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当家的村上美奈子、管家谷口,以及村上隆史三人。
我已经请我的朋友在京都一带找雨朵了。
未成年的村上龙突然走进来这么说。
她不会出现在游乐园。
双手合十、始终低头不语的村上隆史终于有了动静。
叫你朋友不要白忙。
情绪不佳的他无心感谢没有助益的帮忙。
五个小时了,她人到底在哪里?雨朵……村上隆史握紧拳,忍住害怕的颤抖。
他说这是什么话!我没告诉你,我朋友是警察局交通课课长吗?未免大小看他了。
龙少爷什么时候跟交通课打上交道的?谷口分心想。
石田宏明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我也请一些朋友上街闲晃找人。
这件事还用不着黑道分子插手。
村上美奈干警告着,如果不想你的朋友一夜之间少掉二分之一,就叫他们回去管好自己的手下,在雨朵找回来之前不要见猎心喜,欺负女人。
什么意思?谷口代为解释:夫人已经请京都警察署长加派人手巡逻,听说连刑事组都出动了。
石田宏明闻言,赶紧冲出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对黑帮十分好奇的村上龙也跟了上去。
不成材!村上美奈子叹气,回头看向儿子。
这里也有一个不成材的。
妈,我没有心情跟您笑闹。
我也没有。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谷口,有任何消息回报吗?目前没有,夫人。
谷口弯身恭敬地道。
联络署长再加强搜索,就说是我的请求。
是。
我以为您不欢迎雨朵进门。
待谷口离开后,村上隆史出声,雨朵并不是您理想中的媳妇人选。
没有什么事能完全符合我们的期望,儿子。
村上美奈子迎视儿子质疑的眼神。
就像我希望你们兄弟接手京都的羽织屋,结果呢?你们一个跑去当冒险家,一个成了医生,你们必须庆幸有我这么开明的母亲。
我不懂,我是为她好,可是她却……手背上冷凉的湿意犹在,虽然水珠已干,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握紧拳头,像告解似的将宴会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尽。
村上美奈子听他说完后,捧杯啜口茶后,才又开口:你要她做你的妻子、做孩子的妈,这些我不认为有何不安,但你不是早已把她当作妻子看待,而她也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吗?但她对自己的身分并没有自觉。
在生下你们兄弟之前,我也没有当母亲的自觉。
村上美奈子如是道。
引来儿子诧异的目光,隆史,人是在遭遇环境变迁之后,才会试着做些改变来凋整的,我认为你想太多了。
因为雨朵想得太少,我担心她无法适应。
就我看来,她适应得很好,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这真的是她那个看似大而化之、实则心细的儿子吗?她不禁开始怀疑。
无视于儿子的讶异,她继续说:至少分家的孩子很喜欢接近她。
就拿龙来说吧,你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亲近陌生人的孩子,但他喜欢她,而且如你方才所见,他也担心她。
如果运龙这么别扭的孩子都接纳了她,没有人会排斥她。
连妈您也――我没这个意思。
村上美奈子打断他的忖思。
但我是为她好,真的。
我希望她遇上像今晚那样难堪的场面时,能够保护自己,别落人那么难堪的境地。
是她觉得难堪,还是你觉得难堪?妈?依她的个性,再加上佳乃她们说的又是日文,她应该是不以为意吧?相处没多久,村上美奈子已摸熟了未来媳妇的性子。
……是的。
他无法否认。
而我认为她说得没错,为什么要学会听懂别人不入流的话?那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咦?可是她要在这里生活,怎么可以不学?我们家的人都会说中文不是吗?沟通根本不是问题。
但她会出门,总得会说上一两句。
雨朵是喜欢出门、与人交际的人吗?她反问:再者,你要她是因为她有资格做你的妻子,还是因为她是她?我――村上隆史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只要我是我就好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想起她说的话,想起她说这话的表情,那种伤心难过、还有困惑的神情。
是的,困惑。
