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表面上看似光明洁净,暗地里却是另一个深藏内幕的世界。
由于引荐村上隆史的雷茵身分特殊,而他一来就主导高官子女的手术,让他在医院受到不少注目。
尤其,在杨小妹妹的手术大成功后,医院的名气如水涨船高,院长更是视村上隆史为本院之光,处处给予特殊待遇,再加上风闻消息、纷纷办理转院要求由他亲自操刀的病患家属,其中不乏政商名流……惹得不少年轻气盛的医生眼红。
这个病童的情况还不适合动手术,我想目前先暂时用气球心房中隔造口术增加她心房血流交通,之后再看情况决定要用外科还是内科疗法控制病情,这样你觉得如何,王医生?村上隆史专心翻阅病童的健康报告,同时问身边人的意见。
这个您决定就好,问我做什么?王医生笑得诚恳,眼中却掠过一抹妒恨。
您是院长特别邀请来台的心脏科权威,这种问题怎么会来问我这个国内医学院毕业、未曾到国外见世面的小医生呢?村上隆史闻言,翻开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被派来辅助他的王医生。
是他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这位老兄怎么话中带刺?唉,就不能只想要怎么救人的问题吗?再说,他只是纯帮忙,等赴德的心脏科主任归国,便会离开了啊。
啧,雷茵这份人情债着实难还。
正想继续出言讽刺的王医生,被一旁的疑惑美目看得好不自在,退了一步,嗫嚅道:你……你看什么?你不小。
雨朵细柔的嗓音飘进两个男人之间,带着天真与不解。
你很胖。
哧!村上隆史忍住笑气,憋到肚子疼。
六个字说得王医生一张脸又红又胀。
他、他是身高一七0、体重八十,还有点雄性秃,但、但那又怎样!总比靠院长女儿进医院的日本人强吧!肥胖是疾病,要减肥。
雨朵觉得自己有义务多多推广最爱的饮料,你可以试着在饭前喝番茄汁,这样可以……可以……看看另一手正拿着的资料,笑着继续道:增加饱足感,少吃一点饭。
托常在医院流连的福,她增加了不少医学小常识。
扬起的笑容美得眩人,但嘴里说出的话却足以杀人七、八刀。
突然变成旁观者的村上隆史如是想。
王医生短时间内大概无法振作起来了,至少在雨朵面前是如此。
看着王医生踉跄离去的背影,村上隆史不禁同情起他来。
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就走了?哼。
没礼貌!她认真生气的娇嗔模样,终于逗出村上隆史的笑声。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从背后抽走她手上的资料。
护理站的护士小姐给我的。
她吐吐舌,又忘了那位热心护士小姐的名字。
她说看我很喜欢喝番茄汁,所以给了有关番茄汁的资料,我才知道原来番茄汁有分生的跟熟的……小脸上明白写着疑惑。
怎么了?她带着问号的表情常见,而他也习惯这么问。
只是,不怎么期望她提出的问题等级会有多高就是了。
资料上说生番茄汁没有茄红素,所以颜色呈桃红色;熟的番茄汁有茄红素,所以看起来是鲜红色……可番茄不就是番茄,哪来生的跟熟的?你笑什么?她很认真地在思考耶!村上隆史似笑非笑的表情,严重戳伤了她的自尊心。
我也是很认真看待你的问题。
好可爱!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疼宠,陪她一起思考。
生的番茄煮了以后就变熟的。
原来如此。
她了解地点头,立刻又有新问题:是先做成番茄汁再煮熟,还是先煮熟再打成番茄汁?这个……她问了一个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原来你也不是每件事都懂嘛。
唉,真失望。
笑声低沉,像由喉咙深处发出。
看来我是挖到一个宝了。
什么宝?有我的份吗?听到宝字,雨朵的注意力登时被移转。
有,当然有。
笑弯的桃花眼像两道新月。
白嫩掌心朝天伸向他。
给我,我交给黎,她一定会很高兴。
黎不会要的,她已经有了。
他可怜的堂兄。
黎很爱钱,一定会要的。
他抓着她的手,重重在掌心烙下一吻,直到她手心微微泛红。
她不会的。
雨朵,除非她爱上我,否则不会要的。
爱?要?她有点懂,却又不太懂,直觉地只想知道――我可以要吗?当然,只要你想要,我会给你。
怎么给?她顺着话提出质疑。
就这么给――叩叩两响,敲门声让村上隆史俯低欲吻上雨朵的脸定住。
很抱歉打扰两位。
雷茵表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隆史,病患家属找你,希望能听听你对手术的评估。
