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个不停,所以当办公室的门上响起敲门声时,章驹并没有回应。
以为他不在办公室里,所以彭小嫚迳自打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心想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但当她发现他其实是在时,先是楞了下,可随即又扬起一个笑容。
见他正在讲电话,她走过去把东西往他办公桌上一摆,并且比了一个叫他要吃的手势,接着便转身离开。
此时,章驹正好结束电话,不禁对她的举动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站住!他喊住她。
回过身,彭小嫚自己先解释了。
这是一碗红豆汤,你要趁热吃,天冷吃碗热腾腾的甜汤不错,其它同事跟我说这一家的红豆汤超好吃,我吃了也觉得不错,所以帮你带了一碗回来。
红豆汤?!章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没吃过红豆汤?我当然吃过。
他本能的回答。
那就趁热吃啊!他当然吃过红豆汤,只是没想到她会帮他买而已,照理说,她该对他很感冒,很不满,可她这会儿的态度……一向没疑心病的他,此刻也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彭小嫚,你为什么要买给我?一碗才四十五元,我觉得很好吃,所以就买了,怎么?你怕我居心不良?白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你以为我会在里面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害你?她一副受辱的表情。
我没有这么想。
他淡淡的道。
我没那么小人!我也没说你是。
那更糟了,如果你以为我是想用一碗红豆汤来贿赂你……那不就表示我的智商不高。
她不高兴的说。
我也没有想到贿赂。
那你是想到什么?她质问他。
只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性买过红豆汤给我。
他虽然在很多场合吃过红豆汤,只是特别买上一碗给他的,她是第一个。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我以为……你应该对我有很多不满。
他直接的道。
我这个人不记仇。
她没有提及自己知道章氏集团亏损的事。
生别人气的同时也是让自己受气,人不必这么痛苦过日子。
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智慧。
他不想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于是拿过那碗红豆汤,并且打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红豆香马上扑鼻而来。
他没有拒绝她的红豆汤,这令彭小嫚感到窝心。
果然只要对人家好,对方是可以感受到那股好意的。
昨晚我上网看了些笑话,你想不想听?接着她一脸兴奋的说,并且往他办公桌沿一坐,奸像和他有多熟似的。
他应该阻止她、喝斥她的,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喝着红豆汤并凝视着她,想听听她会说出什么笑话。
告诉我……她一副要考他的表情。
米的妈妈是谁啊?米?!他沉吟了下,我们平常吃的‘米’?对!就是米,它的妈妈是谁?他摇摇头,不愿随便回答。
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她马上一脸得意的表情。
是花。
花?!因为花生米!她笑得好贼。
花‘生’米,所以花是米的妈妈。
唇角动了动,但是他没有笑出来,因为他还在喝红豆汤,不能笑得太明显。
那你知不知道花的老公是谁?她又问。
花的老公?章驹从来没有想过花会有老公。
他上过生物课,知道花的构造,但是花也有老公?!现代年轻人的想象力真是令人赞叹、佩服,也令人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道。
彭小嫚一个了解的眼神。
花的老公是‘海’!海?!你没听过‘海上花’那首歌吗?海上花?!他的确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光想到海上花,他就整个人放松的笑了出来,幸好口里的红豆汤已经吞咽下去,不然,他肯定会失态了。
真亏有人想得出这种东西。
你笑了……她一副自己‘得了一分’的兴奋表情。
是满好笑的!那你可以上网去看,还有好多会让你把肚皮笑到爆的笑话。
她建议着。
你以为我这么闲啊?!脸上的笑容敛去,章驹发现自己失了分寸,于是加快喝红豆汤的速度。
只要把红豆汤喝完,她应该就会走了,蟑螂最怕什么?她又突然考他,整个身体更朝他的方向倾去,和他非常靠近。