因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说那些话,正如同他不明白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在试图改变她!如果她符合你所期望的样子,她还会是一开始就吸引你,让你爱上她、照顾她的雨朵。
席拉吗?母亲的最后一句话重重敲醒了他。
我伤害了她!老天……他抱头,后悔莫及。
觉得难堪的人是我,真正在意的是我自己,我以为这么做是为她好,但不是,而是……为了我自己。
很好。
懂得反省,不愧是她村上美奈子的儿子。
现在仔细想想,她有可能在什么地方?雨朵可能出现的地方……我想回家……她说她想回家,而她的家――妈,日本这边就交给你。
我去机场,坐最近一班飞机到台湾!他说,头也不回地冲出门。
十分钟后,客厅突然闻进两个人。
好久不见,美奈子姑姑。
这是村上怜一的声音。
我来带回雨朵。
这是黎忘恩的招呼。
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以后,才会醒悟自己对心爱的人做了什么蠢事!?村上隆史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煎熬、这么悔恨。
他是个大白痴,天杀的在乎那些做什么?雨朵都不在意了,他为什么要在意?还跟随着旁人的话起舞,惹她伤心?找回她之后,他要向她说对不起,告诉她,他爱她只田为她是她,她不必依照任何人的意思改变自己,只要她是她就好!老天,别让我失去她啊……他抱拳低吟,等待班机起飞的时间竟过得这么缓慢!焚心的焦虑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还有十四分钟才能登机,老天!客厅里,电话的免提听筒扩音器正传来滔滔不绝的言论,似乎没有喊停的打算。
……综上所述,在瞬间移动过程中,造成蛋白质急速不合理分解的现象无法持续多久,必须在百万分之一秒、也就是趁着负责连结的化学键仍有记忆时重新组合,否则会因为长时间连结松散而造成无法重组的结果――鱼步云没耐性地大叫,哇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掉书袋!这可是越洋电话耶,要我们这票人听你说这些鬼才懂的玩意,你有病啊!?重点,我要重点!为了寻找雨朵,黎忘恩由京都打电话回台湾,而万能事务所的其他三人则集合在聂骢那儿。
电话线连接的台湾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出声――重点是,她不可能回台湾。
但她说要回家。
黎忘恩提醒,雨朵会到的地方你估算得出来吗?……不能。
聂骢口气挫败,雨朵的能力随着自发性的情绪改变,这种自发性的情绪又称为潜能――说重点!连不认识他的村上美奈子都脱口而出。
人类的潜能无穷,这都分无法量化。
这个声音是谁?聂骢回答后才想到这问题。
村上怜一也提出质疑,也就是说,如果雨朵想回家的意念强烈,也有可能就这样出现在台湾?是的。
这值得好好研究。
可是我们住的公寓已经倒塌了。
可法。
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因为这样你才决定离开?村上怜一从旁岔开话题,他不知道那幢公寓已经倒塌了。
这件事不重要。
黎忘恩以一句话打发。
聂骢,有办法在台湾搜寻雨朵的下落吗?就算她也有可能在日本?只要雨朵随身带着发信器就可以。
黎忘恩回头,问向初次见面的旁系当家。
雨朵今晚有配戴首饰吗?回答她的是去而复返的谷口,我问了替席拉小姐换上和服的女佣,她说小姐戴了一副紫色碎钻耳环。
发信器七号。
聂骢很快地接口,那头立刻发出电脑作业的滋滋声。
聂骢在雨朵所有的饰品上都动了手脚。
等待的时间里,可法。
雷好心地替日本那端非万能事务所的人解惑:装上发信器,让我们随时可以把迷路的小羊带回家。
北纬三十五度、东经一百三十五度七十五分,人在京都。
台湾那方传来佳音。
能不能更详细一点?村上怜一代表村上家族发言。
京都没去过,不熟。
他帮不上忙。
知道她人在京都就好。
村上美奈子拿回主控权,开始发号施令:谷口,设法联络上隆史,叫他立刻赶回来。
是。
谷口赶忙离去。
你们知道吗?可法。
雷觉得有提醒大家的必要。
现在这个情况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那边到底有没有人去确认雨朵在不在房里?搞不好旧事重演,大伙儿又当了一次猪头。
最后,是村上隆史先与京都的家人联系。
入境台湾之后,他立刻打电话回京都,得知消息后,马上又搭机飞回关西机场,再由母亲派来的司机接回家。
来来回回,包括陆上交通、等待班机、飞行……约莫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里,前半段他有如在地狱般受尽煎熬;后半段,他兴奋发狂得直想尖叫。
