公寓如今这样收场,多少有点感伤,是以,他们留在原地,目送颓圮的公寓一程。
看着看着,另一头有道纤细的人影正努力穿过人墙,最后冲到封锁线前,被救难队员拦了下来。
可法。
雷眯眼看清楚那道人影后,立刻拔腿跑向她。
方才笑看的人墙,立刻变成刺眼的阻碍。
凭着记忆到这幢公寓,唐思琪不敢自己开车,她怕,怕颤抖的手无法握紧方向盘,怕还没赶到现场就在途中出事。
因为人潮,她必须在远远的街口下计程车;因为人潮,到现场需要花上好大好大一番力气;因为人潮,急得哭出声的哽咽,被交头接耳的鼎沸人声淹没忽视……对不起……借过、借过……又是道歉又是推开眼前层层的人墙,满心的后悔压得她几乎快走不动。
如果他真的被困在里头……不!她不敢想!那会让她好恨自己,好恨好恨!如果当时留下他、如果坦白承认她也爱他、如果没有去考虑那些遥不可及的未来、去揣测也许不会发生的问题、不会有的失去,她现在应该是好好坐在家里,和他一边说着公司的事,一边吃着他每回让她惊喜万分的料理,同时听他自吹自擂,笑得肚皮发疼。
然后,他也许会榨一杯果汁或煮一杯咖啡给她,两个人一起看租来的影碟,笑谈荒谬乖诞的剧情。
可是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到底,早在回避他的问题、拒绝他的感情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小姐,你不能随便跨过封锁线!一名救难队员拦住她。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他、他住这里!他在里面啊!唐思琪用尽全身的力气吼着,她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只知道扯痛喉咙:我要见他、我要见到他,可法。
雷!可法。
雷!你认识里头的住户?放开我!我要找他……思琪!可法。
雷满头大汗地推开人群,挤到她身后,状极狼狈。
让我去找他,我要见他!我要知道他没事、他好好的!他——前面的救难队员挡住她已经很过分,后面竟然还有人抱住她?!放开我!不要拦我!唐思琪歇斯底里地捶打扣住她腰身的大手。
放开我、放开我!她只想见他,只想见他啊!。
思琪!那几近疯狂的心声在她握拳打他的一瞬间传来,令他的心几至痛碎。
唐思琪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满心的后悔自责击得她方寸大乱,不知道想见的人此刻正在身后抱着她。
放手、放手放手啊!呜……为什么不让我见他……呜……你不回头,怎么见我?扳她转过身与自己面对面,这几天的怨怼早已烟消云散了。
我在这,不在里头。
看清楚,我没事。
可……可法?可法?是我、是我。
又哭得像泪人儿似的。
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确定是他,唐思琪紧紧抱住,小脸埋在他肩窝又哭又笑。
真的是你!你没事!还在!还在!你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的吗?我看到呜呜……赶来……人好多,我、我走不过来呜呜……你哭得像个孩子。
不是没见她哭过,只是第一次看见她不顾形象哭成这样。
别哭了,我没事你该高兴才对。
我、高兴呜……还是想哭……失而复得,这机会一生能有多少?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没有你……我找不到咖啡豆……找不到滤纸……什么都找不到……俊眉拢起古怪。
只为了煮咖啡?敢情他连咖啡豆都不如?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不管你从哪里来、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我究竟知不知道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管了!就算你只能爱我一天、两天的时间,随便多久都好,我爱你……她承认了,她不要再失去他!我不去想未来、不去想你是谁……都不想了……我只要你……但是我不会只爱你一天、两天。
他怀疑会有结束的—天,在知道她爱惨他之后。
事实上,我想爱你一辈子,想跟你步上红毯,想看看我们生出来的孩子有多英俊美丽,想想看,你长得很美、我也很俊,我们的孩子一定非常出色,好吗?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们回家好不好?她点头,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抱着她走、在她耳边说话……内容记不得了,只知道他要求她好多好多东西。
而她怕他离开、怕他再也不理她,于是拼了命地点头答应,记忆中最深刻、也让她每次回想起来便哭笑不得的是这次,我绝对会让你三天内下不了床,绝对!她记得,他说得信誓旦旦;而她则是又哭又笑地在他怀埋藏起又红又烫的脸蛋。
……你是过来人,一定知道怎么解决。
可法。
雷对着电话线那头的人如是道:难得我不耻下问,你就诚心点回答行不行?你说话的方式让我一点想帮忙的念头都没有。
哪有人像他这样找救兵?!好歹在雨朵的事情上我也帮过你,姓村上的,你们倭寇时兴过河拆桥吗?我是日本人,不是倭寇!村上隆史计较地吼:可法,雷,你打越洋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没说吗?你说了才有鬼!听了半天,除去废话,他找不到他来电的目的。
快说!听说你跟雨朵终于结婚了。
是结婚了。
对方回以冷淡音频,每什么新婚丈夫的喜悦怎样?口气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难道你不想娶雨朵?没人比我更想。
既然如此,娶到她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你的口气听起来实在不像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的事。