杀虫剂?!他不确定的说。
笨!是拖鞋。
拖鞋?!他还真没办法做这样的联想。
废话,等你拿到杀虫剂回来,蟑螂都已经不知躲哪儿去了,当然是自己脚下的拖鞋最快、最方便也最实际,除此之外还要快、狠、准,如果是杀虫剂……她大摇着头,呃,不好笑吗?是不好笑!他低低一句。
还有——她愈说愈来劲。
Katrina,他突然用她的英文名字叫她。
我知道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也许你很闲,但我不是,所以如果你的笑话说完了,能不能让我开始做事?跳下他的办公桌,彭小嫚当然知道他是在赶她出去。
这个人也真现实,红豆汤一喝完就翻脸不认人!可是她仍没有异议的朝他的办公室大门走去。
章驹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连背影都非常吸引人,腰是腰,腿是腿。
天啊!他是想到哪儿去了?!一次!她明明已经打开门要走出去,可马上又探头进来对他说。
一次什么?他用警戒的眼神睨着她。
你笑了一次。
你很无聊,居然在计算我笑的次数。
很好计算啊!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怕过他。
因为你笑得不多。
出去!他面无表情的吩咐。
下次再告诉你,小鸟怕什么。
说完,她带上门,轻脆笑声在办公室外回荡不已。
章驹忽然很想把她叫回来。
因为他想知道小鸟到底怕什么?听她那语气、那笑意,应该很好笑吧,可是他又不能叫她回来,因为如果他又笑了,那就表示目前他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
没有!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失了神,杜瑾本来是来泡咖啡的,但是一股忧虑与惶恐的情绪突然上来,叫她不由得呆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久久回不了神。
彭小嫚知道自己真的成了章氏集团的小妹,集团旗下的电信部门开主管会议,她得倒咖啡、送资料,会议的时间如果够长,搞下好她还要打电话叫外卖或自己出去买。
堂堂的纽约之花,现在可真的是备受折磨。
一进茶水间,她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发楞的总裁秘书,想到上回她算是帮过自己,于是便善意的摇了摇她的肩。
杜瑾。
不习惯叫人家什么姊啊妹的,尤其杜瑾看起来也没有长她多少岁,所以她直呼她名字。
如果被总裁看到你这模样,你那秘书的专业形象就毁了。
杜瑾却像是被电到似的猛站起身,就连表情也还来不及换上平日干练的模样,这一秒的她,看起来似乎非常脆弱。
Katrina。
她直觉的叫她英文名字,因为彭小嫚那混血儿的模样就像外国洋娃娃。
你有心事啊?她鸡婆问道。
我只是……闪了神。
杜瑾掩饰敷衍着。
少骗了,我知道闪神是怎么回事。
见她郁郁寡欢、欲言又止,彭小嫚又缓缓说道:在心里放事情多痛苦,你放心,我不是广播电台。
她表情认真的保证着。
Katrina,你有男朋友吗?我才刚来台湾而已。
在纽约呢?我对西方人没兴趣,但是东方人不敢追我,我只能说,偷偷暗恋我的男生很多,可是没有人敢放马过来。
这就是她嫌麻烦的地方。
那你……曾被劈腿过吗?没有耶。
失恋过?我连一次真正的恋爱都还没有谈过。
那你要我和你说什么?杜瑾有些不以为然。
你条件佳,又是天之骄女,还等着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这样的你怎么有办法想象,或是用同理心去感受一个为情所困的人的心境。
你为情所困?她终于抓到重点了。
我没说我为情所困!杜瑾马上加以否认。
我是说……我知道你想帮忙,可是我不需要,我很好,只是一时有些情绪低落,今天外面天冷又下着雨,这种气候会叫人……多愁善感。
我们彼此都清楚让你多愁善感的不是外面的天气。
她没打算逼问。
我在纽约时,是我那群姊妹淘的爱情顾问,专解感情上的疑难杂症。
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有些人就是心思细腻、聪明绝顶,善于分析,鬼点子又特多。
彭小嫚打断她的话。
不一定要谈过恋爱才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
杜瑾沉默不语。
总之,别为难你自己。
Katrina,你才二十出头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杜瑾发现自己小看了她。
我可不是空有一张芭比娃娃般的脸!她笑得慧黠又机伶。
你不知道我爹地和妈咪的智商有多高,而我遗传了他们所有的优点。
相信我,站在你眼前的绝不是一个花瓶笨妞!难怪总裁会雇用你。
算他有点识人之明。
好吧!当我有天需要帮忙时,我一定会找你当顾问。
杜瑾承诺她。
杜瑾,公司的亏损到底有多严重?她蓦地换了个话题。