我马上过去。
他轻捏雨朵手臂,疼宠之意溢于言表。
在这儿等我。
好。
她向来柔顺好说话,也不多问。
在他离去后,雷茵并未跟上,反而走进调给村上隆史使用的临时办公室。
可以跟你谈谈吗?坦白说,一开始对于雨朵,雷茵并不觉得有什么令人介意之处,因为她知道村上隆史对女性的偏好。
他喜欢独立自主的女性。
如果在一天真要步人礼堂,我希望娶一个像你这样独立、不会让人担心的女人,茵……这话言犹在耳,她未曾或忘。
只是当时年轻气盛,交往过程时常以火爆开场、愤怒收尾,终究无法长久。
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了解,并非把男人踩在脚底下就能得到尊敬、就是胜利,女人的独立自主并不是奠基在强势上,而是平等,与男人对等相待的态度。
不过,自尊心极强的她,仍无法主动向他提出重新交往的要求。
她一度以为雨朵是无害的,直到发现村上隆史容许她跟进跟出,且不时为她照应一切;直到欢送会上,他抱着她迳行离场……你不是隆史喜欢的类型。
雨朵后知后觉地发出咦一声,细眉微弯,不喜欢雷茵带给她的压迫感。
再怎么迟钝,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辐射而出的浓浓敌意。
人家不喜欢你,那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事务所同事们的告诫,此刻在脑海里回烫。
再说,她也不喜欢雷茵,何必勉强共处一室?正欲跨步离开,雷茵却突然出手拉住她。
你想这样不战而逃?战?不,我不会打架。
打架是粗鲁的行为,只有非灵长类的鱼才会这么做。
哈――啾!远方正在享受泡水之乐的鱼步云,不晓得为什么打了个喷嚏。
打架?雷茵脸上浮出问号。
她什么时候提到打架来着?我是灵长类,不想打架。
而且打架太难看了。
什么?你不是灵长类?雨朵有点担心地问。
我当然是灵长类。
为什么话题会转到生物学上头?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那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美颜流露出不耐,像个不想再纵容孩子淘气的母亲。
你――是谁转移话题的啊!雷茵气呼呼地瞪她,深呼吸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找回一些冷静。
总之,我不会把隆史让给你。
她坚定地说:他曾说过不喜欢以他为天、仰他鼻息过日子、需要他照料一切的女人,如果真要找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他大可回日本去找,不必远渡重洋来台湾。
你只是他在台湾一时兴起追求的异性,并不代表什么。
雨朵茫然地看着她,这番话让她心痛。
为什么这样说?我只是要你知道,跟隆史玩玩可以,想跟他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你不适合他。
你就适合?这话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他。
她……不行吗?雨朵的心隐隐泛疼。
可他已经答应只吃她的豆腐,她应该相信他才对。
然而,雷茵的话却也在她心里发挥不小的作用,教她不由得怀疑起他的承诺,也怀疑起自己。
他要的是能打理自己、不必让他操心的伴侣,你是吗?雷茵说得极度自信,就我所见,都是隆史在照顾你。
你一直在让他分心,让他无法专心于医生的工作。
如果……怒气梗在雨朵胸口,她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此刻却真的好气。
如果你是对的,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些话?她不懂,不懂雷茵为什么对她发脾气,温吞的脾性被激出一点火花。
她就算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胡乱对那个人发脾气,雷茵怎么能这样对她?!被反将一军,雷茵顿时答上不来。
我要回家。
她不喜欢这里。
雨朵做了结论,快步越过挡在门口的雷茵。
等一下,我跟你话还没说完!我不要听。
愈听愈难过,她把自己说得好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人照顾的废物。
