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谬说:当一个人厌倦伦敦时,他也厌倦了生命,因为生命所能给与的一切,伦敦都有。
是这样吗?步伐轻浮地沿着泰晤士河走,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和喜悦?陆昊催着她无论如何出来吃点东西,但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忐忑牵挂着病房内的他,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她随便溜了一眼,无意间看中了一对银质雁形的婚戒。
记得以前安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她说鸿雁非常相爱,总是双双对对,连睡觉也要交颈而眠。
掏出杨珊珊换给她的英镑,没多杀价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赶回医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着陆昊俊朗的脸庞上伤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
多么严重的车祸!要是让她碰上那个肇事的司机,非狠扁他一顿不可。
不过相对于她的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狼狈得好似刚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不认识我了,一直看?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让他可以看清楚她美丽的面容。
你瘦了。
不算什么。
她紧握着他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呈现苍白的手,硬挤出来的笑支离破碎,看在陆昊眼底,反而更难过。
你该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后,带我一起回家。
太漫长了,他伤感的道:我不该拖累你。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记得吗?谷予轩将小嘴凑在他的脸颊上,调皮地用唇与他的耳鼻唇瓣厮磨。
不要叫我报恩,但请让我爱你,好吗?不,如果你爱我,就乖乖回学校念书,我……谷予轩的唇吻上了他的,长久的分离,极度难挨的相思,终于等到闲杂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暂慰心中之苦。
谷予轩这记热吻,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甜蜜而销魂。
我有一个提议。
她用舌舔唇,意犹未尽的说。
愿闻其详。
这个神情他见过,以前要耍阴谋、使诡计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我们结婚吧。
见他急于出言反对,她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双唇。
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妈非常介意我那段‘辉煌’的事迹,巴不得赶快将我扫离你身边,所以,得逮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又滥用成语了。
陆昊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对自己的伤势虽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岂会不明白。
我不答应。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语毕,她一个纵身跳上窗台,打门窗户,狂风一下涨满她的衣襟。
自二十一楼坠下,准定头裂腿断,面目全非。
不要胡闹。
瞧她一副顽劣相,简直就是如假包换,趁人之危,无恶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说得到、做得到?为表示意志坚决,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让大半个身子倾至窗外。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陆昊好话说尽了,也劝不动她的驴子脾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医院里其他病患。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万岁!谷予轩像中了头彩似的,兴奋异常的蹦到床边,赏给他一个特大号的香吻,然后拉开房门,对着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走进来五名笑盈盈的护士,在病床前一字排开。
根据中华民国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有公开的仪式,两人以上的证人,所以,我就把她们请来了。
是谁说的,当一个人竭尽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
不不,结婚非儿戏,关于婚礼的部分……在尚未确定他何时能够康复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礼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轩很快的接口道:实际的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廉价的银戒,一只小的递给陆昊,一只大的则直接套进他的中指。
嗯,大小刚刚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陆昊惊诧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来的钱只够到跳蚤市场买这个,嘿,脸色可不可以别那么难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
卖给我的老妇人说,它会为我们带来好运,让我们白首共偕,恩爱亿万年。
现在换你帮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闹着玩的。
陆昊在众护士的起哄和掌声中,心情沉重地将戒指套在谷予轩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认真且庄重。
她心满意足的说:现在起,清大家叫我陆太太。
谷予轩连结婚证书都写好了,外国人不懂中文没关系,会签字就可以。
陆昊执着她递过来的笔,专注的望着她。
我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我会等的,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谷予轩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点签字,我还急着寄回台湾,请安安去帮我迁户口呢。
喔,我倒忘了,你的手还没法使力,不如,我帮你。
不,轩轩,这太草率了,我不能签!他现在如同被迫缴了械的将军,唯有任其摆布,当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好了的嘛,这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再补办婚礼、补请客。
快,不然待会儿你爸妈来了,就功亏一箦了。
谷予轩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昊两个字,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这些护士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英语,还是特别擅长演戏,居然非常配合的点头含笑,并知趣的在任务完成后,先后告退。
四下无人,最适合使坏。
谷予轩攀到陆昊身上,帮他把深锁的眉头抚平,两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相信我,我们会渡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情况比我想像的还糟?他从她晶灿的水瞳读出了忧郁。
最糟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