比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还要严重数倍。
难怪他笑不出来。
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他还在想。
杜瑾提醒她。
我知道你快人快语,但别没事找事做,现在的总裁……比野生的豹子还要危险。
没这么吓人吧?少去招惹他,免得你遍体鳞伤。
章子强这个做堂哥的很有义气,三不五时就会找自己堂弟到他所经营的饭店里的PianoBar喝杯小酒,他当然知道章氏集团亏损的事,也看得出堂弟始终为公事而烦心,这半年来,章驹在心境上似乎老了十岁。
不过,他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像上次那么槽糕……章驹看着自己堂哥啜了口酒,想马上和他分享彭小嫚告诉他的笑话。
米的妈妈是谁?花。
他稀松平常的应着。
这让章驹错愕了下。
那花的老公是谁?海!章子强露出一副不好笑的模样。
因为海上花嘛,要特别强调‘上’字。
所以蟑螂怕什么你一定知道喽?他霎时觉得无趣。
拖鞋。
那小鸟怕什么?他想要知道,因为彭小嫚没有说。
小鸟怕下垂。
说完,章子强还朝堂弟眨了下眼,表示他应该了解其中的意思。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网路笑话了,你现在才知道啊?堂弟,你会不会太跟不上时代啦?章驹不是跟不上时代,而是他哪有那种美国时间上网去看那些闲东西。
给堂哥这么一奚落,他干脆闷着头喝酒。
情况改善些没?!章子强关心问着。
情况当然可以改善,但要能狠下心!这就是他觉得最难的地方,他当然可以大刀阔斧,心一横直接关掉几个部门或是单位,但一想到那些突然失业的员工,及他们的家庭可能会受到的冲击,他就开始迟疑,虽然台面上他话说得很大声,但实际上他却心狠手辣不起来。
该狠时还是要狠。
堂哥,现代人的抗压性都不高,动不动就跳楼或烧炭自杀,再不然就是忧郁症、崩溃什么的一起来,我真希望我可以什么都不顾!他向酒保要了一整瓶威士忌。
堂弟,其实我可以给你个建议,章子强一叹。
但你一定会认为我在说风凉话。
你的建议通常……他没什么信心的一哼。
明扬金控的宝贝公主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干我什么事?只要追到她……我听说她身高不到一百六,体重却七十公斤,二十好几的人还戴着牙套,并且传言她有斗鸡眼。
他知道其实上流社会才是一个残酷的社会,有钱人贬抑起别人来,更是直接冷酷。
即使她的外在像个女的钟楼怪人,但她老爸可以用一笔丰厚的嫁妆来让你扭转目前公司的亏损,就看你愿不愿意‘牺牲’了……章子强忍着笑,想知道堂弟的反应。
如果是你,你牺不牺牲?章驹眉毛一抬,反问起堂哥。
我经营的饭店可没亏损。
我想我做不到。
他诚实的说着。
因为外在因素?章子强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可以娶了她之后把她放在家里,外面想要养多少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都可以,我想没有人会怪你的。
这样太过份了!大家会‘谅解’的。
堂哥,我为了钱娶她对她已经是一种污辱,如果我外面再搞一堆女人,那么就是带给她双重打击,如果哪天我再因为我爱的女人而不要她,和她离婚,那对她更是致命的伤害,搞不好她会去死!章驹一个冷哼。
你还真是会替别人着想。
我绝不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
情圣唷!这是对自己和别人最起码的尊重。
那我就不出馊主意了。
章子强正经了些。
反正你不走旁门歪道。
他没有接腔,只是静静的品尝着威士忌。
这时台上的女歌手在唱的英文歌,和那天彭小嫚唱的一样,这名女歌手的歌艺当然比她好得多,可是他却觉得彭小嫚唱的比较有味道。
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微微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章于强眼尖的发现。
我有笑吗?你有!只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说完,他看了看腕上的名贵手表。
我要回公司了。
现在都半夜十二点了,你还要回公司?不得不佩服他的铁人毅力。
你不知道我现在几乎都是以公司为家吗?即使能躺在自己的床上,也睡不到三、四个小时就要起床。
他苦涩的说道。
所以女人想要在你怀里或是臂膀下过一整夜,似乎是不可能的喽?章子强替所有女人抱不平。
目前不可能!那日子多无趣呀。
他真是替他惋惜。
给自己找点生活乐趣,女人是绝对不可少的,禁欲并不会帮助你改善公司的亏损。
章驹不答,只是和酒保打了个招呼,要他把自己喝剩的酒保存起来。
你喝了酒,我送你。
章子强很有兄弟情。
我坐计程车就可以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说:我知道那个女歌手一直和你在眉来眼去。