她不是,才不是!又不是小孩子,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想逃回家躲在棉被里,光凭这一点你就配不上隆史!你也不像我这么爱他!我从来没有停止爱他!雷茵边说边扣住她,不让她离开。
雨朵一心想挣脱箝制,无意中拉扯住对方领口,扯落了两颗扣子。
雷茵也因此露出一片雪白春光,和随身配戴的项链。
十字形的红光突然从她胸口窜出,直射雨朵眉心。
啊!她的脸好痛,像被火烧似的!雷茵被这异象骇住,松手往后跌坐在地,亲眼目睹雨朵的眼睛在瞬间变成灿金色,整个人笼罩在白色光芒之中。
你……你你……来不及说完话,眨眼间,白色的光芒已如闪电般迅速消褪,雨朵的身影消逸无踪。
老天……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果然没错!那天被黎忘恩顾左右而言他、刻意略过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没有眼花,雨朵真的会平空消失!当雷茵脸色惨白地跑进会诊室找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红色的光、雨朵平空消失、她亲眼看见之类的话后,村上隆村上隆史停住来回不断的踱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眯眼细想雷茵说了些什么,他沉吟道:依照雷茵的说法,她跟雨朵在谈话时,有道红光突然从她胸口射向雨朵,雨朵痛得叫了一声,之后全身开始发出白光,然后就跟白光一起消失不见了。
愈说愈觉得自己在描述科幻小说的情节。
雨朵的来历说不定也跟他一样异于常人,村上隆史首度正视这个问题。
自从认识黎忘恩及万能事务所这群人之后,他才更了解什么叫千奇百怪,什么又叫无奇不有,这里简直就是怪力乱神大熔炉!他和堂兄身上有日本传说中鹤仙的血源,那他们呢?这个问题突然浮上心头。
红光……黎忘恩微蹙眉,忽然提问:雷茵是天主教徒?这是什么问题?我不清楚。
这跟雨朵有什么关系?找她问清楚。
还有,要她不准把这事张扬出去。
村上隆史点头,立刻拨了通电话给雷茵,问清楚之后,他转述答案:雷茵的确是天主教徒,随身配带经教堂圣水净化过的十字架项链,你怎么会知道?原来如此。
可法。
雷点点头,终于搞懂问题出在哪儿了。
怪不得。
鱼步云跟着应和。
聂骢专心于寻人大业,无暇他顾。
村上堂兄弟则是有听没有懂。
心急如焚的村上隆史再也按捺不住,急躁地问:谁都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同时,声调向来平板酌聂骢难得出现兴奋的音频,找到了!一伙人注意力又回到电脑萤幕上,异口同声地问:在哪?这里。
他指出萤幕上的红点,最上方还标明红光所在的经纬度。
我说聂骢,我们这儿除了你,没人看得懂经纬线啊!可法。
雷无奈地拍头,怎么家里活宝这么多?唯一正常的就是他了吧,真是。
你说的‘这里’指的是哪里?聂骢细读萤幕上的红点和经纬座标的数值,表情古怪。
村上隆史催促道:在哪里?你快说啊!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那里。
瘦骨膝晌的手指指向通往内侧的门。
你指的那里是――黎忘恩眯起凤眼,通常这代表着风暴来临的前兆。
聂骢吞吞口水,进一步指出――她在房里。
一票心慌意乱以至于舍近求远、忘了要进房确认的人,个个脸色灰败。
静默笼罩现场长达三分钟。
鱼步云率先发出暴吼:哪个猪头啊!?不会先进房去看她在不在啊!?妈的!害他担心得像只老母鸡,丢脸丢到姥姥家!至于在场的其他人,表情除了错愕还是错愕,没有人说得出话采。
约莫十一二坪大小酌房间,没有开任何一盏照明的灯光,只靠黄昏斜照的夕阳透进窗户,将卧房染成橘红。
玲珑有致的身影在橘红微光下隐约可见,缓缓的呼息意味着佳人正在熟睡。
村上隆史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景象。
那曼妙身躯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一副――棺材里!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参考棺材的形状所设计的床,六块边板围起的空间安放着床垫,床边则是同样六边形设计的盖板,可以完全盖住床,仔细一瞧,会发现它还能充当脚垫,雨朵的鞋子就摆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