村上隆史努力搬出耐性。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还没说吗?废话!你结婚后脾气变得很暴躁呢。
你再不说,我会变得更暴躁,暴躁地挂电话。
别别,我只是想参详你的经验,你是怎么让雨朵点头答应嫁给你的?你问这干嘛?当然是因为有需要。
我的女人不嫁给我。
真是天地颠倒放了,过去是他不愿给承诺,现在是她不想嫁,觉得同居的生活方式很好。
她好,可他不觉得啊!尤其是现在!求婚顺利成功的是鱼步云跟聂骏,你应该去问他们。
拜托,那是曼曼笨才上了鱼的当;聂就更别提了还是若玲跟他求婚的,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而且,情况不同。
情况?什么情况?就是——叮——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她回来了,这事下次再说。
对了,先告诉你,这通电话我指定对方付费,交给你了。
叩,一挂天下无难事。
在台湾的可法。
雷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远在日本那端的村上隆史气得摔坏自家的电话。
他连忙跑去打开大门,迎接辛苦工作一整天的心上人……我回来了。
把公事包交给他,唐思琪一进门就看向餐桌。
你今天作了什么好菜?很多。
搂她走进饭厅,可法。
雷轻手轻脚地扶她落坐桌前。
现在的你是一人吃,两人补,所以我炖了一锅鸡汤让你进补,当然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菜。
真好。
热腾腾的饭菜成功地赶走一身疲惫,又有体贴的情人在旁服务,这样的日子,幸福得让人热泪盈眶。
所以,嫁给我吧。
第N次求婚。
享用美食的唐思琪停下筷子,现在这样不好吗?是很好,但好还可以更好;所以,我们结婚吧。
不,我答应过要给你自由,不让你有被束缚的感觉。
轻拍他的脸,她体贴地挟了块红烧肉到他碗里。
就这样,吃饭。
你难道不想给我一个名分?噗嗤!他连名分都搬上台面了。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反正——我们这样跟结婚没有什么两样,不是吗?根本就是两样!可法。
雷抱她坐上大腿。
我要那张结婚证书,我坚持。
那只是一张纸不是吗?唐思琪环住他肩膀,试着安抚。
现在这样,万一以后你不爱我或我不再爱你,分开不是也比较方便吗?女人,你没有不爱我的权利。
不爱——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刺耳!而我,也没有不爱你的可能,这辈子绝对不会有!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需要那纸结婚证书连系感情了不是?猛打一记回马枪,打得俊男脸色苍白,唐家女将果然要得。
难道孩子也要没名没分?我问过了,孩子的出生证明可以填上父母亲的名字,就算双亲没有结婚也是可以的,完全合法。
再补一枪,捅得可法。
雷说不出话来。
你——是在惩罚我吗?因为我过去害你伤心难过,所以迟迟不肯答应嫁给我?忍不住,他说出求婚屡求屡败以后的想法。
傻瓜。
她不答应是为他好啊。
我只是不想困住你,一旦结婚,我怕我会更放不开你。
那就别放开。
抚触她的脸,探知她说的是实话,这让可法,雷更想叹气,我想被你困住,真的,如果你能感应我内心的想法该有多好,这样你就会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
但你怀疑能维持多久对不?能感应是件好事,尤其所爱的人理智总是凌驾感情之上,否则,经年累月因为误解争吵怕是免不了。
因怀孕显得更加润泽的美颜俯视他,难掩惊讶。
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总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已经不只一次了,他点出她的想法,而且次次准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什么?我,就算要结婚,也希望嫁的人对我诚实以待。
你真的没有话要说?大腿上的美女已有走人态势。
他紧紧环抱,不让走。
如果我说我有超能力,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信不信?这句话好熟……你曾经这么对我说过对不?奖赏也似的吻落在她额角。
父母亲都出色聪明,我们的孩子一定才貌兼备。
少贫嘴。
告诉我,你是说真的?如果我点头换来的是你再一次决定推开我,说什么我都会摇头。
定定看着他,聪颖如她,怎会没有谱写在心头,以往对他的困惑,也在这时候全涌上心头。
她好想知道他的事,每一件。
我是谁很重要吗?可法。
雷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惊讶地转身看他。
你真的能感应到我在想什么?老天,那过去有多少次她心里想的事被他——很多次,多得我都快数不清了。
你——原来……你,会因为这样推开我?因为我——异于常人?唐思琪定定地看着他,瞧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焦虑不安,深究那背后真正的意涵,她带着笑容钻进他怀里。
不。
甚至可说,我是开心的,你能感应得到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发顶降下肯定的轻压,可法。
雷以点头作为回答。
我不擅长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也不喜欢多作解释,如果能够不说话就让对方明白,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对你说谎。
在我面前你没说谎过,除了对自己。
嗯。
她承认。
说真的,比起你的特殊能力,我还比较担心孩子会像你一样自恋过度,那就糟了。
她可不想将来满屋水仙花开。
因她前言提起的心,在听闻后话时重重摔下。