陆昊仍是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灵深处,窥见她心底的所有秘密。
然后,他什么都懂了,他颓然地垂靠在枕头上,一滴属于铁铮铮男儿的英雄泪无声地淌落枕畔。
∽≌∽三个礼拜后,医生帮陆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
历经一个下午的挣扎,他只能笨拙的拄着拐杖,在房里走上三两步。
每天配合复健,会进步得快一点。
这是医生不带感情的专业观点。
相较于陆家二老只是不断的叹息垂泪,谷予轩的表现可就积极多了,她打电话要谷予安帮忙寄来一大堆复健的相关书籍,并且每天为陆昊按摩四肢,甚至连气功疗法都用上了。
她买来好多曲调优美的CD,为访客送来的每一束花找到一只相衬的花瓶,让整个病房看起来赏心悦目,生气盎然。
没有人能够做得比她更好。
护士跟陆父说:你儿子的命真好,能娶到这么贤慧的妻子。
一句无心的话,害谷予轩平白遭到一顿痛责。
但陆母尽管非常不能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但在这节骨眼也只得先忍下来,一切等陆昊身体全好了以后再说。
倒是杨珊珊那个矛盾怪人,实在看不下去陆家二老无药可救的心态,发起了飙,说了一大长篇重话,直说得陆父面红耳赤。
像她这样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唯独你们竟执意装聋作哑,这是做人的道理吗?火大了,她一气返回台湾去了。
她的仗义执言并没有立即发挥效果,等到三个月后,陆昊的四肢灵活度让医院人员大感意外,奇迹似回复到近九成,陆家二老的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是一个冬日云雾艨胧的黄昏,充满灰涩与绝望的医院大楼外是喜悦热闹的圣诞气氛。
没有阳光,没有蔚蓝流云的天空,飘着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陆父对着医疗大楼外一株高达十余尺的圣诞树凝望甚久,才徐徐转过身来,面向谷予轩。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要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向你承认我错了。
我把你圣洁的爱,鄙视为卑微的贪求,用粗劣的眼光批判你无瑕的情感,真是……我不敢请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和你陆妈妈打从心里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儿媳妇,请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为你和陆昊补办一个婚礼,如果你,不是……太恨我们的话。
谷予轩首度在他眸中找到陌生的慈爱眼神,不是没有感慨,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我和你陆妈妈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谷予轩打开包装精致的红色丝绒盒,里面是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
努力挤出自相识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陆父颤然地握住她的手。
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是迟来的幸福吗?这幸福的感觉真是百味杂陈呵!♀∞♀妈妈说,今年伦敦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陆昊和谷予轩双双伫立在一座庭园前,仰望着平凡却无比净美的长空。
我想是因为有你,你是永远的春风。
她赧然地一笑,低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与他十指交缠。
我不在乎是为什么,我只在乎你,我的夫、我的爱。
换作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经过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她刚硬的心变柔软了,犀利冷冽的性子也萌生了浪漫的情怀。
陆昊激动的搂紧她。
你怎么也不想想,万一我的伤好不了了,万一我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万一……就因为路上有失策,所以人生才更美好呀。
这是一个日本作家的名句。
这段日子,她就是靠着这两句话熬过最艰困的时刻。
我何其有幸。
我何尝不是?她踮起脚尖,献上一记香吻,为何带我到这里来?来看看我们的新住家。
陆昊领着她,从一道马可波罗门进入园内,迎面是四个造型可爱的小水池。
那天急忙赶回台湾,就是为带你到这儿来,没想到一场车祸,打乱了一切。
你打算今后长住英国?谷予轩忧心的问。
两头跑吧,台北的公司才开不久,总不能放着不管。
走过南侧的喷泉,他指着旁边两相对望的奇特雕像,要她特别留意右边那尊手臂倾斜的女神。
天,她长得跟她还真俾!这是我当初第一眼就决定买下这座古老庭园的主要原因。
送给我的?如此厚重的礼物,她怎能接受?喜欢吗?’他顺手摘下蛇形湖旁初绽的粉红玫瑰花苞,插在她耳畔。
我现在终于明白何谓闭月羞花了。
贫嘴。
穿过蔓草攀藤的崎岖回廊,来到屋子的宏伟正门,谷予轩立即被那股慑人的气势给震住。
快进去看看。
随着陆昊踩上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时,她约莫有十秒钟的屏气提神,深恐一不小心就亵渎了华屋内的雍容典雅。
不要被它吓住,它只是一栋房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抓着她的手.快步拾级而上。
幽谧的走道,顶级的浮雕壁纸,缀以似锦的繁花盆栽,简直可以和童话故事里的皇宫相比拟。
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吗?才两个人会不会太冷清,也太浪费了?除了我们,还有芳姨。
杨珊珊大概偶尔也会来叨扰几天,你知道的,她是个麻烦大王,哪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爸妈呢?他们嫌伦敦太冷,决定搬回台湾住。
他打开其中一扇巨型木门,房内正中央有一张大床,三面窗台纱缦轻扬,梨花木地板上铺着两块厚柔的地毯,令宽敞得惊人的卧房,添上一股舒心的暖意。
谷予轩乡巴佬似的,望着房内的各式古董家具喷喷称奇。
过来。
陆昊目光中如炽的烈焰挟着澎湃的情潮。
什么?她的神魂仍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游荡,反应迟顿地睇向他。
我要。
他如狼般地褪去她的衣裳,将她推倒在床上,焦躁的渴望像疾闪的火光,燎烧至她身上的每个细胞,每根血管。
脱去上衣,陆昊一把提起她,让她与自己紧密贴合。
这晚,他俩彻夜不眠,长久的疲惫和煎熬化为无尽的饥渴,他迫切探寻她的所有。
她满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中只觉暖洋洋,海阔天空,幸福绵长。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谷予轩雪白的肌肤上,无限诱惑地,令陆昊久久不忍稍离她美丽的胴体。
下个礼拜就开学了。
她睁大眼睛,急喘的说。
我会陪你一起回去。
从没发觉她是这么的妖魅,几乎看傻了眼。
还要陪我回家一趟,否则我妈妈要拿刀子杀过来了。
她咬着下唇,一个一个地在他胸前画圈圈。
要我怎么跟她解释?舌头挑逗地轻拂过她的唇,他贪婪的要求另一次蚀骨的热吻。
你不需要解释,谷予轩指着自己依然平滑的肚皮,他会解释。
他?你是指……老天,原来你……哈哈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陆昊跟中了头彩一样,兴奋得活像个大孩子手舞足蹈。
昨天晚上才检查出来。
那你就不用回去念书了嘛,我这趟回去先帮你办休学。
不行,我非把大学念完不可。
你要挺着大肚子去上课?他马上现出当丈夫的霸气,口气非常差。
有何不可?人家她又不是未婚妈妈。
不行!万一有个。
闪失怎么得了?我不同意。
他的声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可理喻。
唔,一般夫妻争吵,泰半始于有了孩子以后。
谷予轩静静望着陆昊那张喜怒交织的俊脸,暗暗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她头一胎就生儿子,更不要遗传到他老爸的专制跋扈,以及她这个做妈的火爆脾性,否则就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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