雨朵在哪儿?一进家门,他劈头就问。
在房里。
谁来治治那女人!?黎忘恩气得双手握拳。
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像个白痴一样出丑!就为了那两次平空消失、把所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自己却舒服地睡在房里的迷糊蛋!雨朵。
席拉果然什么本事都没有,除了惹麻烦!村上怜一一方面同情受了不少折腾的情人,另一方面又得憋住满腹几要溃决的笑气,自己也不好受。
别生气,生气有损你冷淡的形象。
她在房里睡得很安稳。
后头这句话是对着可怜堂弟说的。
村上隆史道声谢,转身欲向自己所住的别院而去。
等一下。
气归气,黎忘恩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我跟你母亲说过,我来是为了带走她。
休想!村上隆史瞪了母亲一眼。
妈,你怎么可以擅自作主!我只是说一切让雨朵自己决定。
我绝对不会让她离开我,绝不!你以为在伤了她的心之后,她还会留在你身边?不多在他心上桶几刀,实在难消气啊!就算得用求的也要求她留下来!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男儿来说,求这字是极难说出口的,村上隆史涨红了脸,语气却依旧坚定。
我先警告你,如果你这次能留住雨朵,别指望我还会来回收她,你最好想清楚。
机会只有一次。
你以为我还想再尝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村上隆史愤愤地回瞪,大步离开了客厅。
我要去见她。
隆史!可怜的堂弟,自从遇上雨朵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仔细回想,雨朵在瞬间移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茫然看着堂兄,他呐呐低喃:最后一句话?他真是个天杀的大笨蛋!直到村上怜一提醒,回想起雨朵最后说过的话;直到他体会个中真意,才明白这一切都源起于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
为什么要她尽快适应日本的生活,为什么不爱听她提及台湾的朋友及一切,全都只为了――怕她想离开他回到台湾。
愈是在意,愈是急于要她适应日本的生活,结果是欲速则不达,反而伤害了她,让她落泪。
我想回家……争执的最后,她是这么说的,然后瞬间移动消失。
而她口中的家,就是这里。
在他介意万分,害怕她后悔来日本时,她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仔细想想,他真是个大笨蛋不是?推开门,昏黄柔和的夜灯映出床上的黑影,影像朦胧,却是他最熟悉的轮廓。
她真的在这里!在她的……家。
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他走近她,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怕吵醒佳人美梦。
同样的事情竟然发生两次?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来到床边,村上隆史静静地坐在床榻上,俯视沉睡的美人。
鹅黄色的夜灯照出湿褥枕头的水痕,是伤心的痕迹。
挂在她眼角未干的泪珠,则是难过的证据,显示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勾指拭去她的泪,他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曾经拍胸脯保证会照顾她、保护她的人,到最后却也是伤婢\让她流泪的人。
在相识的期间,他从未见她哭泣,可见这事有多么伤她的心。
长而卷翘的睫毛忽地眨了眨,雨朵似乎要醒来了。
嗯……她像只慵獭的小猫般伸伸懒腰,眨了几次眼,才看见床边有人。
定睛看向来人,她突然绽出绝美笑靥。
你回来了。
完全不知他曾心焦地在台湾、日本两地奔波,而外头的一群人也为了她忙得人仰马翻。
嗯,我回来了。
掌心磨蹭嫩白的颊,贪婪地看着她睡眼惺忪的娇态。
睡得好吗?雨朵伸出藕臂勾住他。
嘻,你好冰。
而你很温暖。
被棉被烘得暖热的娇躯引人遐思。
乖,躺好,不要着凉了。
我可以温暖你。
她说,整个人溜进他怀里。
这样你就不冷了。
雨朵……美丽的雨朵、善良的雨朵、天真的雨朵呵。
她是这么的美,无论是身或心,皆是教人魂神荡漾的美丽,而他竟想要她改变,变成一般人的寻常模样,只为了让外人接受她……我是个笨蛋……原谅我。