这女人——愈来愈知道怎么整治他了,真是!然而,面对聪慧如斯的女子,怕是一辈子都爱不释手了,可法。
雷心想。
还记得我曾说过的故事吗?哈德斯与泊瑟芬?这一提,才想起——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呵,男人的手脚是很快的,离开冥府的泊瑟芬其实早就珠胎暗结,在人间生下冥王哈德斯的后代,经过一代又一代地繁衍,有的选择与凡人共存,有的选择回冥府认祖归宗……你在编故事?存心打马虎眼。
什么事都有可能,这世界无奇不有,你要学会一笑置之。
那么,我也该对你的求婚一笑置之喽?倒打的回马枪又刺了俊脸一记窟窿。
别开玩笑。
那你也别开玩笑。
现在就算他煞有介事地表明自己的老祖宗,就是上述神话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她这个铁齿的女强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了。
他叹口气,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对我,难道没有同样的心思?我曾说过不会在意,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每一件事,再说,如果没有,又怎么会想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那么——嫁给我?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我在问你的事呢!先生。
我说了啊。
说了?唐思琪认真回想,摸不着边际之余又有些微捉不清的明了,好像他方才真的说了似的。
可是他最多也只是说了一个故事而已,难道——美眸胶着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最后,唐思琪选择纤肩微耸。
罢了,他是谁之于现在的她,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他的身份是天方夜谭里的神灯精灵,也改变不了她爱他的事实。
可法。
雷似是感应到她的想法,没来由突袭她一吻。
这一吻,吻得好深、好重,吻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没有遇见她,这一生肯定白走!可法。
雷激动地想。
在激吻下喘息,她道:这样真不好,心里想什么都会被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答应嫁给我。
可法。
雷珍惜地抱着她,双掌重叠贴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发誓;所以,嫁给我。
白细的双掌加入他的,一同感觉自己体内那日渐茁壮的小生命。
我并不想绑住你,真的。
我想被你绑住,这也是真的。
对于他的锲而不舍,她真是服了。
不怕闲言闲语吗?刚刚在电梯里,八楼的林太太劝我要找个好对象,还说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是靠女人吃饭的。
你真的不怕被人笑说是不事生产、靠老婆养的无能丈夫?我的确靠你吃饭。
他承认,但重点不是这个。
不准听她的话真去找什么好对象,我就不相信还有谁会比我对你更好。
唐思琪侧首想想——是没有。
见有转圆生机,可法。
雷搂紧她,反问:你不怕被人说是倒贴小白脸的傻女人?她又想了想,继而摇头。
不怕,就算真是倒贴,也是因为你值得。
那我怕什么?亲亲心上人的脸颊,他眷恋不舍地轻轻抚触圆凸的肚腹,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胀在胸口,满满的。
嘴巴长在人身上,管他们怎么说。
说,说你愿意嫁给我。
低头主动吻上他,唐思琪粲笑道:我愿意嫁给你。
不论他是谁,就是决定嫁他了。
如此想着的同时,她感觉到搂住自己的手臂绷紧了些。
他真的是——头顶落下的声音截断她未竟的结论。
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公证结婚。
好。
我找聂跟若玲当证婚人,吃过饭后我就去打电话。
好。
太过顺从的配合,不知怎的,减低了可法。
雷求婚成功的兴奋感,他俊目带着疑惑锁定她,除了好,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答应我——什么?除了结婚证书,也签一张离婚协议书以备不时之——不好。
他立刻截话拒绝,要一张永远用不着的废纸做什么!也许哪天——不会有那天!就这样,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他们准备。
放下她,怕事情生变,他索性连饭都不吃了,回到客厅打电话。
人生在世总会有意外,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但绝对不会发生我不爱你这件事。
可法。
雷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永远用不着那张废纸,永、远!唐思琪跟在后头,试着说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唔——一热烈且带点生气的吻堵去她的话。
或许,我应该先让你累到睡着,再安排这些事。
打横抱起她,可法。
雷转了脚跟,往主卧室走去。
这下子,心慌意乱又易主了。
我、我还没吃饭。
醒来再吃,我会为你热菜。
驳回借口。
医生说才两个多月不太方便——放心,我也看过不少参考书,不会伤了我们的孩子。
抗议不受理。
我还没洗澡!我可以帮你洗。
他再转向,目的地是浴室。
然后、然后——然后就不是旁人所能涉足的旖旎情境了。
最终,唐思琪还是没有拿到那张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离婚协议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