你真厉害!兔子不吃窝边草。
大家都是逢场作戏。
他才不当一回事咧。
不是每个男人、女人都像你这么ㄍ一ㄥ的。
章驹耸肩,这就是他的回答。
坐在办公大楼外的阶梯上,彭小嫚在等彭中恒下班,当然她可以在舅舅的办公室里等,但她宁可呼吸室外的清新空气。
怎么一个会议,舅舅可以和他的属下搞那么久?从计程车下来的章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到她,当他慢慢走近,正要跨上阶梯进入办公大楼时,突然发现她坐在阶梯上。
彭小嫚!本来已经要打瞌睡的彭小嫚,猛地整个人清醒过来,看到章驹,不禁感到有点意外。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如果他够幽默,应该再加上一句她看起来好像是流浪儿或弃儿,但有点睡眼惺忪的她,看起来却美艳到不行,因此他这会儿倒很高兴自己并不幽默,因为她离流浪儿或是弃儿实在有十万八千里远。
等我舅舅,他还在开会。
你可以到办公室里等。
这里空气比较好。
现在已经半夜了……警卫看得到我,他已经过来关切过了。
她发现章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硬。
你呢?你怎么这时还来公司?彭小嫚,章氏集团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你问我为什么来公司?!他不悦的反问。
很晚了嘛!我高兴来、我必须来、我一定得来!那就来嘛,凶什么?她嘀咕着。
他是没有理由冷言冷语,在走出他堂哥的饭店时,他的心情还不差,但一看到她这会儿已经三更半夜了还只身在外,竟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怒气。
她难道不知道台湾的治安并没有比纽约好到哪里去吗?这个城市里什么变态狂魔都有。
会议还要多久?他拿出手机。
我哪知道!我叫他们结束。
他打算打彭中恒的手机。
而彭小嫚的下一个动作却是突然跳了起来,然后从他手中抢过手机,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你这算抢劫吗?他拖长语调冷冷的说。
你的手机价值连城吗?那你这个突兀的动作代表什么?我舅舅是在开会,不是在饮酒作乐,如果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一个人待在外面危险,或是有其它原因,就要会议突然中断,那是不是太矫情大作了?你不是很在意员工的工作表现和尽责程度吗?她很庆幸妈咪逼她学中文、说中文,这么一口气说完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章驹一时间突然接不上话。
我有哪一句不对,你可以纠正我。
手机拿来!他冒出的仍是冷冷的一句。
但你不准打给我舅舅。
不准?不然不还你。
彭小嫚!他的手指指着她。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闹着玩?你大概没有这种闲工夫,但我不想造成我舅舅的困扰,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马上街到路边叫一辆计程车,然后带着你的手机扬长而去。
她威胁他。
你……他有些傻眼。
没有手机很不方便哦!她晃了晃自己的皮包。
给我拿来!他低吼,不——但章驹也够狠,他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是扯着她手臂将她拉向自己,接着又抢夺下她的皮包,再松开她的手,最后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才像抢匪!她讽刺道。
打开她的皮包,他寻找着自己的手机,在找手机的同时,他发现皮包里头除了皮夹、手机、零钱包,还有糖果、巧克力、零食、饼干,他拾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棒棒糖呢?他忍着笑的嘲弄。
吃掉了!她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放化妆晶、口红那些东西,你的皮包里……找到你的手机没?她想拿回自己的皮包。
我从小就喜欢甜食,现在还是一样,不可以吗?奶嘴你总戒掉了吧?他挖苦道,然后捞出自己的手机,才甘愿把皮包还给她。
接过皮包,她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她可以自己回家,她早就独立了。
彭小嫚,不准你一个人——就这么巧的,彭中恒的车子刚好在办公大楼前煞住。
警卫打电话给他,说总裁和他的外甥女在外面拉拉扯扯的,他才结束了会议,准备送她回家。
总裁,我们马上走。
他在车里喊道:小嫚,上车了!她看着章驹。
我可以走了吧?你以为我想强留你?他冷眼看她,接着转身。
彭小嫚没再逞口舌之快,因为此刻她的心……甜滋滋的。