咦?美目眨动不解的波光。
你就是你,任何人――包括我,都没有权利强迫你学习或者改变。
他的话让健忘的她想起了那场争执。
我不想记得,我要忘记,不想跟你吵架,真的。
然而,他那时说的话真的让她好伤心。
我很怪,让你丢脸?所以你要我学习对不对?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将她紧紧把在怀里。
都是我的错。
雨朵,对不起。
我原谅你。
从思考到说出口,不超过一秒钟。
雨朵?会不会太快了点?再一次,雨朵打破他对女人的既定印象。
不要求承诺,不逞意气,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原谅他?我原谅你,有问题吗?有。
他承认,太快了。
快?她一脸不解。
你应该骂我、打我……随便什么都好,至少要惩罚我之后才原谅我。
雨朵闻言,身子向后拉开彼此的距离,狐疑地看着他。
她看得他浑身不对劲。
怎么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是……那三个字是什么来着?啊,有了!被虐狂。
什么!?他面扎扭曲,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要我打你、骂你、惩罚你,所以你是被虐狂。
推论的过程非常直接简单。
这思考逻辑似乎有些……怪异?不不,雨朵。
他觉得有必要解说一下,我要你惩罚我,跟我是不是被虐狂没有关系。
那你是罗?我不是!我要说的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
首先呢,被虐狂是指一个人在承受暴力时会产生快感,或者以此为慰借……我打你骂你会让你有快感?当然不!怎么可能!?听我说,我对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伤害了你,你应该给我一点惩罚。
让你从中得到一些快感?不是!他抓头狂搔。
天啊,她是怎么推出这个结论的?那为什么要我惩罚你?雨朵瞅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隆史,你是不是生病了?老天……村上隆史额头抵在她柔软的胸脯上,低低地笑了。
雨朵不放心地伸手探上他额头。
奇怪,没发烧啊。
他抓下她的手,翻掌亲吻着。
我好爱你,真的好爱。
这辈子你只能让我爱你,知道吗?嘻。
她怕痒地挣扎着。
我也说过一样的话喔。
黑眸讶然。
什么时候?在你睡着的时候。
雨朵笑着看他缓缓期压到自己身上,落下轻如羽翼的碎吻。
我是这样说的……她扶住他的脸,在池耳畔重复。
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更深,深得让雨朵无法移开目光。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看你笑?有,不过我不介意你再多说几次。
他说,大掌不安分地在跑身上游移着。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穿和服?好重。
那我们脱下它。
事实上,他正着手进行这项任务。
好。
她柔顺地点头,全心投人在他给予的热吻中,不再多想――事实上也无法想得更多,他的吻总让她觉得像置身在温暖的海域,很安心。
雨朵……情生意动,村上隆史频频呼唤她的名,着迷在她火般的美艳之中,深情呢喃:嫁给我,说好……迷离之际,她点头允诺:好,可是――可是?这个可是像桶冷水,瞬间浇熄了他波涛汹涌的情潮。
可是?我有没有听错?你说了‘可是’?情火烧红的丽颜上下点了点。
我是说了。
可是?还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忘了吗?记性真差啊。
我说过跟黎约好的不是吗?又是黎!想起两个女人的约定,教他咬牙切齿。
有问题吗?不,没有。
就算有,也不会出在雨朵身上。
不知道黎想什么时候结婚?雨朵想像着两人同时结婚的画面,幸福地笑了。
说不定一辈子不结婚,借以惩罚我。
他低声说。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
他答,再度欺上她的唇。
必须找个时间跟黎摊牌,他想。
届时定要拖着怜一当档箭牌,胜算会比较大。
雨朵……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嘻!有,不过我不介意你再多说几次。
她学他说话。
我爱你,说一辈子都可以。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